不管你信不信,在如此校風嚴明的校園內,有著某種特殊的存在在暗中幫助學生私下交流訊息,他們身分不明,不過唯一知道的事情是,只要找到放在校園某處的秘密信箱,他們就將使命必達。
據說這是從創校時就開始的特殊傳統,以前校風說保守還能接受,在現在就成了應廢棄而未廢棄的舊俗產物。
真的會有人去搞這種意義不明的東西嗎?不過就是個信息罷了。
至少最初,我是這麼想的。
※※
「學妹,你在晚自習後有空嗎?」大眾傳播社的社長,也就是我社團的社長,在第七節課下課後的走廊間遇到時,這麼向我問道。
老實說,我們社長在校園中可說是風雲人物,光是在學校允許的午間和晚間的廣播放送時間內當著受到眾人投票才選出來的廣播主持人(而且還是好幾任),就可見其風靡的程度。
成熟而穩重的外表,渾厚低沉的乾淨嗓音,成績優異,十分得到老師和學生的信服的這位社長,如今卻突然問我:「有沒有空?」,我除了不解以外,也無法作其他反應。
「有什麼事嗎?現在應該不是社團時間吧?」
「這跟社團無關喔,就是社團成員的私下聚會而已。」他微微一笑,簡單地解釋了因為有些社團的私事要討論,所以辦了個聚會。
「是喔?可是我們不是晚自習後就要馬上回宿舍了嗎?」我回憶起新生入學時校長宣布的幾樣令人討厭的校規。
不選擇晚自習的同學在學校食堂用完餐後必須立刻回到宿舍,晚自習的同學自習完後亦是如此。
嚴禁夜間喧嘩、遊蕩、男女不當來往、忤逆師長、賭博和在非社團時間進行社團活動,甚至封殺漫畫和時尚雜誌,換言之就是一堆限制。
「學妹。」他這次加重了口氣。
「妳,難道甘願安於現況嗎?」他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妳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妳看了學務處佈告欄後面的東西能夠改變心意的話。」
社長臨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彷彿在和我說:「去吧!」一樣,我漸漸好奇起來,那藏在學務處佈告欄背後的是什麼。
「齁齁,什麼時候妳和妳們社長勾搭上啦?」我感到背後有人整個壓了上來,果然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嗎?
「夠了吧?我跟他才沒什麼。」我弓起身,輕易地甩開同班的友人,方巧媛。
「也是……量妳這麼無趣,而且還在校規還明言禁止男女有不當來往的前提之下,想必是社團上的事吧?」
我已經完全懶的理她了,不過窮追猛打就是她的專長,我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既然妳看起來還蠻閒的,就陪我去個地方吧。」只見原本走在後方的她,突然跳到我的前面,一臉興奮的表情。
「去哪?」她露出壞笑,「學務處。」
她去學務處幹嘛?我不禁捫心自問,但留下的只有愈發增加的疑問。
我開始回憶起當初見到她的那副光景。
「呃……妳叫什麼來著……」某日的午休,在入學後持續了一段時間的無人搭理後,方巧媛首次向我搭了話。
「韓琳依。」我放下手中的書,面向她接著問道:「有什麼事嗎?」
「就是那個……妳的數學作業有沒有寫啊?」我彷彿在她臉上看見了「焦急」兩字,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要跟我借來抄嗎?」我表面故作平靜,心中卻早已做好了防備。
關於被傷害的防備和見證人性醜惡的防備。
我觀察過了,像妳這種光鮮亮麗、聲嬌體柔的人生勝利組,光是擁有天分就可以碾壓我們這種努力用過功的人,難道能夠了解我們這種凡人面對「不知道」的恐懼嗎?
「不是喔。」她搖搖頭,「只是周圍剛好沒有對答案的人而已。」
好喔。「那先借妳。」我朝她遞出數學作業。
經過一連串我自己也覺得「微妙」的日子後,我確實看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自己很傻。
天賦這種事情一點都不符合質量守恆(至少她真的沒那麼聰明),豈是從外表就能看出來的?
平時看起來都沒在讀書,實際上卻是個晚自習與朋友完全斷開,獨自一人躲在宿舍苦讀的苦讀型。
和我真是有幾相似。
於是,在不知不覺間就成了朋友。
至少和那群國中小時只會聽信謠言的人好太多了。
「幫我一下。」突如起來的聲音將我從回想裡拉回,接著她朝我招了招手。
雖然不明白要做什麼,不過我依舊走到她的身旁,心中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因為,她站的位置,就在學務處的佈告欄前。
「這個給妳。」她把一臺釘書機放到我手心裡,「我現在要從這裡頭找出背後有小紙條的公告。」
她大概是看我一副「妳不會是說真的吧?」的表情,又慎重地重複了一次剛才的話。
等等,妳神經到底是有多大條,學務處的佈告欄可是正對著學務處啊!
「欸欸,不能等到晚上再來嗎?晚自習完也有零碎的時間過來吧!」我急忙說道,還下意識地提起之前學長姐因為毀損公告而被重重處罰的「事蹟」,心中那是千百個不願意。
「韓依琳。」間隔她上次叫我的全名,已經是很久的事了,這證明了事情非同小可。
「妳難道甘願安於現況嗎?」
我很想試著去相信世界上有巧合,不過這次,或許真的不是偶然。
於是我跟著某個瘋子一起在學務處的佈告欄前,用釘書機尾端的突起部分慢慢的撬開釘好的訂書針,在做的同時,我大概已經猜想到她們想做什麼了。我指行為的原始想法。
賓果!我先找到了!一張黃色的普通便條紙。
「聽著,雖然我自認還算會罩姊妹,不過我可不會背自己能避免的鍋。所以拜託先這樣就好,不然我就要把妳要找的那個東西拿走了。」
「妳在說什麼傻話啊?」她朝我展示了手中的東西,熟悉的黃色讓我一度以為自己剛才找到的東西是假的。
「不是兩人份嗎?而且我也沒那麼笨,快點釘回去吧。」她話還沒說完就已經開始動作,搞得好像我才是拖時間的那一方。
「啊!」我不由得驚呼。
到底誰才是傻瓜啊!最好一個中途被叫來幫忙的人會知道妳在找什麼啦。
特別是那句『……不然我就要把妳要找的那個東西拿走了。』根本就是完全自爆……
「好了,大功告成。」她完工後爽快地抹去額間的汗水。
「要互相看看對方接收到的內容嗎?」她眨了眨眼,俏皮的眼神流露出無盡的好奇心。
「訊息不同的話就沒有傳遞的價值了吧。」我看著剛剛撕下的便條紙,在兩邊不同調的倒數一二三後將彼此拿到的訊息拿在手中展示給對方看。
如我所想得一樣,兩邊訊息十分簡單,都是工整的四個黑色大字:「回宿舍去」。
我彷彿聯想得到青筋從我手臂上一條條冒出的那副光景,這份簡短的訊息與其說是惡作劇,不如說是學務處在先前記取得教訓中為了緊告學生而做得「貼心」提醒。
「我們被耍了欸,我是不是該遇到學長的時候狠狠搥他一把啊?」
「先別太早下定論。」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她的表情卻開始動搖。
「總之,在回宿舍前,陪我去趟飼育小屋吧!」她見我準備掉頭閃人,立馬一個箭步拖著我前往位於校園邊緣的與這棟沉悶封閉的學校相差甚遠的另一個新天地。
方巧媛是班上選出的飼育委員之一(應該說是自願較為貼切),學校不曉得基於何種理由養了一些種類完全不同的動物,養鴿子我還可以理解,不過養老鼠真的沒問題嗎?
不過創校至今也沒聽說過什麼老鼠亂跑或繁衍過多的狀況,至今飼育小屋仍然是許多學生紓解壓力的管道之一。
畢竟看著生活空間有限卻能在裡頭自由活動的動物,藉此催眠自己同處在牢籠中的我們不也活得沒那麼糟嗎?然後莫名打起了精神。
「偷偷告訴妳一件事情。」她俐落地從飼育小屋內上鎖的飼料箱中取出少量的玉米粒後,馬上就有一隻健壯的雄鴿緩緩降落在方巧媛的肩上。
「這隻鴿子我有幫牠取名字喔。」「喔是喔,所以呢?」我沒好氣地說著。
「牠會聽我的話。」
我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妳應該多少耳聞過學校秘密信箱的傳聞吧?」
「當然。」
「據說,在背地裡,有一群組織在整個校園內傳輸訊息。我懷疑這些鴿子是他們傳遞訊息用的其中一種手段。」
感覺這個假說似乎可以解釋為何理應在籠子內的鴿子,居然會在某些時刻在外頭閒晃。
「既然餵完點心,那就趕快回宿舍去吧。對了,最後一個走得要負責關門喔。」無視於我的反應,她的身影不出幾秒就消失在我的視線內。在臨走前,我因為剛才方巧媛的話而注意到一個微小的細節。
為什麼,普通的鴿子腳邊會綁著用於攜帶紙條的小塑膠管呢?
※※
因為大多數的人在這種時間通常都在晚自習,趁著室友還不在的空檔,方巧媛隨即索利地鑽進我的房間內,迅速用雙眼打量了內部的擺設。
「感覺還蠻乾淨的嘛!以為會挺髒的呢。」她就像要在這間房間裡留下痕跡般,手指優閒地在書桌和衣櫃之類的地方遊走。
「喂!看看這個。」我打斷她的愜意,指著桌上那個與房間的風格不合群的白色紙杯,並順著紙杯尾端懸著的細線發現天花板竟然有一個小洞,正好可以讓出現在我桌上的紙杯巧妙地通過。
喂喂!這是幾零年代的設計啊!不就是傳聲筒嗎?小學自然課會出現的那種幼稚的玩意兒。
不過對於一入學就收走手機,要打電話還只能在投幣式公用電話前排隊的我們來說,這東西也夠嗆了。
「好酷喔!」她試著拿起紙杯把玩。
「先別玩了。妳對這個來路不明的紙杯有頭緒嗎?」
她搖搖頭,試著用紙杯罩住耳朵。
「!!」轉眼間,她的表情就像是被電到一樣,整個人跳了起來。
只見她把我拉過去,急急忙忙地說:「不要管,先聽就對了!」
正當我還在想說紙杯對面是不是有誰打錯電話(嚴格來說這不能算電話)時,沁人心脾的音樂頓時流入耳中。
自從入校後,已經有多久沒有聽過這種自己想聽的音樂呢?鬼知道,至少我認為想出這個Idea的人絕對是個天才!
「這……」我放下話筒,嚥下一口,久久不能自已。
先不考慮背後的原理,原來在痛苦的日子裡品嘗一點甘甜竟是如此暢快的事情嗎?
「妳不聽的話換我聽喔,我最喜歡聽Ray的這首《Cross the sunset》了。」方巧媛毫不客氣地從我手中奪走話筒,閉上眼睛,一臉陶醉。
原來,社長是打算邀請我們兩人進行與他們相同的活動嗎?硬要說的話的確也只有大眾傳播社有辦法做到這種搞頭了。
首先光是對面的音樂根本就是CD等級了,然而這種和MP3、手機、筆記型電腦跟平板電腦絕緣的夢幻器材,也只有在大傳社的手中有辦法逃過校方的法眼了。
只要說是社團需求,一切迎刃而解。況且在宿舍搞小型放送制的手段十分高明,一來是放送方有線可以回收,二來是有音樂聽讀書效率根本大幅提升好嗎!
儘管不明白對方是如何做到,又是否有什麼條件,至少能在此等環境中於大傳社正式放送時間外聽到音樂的我們實在是太奢侈了。估計這件事情要是被爆出去,大概會波及到全校少數的大眾娛樂──午間和夜間廣播吧。
看來,我們即將身負的責任可能遠比我想得重大。
(待續)
後記:原作者的文藝獎廢棄稿之一,打算有始有終。
連改都懶的改了,指考後再來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