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div>
僅僅簡短的三個字,就足以讓我的精神崩潰。
走了?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在屬於我們的意義裡,走了,靈魂告別了身體,也就同時意味著死亡。
幾乎是用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加上輕功連夜趕回家中,可等待我的除了自身紊亂的氣息,還有那冷漠的周遭氣氛外,我感覺不到更多其他的事物。
我很努力的維持自己的情緒,盡量不要讓其他人看見我扭曲的臉。
唯一能夠確認的是,這不可能是什麼人為了有趣而造謠生事的玩笑話。那不但沒有任何意義,我想也不會有人拿這種生命相關的事情尋開心。
但我發現到了,除了我以外,整個家中沒有任何人對這件事有更深的想法。
死了就死了吧。
像那樣特立獨行的想法,被家族所放棄的人,就算死了也沒有什麼值得可惜的,能力不足,沒辦法保護自己安全,因此失去性命的咒術師,說到底也只是個還沒有成熟的咒術師而已。
我不禁有股衝動。
想要掐著他們每個人的脖子詢問,詢問他們到底都把生命當成了什麼?
明明曾經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說話、會歡笑,會為了別人的事情苦惱的孩子,為什麼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人會為他的離去感到傷心難過,甚至是任何一絲憐憫的心情。
我感到憤怒。
一種不會表現在臉上的情緒,靜靜在胸口中灼燒著。
但我的表情非常平靜,平靜到自己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得扭曲。在他們說明一切的時候,我甚至連唇角都沒有多動一下。
弟弟冰冷的身體躺在棺木裡,完全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聽說是和那些幽魂厲鬼交涉失敗,結果反而遭到濁氣所傷,又因為自身能力不足,所以在身體裡奔騰的濁氣直接成為了致命傷,即使緊急治療,卻也已經回天乏術。
這種草率的說法,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對於咒術師而言,這樣的死法甚至是一種恥辱吧。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疏忽的話,根本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能力不夠的話,甚至不可能讓那些幽魂們有可乘之機。
對,一切都是力量不足的關係。
無論有怎麼樣的念頭、無論有怎麼樣嶄新的想法,如果沒有相應的力量作為實現一切的基石,太多的東西都變得毫無意義。不管想要做什麼,只要失去生命的話,所有的一切都變的和自己死去的靈魂同樣虛無縹緲。
即使知道這點,他還是會選擇那麼做嗎?
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沒有為弟弟的死亡表達任何看法。
我讓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腳下,不願意去看、也不願意去聽周遭人的來往交頭接耳的想法和話語。對於他們來說,一個咒術師的死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們只會嘲笑道那樣愚蠢無意義的行為,形式化的完成屬於他們的人情世故,那麼毫無意義,卻又不得不迎合的事物。
我依舊保持著沉默。
無論我抱持著什麼樣想法,那些人也不可能會理解。
父母對於弟弟的死,也只留下了一絲別有意涵的嘆息。
弟弟的葬禮辦得簡單平靜,看著棺木裡他的臉上的表情居然是那麼平靜的模樣,我只是用盡全力握緊了自己的手,彷彿只要一鬆開,內心的情緒就會跟著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潸然崩落。
『這是他最後的遺願,要把這個給你?!?/div>
隨著意味不明的解釋,我雙手接過弟弟最後期望交與我的事物。那是一張深紅色的符紙,上面的字跡就是這樣瞄一眼,我也能夠確定,那是他用盡最後全力,用自己的鮮血劃寫下的字跡。
『再見。』
我收下了那張符,獨自蜷縮在房間角落發呆。
比起那張符咒所代表的意義,我滿腦子想到的都只有他生前所說過的話,他臉上露出的微笑,還有他在睡前輕輕包覆著我的手,那從指尖傳來的餘溫。明明知道他已經再也不可能在我面前出現,我卻沒有辦法捨離那些想法。
本以為可以由自己控制的情感,卻不知為何連震顫的指尖,彷彿都在嘲笑著自己的故作堅強似地,不停抖動著。
我尋找著他的靈魂。
從回到這裡以後,我持續著,一遍又一遍。
但是,我找不到。
那對我來說擁有不同意義的靈魂,我不斷尋找著屬於他的身影,我那唯一的弟弟,在我的生命中唯一一個令我牽掛的事物。又或許是,在我無聊至極的咒術師短暫生命中,少數能夠讓我堅持下去的理由。
喜愛著、厭惡著,同時……煩惱著。
他帶給了我那些情緒,那些原本應該被我所遺忘,不管是對人,還是靈魂的那些情緒,真正感受到了活著的實感。
明明是曾經帶給我那麼多事物的人。
可是當他從我面前離去的時候,我卻什麼都做不到,也什麼都感受不到。
什麼備受期待的咒術師???什麼難得一見的天才???難道那種事情,會比人的生命,比那些記憶裡的光景還要重要嗎?
一滴淚水輕輕落在符紙上。
我甚至想不起來,上次哭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上次表現出那麼明顯的情緒,到底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我以為我早就已經忘記了那些事情,只當作被期待的人,只被作為是利用著人類和冥界兩方的咒術師那樣捨棄自己的情感。
就像是個普通的,柔弱的女孩那樣。
那個連我自己都已經變得陌生的自己。
『總有一天我也能保護姐姐嗎?』
我想起了他說過的話。
那天真到不可思議的話,現在卻讓我莫名地想哭。無法實現的答案,無法再見到的人,諷刺的是,這居然會是他留給我的最後情緒。
所以也許,我同樣生氣著,生氣他居然連那份執念都沒有留下。
生氣他居然連聲再見都不願意留給我,留給我這個把他視為最重要家人的笨蛋姐姐,就這樣毫無牽掛地離開。
就算說些什麼也好啊……就算只是給我一個安靜的微笑也好啊……
姐姐肯定認得出你的,不是嗎?
捏皺的符紙,緊擁入懷的,只有破散不堪的回憶。
在那晚,我以哭泣告別了很多事物。
斷續的哽咽聲被逐漸夜幕降臨的黑暗所吞噬,因悄然封閉的內心變得安靜無比。而我在最後抹去眼角溫熱情緒的面容,肯定也變得冰冷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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