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人無數，很少見到姑娘走路如此爽颯，也很少見到姑娘會穿不均勻蠟黃色的衣裳逛大街，一頭滑亮長髮披肩，斜髻插根木簪，既不顯目，在熱鬧街市，往返男女數百，偏偏鎖定那個特殊背影。

　　「阿靈！」有人朝她喊。

　　阿靈回頭，這京城舉目無親，還有誰認識她？東瞧西瞧，瞧不出個端倪，只有一輛華麗馬車停在她身後，兩名騎士隨側，車幔掀開，一名俊美男子對他微笑，渾身散發迷人魅力，她不敢正視他，篤定不認識他。

　　回歸視線，繼續走她的。

　　「阿靈！我是李鈞！」他索性跳下馬車走近她。

　　李鈞？賞她一百兩銀票的李鈞！阿靈欣喜，「李公子，好久不見！」

　　「來京城玩？」這姑娘是股清流，比照其他女子早撲上來搭訕。

　　「我拿東西給東豪，順便看看他。」提起慕東豪，悲從中來，在他人面前不敢洩露情緒，「京城的香盒漂亮，方才我買ㄧ盒，挺新鮮的。」

　　她手心拿個盒子把玩，木盒上雕朵牡丹，十分艷麗。

　　「妳喜歡香盒？我請人帶妳去買，她懂。」

　　「碰巧看到，買ㄧ盒試試，不用太認真。」一個慕東豪已經讓她自卑感加深，現在多個李鈞，她這副鄉下村姑模樣，只怕讓人看笑話。

　　「吃過飯沒有？我帶妳去吃。」李鈞問。

　　「吃過了，我娘在附近客棧休息，我得回去了，先走ㄧ步。」想找機會開溜，沒想到李鈞死跟著她！

　　「哪家客棧？帶伯母到我府上住幾天，我好盡地主之誼。」別人他不管，越不攀關係的人，他越不願放手，即使是淡淡之交。

　　「怎好意思？你忙你的，下次有空再聊。」

　　「擇日不如撞日，反正這幾天我閒著，就陪陪二位。」

　　「我們還要趕回去做生意，就不勞煩李公子了。」

　　「阿靈，我讓你這麼討厭嗎？」他縮起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轉變很快。

　　阿靈頭皮發麻，他生氣的樣子好恐怖！「沒有的事，要不我回客棧問問我娘的意思，李公子別誤會。」

　　盛情難卻，阿靈回到客棧問娘親的意思，娘親一口答應，臉皮厚的收拾行李坐上李鈞的豪華馬車去做客。

　　ㄧ路上嘴巴藏不住話，阿靈的娘把慕東豪的事全盤說出，家醜不外揚，阿靈好生尷尬。

　　「這麼說來，慕兄弟只是失去記憶，並不代表放棄婚約，你們還有機會。」李鈞分析給阿靈聽，說到底，都是阿靈心裡做祟，自信心不足。

　　阿靈灑脫地說：「他忘記從前也好，身分懸殊，硬要攀上這門親事，太過牽強。」

　　「你問過慕兄弟了？憑什麼替他決定？」他指責阿靈自做主張，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功夫。

　　「我…不知道，今天將軍府的人趕我走，像在趕乞丐，我覺得丟臉。」阿靈猶記得那情形實在難堪，不禁臉紅。「當時只想趕快回家，磨我的豆漿，賣我的豆腐，過我自己的生活，這樣比較自在，不過遇到李公子，複雜的心情自然平復些，承蒙你不嫌棄，謝謝。」

　　「謝什麼？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阿靈抬頭，瞇笑的眼睛很真誠。

　　李鈞突然有股衝動，好想捏捏她圓圓的臉頰，轉個念，又把奇怪的念頭壓下。

　　阿靈的娘往窗外探，街上往來的人無不用艷羨慕光看她，她感到驕傲。「李公子家是行商的嗎？」

　　李鈞玩弄無名指玉戒，神秘淺笑：「家父做官的，我也跟著做官。」

　　阿靈的娘止不住好奇，「要考取功名不簡單，十年寒窗。」

　　「我書讀得少，習慣練武。」

　　「歐，武將是吧，武將也是前途光明。」

　　「不是武將，這…很難解釋。」

　　扭扭捏捏聽得難過，阿靈的娘說：「不文不武，到底是什麼？」

　　李鈞瞧瞧外頭，「到了到了，我家到了。」

　　馬車停，李鈞率先下車，文質彬彬牽母女倆下車，房子很大，大門上大大掛著「濟王府」三個字，燙金的！

　　阿靈的娘睜大眼，差點站不住腳！

　　「那麼李凌公子也是王爺？」他們是親兄弟！

　　「他是瑞王，我們和皇上三個都是同個娘生的，現今的皇太后。」他說得平淡，她們母子倆卻如臨驚濤駭浪！

　　阿靈緊緊拉住娘親，伺機想逃，她們高攀不上，「王爺，我們得回家磨豆漿，改天再聊。」

　　李鈞被她們誇張反應逗笑，「進來吧，別猶豫了。」

　　李鈞跨入門檻後，輕鬆帶笑的神情立刻消失，收斂起笑容吩咐下人帶她們母女倆去客房休息，半響，一個小丫環跑來伺候，阿靈哪好意思讓小丫環伺候？頂多讓她送送茶水，在偌大王府內難免緊張，阿靈閒來沒事，哪兒都不敢去，只有在花園裡幽晃，原來不只她們拘謹，府內每個人都很拘謹，神經繃很緊。

　　「你是阿靈姑娘吧？」濟王妃若蘭ㄧ直是丈夫冷落的妻子，今天開天闢地，李凌竟主動找她，說來兩個客人，要她挑幾盒香盒送給阿靈，難得他和顏悅色與她說話，還提到晚上一塊兒用膳，可叫她又驚又喜。

　　訝異的是，阿靈是這麼樸實的姑娘！

　　「我是。」阿靈行個禮說。

　　若蘭自我介紹，「我是濟王妃張若蘭，王爺說妳喜歡香盒，我挑幾種過來給妳，進屋看。」

　　「王妃，還讓您親自跑來一趟，不好意思。」王妃是個大美人，落落大方，溫柔婉約，與李鈞俊美男兒真配！依稀記得慕東豪提過李家倆兄弟反目，就是因為李凌在李鈞酒裡下藥，將若蘭姑娘送到李鈞的床上，所以打得不可開交！

　　濟王妃由衷喜歡阿靈簡單純真的模樣，李鈞或許也喜歡她這點，同在王府，夫妻倆數月才見一面，何等悲哀？托阿靈的福，李鈞肯來看她，雖然短短幾句對話，但她好開心！

　　「難得來京城，多住幾天，我帶妳四處逛逛。」

　　「我住一兩天就走，家裡還有事。」

　　張若蘭自然挽起阿靈的手走進屋，「有事先擱著，別急著走，我閒得慌，就少個人陪我說說話。」

　　「這倒巧，王爺也說這兩天清閒，要帶我們逛逛京城，哪麼一塊兒逛！」如果夫妻倆有裂痕，那麼就由她幫忙填補。

　　張若蘭欣喜，阿靈這姑娘通透人性似！「當然，明早出發。」



　　
　　阿靈對任何東西都感興趣，精力旺盛，第一天逛街吃飯，晚上做莊和夫妻倆小賭，她鬼點子多，熟絡之後什麼事都敢做，說話也不拘小節，第二天邀李凌過來蹙鞠，男人ㄧ隊，女人ㄧ隊，阿靈不讓鬚眉，秉著戰場無君子，寧死不屈精神，帶著殘兵也要衝鋒陷陣！

　　「嘿！王爺，好狗不擋道！」

　　李鈞和李凌同時回頭，錯愕，他叫的是誰？若不讓，算不算好狗？

　　時間不等人，阿靈啪啪撞開倆位王爺開道，張若蘭趁機一球踢進，又得分！

　　邪門？他們好歹也是練過多年武功的練家子，居然連輸兩場？李凌搔搔頭，偏不信邪，使出殺手鐧，來個迴旋踢，欸～阿靈神準地將球勾過去，李鈞從後包抄，運動神經超強的丫頭來個假動作，以為她要送球給後面的若蘭，豈料他一回頭，阿靈腳下的球迅速穿過李凌跨下，直直衝進網門，大意失荊州！

　　「暫停！」李凌大喊。

　　「幹嘛？」踢得正起勁，居然喊停！

　　礙於男人的面子問題，「我們必須商量對策。」

　　阿靈瞧不到半炷香時間，勉強答應，「好，我們喝杯茶休息。」

　　男僕息掉香暫停，阿靈和張若蘭到旁邊休息，丫環趕快奉茶上座，短短不到兩天，濟王府從陰天變艷陽高照，阿靈是他們僕人的福星，消息傳到隔壁的瑞王府，瑞王府的僕人欣羨不已。

　　阿靈狐疑看著李家倆兄弟神神秘秘言語交談，她喊：「不許用爛招！」

　　李凌扮鬼臉示威。

　　阿靈吐吐舌頭回敬。

　　張若蘭掩嘴而笑，汗水淋漓，幾次交手，夫君曾不經意撫攬她的肩，兩年了，以為李鈞不屑一顧到老？她心裡的悸動還在，澎湃洶湧，眼眶的淚差點奪眶而出！

　　昨晚小賭，夫君竟開口大笑，願賭服輸，他連唱三首詩，已經二十年沒聽他吟詩頌詞，作夢一般，不可思議！

　　「王妃，等會兒您絆住瑞王爺，他不敢對您使狠，濟王爺就由我來。」阿靈賊賊的，掐準李凌對女人沒輒心態，踢球講求心裡戰，卑鄙也無妨。「這次我來掌控球。」

　　阿靈自小與慕東豪學習，讀書寫字，詩琴書畫，武術方面也涉獵，追隨慕東豪的腳步，比他更勝，面對高手，當然不要讓對方知道她的底，才能直搗黃龍，逐一攻破！

　　比賽開始，阿靈向張若蘭使個眼色，腳下的球慢慢踢向網門，兄弟倆朝她奔來，阿靈兜個兩個圈保護皮球，愈愈接進網門，張若蘭張開雙臂擋住李凌，李凌皺眉，左右侷促，阿靈眼神壞壞的，李鈞搶球，她雙腳騰空交換，球亦空中跳躍，李鈞自信滿滿施展輕功，這次肯定搶得到球，沒料準阿靈借力使力一腳點上他的膝蓋，勇猛踢出，她漂亮地後空翻，著地後，球也入網門了！

　　李鈞睜大眼，阿靈功夫好俊！

　　他們低估她的能力了，李凌目瞪口呆，連輸三場，愧對祖宗八代啊～沒天理呀～

　　阿靈抱著張若蘭活蹦亂跳，興奮極了，李鈞追逐她發光的身影，久久移不開，鬱悶寡歡兩年，是她開啟他快樂心門，就這麼輕鬆開啟，毫不費力！

　　「阿靈，娘剛剛買幾雙妳合適的鞋子，咱們回房試試。」阿靈的娘在街邊買根糖葫蘆回來，阿靈接過手，問張若蘭要不？張若蘭搖頭，她便自己吃起來。

　　「我們回房試鞋子，不陪各位了。」阿靈說。

　　李鈞出奇不意拉住她的手，一雙攝人魂魄眼睛緊緊揪著她，阿靈尷尬，「王爺還有什麼事？」

　　「贏了就想走，我們面子掛哪裡？」他說話像在挑釁，卻又不像，撲朔迷離。

　　「那怎麼辦？」她口語含糊，嘴巴有顆糖葫蘆。

　　「再踢幾場。」李凌說。

　　「我們明天就回紅石鎮，還踢？」

　　「不許走，慕東豪怎麼辦？」李凌故意提起慕東豪，李鈞的舉動異常，眼神也不對。「妳去梳洗一下，我帶妳去將軍府看他。」

　　「改日吧！大家都累了。」李鈞就怕阿靈見著慕東豪，之後就忽略他了。

　　「那麼阿靈去我府上吃飯，我叫廚子多煮幾樣好菜，伯母也去。」李凌樂邀阿靈，他們之間有種不可言喻的默契，就是喜歡。

　　「阿靈今晚做莊，我們還要賭幾把。」張若蘭跳出來說話了。

　　李鈞笑說：「我們人多勢眾，你旁邊納涼。」他自然地把老婆和阿靈攏在一起，張若蘭喜孜孜，李鈞的右手正抱著她的肩呢！

　　李凌不甘心，氣鼓鼓，「欺負我孤家寡人一個。」

　　阿靈嘿嘿奸笑兩聲，「就欺負你怎樣？」

　　三個人連成一氣，李鈞拿起阿靈手中的糖葫蘆咬一口，接著遞到張若蘭面前，張若蘭也吃，活脫脫像三個小孩子！

　　「今晚也算我一份，我就賴在這裡不走了！」

　　李鈞聳聳肩，「隨你高興，不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