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有一個長字了得的會議終於結束了。
帶著強烈的精神疲勞，千尋和製作人走出了走廊。
徒掛『談一下計劃今後的推進方針』這種虛名，實際上只是針對製作人、揪著他來攻擊的批鬥會而已。加上今西不在場，承受的口水更是比平常猛烈的多。
千尋偷偷看了看走在旁邊的巨漢——他依然是面不改容的毫無表情，這下根本看不出他有沒有覺得疲倦。
本著想要支持他的決心而加入這計劃，卻連他的身體狀況也沒法好好察覺。
雖然覺得問了他也只會虛答一句沒問題就是了……
製作人卻忽然停下腳步。
「高垣……小姐？」
看到製作人明顯動搖的樣子，千尋也受到動搖了。
視線的前方，正站著那位翠綠的歌姬——
高垣楓正站在計劃專用室外面。
「製作人……我是來找你說話的……」
楓的表情和之前跟千尋見面時沒差別，依然是很和藹。
可是——
『高垣小姐……她的腳在發抖？』
看到和這巨漢面對面時的她，千尋便立刻注意到她的異狀。
她的聲音似乎也在顫抖。
至於身為被找的對象這邊——
「之前不是說盡量不要見面比較好嗎……會給負責妳的製作人添麻煩——」「——染谷小姐那邊我之後會親自跟她說。現在請你先跟我、說一下話吧。」
楓加強了邀約力度，但到底要說甚麼？
「而且……我也有自身的行程要顧，能、能不能請妳先預約……」
「被、被看到會很不妙是吧？總、總之先進去吧才說！」
千尋雖感困惑，卻立刻出聲幫楓說項。
製作人似是放棄說服的念頭，走進了專用室，但卻沒有帶上門。
楓默默謝過千尋，走了進去。
「打擾了。」
瞬間，千尋看到了製作人和楓肩對肩站在一起的景象。
一行走進了房內。
製作人和楓對坐，中間隔了一張矮茶幾。
楓筆直地望著製作人；
對面的巨漢卻是避開目光，不願意眼神交流，他看來非常的不自在。
「…………」
「…………」
相對卻無言。
製作人只是輕皺著眉，楓則是望著那樣的他。
『果然高垣小姐在發抖。』
良久，楓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今天……」
「？」
「今天、天氣很好呢……」
「……嗄？」
製作人不禁呆了一下，千尋則看向窗外，天空中積了不少雲，遮住了夕陽。
「預報說過今晚開始會下雨不是嗎……」
「…………」
又再沉默一會，楓再次嘗試帶起話題：
「製作人，你的身體怎麼樣了？臨近春天是很容易病倒的……」
「謝謝妳關心。我對自己身體的耐性有自信。沒有問題。」
淨是些突兀的問答對話。
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的，於是千尋行動了：
「請問，高垣小姐？妳要說的話是……」
一叫到她，楓便立刻明顯全身抖了一下。
「呃啊……那個……」慌張失措的楓把一個膠袋放到幾上，「我……我想把這個、交給、製作人……」
她五指輕輕發著抖，遞出了一盆盆栽——種有『滿身粉末的磨坊主人』的盆栽，還有一張信附在上面。上面寫著：
『請用來增色。』
淺藍色的便箋上寫著漂亮的字。
千尋立刻想起那時在天臺花園的交談。
『原來高垣小姐還記得啊。』
她看看那封信，再看向楓——楓則是緊盯著盆栽。
收禮人強裝鎮定，但千尋看得懂——他明顯是動搖了。
閉上了眼的楓緩緩抬頭，定睛望著製作人。
「給我……的嗎？」
製作人似是想極力隱瞞下去，他的聲音卻已有些許顫抖。
那樣子令人心痛。
「是的……」
製作人摸著頸後，望著那盆栽。
那小動作，千尋和楓很久沒看到過了。
同時千尋覺得製作人是藉看著盆栽來迴避跟楓對望。
「……要說的話，就只有這些……嗎？」
只有冷淡的回覆。
儘管還聽得出他有在慎言，但製作人的反應實在太淡薄。
「啊、呃、呃啊……那個……」
楓完全不知怎麼回答。
光看平常在媒體或是公司裡的楓，實在很難想像她現在居然會狼狽成這個樣子，千尋為此感到訝異之餘，接著又察覺到楓的眼角已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千尋感覺到自己全身已經熱氣上湧，汗毛全部豎起了似的。
「那個……我很高興妳有這份心……可是這些我實在不能……」
說著製作人便站起了身，離開楓走向千尋——
「千川小姐，這個不能放在專用室裡，可以的話請千川小姐妳帶回家——唔！」
千尋不自覺地已先用雙手掩住製作人的嘴。但畢竟有體格上的差距，她現在必須踮高身子全力伸出雙手。雖然大腿和前臂已開始發疼，此刻卻已毫不在乎了。
不顧在一旁瞪大了眼驚訝地看著他們的楓，千尋以難過的聲音擠出了這麼一句：
「這些話，你不能說。」
就千尋來說，她幾乎已經想一個耳光打過去了。
「這是公主殿下送給你的禮物，你非得珍惜它不可。再者——」
她說每一個字都充滿沸騰的怒氣，
「踐踏別人的親切和好意的人，是不可能好好引導偶像們的！！」
千尋說完後才發現口吻變得非常兇惡，又害羞起來了。
「……非常抱歉，千川小姐。」
「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應該是向高垣小姐和這孩子道歉！！」
千尋指著銀葉菊盆栽，嚴厲訓斥著他。儘管她覺得對比自己年長的人發火有點古怪，而且還滿像母親責罵孩子似的。
「…………」
被罵的人垂下了肩和頭，這根本就是母親在斥責大小孩嘛。
千尋感覺到視界已然模糊、臉上也在發熱，於是深呼吸一下，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製作人，我想說……請你多點、多點重視你和別人之間的關係，好嗎？」
千尋極力用溫柔的聲線再度開口。
房間中瀰漫著尷尬的沉默——正在這個時候，
外面傳來敲門聲，接著：
「抱歉了——！可以打擾一下嗎——！？」
敲門者以響亮的聲音詢問道。
「請、請進！」
呆立至今的房間主人這時才慌忙反應過來，而千尋也急忙拭乾眼邊。
「打、打擾了。」
進來後那把聲音卻一改剛才的響亮，它的主人變得非常拘謹，緩緩的走了進來。
「夕美妹妹……？」
「相葉小姐……？」
「啊，楓小姐，妳真的在這裡呀。太好了～」
見到雙眼圓睜的楓後安心地撫下心頭的女孩，正是相葉夕美。
「果然『那個』是要送給別人的禮物呀。」
夕美微笑著看向白妙菊盆栽，接著又看向製作人。
當他迎上了夕美的眼光便又馬上扭開了頭。
楓極力裝作平靜，開口問：
「夕、夕美妹妹，怎麼了嗎？妳不是要找我嗎……」
「啊啊！對了對了，銀葉菊的培養方法我說漏了一項。」
夕美雙手一拍合什，接著打算把記事紙交給楓，卻又立刻停下來——
「送贈對象是這邊這位吧？」
滿面笑容的夕美把紙張遞了給製作人。
「相葉小姐？」
夕美指著插在盆栽上的便箋說：
「那張紙上面寫了銀葉菊的培養方法哦，而這張是補遺的份兒。」
「是、是嗎……」
只能呆然回應的製作人收下了夕美的紙。
接著夕美又看著那張便箋笑道：
「那張便箋很可愛對吧？楓姐她在聽我講解培養方法的時候可是很用心拼命做筆記呢。」
「喂、喂，夕美妹妹！」
楓立刻慌了。
臉帶紅霞又狼狽不堪的楓，千尋還是第一次看到。
「還有一件事喔。我還有一件東西要交給你們……」
笑著應付掉楓的抗議後，夕美從手袋中取出了一個茶包和一小袋餅乾，
「這是我在事務所附近的新店裡買到的，很好吃的哦！」
看到夕美的笑容依然不減開朗，楓的氣也很快消了。
「那、那麼，來喝茶吧！剛好肚子也有點餓了！」
千尋表示這是大好機會，拉高了聲量提出建議。
「可是……」
本來下意識想抗議的製作人瞬間便又噤口了
因為眼前的楓帶著不安的眼神看著自己。於是被看著的人只好表示：
「……我知道了。現在剛好有些時間。」
楓露出了鬆一口氣的微笑。
「啊……那我去泡茶吧。」
千尋主動請纓去泡茶，夕美便把三人份的茶包給了她。
「夕美妹妹的份兒呢？」
「對不起，我現在得去訓練了。」
「這樣啊……真可惜。」
聽著楓表示可惜，千尋便轉身走去茶水間了。
夕美則是對留在房中的製作人和楓開口：
「抱歉打擾這麼久，明明你們在談重要的事……」
「不會，請不必在意。」
「那麼我現在去訓練了。製作人先生，請你好好養育那孩子哦！」
夕美鞠了一躬，便離開了房間。
＊＊＊
喀唦——楓那白晰亮麗的門牙咬出了小而清脆的響聲，咬下去的口感非常舒服，烘烤類甜點特有的甜味和香氣在口腔中擴散開來。
她正在吃的是剛才夕美帶來的曲奇。公主一邊摸著頰上，享受著這份味道。即便是他人看來也是一幕優雅的光景。
「嗯嗯～真的很好吃呢這個曲奇。製作人你也吃一塊吧！」
開朗地笑著的楓從打開的小包中撿起一塊曲奇，遞給了製作人。
剛才慌張失措的一面早已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呃，我不用……」
「製作人？難得夕美妹妹拿給我們的哦？不要介意，輕輕一口咬掉吃下去吧。」
「那、那麼……」
千尋從旁助推，製作人只好也一塊吃了。
「來，製作人，請咬一口～」
楓又把曲奇再遞了過來。製作人便逐漸湊向那塊烤得金黃的東西，略帶迷惑地張開了口，用門形輕輕咬了一口，發出一下清脆的咬碎聲並咀嚼起來。
咬過一口後他便把頭退了回去——那塊由楓遞給他的、現在依然拿在手上的曲奇。
「那個、真的很、好……吃……咦？」
製作人抬頭才發現眼前的楓忽然紅透了臉。
「製作人～？」
聽到千尋的聲音他又望了過去——他的助手現在雖面露平常燦爛的笑容，卻隱隱散發著不小的怒氣。
「千、千川小姐？」
「剛才我是有說咬一口看看沒錯啦……但可沒說要做到『來，啊～嗯?』的程度喔。」
「…………！！」理解到自己做了甚麼事後，製作人才驚得雙眼圓睜：「非、非常抱歉！我居然對高垣小姐做出這等事！」
看到他深鞠躬道歉，楓輕輕的笑了開來。
製作人和千尋只是呆了半晌地看著楓笑得眼角泛淚的樣子。
「對不起，我笑得那麼突然……不過這是因為，我很久沒看過、製作人那副樣子了。」
楓一邊拭淚一邊喝起了茶，然後放下茶杯：
「果然……你是刻意地架起了圍牆呢。」
聲音一下變得凜然，直勾勾地望著製作人，如是表示。
然後巨漢露出了相當窘迫的表情。
「…………」
他只是避開目光，不想正對她們。製作人唇上發抖，眼光四下游移。
「對不起。這種時候我實在不知該怎樣才能好好打開話題……」
兩人沉默，氣氛又再變得尷尬起來。
助手原本打算開口，卻又急忙收起要說的話，改為打出認真的眼神。
「……那個，我這麼說可能會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其實……很害怕。製作人你……從我被你發掘那天起直到今天、明明發生過許多許多事，你卻要裝作一切從沒發生過的樣子……」
隨著歌姬吐出心聲，製作人也開始慢慢擠出想說的話：
「我……跟幾位候補生之間，對於偶像是甚麼的概念，彼此的認知似乎有不小的齟齬……」
兩女並未插嘴打岔，只是用眼神催他說下去。
「……最後的結果是，那幾位候補生選擇離開了這個計劃。當然我也有自覺其中一個原因是我作為製作人的能力尚有不足。」
在說出來的時候，巨漢的身軀已漸漸開始發抖，實在看得讓人心痛。
「我開始在想，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當這一行，是不是以後也不該再和偶像行業扯上關係比較好……」
公主搖了搖頭：
「沒這種事。正因為有了你拼命的幕後工作，才有今天的我啊。」
「謝謝妳……但是，可能就是我這份迷惑，化作了我和高垣小姐之間的高牆。」
「是這樣嗎……那麼，為甚麼不單是跟我，你還跟其他偶像們也保持了距離？」
「沒有這種事……——」「騙人。」
二話不說的否定——那是由楓發出的。
她瞥了一眼這陣子一直觀察著他的千尋。
「……你是不是對自己沒有自信？魔法師先生？」
「……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
「你的那份自信缺失，是不是也化作了你和其他人之間的圍牆？」
楓的口吻比剛才又強了一些。
「……或許是這樣沒錯。」
「我覺得你可以為自己多感到一些驕傲，我就是最有力的證人。」楓把手拍在自己的襟前，強而有力地表示。
「我可能……急躁了些。」製作人看著旁邊的盆栽，「我太著急，拼命想要把候補生們培養到像妳那樣子。事實上其中一位候補生也這麼指責過我，那之後……我就刻意不去意識高垣小姐妳、也不去拿妳作出比較了——」
「騙人。」
又是二話不說的否定——這次則是千尋發出的。
兩人驚訝地望著突然打破沉默的助手。
她本人卻沒有在意，逕自說下去：
「之前你不是就有在看高垣小姐出演的廣告嗎？高垣小姐的相關精品的銷情你也有悄悄的去確認過。明明根本就很在意嘛。」
千尋如是地尖起嘴來抗議，兩人則因為突如其來的爆料而雙雙臉紅。
「不過，把目標訂得高也算是好事一件啦。可是你也應該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腳邊喔。」
製作人深深彎下了腰：
「我感到非常抱歉，對兩位都是……」
「已經沒關係啦，因為千川小姐把我那份憤怒也發了出來了嘛。」
製作人望向了千尋，她則擺出教學生唸書般的教師口吻表示：
「你真的明白了嗎，製作人？你可要好好接受人家對你的好意才行喔？」
「是的……我會盡力……」
「很好。那麼，我們繼續開茶會吧。」
「來，製作人，和好的印記喔。」楓遞出了另一塊曲奇。
「……我不客氣了。」
製作人今次則是好好的先用手接過餅乾，才咬了下去。
不過楓這次卻似乎略有不服。
「來，千川小姐也吃吧。妳好像還沒吃過？」
「咦？喔，是還沒吃過呢。那麼……」
千尋也接過曲奇吃了一口。
芬芳的甜味在千尋口中擴散開來，還感受到顎邊傳來的感覺。
「嗯嗯！真的很好吃呢，之後要跟夕美妹妹道句謝才行！」
這時候，千尋注意到了——坐在旁邊的製作人嘴角上留下了一小塊餅乾碎。
「呵呵，製作人？有東西沾住了哦～」
她伸手取下那塊碎片，然後直接吃進嘴裡。
「哇……」「千川……小姐？」
兩人被她這大膽的舉動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露出一副惡作劇表情的助手卻全不在意。
「連碎片也這麼好吃呢。這個餅。」
接著喝下了紅茶的千尋便又想到一件事：
『說起來為甚麼夕美妹妹會知道高垣小姐人在這裡了？』
＊＊＊
「嗯～……果然撒謊後的感覺很複雜啊……」
夕美正在前去的目的地並非訓練室，而是３４６茶座。她才剛來到便有店員迎了出來，準備帶她入座。
「歡迎光臨！請問是一位嗎？」
「不，有人在等我了……啊。」
夕美張望了一下便找到她要見的人們，走向了露天座位。
「辛苦妳了，夕美妹妹。」「啊，咕嚕，辛苦……咕！了啦！」
等著夕美的人們看到她便出聲打了招呼。
「辛苦了，川島小姐，茜。」
來到瑞樹和茜的座位，夕美點了一杯紅茶後便坐了下來。
「紅茶一杯對吧，知道了！呀哈！」
『那種活力……很適合當綜藝類啊……』
那位女僕充滿活力地給出回應後便跑了回店面，瑞樹邊看著她邊這麼想著。
「川島小姐？」
「咦？啊啊……那麼，情況怎樣了？小楓她們。」
「『ＣＰ』的製作人先生有好好收下楓小姐的禮物了喔，雖然收之前似乎被千尋小姐罵了一頓。」夕美惡作劇地笑了笑，說明了當時的狀況。
「這樣啊……那便好了。」
聽到這回報內容，瑞樹總算表現得安心了些。
接著作出報告的一方便詢問道：
「這樣子……足夠了嗎？」
「當然，很夠了。哪怕只有一點，我也想知道是甚麼狀況……對不起哪，夕美妹妹，跟妳提了這麼怪的跑腿要求。」
瑞樹賠了不是，夕美則是搖搖頭：
「不會。有些要點忘了說也是事實嘛。但我真是嚇了一跳啊，先是楓小姐來請教我要我告訴她這些事，緊接著川島小姐妳便來請我去看看楓小姐的狀況了。」
「嗯唔～我也知道這是個很突然的要求啦。茜，我也要謝謝妳幫忙去買東西回來，明明只是看到妳路過……」
「不算甚麼不算甚麼！能幫上楓姐她們的話，這只是小菜一碟啦！」茜挺起胸膛表示。
「我也被茜嚇到了，我是在這裡告訴妳那家店的位置吧？然後妳衝了出去再回來卻花不到五分鐘耶。」
「真的呢，就算是離事務所很近，竟然能夠在這麼點時間就買了回來啊。」
這位速如韋馱天的偶像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腿表示：
「我對奔跑很有自信！可是這樣好嗎？讓妳連我們的那份曲奇錢也付了。」
「沒關係啦，那點小事。就當是給妳們的車馬費吧。」
「謝謝妳！夕美姐妳也快吃吧！」
「說起來這裡是人家的店吧？這樣好嗎……啊哈哈……」
夕美如是苦笑著收下茜遞來的曲奇。
看到夕美這個樣子，瑞樹倒是有點好奇：
「……妳不問嗎？我拜託妳的緣故。」
「我覺得是不該挑明問的事啦，這次。」
夕美的苦笑換成了微笑。
「我們也隱約察覺到楓姐近來很沒精神。她還不時就在發呆的樣子……」茜也接過夕美的話，「所以覺得，她一定是遇到甚麼事了。」
「妳們兩個都很有觀察力呢。」
雖然還是十字後半的少女們，卻有非常敏銳的直覺和恰當的體貼，瑞樹忍不住咂了咂舌。
「畢竟楓小姐和川島小姐一樣，在我們而言都一樣是姐姐啊。要是上面的沒了精神，下面的孩子們可是也會在意的喔？」
「呵呵……謝謝妳們關心，夕美妹妹，茜。」
「不必言謝！因為平常在組合裡便總．是受您們兩位照顧了！」
「我也是呢，所以也不時希望能報恩……而且……」
「嗯？」
瑞樹好奇地看著突然頓了一下的夕美，
「而且，能用鮮花把人和人連繫起來，不是美事一樁嗎？若那樣能夠幫得上忙的話，我便覺得很足夠了。」
那和藹之餘卻很堅強的內心，透過她的笑容完整地反映出來。
『夕美妹妹她……我以為只是個喜歡花卉的可愛孩子，但真要說的話，她似乎是茜跟美嘉那一類的呢。』
「不過說到下面的……嘛，從我來看小楓也是小的就是了……有點摸不著頭緒呢。」
聽到瑞樹不經意的沉吟，茜又作出反應了——
「喔！對呢！川島姐比楓姐還要年長，所以在川島姐看來楓姐也是像妹妹般的存在呢！我現在才發覺到！」
她如是地表示。
「呃，茜……這事不用說明白比較好吧……」
「……夕美妹妹？……妳肯出聲打圓場我很高興啦，可是大姐姐我心頭有點痛哪……」
瑞樹苦笑起來，但神奇的是剛才下單的女僕似乎也被這句刺出傷害來了。瑞樹撫平刺痛後，又反芻起茜剛才那句話來。
「像是妹妹般……也沒錯啦，就像個要很費心思照顧的妹妹。」
『雖然弟弟也很費人心思就是了。』
瑞樹沒有把補上的這句說出口，輕輕嘆了口氣——並非出於疲勞感，而更像是「真拿他沒辦法」那種親切的輕嘆。
「看你們這樣，小楓似乎沒問題了呢。」
「哎呀，謝謝妳提供情報了，早苗。如妳所說的，取消休假打破牆壁了。」
這時候，早苗竟也來到露天座了。
「牆壁？」
「是這邊的話啦茜。說起來，早苗妳放著組合那些孩子們沒關係嗎？妳們今天不是要打照面？」
「已經結束了，安啦。再說我也只是過來看一眼而已，之後還要和製作人他們一塊兒去吃飯啦。」
「千萬不要玩過頭了啊……算我拜託妳了。」
瑞樹如是懇求，早苗只是哈哈大笑眨了眨眼。
「安啦，製作人也在，下面的孩子們也在場，我總不會在她們眼前失態啦。」
「真的麼……」
看著她們兩個的對談，夕美嘻嘻的笑了出來。
「夕美妹妹？」
「沒甚麼……我只是覺得組合真是好啊。能用到上面的下面的這些叫法，就好像真是家人那樣。」
茜這時發覺到夕美的意思：
「啊，對喔。夕美姐是單人活動來著是吧。」
「嗯，雖然我不討厭單人活動啦，但還是有點羨慕啦。」
看到夕美雙眉彎成八字，早苗便拍了拍她的肩：
「妳這甚麼話嘛！在我們看來夕美妹妹妳也有如真妹妹一樣啊！下面的孩子可是有向大姐姐撒嬌的特權喔！」
「對呢……大姐姐得加把勁努力……呢。」
「川島姐……？」
茜看到瑞樹的臉上略微浮現出薄薄的陰影。
＊＊＊
３４６製作公司的大堂今天用作選秀會的會場，因此現在這裡已經擠滿許多參加者。
「嗚嗚嗚……」
其中有一名綁了雙短馬尾的茶色頭髮少女站在那邊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是被人數之多嚇壞了，眼光游移不定。
參加者的眼中，有的露出犀利的目光、有的在閃著光輝，也有的像她那樣明顯不安，各種各樣的眼神都有——但是這個雙馬尾少女的動搖程度卻最為明顯。
此時有個巨大身影靠近她——正是ＣＰ的製作人。
「非常抱歉，請問妳怎麼了？」
「噫嗚……」雙馬尾少女發出小聲的慘叫。
果然收到的反應還是一如往常，是別人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會有的例行反應。
「您是獲入選參加選秀會的嗎？接待處在那邊。」
「呃、不用。我沒事了，請、不必介意我。」
「不必介意是指？」
雖然絲毫沒有威逼的意思，但製作人的提問在少女看來已經幾乎等同嚴刑逼供。
「沒、沒甚麼，我……想說……還是回家好了……」
「為甚麼……要回去？」
這次製作人盡量放慢語速再次詢問，盡量不讓對方感覺到像是被威逼。
少女看了離她較遠的那群參加者一眼，
「因、因為，可愛的人有、有很多了……像我這種人想要當上偶像……似乎不太可能了……這麼想著……便害怕起來了……所以我想還是就這樣回去，直接忘記掉好了……」
總是眼神向下的她吐露出這番不安之後，才赫然抬頭看向製作人的臉。
「啊……很、很抱歉。在你工作期間我還說這些……」
「不會。聆聽參加者的說話也是我們製作人的工作之一。」
訝異於眼前的巨漢的真實身份後，少女又再垂下了頭。
「我沒想到、能夠來到選秀會這一關……我只是想只要文件通關了也就夠了……已經很足夠了……」
「……文件審核會通過是當然的結果。」
「當……然……？」
製作人伸手摸著頸後，沉默下來。
「？」
看到眼前的男子轉開了視線、默不作聲的樣子，少女以為自己是惹怒了人家而又開始不安起來了。
過了好一陣子，沉默良久的巨漢才開口：
「……我們是、認真地尋找、真正具有成為偶像的資質的人。每位報名人上呈的資料，我們都會先認真細看。妳也是，正因為妳報名非常認真，所以才能讓我們注意到妳。」
他放慢語速，小段小段地緩聲道來。他在慎選用詞後才說出口，就像是在一邊回想劇本一邊說臺詞的演員那樣，說得很不自然。
「…………」
然而少女並未感覺不愉快。因為她有一件事是確切的感受得到——就是眼前這個巨漢是言行一致地、『認真地』跟她談話。
「但、但之後便有可能會落選是吧……在接下來的評選裡。」
「是的。若是判斷其他候選人比妳好的話，妳會落選。」
「那、那也是當然的結果嗎……？」
「是的。是當然的結果。」
被人家明確斷言『會落選』後，少女垂下了頭。
「……但是，或許，也是能通過的……端看妳的努力程度。」
說是當然也的確是理所當然，本人不努力的話也不可能被選上。
少女又再垂下頭，然後過了一會便又重新抬起：
「……那個、謝謝您。願意推我一把……之後、我會為了能當上偶像，在選秀會努力的……」
不安與恐懼讓少女的雙眼變濕潤了。
製作人則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用力地向她點了點頭：
「祝妳奮鬥成功。」
少女一鞠躬道謝後，便轉身回到會場內了。
看著她的背影遠去後，他便踏出步伐去做他的工作了——製作人要去的地方是３４６製作的庭園。
到了公司大樓外，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
他眼前所見的草地上，生長著大片三葉酢漿草。
「……我記得她在興趣欄是有寫過的。」
嘴中漏出了不像他會說的自言自語。
＊＊＊
明明還是二月，今天的氣溫卻明顯暖和得多，是個似能先行感受到春天的氣息般的、不可思議的一天。
天臺花園的噴水池邊，千尋和楓正坐在一起。
「然後呢，製作人他推了那孩子一把呢。」千尋難掩高興，滿臉笑容地報告了這件事，楓聽了也隨之笑開了顏。
「哇……這麼說他終於踏出一步了呢。」
「多虧高垣小姐妳啊。今次製作人的事真的很謝謝妳。」
千尋深鞠一躬，楓也連忙低頭道謝。
「不，我才該道謝……有了千川小姐幫忙我才終於能再跟他說上話了。不過他還是說我老是跑上來會很不妙所以還是被嚴令禁止了就是啦。」楓說罷輕輕吐了一下舌頭。
「只要不是兩個人的話應該沒太大問題吧？因為我也在場嘛……不過，當我看到高垣小姐在房間外等我們的時候我真的挺吃驚的。」
「我是一味只想著一定要跟他談一下……所以才在那邊等著他，但似乎不太奏效。當我真的和他面對面的時候，我便忽然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要是當時沒有千川小姐妳對他開火的話，真不知會變成怎樣……」
想到當天發脾氣那一幕，千尋臉紅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時該怎麼說出來才好，看到高垣小姐的困擾樣子便先忍不住衝口而出了……」
「很謝謝妳。還有……盆栽的事，對不起。」
「盆栽……？啊啊，那盆銀葉菊？」
「哎呀，妳知道它叫甚麼？」
「是的，因為有點在意……但是為何要道歉？」千尋儘管知道植株的名字，但卻弄不清楓的意思。
被問及的楓有點不好認思地表示：
「千川小姐妳之前有提過吧？說想在專用室添些色彩，我把這話題用作去找製作人見面的藉口了……所以我才會道歉。」
這反倒讓千尋聽得不好意思了：
「請不要那麼在意。因為有了那盆花，房間才多了些華感嘛。」
「有花有華……吧？」*2
如是接話的楓讓千尋苦笑了一下。
「話說回來，千川小姐，請問製作人他現在是在開會嗎？」楓想起剛剛來這裡之前的事，開口問道。
正當她想要親面感謝千尋而前去專用室的時候便很巧地遇上她本人，然後便直接上來這裡了。她那副催自己一起來天臺花園的樣子，似乎是不打算讓自己進去專用室。
「不是開會哦，但在談的事卻非常重要。」
千尋笑吟吟地回答了楓的問題。
＊＊＊
話題中的製作人現正坐在專用室的房間裡，對著電腦輸入要給早前合格加入計劃的緒方智繪里看的資料。
巧在他看錶的時候，有人來敲門了。
「請進。」
門慢慢打開，小梅偷偷探頭進來。
「打、打擾了……」
「久候多時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小梅面前，小梅亦走了進來，可是沒有帶上門——
製作人看向了門外的某位人物——
小梅轉頭喊道：
「美嘉。」
過了一陣子後，美嘉才被麻由推著走了進來。
「美嘉，快點嘛快點嘛。」
「我、我知道了啦別推我啊，麻由。」
美嘉一邊抗議一邊被推到製作人面前，然後抬起了頭。
兩人默默對望，接著美嘉臉上略為變紅。
製作人率先打破沉默：
「……早幾天那個……我跟城崎小姐之間發生了一些認知上的爭執……換言之……」
美嘉卻突然伸出兩臂制止：
「啊——真是的，不用說這些難懂的話吧！……我聽染谷小姐說了，你把照片要回來了？」
「是的……」
略為尷尬地摸著頸後回答的巨漢在辦公桌的抽屜中取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我保管在抽屜中，但實在沒辦法鑲進相架放在案頭……」
「嗯，我懂的…………還有，那時候我也是，突然就衝了上來，所以……對不起。」
「不，城崎小姐妳不需要道歉。」
「可是……」
兩人之間又是一段尷尬沉默。
「美、美嘉，妳還有一件事、要跟製作人講的吧？」
「要跟我講的……事情？」
多虧小梅幫忙一把，美嘉才望著不知哪邊，開口道：
「呃——下一場選秀會啦，我家妹妹會參加對吧？這邊的。」
「城崎……莉嘉小姐，是吧？」
「嗯……我跟我妹說了啦，鼓勵要她好好認真的表現……所以你呢，也要認真的審核啊，行嗎？」美嘉仰望著他，等待他的反應。
製作人則緩緩點了頭，表示已確切收到美嘉的請求：
「我會盡力。」
小梅和麻由都在微笑地看著這一幕。
「呵呵呵，這樣兩位也算是和好了呢。」
「對呢……繼續吵架下去……我也討厭……」
雖然還只是慎詞慎言地說話，但車輪的扭曲亦似有輕微修正的感覺了。
在美嘉跟製作人和好以後，她們一行三人便離開了專用室，準備去參加冬匯的慶祝會。
小梅一邊走，一邊回想起剛才製作人向染谷低頭請求要回照片的一幕。
『所謂勿忘初心哪。』
染谷一邊連珠炮發地抱怨責罵製作人、一邊把照片親手還給他的一幕，連美嘉都有看到。
「我經過看到的時候也真有點嚇到了說。」
「真、真的罵得那麼厲害嗎？」麻由有點害怕的問。
「不，那算不上大聲怒罵啦，畢竟他之前就老是挨染谷小姐的罵了。那個是小梅出的主意？」
「嗯、嗯……我在想，要是是被責罵的話，那麼收下楓小姐的照片，也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小梅頓了一下，「……而、而且……」
「？」
「因被罵而沮喪下來的製作人……我覺得有點可愛……嘿嘿。」小梅用袖口掩著嘴，輕輕笑了出來。
「是、是喔……可愛喔……」
「嗯呵呵，小梅，這主意真棒呢。」
美嘉和麻由反應明顯天差地別。
『……感覺小梅以後會是個很了不得的人物……』
美嘉似乎直覺認為自己可能鬥不過小梅。
＊＊＊
回到天臺花園上——
楓聽完千尋的敘述，便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因為我那張照片的事……」
「不過，現在他們兩個也已經在和好了哦，請放心吧公主殿下。」千尋好玩地笑道，楓也隨之笑了出來。
接著千尋又想到一件事：
「對了，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房間裡除了放高垣小姐給的花之外，也多加一些其他裝飾吧。」
「好啊。畢竟只有那一盆好像太冷清……」
「那下次我們一起去找好嗎？高垣小——」
楓忽然伸出手指按住千尋的嘴，打斷了她：
「叫我楓就好了哦，千川小——」
這次則是千尋做出同樣的動作：
「叫我千尋就好了哦，楓小姐?」
「呵呵，我知道了，千尋小姐。」
和暖的春天即將到來了。
＊冷笑話註釋２：二字音讀（か）、訓讀（はな）皆相同。
（花為華的古字，故中文日文都有同樣作法）
（２—４待續）
創作內容
【轉譯文】（動畫版同人）Outer Frame 2 第３節—下
乃木坂春香的秘密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