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蒼松枯木,奇巖怪石,覆上厚厚一層白雪,酷寒之地,兩名少年挨在山洞前燒烤一條大蛇,萬物皆息,能找到果腹的食物以算大幸,偶然發現洞內冬眠的大蛇,足夠兩人飽餐一頓。
夜風動作爽颯,手起刀落,像個經驗老道的庖廚,很快處理掉一條大蛇,黑子盡顧添加柴火,他嫌髒,壓根不碰。
「黑子,把嘴巴張開。」夜風拿顆鮮紫蛇膽欲送入黑子口中,黑子搖頭,覺得噁心。
夜風索性自己獨享,蛇中極品,不吃可惜。
火光映照著兩個相貌迥異的少年,夜風肌膚若雪,五官精緻,額前頭髮遮住左眼,不難猜出是個俊美男孩,黑子則相反,略顯陽剛,眼睛深邃,劍眉鷹鼻,冷傲寡言,兩年前練魔掌,以至半邊臉暗沉,遭人側目,性格更加陰沉封閉。
什麼樣的人養什麼鳥,他們的師父也是樂天派和陰沉派,一日八仙臺相遇,彼此吹捧自己的關門子弟武功高強,於是兩人興起,叫他們到長白山修練,互相切搓,三個月後比試輸贏,問題是一定要選在冰天雪地的正月嗎?不得下山,自生自滅,能不凍死已經謝天謝地,還切搓個屁!
夜風每天睡前總會咒罵他師父一兩回。
蛇肉烤得吱吱做響,三天沒東西吃的他們,很快速度便把蛇肉吃吞乾淨,不安於室的夜風開始作怪,身體做出奇怪姿勢,像蛇般左右搖擺,「我是蛇~我是蛇~蛇靈附體,納命來~」
黑子不為所動,任憑夜風纏上他的身體,依舊四平八穩站著,夜風的「蛇信」成波浪狀,不斷濕舔黑子的臉,若說他是蛇,倒不如說他像條狗舔食主人的臉。
「我的臉很醜,山下的姑娘不看我,常在背後取笑我?!?br>
「屁,你的眼睛很好看,鼻子很好看,嘴巴也很好看,姑娘不看你,我看你,你是黑子,我是白子,咱們是圍棋二人組?!?br>
夜風將他當樹搖擺一陣子,安慰他說:「下山後我介紹一個賣包子的姑娘給你,人美心善良,山下的姑娘各個醜斃了,別聽她們的話。」
習慣夜風攀上他的背,也習慣他身上獨有的氣味,像未經洗滌的青草香,淡淡的,甜甜的,如同他的人,乾淨無瑕,不虛假,不造作,真誠。
「不需要?!顾袊乐氐慕浑H恐懼癥,這種無聊的事就免了。
「欸~老兄,人生美好,幹嘛執著練功這檔事?」
黑子白他一眼,心想:「若是換做你有這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臉,還能輕鬆自在說風涼話?」
夜風接收到他的冷冽氣息,自討沒趣去找地方撒尿,一會兒,他興致高昂跑回來,「剛才我的尿瞬間變成水柱,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你的尿?」這也算奇景?
「你也去尿看看,難得一見!」
黑子冷冷回答:「不要?!?br>
夜風的熱情都被他澆熄了,他吐口氣,肚飽眼皮鬆,乾脆鑽進被窩睡覺,黑子又不悅盯著他,「離開我的棉被!」
他有潔癖,一次夜風在被窩裡放屁,害他三天睡不安寧,全拜他所賜!
「我保證,絕對不在裡面放屁!」他信誓旦旦說。
棉被外只露出一顆頭,夜風額前的頭髮垂到旁邊,左眉間有條淡淡刀疤,不是明顯,卻美中不足,假使沒有這道疤痕,他堪稱得上傾城傾國的美少年,可惜了,黑子真想殺了那個人。
夜風七歲,全家投靠京城親戚,途中遇到劫匪,一家六口只剩他活著,那道疤也是劫匪所留,夜風討厭這道疤,它會讓他想起慘痛過去,所以用頭髮遮掩,不知道他是真開心,還是假開心。
「不許哭。」昨夜他做噩夢,吵醒了他。
「誰哭了?你聽錯了吧!」夜風轉過身去,貪膩在黑子的被窩裡,皮毛墊底,蠶絲被,外加雲裡繡絲枕,簡直神人級享受,打死不退!
黑子不提他的傷心處,脫掉鞋子,也鑽進被窩,隱隱感覺有東西竄動,濕濕黏黏的!他彈出,掀開被子,夜風手中正把玩一條小蛇!
「把牠丟了!馬上!」
「小蛇還沒長毒牙,你練毒掌的,還怕一條小蛇?」夜風一臉無辜。
黑子不是怕蛇,而是怕髒,上回夜風的屁已經污染他的棉被,現在又來條蛇,他就快抓狂!「把牠丟了!快!馬上——」
夜風驚跳起來,順手拿起身邊的皮囊,快捷速度衝出洞外,黑子好奇跟上去,暮色漸沉,夜風站在山坡上,皮囊口朝下,二三十條小蛇如雨般嘩啦嘩啦往下掉,原來母蛇生一窩小蛇,夜風將他們賴以為生的皮囊把牠們全部塞進去!
黑子的臉更黑了,甚至發青…
「秦夜風!你也滾出去——」
※ ※ ※
春雪融融,蠟梅奔放,新芽爭頭,久日未見的雀兒在枝頭上高歌鳴唱,綠簷銜掛一長排晶瑩冰珠,好不熱鬧。
廚子今日做清蒸黃魚、辣炒牛日,白菜豆腐和一盅燉肉,南宮野盯著燉肉,表情冰冷,冷入骨底,兩名ㄚ環,兩名近侍戰戰兢兢,心頭冒汗,揣摩不出少主心中所想,菜色不合口味嗎?
「回少主,今天三月初八?!挂幻L相斯文,身揹青色寶劍的年輕人含笑回答,燕七跟在南宮野身邊十年了,這次少主到無人島閉關兩個月,以為個性收斂點,結果一樣憤世嫉俗。
南宮野幽遠目光望向窗外,回想十年前三月初十,正是他和秦夜風比試當日,說好不用毒,全憑實力,雙方師父皆對自己的徒兒信心滿滿,他也不例外,與夜風相處三個月,夜風每天忙著賞風賞月賞他的尿,幾乎不曾見他練武,他這麼不成氣候,不足為患?!?br>
夜風的師父答應他,贏了黑子就有燉肉吃,苦悶三個月,夜風儘想著吃。
而他覺得自己可悲,太廉價。
比試結果令他瞠目結舌,他輸給夜風半招,夜風聰明,似乎猜出他的下一招,應付自如,而他卻招招吃力!
夜風肯定讓他,既能吃燉肉,又能讓他輸得不會太難看,比試完後,夜風興高采烈去吃燉肉,他則被師父臭罵一頓,三天沒飯吃!
夜風十四歲,他十五歲,還比他多一歲!
這是他人生最大恥辱,他不甘心,日以繼夜苦心鑽研武學,期盼再找夜風一決高下,三年過去,夜風竟與他師父憑空消失了,他灑金千兩,遍尋不著他,他恨啊~
南宮世家三代有錢有勢有魄力,黑道白道無不伏首稱臣,誰不給面子,老子讓他哭爹喊娘沒人敢救!
他氣燄囂張,無人能敵,偏偏夜風就像他脊椎裡一根刺,找不到,拔不了,逢想到夜風,他氣燄囂張得心虛,他確確實實被他打敗,好勝心做祟,十年歲月,沒一天沒踏實過。
「把燉肉端走!」他決絕含恨說。
這燉肉招誰惹誰?一名丫環趕快端走燉肉。
「少主,追風組來報,在徐州發現疑似秦夜風的少年。」門外一名部屬來報。
十年過去,秦夜風該是二十四歲,怎還是少年?南宮野夾塊肉吃,不以為然,肯定不是。
「他的左眉可有刀疤?」
「回少主,那名少年善用毒物,蓬頭蓋面,警覺性高,沒人敢靠近,目前由蕭墨盯哨著?!?br>
居然動用到南宮門第一高手,對方不是泛泛之輩,就算不是秦夜風,他也該親自會會他,好奇心驅使,南宮野放下碗筷說:「來人,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