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少女(一)
──「這是一篇關於我和我,以及向全世界宣戰的故事。」
小時候就很好奇一件事情,那便是「人」這種動物的存在如此之多到底有什麼意義?嘴巴說著人是群居動物、不可以欺負弱小,實際上,每個人都做不到。
一邊說著誰誰誰很可憐、不可以隨便欺負,一邊卻又將那弱小的人貶低到只比草履蟲高等一點點,只要瘦弱無力的人有天突破陰霾成為了強壯的大樹,面對他的只會是如狂風暴雨般襲來的言刃。
想當然爾,我也是這種人,畢竟不是聖人。
我的名字是麻雀,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是真正的名字,有玩過遊戲嗎?或者是社群網站?沒錯,這就類似暱稱之類的存在,毫無意義,只是用來代替、掩蓋原本名字的東西。
會稱呼自己為麻雀也不沒有什麼特殊用意,一方面是我很喜歡這種體型小小的鳥,另一方面是麻雀都很膽小(其實鳥類都很膽小)。曾經從養鳥的長輩口中聽過「野生的麻雀是絕對不吃人給的食物,自尊心非常的高」。
但我覺得不一定是自尊心很高,也有可能是嚇個半死了,覺得人類都是壞東西會下毒什麼吧啦吧啦。
對了,有一件事情我必須承認,那就是──我並不能算是一個「正常人」。並不是有什麼精神疾病之類的,單純是我這個人的想法基本上已經相當扭曲。
注意到自己已經接近病態的扭曲心靈時,早就壞得無法修復,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有病。就說智力要點高吧,你看看,這就是智力太低的下場。
……離題了。
我很喜歡觀察班上同班同學們的互動,悄悄地將他們變成我小說中的主角、配角或者跑龍套,一個個仔細琢磨和揣測他們的內心小劇場,我想挖出人們心裡的「黑暗」與「溫柔」。
久而久之,我會在他們說上一句的時候猜下一句,然後去推測他們那可悲的小圈子又在嘲笑著誰。通常我也會是其中一個,我並不覺得他們的笑聲能帶給我多大的傷害,反而那令我喜悅,這表示…我強大的讓他們無法忽視,不是麼?
我認為,自己絕對比同年齡的孩子要超齡早熟很多,這不是自負或者鄙視,純粹是我比他們還要早認識到「社會現實」,這個社會不就是有能力的人才有權利說話和反抗嗎?
承受過比預想還要更痛的傷害,惡意這種東西,我想我已經非常明白了。
幼年時期總是在忍受不平等待遇,我是么女,只有一個姊姊,然而姊姊作為父母的第一個孩子以及祖父母頭一個長孫女出生,自然會得到比我更多的寵愛。
還小的自己當然不會懂這種社會現實。
人嘛,有比較的對象就會感受到不公平與不平等,接著就會產生各種負面和不堪入目的情緒與思想,即使是個未滿八歲的孩子也會如此,講好聽點這叫做「吃醋」,說難聽點叫做「嫉妒」。
沒有錯唷,我嫉妒她。
明明都是同一個父母所生的孩子,只因為她比我早出生就享有莫大的特權,可以隨意的欺凌我、羞辱我、指使我,而我卻連大氣都不能哼一聲,甚至要宛如受到皇上垂憐一般,戰戰兢兢地接過聖旨、或是責罰。
為了展示「我的價值」,賭那一口氣,我死命地唸書吃書,考出了比姊姊還優秀的無與倫比的成績──全科滿分(不過小學的全科也沒啥好炫耀的就是)。
我生平第一次終於可以看到姊姊像隻鬥敗的母狗一樣咬牙切齒,我則可以用鼻孔看她,吐一口氣在她臉上都沒問題,那種感覺真的是爽到沒辦法用言語說明。
唯一不明白的是,享受到喜悅與權利的同時,我也收到了一張丟不掉的入場卷,入場卷通往的地方是奈洛地獄,而且進去就無法出來。
要是知道會這樣,我寧願魯一輩子。
祖父母把對姊姊失去的冀望壓到了我的身上,理由就是我那時賭氣出來的成績讓他們眼睛一亮,覺得我是一個「優秀的孩子」。但一開始就表現得太過優秀反而是一種「罪惡」。
不知從何開始,0-99對他們來說都是0,唯有100才是合理的數字。這成為了我喘不過氣的壓力,卻不自知。姊姊依然逍遙地過她愉快的童年生活,不屬於我的壓力讓我崩潰哭過好幾次。
最痛苦的就是「哭泣」這兩個字,我早就忘記該怎麼去表達這個情緒,我沒辦法針對我自己的處境哭出半滴眼淚,卻可以為了一條忠心耿耿的忠犬癡癡守候主人八年而哭得亂七八糟。
我想…會變成這樣的原因是出在童年陰影。父母吵架吵得很劇烈,我不能理解他們在爭執什麼,姊姊在我旁邊賊賊地笑:「麻雀妳知道爸爸媽媽在為什麼事情吵架嗎?」
我看著她,愣愣地搖了搖頭。
她的笑從賊變成燦爛朝陽,「都是因為妳唷。爸爸媽媽想要的是男孩子,但妳不是,所以都是妳的錯,都是因為妳出生在這個家裡才會招來不幸。」
我拼命的搖頭,「…不是…才不是…妳說謊…!」
「要是妳沒有出生的話,爸爸和媽媽就能再生一個,說不定就會是朝思暮想的男孩子了。所以說…吶,妳為什麼還不快點去死?」
年幼的我崩潰了。早就不記得到底是如何度過那吵鬧的夜晚的,有印象的只有不停地、不停地給自己催眠,不斷告訴自已──「我並非女孩」。
我把這個社會對於男性的刻板印象強壓在自己身上,「男兒有淚不輕彈」,於是我告訴自己不能哭,也不再幻想有一天,會有王子出現在公主面前。
理由很簡單。
「我並不是公主。」
無聊的思想、無聊的邏輯、無聊的希望、無聊的期待、沒有意義和收穫的現實,我把自己逼到了極限,然後在初經來訪的那天,堅持了十四年的理念全部被打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