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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舍後面就是馬房,艾菲推門同時一個閃身,避開衝向門隙陽光的小牝馬,那是匹毛色亮麗的小東西,還沒長到可以訓練騎乘的年紀,卻已經橫衝直撞得讓人頭痛,艾菲輕聲喚著曾聽克里斯托叫過的名字「奔月」,安撫小馬之餘,也找到了自己繫在馬房一角的愛駒,藉馬槽一蹬,翻身而上光溜溜的馬背。
見到來人消失在攻擊範圍,奔月索然無味地低頭,嚼著乾草的樣子幾乎像個淑女。艾菲在馬背上拉長身子,湊近馬房的高窗,望向雞舍。
雞舍裡的騷動已經平息不少,但還有兩隻母雞誓死捍衛自由,就算在草耙阻擋之下,也不肯被趕回籠子,裝蛋的籃子看不到了,不過她在地上發現蛋黃夾雜雞毛,亞伯特的褲子上也是,如果那是雙女人的纖腿,她幾乎會看作是兩隻年老毛衰的雞毛撢子。
總之在幾乎把兩隻雞掐死或幾乎被那兩隻雞搞到摔死自己之前,那個男人總算是把雞舍的混亂搞定,草草湮滅了地上壞事的證據後,亞伯特擺著一整籃的蛋,就直接往後門走來。
艾菲想起韋德所報告的家事清單中正有一項是餵馬,當下彎身解開繫馬的繩子,悶了一星期的馬兒開心地噴氣,溫順地依從艾菲的指示,從馬房另一面的門出去。關上木板門的同時,克里斯托的老山羊不知打哪溜過來,恰在門縫容得下牠的最後一刻鑽回馬房。
然後她聽到身後輕巧的蹄聲,和一連串撞擊,在馬嘶淹沒耳朵前,她聽到男人的慘叫。
艾菲心底一驚,側耳半晌沒有再聽到人類的聲息,當下大叫蓋過驚嚇的馬匹:「亞伯特!你沒事吧?」
也許是憂心讓時間延長,好一會兒艾菲才聽到回應:「如果像片吐司被老山羊塗了滿身口水很好的話,我現在可是史無前例的好!」
艾菲愣了一下,然後趕在笑聲衝出前摀住自己的嘴巴,她想起來到這裡第二天,克里斯托在早餐桌上突然說出的話:「可以的話,請不要接近馬房旁邊那隻山羊。」
當時她追問了許久,才逼得克里斯托吐出一句解釋:「牠喜歡吃布料,尤其是穿在人身上的。」
艾菲阻止自己想像亞伯特此際的窘境,雖然她憋得滿肚子笑,好一會兒才理順氣息,不過這段時間可沒白費,因為她想到了真正的好點子。
艾菲伸手搖動馬房門栓,老舊的木頭發出悶悶撞擊,一扇門板之隔馬上傳來大叫:「別動!先別進來!」
就算一點都沒有要開門的意思,艾菲還是刻意讓木門發出噪音,一邊用最嚴肅的口氣說:「為什麼不能進去?你確定不需要幫忙嗎?」
「拜託你現在不要進來!」硬是拔高的男人嗓音像分岔的髮絲,直擊艾菲發笑的神經,她懷疑自己究竟是在捉弄裡面的前軍醫,還是外面的自己?但還沒把亞伯特逼到最後防線,她得盡快穩住聲音,繼續下一波進攻。
「瑞德先生,這樣我會懷疑裡面正在進行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艾菲已經放開門栓,在木板門前側耳,所以她聽見了亞伯特開口前緩緩吐出的一口氣。
「依特諾莉亞小姐,我只是不想殘害女性的眼睛,然後又要被妳用鄙夷目光攻擊。」他的聲音幾乎已經找回艾菲印象中暗藏的刃鋒,只是這把刀一半是向著自己。
還不滿意,要讓他親口且誠實地說出現在的狀況,艾菲相信自己故作正經的假象絕對比說謊能力好出一大截,她再一次搖動門閂,一邊說:「上尉,你以為我什麼景象沒看過嗎?」
「如果妳想看被山羊嚼爛的襯衫或褲子的話,就儘管進來吧!」亞伯特總算吼出,這次艾菲的手也終於追不上笑聲的速度,「噗哧」地衝出來。
「我來幫你吧!」艾菲放下木板門,用上百分之九十的真誠說。
匆匆回房間一趟後,艾菲放下累贅的帽子和披風,穿回靴子,然後從行李摸出一團柔布,再度回到馬房邊。
「瑞德先生,你還安好吧?」背靠木牆的艾菲問。
「沒事,至少那匹小馬已經不瘋了,我很慶幸山羊口水沒有麻痺效果。」亞伯特回答,頓了一瞬,
突然低聲說,「妳剛剛是要說蘭她……」
艾菲差點忘了自己隨口說出的謊言,她捏著一把薄汗,刻意淡化回答:「妳還是問克里斯托吧!那是在我來之前的事,他才能說清楚狀況,不過至少……她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裡面沉默一陣,然後才聽到:「總之……真的很謝謝妳,依特諾莉亞小姐。」
艾菲心底溜過一絲罪惡感,但她還是把手中布團攤開,那是一件純白色的細肩帶平口洋裝,領口有手工精緻的蕾絲紋,那是她的公主時代留下的碎屑,明明已經無法穿著它入夢,這一次離家前艾菲卻不知為何在一個四下無人的時機把輕薄的洋裝塞進行李。
印象中在她穿來是及膝的長度,而亞伯特目測只比她高上一點點,艾菲把洋裝重新揉回布團,往身後高窗一拋。
「好好接著,我只幫你這麼一次,油嘴滑舌的瑞德先生。」
艾菲沒有等待自己惡作劇的結果,直接往大屋走去。在客廳裡,她見到屋子的主人在窗邊攤開一本小書,眼鏡後的綠瞳顯然隨著門軸嘎吱聲閃動了一下,但在艾菲注視他時,視線又回到書上。
艾菲放緩走向樓梯的腳步,等著克里斯托問她為什麼跑出來,但直到她腳尖踢上階梯,背後還是沒有半點聲息,艾菲轉身,正好抓到克里斯托眼睛飄回書頁的瞬間。
「歐西恩先生,不好意思我被瑞德發現了。」艾菲走近窗邊,與克里斯托隔著小小茶幾,戴上微笑,「不過我相信這一切是值得的!你可以親自去頂樓鴿舍看看,他應該很快就會去那裡。」
克里斯托的兩眉與雙眼冒出書封上緣,他的眸色雖然稱之為「綠」,卻不是早春的嫩草,而是冬末最冰冷黝深的海水,艾菲向來有些害怕克里斯托的眼神,雖然她現在知道那只是一種習慣,沒有針對任何人。
「你……為什麼要把瑞德留在這裡?為了蘭嗎?」意識到的時候,艾菲發現自己的疑問已經脫口而出,她下意識地摸上腰際,劍柄的觸感讓她有找回自己的安心。
克里斯托的眼睛又回到書後,冷冷回答:「這對妳有意義嗎?」
「只是好奇。」艾菲撫著配劍的紋理,「再說我雖然與蘭下士相處只有幾天,卻像是自己的小妹妹似的,想了解她的追求者也沒什麼奇怪。」
克里斯托手中的小書漸漸放下,艾菲看到他臉上若有所思,奇妙的是,思緒似乎磨軟了他繃緊的臉,就連盲眼中的淡綠都變得像雪初融時的湖面清波。
「是啊,所以我想看看他的誠意,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克里斯托的表情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微笑,他望向窗外,矮欄之外是漫到地平的焦草,幾日不雨,只賸遠方寥寥樹上幾抹殘青,但只要下一場暴雨來臨,這裡又會是一片翠綠吧?
「你啊……」艾菲忍不住小小嘆口氣,她也跟著看出窗外,「如果想要找個賢慧的妹婿,我看是還遠得很;但要謀殺情敵的話,應該正是時機。」
「我對蘭沒有什麼非分的想法。」
艾菲聳聳肩,轉身上樓之前,她留下最後一句:「那蘭對你呢?好好想想,別讓她再擔心給你添麻煩了!」
克里斯托仍然望著窗外,直到艾菲的靴聲消失,他闔上手中小書,小女孩氣鼓鼓的圓臉在他閉上的眼中浮現,然後倏地轉作燦爛笑顏,漸漸,孩子氣的小臉變得尖削,明亮的大眼蒙上一層灰霧,愛笑的嘴巴也輕輕抿起。
那是蘭,那也是蘭,兩個同名同歲,卻相差數十載歲月的女孩與女人,克里斯托說了謊,他對蘭並非沒有非分之想,他幻想蘭延續了自己凍結在十歲的妹妹,放任自己對她寵溺,珍惜她對自己的一點驕縱。
所以當那個追著她而來的男人出現在克里斯托面前時,他當下決定不能讓亞伯特就這麼離去,他並不討厭這個男人,甚至想過是否要推蘭與他之間一把,不過前提是他得證明自己已經有用一生守護一個人的覺悟。
牧場的家務只是個緩衝,他還得想想要成為蘭的追求者最少需要什麼條件,當然對動物的手段絕對是歐西恩家女婿的最低限度要求,這一點不能退讓。
也許泡茶還不錯?順便也要露幾手廚藝,至於釀酒的話……應該就不必了。
隱約聽到風鈴清響,克里斯托感覺到自己放鬆的嘴角在不知覺間已經揚起,也許到了那一天,他便能在所有賓客面前露出真正的笑容,在他的想像中,如今正在遠方的少女換上白紗,臉上滿溢的笑宛若久遠以前自己身畔的小女孩。
希望……不,是一定要──這一次自己會守護她到最後,克里斯托對不曾相信的上蒼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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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要一口氣把《沒有天空的流星雨》系列貼完
不過因為 FF 快到了,我決定從這個星期五開始連載新的原創小說
正好後傳《the Neverend》在時間設定上是遊戲過後半年
(寫作時間也是XD)
至於週五開始的新連載,其實是約一年半以前的作品
預計以每週二、五為原則更新
類型應該算日常戀愛懸疑輕小說,可能其中一個是假的?
內容的話……就以這張文字雲作為預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