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廠房外西南角的十字路,腳跟輕輕敲打著鐵箱,坐在上頭的優(yōu)菈百般聊賴的看著對角的廠房。
激鬥的聲音已漸趨寂靜,她拿起腿邊的黑盒,是時候來聽聽穿心釘報告戰(zhàn)況了。
開啟黑盒,叫出螢幕,這玩意是穿心釘送給她的多功能通訊器,假如穿心釘那邊同意,甚至還能收看他義眼所見的即時畫面。
「釘子,那邊的情況如何?」優(yōu)菈朝黑盒問到,語氣高傲。
「……」等了好一會,既無聲音,螢幕也無文字,穿心釘那端完全沒有回應。
「邦尼,準備一下,我們要進去囉。」皺了皺眉頭,收起黑盒,優(yōu)菈兩腳踩回地面,對著身旁的機器人邦尼說到。
「是的,優(yōu)菈小姐?!拱钅峁眍I命,交叉在胸口的鐵鍊迸出脆響,小山似的身驅(qū)抖落幾抹塵土。
優(yōu)菈不禁又看了邦尼一眼,它身上的廢鐵好像比上次見面時更多了,還加裝了三條規(guī)格不一的機械臂,配上它因背負著過多零件而駝背的身姿,彷彿像隻畸形的鐵皮蜘蛛,看上去隨時都會散架似的。
「嘿!大叔!準備進去了!」暫時把注意力從機器朋友身上移開,優(yōu)菈對著另一頭的霍爾揮手大叫。
「……」霍爾擺擺手,握緊步槍,終於該他上場了是吧。
確定霍爾有聽到自己的話後,優(yōu)菈從腰包裡拿出一把小手槍,抓住邦尼肩上的鐵鍊,動作俐落地攀上它的背。
「走吧?!贡M量讓大部分的身體都藏到邦尼身後,優(yōu)菈伏在它背上,略略緊張的發(fā)令。
「優(yōu)菈小姐,從局勢判斷,其實妳並不需要進入現(xiàn)場,以我和霍爾先生的武力便足夠清除剩下的敵人?!拱钅岬挠诚窆苣X袋一百八十度向後轉(zhuǎn),臉部螢幕浮現(xiàn)招牌笑臉。
所言不假,除了增厚的廢鐵裝甲,邦尼使用的武器也比以往更加兇殘,雙手武器從電鋸升格為以桶裝瓦斯作為燃料的土製火焰槍,多出的三隻機械臂則裝備著拆去安全配件的圓鋸、鑽孔機、工業(yè)風扇,宛若準備舉辦一場血肉橫飛的烤肉派對。
「抱歉,邦尼,我還是不能接受全程都待在外面看戲,該是時候為家人出一份力了?!箖?yōu)菈委婉地拒絕了邦尼的勸說,她堅定的凝視著邦尼,懇求道:「拜託你了?!?/font>
表情化作刪節(jié)號,片刻後變回笑臉,邦尼回道:「好的,請多加注意安全?!?/font>
重新面向前方,邦尼鏗鏘朝廠房踏出腳步。
見到它開始行動,不遠處的霍爾也壓低身形,持槍緩步前進。
接近牆面,邦尼舉起圓鋸,圓形的鋸片高速迴旋,在刺耳的噪音裡切入鐵捲門,令燦爛的火花瀑布般灑落地面。
廠房的外型是普通的立方體,所以優(yōu)菈的計畫是這麼規(guī)劃的,先讓格斯從正面攻擊,然後穿心釘與兩個孩子再由兩側(cè)破窗突入,以三面包抄的方式圍殺獵物,優(yōu)菈這的三個人則守在後方,各佔據(jù)西南角和東南角的路口,假如有獵物從東西面的其他樓層或正後方逃出,馬上就會受到她們追殺。
火花飛灑,邦尼的圓鋸先直直拖出一條鉛垂線,然後再水平橫切,過程中它都盡量不讓火花落到身上,避免燙傷騎在背後的優(yōu)菈。
在它切到一半時,廠房內(nèi)部忽然傳出隆隆的悶響,緊接著一聲野獸的咆嘯,它右側(cè)十幾公尺處的鐵皮牆轟然爆開。
一大片橫飛的金屬與塑料中,有個高大的身影衝出建築,氣勢驚人地撲倒在邦尼與霍爾中間。
「格斯!」邦尼背上的優(yōu)菈驚呼,她一眼就認出了朝夕與共的夥伴。
「吼!煞咯!剌咯!嘎!」倒地的格斯一陣語無倫次的亂吼,猛拳砸向貼在自己脅下的白影。
回神的眾人這時才發(fā)現(xiàn)格斯正與一頭蒼白的不明生物扭打著,那生物體表閃爍著電光,模樣宛若人類與章魚的怪異混合體,只見牠扭身躲過格斯的拳頭,觸手纏成的右臂抹上格斯頸子,吱吱作響的白光閃動,格斯隨即被電的仰頭痛吼,口鼻噴出熾燙的白霧。
優(yōu)拉雙眼瞪大,她從未見過格斯如此痛苦的模樣。
「邦尼!殺了牠!」感覺就像自己的胸口被狠狠刺了一刀,優(yōu)菈想都不想立刻大叫,舉起小手槍就要朝白色生物射擊。
察覺到優(yōu)菈的動作,白色生物敏捷地滑至格斯背部,觸手勒緊牠的脖子,將被電到意識不清的格斯半身架起,如一塊盾牌般擋在自己與優(yōu)菈之間。
優(yōu)菈板機上的手指僵住,雖然知道子彈無法傷害格斯,可對家人開槍這種事仍被她的潛意識深深拒絕。
然而情況並沒有演變成對峙的局面。
優(yōu)菈因心理因素開不了槍,但另一邊的人就沒這個顧忌了。
連續(xù)的槍聲在格斯身後驟響。
一直保持反應距離的霍爾在白色生物現(xiàn)身的瞬間便鎖定住牠,現(xiàn)在那東西又整個暴露進他的射擊範圍裡,訓練有素的他自然是不客氣的開槍了。
不足十公尺的間距,已足夠他格斃這隻來路不明的怪物。
旋轉(zhuǎn)的子彈颼颼鑽穿白色生物的身軀、觸手,意料外的紅血飛濺,奔流在牠體表的電光淡去,勒住格斯脖子的觸手登時鬆開。
格斯再次往前倒下。
挨了子彈的白色生物卻朝優(yōu)菈和邦尼竄去,速度和動作一點都不像中彈的樣子。
「小鬼!牠往妳們那邊去了!」霍爾傻眼,食指緊扣板機,以子彈追咬著白色生物竄逃的身影。
「去死啦!」優(yōu)菈氣急敗壞的尖叫,朝牠扣下板機。
兩人的子彈盡數(shù)被白色生物已毫釐之差躲過。
「優(yōu)菈小姐,小心火焰?!钩种I(yè)殺器的三條機械臂張開,邦尼不慌不忙的踏穩(wěn)腳步,土製火焰槍漆黑的噴口迎向竄往自己的白色生物。
呼——轟!
半片夜空都被映亮了,高熱的熾燄洶湧噴發(fā),聲勢驚人的吞沒白色生物。
熱風滾滾,霍爾抬掌遮住半邊臉,頗為讚嘆的望著那熊熊火勢。
不管是什麼妖魔鬼怪,這下應該都玩完了吧……?
當霍爾注意到火焰中根本沒東西時,白色生物已貼著鐵皮牆面,迅雷不及掩耳的撲向邦尼。
圓鋸蹭蹭尖嚎,扇葉隆隆急旋,邦尼將全速運轉(zhuǎn)的兇器狠狠掄向躲過烈焰的白色生物。
面對兩把朝自己招呼的分屍工具,半空中的白色生物用力甩出自己的觸手右臂,糾纏成一束的觸手鬆開,舞動的電弧於其中兩條最粗大的觸手間搖曳顯現(xiàn),捲上邦尼的武器。
近乎凝結(jié)的時間裡,奔騰的電流竄過緩慢轉(zhuǎn)動的金屬片、引擎,穿透絕緣體外殼,然後沿著邦尼的機械臂疾行而下,在牠的廢鐵裝甲上扎根蔓延……
邦尼的武器霎時失去動力,機械臂自關節(jié)噴出火花,鋼鐵之軀因電力超載而短路,邦尼鬆開火焰槍的板機,重重跪坐在地。
騎在它背上的優(yōu)菈瞳孔放大,小小的身軀搖了搖,失神摔落。
「哦!天??!」火焰倏然熄滅,看見這景象的霍爾驚呼。
白色生物從空中落下,踉踉蹌蹌地伸出人型的左手按住被切開的右肩。
然後被格斯一拳掃飛。
「喀!嘎!」格斯粗喘著站起,倉皇跑向優(yōu)菈。
頭下腳上地倒飛著,白色生物臉部著地,在柏油路面連滾了好幾圈才止住去勢。
右腕觸手胡亂扭動,白色生物惱怒地撐起身體,但甫一抬頭,一串叮叮噹噹金屬脆響便滾到牠面前。
一個渾圓的金屬塊倒映在牠湛藍的瞳孔中。手榴彈。
嘎砰!
煙霧翻捲,銳利的破片與鋼珠瞬間鑲?cè)霠w內(nèi),將蒼白光滑的體表扎成蜂窩。
儘管如此,白色生物竟還掙扎著想動,被彈片扎穿的眼窩流下深紅的血淚。
幾發(fā)呼嘯而至的子彈終結(jié)了牠的意志。
還好優(yōu)菈有替自己準備手榴彈,冷眼瞥了確定死透的白色生物,霍爾把左輪插回腰際,轉(zhuǎn)身跑向陷入驚慌的大怪物。
「嘎!咯!嘎!」格斯焦急地怪叫,雙爪手足無措的懸在躺地的優(yōu)菈面前,彷彿深怕稍一碰觸便會讓小夥伴的身體灰飛煙滅。
「優(yōu)——菈——優(yōu)菈——小姐。」邦尼斷斷續(xù)續(xù)地喊著她的名子,無奈白色生物的電擊毀損了它的肢體電路,形同殘廢的它只能跪在一旁愛莫能助。
「讓我看看?!够魻柵艿絻?yōu)菈身旁,單膝跪下,現(xiàn)在他恐怕是在場唯一能幫上忙的傢伙了。
「吭……」格斯發(fā)出警告的低吼,手掌橫擋在優(yōu)拉與霍爾之間。
「嘖?!够魻柍袼箶傞_雙掌:「我沒有惡意,讓我檢查一下她的狀況。」
猶豫了一會,格斯瞇起眼睛,將手抽走。
霍爾默默點頭致謝,他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想救優(yōu)菈,畢竟她手上還握有攸關自己性命的解毒劑。
食指按上優(yōu)菈的頸子,霍爾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的兩隻手已是毫無知覺的仿生義肢,根本測不了脈搏。
呆了好半倘,他才想出替代方案。
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面紙,將薄薄的紙張小心覆上優(yōu)菈的鼻子。
薄紙微微起伏。
「呼!」霍爾振臂,如釋重負地對格斯說到:「別擔心,她只是昏過去了,時間到就會自己醒來。」
聽到這個消息,格斯神情冷靜了不少,牠伸出手指挑去優(yōu)菈臉上的面紙,然後輕輕撥順優(yōu)菈凌亂的頭髮,赤紅的眼中流露著溫柔。
看著眼前這個畫面,霍爾久久不語。
儘管只是再次見識了這頭怪物的靈性,他依然感到不可思議,究竟牠是基於什麼目的而被製造出來?又是在怎麼樣的因緣際會下與這小鬼相遇?
種種疑問在腦內(nèi)翻騰,最後霍爾望向一片瘡痍的周圍,嘆了口氣說:「我們在這裡待太久了,要不要先撤退?」
格斯的腦袋轉(zhuǎn)向霍爾,眼中透漏著遲疑。
「霍爾——先生——說——的的——沒錯——我們——必須要先——帶——優(yōu)菈小——姐——去安全——地方。」邦尼用閃爍不定的聲音附和,一隻手臂彎了彎,卸下腹部兩側(cè)與背脊的裝甲,兩條腿在噴濺的火花中勉力撐起身體。
格斯看著這兩個有點熟又不太熟的盟友,起初感到莫名的徬徨,因為平時負責決策判斷的都是小夥伴,自己根本不需要也懶的動腦,現(xiàn)在面對他人的提議自然進退兩難,但當牠聽見要帶優(yōu)菈去安全的地方時,毫不猶豫便做出選擇了。
拉起兜帽蓋住大半腦袋,然後將昏迷的優(yōu)菈護在掌中,格斯高大的身軀站起,如捧著一個易碎的琉璃玩具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邁出步伐。
「嘿!等一下!」望著格斯的背影,霍爾忽然又憶起了另一件事,開口叫住牠。
格斯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斜視霍爾。
「你的兩個孩子呢?」霍爾還記得那兩個小怪物。
格斯瞇起眼,眼神惘然垂下,緩緩回身繼續(xù)走著。
意會了牠動作中的意思,霍爾尷尬地低頭,緩步跟上。
或許情況有些不同,可應該仍適用,在任務中經(jīng)常目睹這類事情的霍爾很明白,自己這個外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別去打擾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