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高速者不騙高速者
在炎熱的烈陽即將下山前的黃昏,陽光從負責藏住符文斷刃的大麻布袋,以及背後照去,她一邊低頭看著被拉到極長的自身影子,一邊靠近紅磚砌成的石壁,漫步在即將進入夜晚的諾克薩斯。
「咻──」地上的樹葉因風而被吹起,這陣風也正式宣告夜晚的降臨。
見影子逐漸模糊,便抬起頭正視前方。她注意到街上設置了和以往不同的電燈。在她印象中諾克薩斯的夜晚只有家戶內透出的些許火光,以及油燈的照明,所以雙眼早已習慣那昏暗不清的街道。
如今熟悉的街道、場景在夜晚變得如此清晰可見,反而給她一種陌生感。
而街道景色也變得和以前單調的石灰色不同,多了點紅、褐、紫的色調裝飾。不僅僅是這些,就連原本因為和佐恩合作的關係,大量興建多座化學藥廠發出的惡臭,也被換成了濃濃的紫羅蘭花香。
「肯定是勒布朗的傑作吧……」
在感受到這些和腦中熟悉諾城相比,完全搭不上邊的裝飾,腦中第一時間想起那位女詐欺師呵呵笑的嘴臉後,瞇起眼睛苦笑著。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雷玟注意到進入夜晚了還仍在外頭行走的人們,當中的女性成分增多了不少。
在雷玟的印象裡頭,除了非常少數的例外,其他女人都是不能自由行動的。
越來越接近人聲吵雜的區域時,雷玟索性拉起綠色兜帽,加快腳步,盡量不與人碰撞的穿過這兒。
幸好大家都沉浸在這股歡樂氣氛裡,而沒有注意到一道小小身影快速穿梭。
雷玟往腦袋裡翻找著,曾和塔隆住一起的房子路線,來到褐色檜木建成的木屋前,心中生出一種疑惑,以為會看見被剷平的平地,或是被火燒還沒燒乾淨的殘骸。
不過這些畫面都沒有發生,那間屋子還是像以前一樣,完好如初。
往前走幾步後,聽到木門刺耳的轉動聲,從屋子裡頭走出了一位女子,留及腰椎的火紅長髮,身上穿著暗紅色的標準軍服,雙手抱著內裝著雜物的木箱。
臉部的左眼留著一道刀疤,但不會使她美豔的小臉被扣分,反而增添一種獨立女人的感覺。
「好久不見了,卡特蓮娜。」
卡特一見到脫下兜帽打招呼的雷玟後,便將笨重箱子丟到一旁,奔至對方面前給她一個熱情擁抱。
「我的天……真的好久不見了,妳怎麼會在這?」
「說來話長……我原本想去克卡奧宅邸找妳,但想先回來這裡看看。」
卡特回頭望著木屋,想起了一些繁瑣事情而垂下眼眸,有些遺憾的說:「其實我來這兒是要整理塔隆和妳的物品,帶回宅邸去。」
「為什麼?」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而深鎖眉頭的卡特,不悅的嘖了一聲道:「在換了新領導後,諾城內出現了分歧,一方是贊同和蒂城友好,另一方則是守舊派。而不知為何,雙方吵架的內容轉移到妳和塔隆上。」
「說是『因為你們幫助了蒂城』這種無聊理由……而塔隆現在生死未卜,或許也已經死了……守舊派就把妳當作首要目標。」
雷玟跟著搬起木箱的卡特並肩走著,聽完這番話後小嘆了口氣,問:「是要殺了我嗎?」
卡特點頭,微微張開塗著和長髮同色口紅的小嘴,輕聲地說:「現在街道上,有少數人是守舊派的人,等回到宅邸去在跟妳說。」
雷玟跟在卡特身後,眼前的紅髮女刺客可是比自己還要熟悉諾城的各種小路,多虧這項技能,讓她們倆在幾乎沒被人看見的情況下,順利回到了杜?克卡澳宅邸。
裡頭負責站崗位的兩名士兵拉開了鐵柵欄,並恭敬的彎下腰敬禮。
來到了宅邸內,在卡特關上門的瞬間,屋子內也同時亮了起來,走在暗紅地毯上,客廳只有簡單的黑色圓桌和幾張褐色木椅。
米白色的大理石構築成的牆壁、動物石雕,擺放在牆壁上的各種武器,以及吊在天花板的藍水晶燈,終於讓雷玟感到久違的懷念。
「儘管諾城變了這麼多,這裡還是沒變。」
雷玟看著用黃金打造的基座上,那把傷痕累累,像是飽經風霜的老戰士一樣的雙刃劍。
用手在劍身上來回細摸著,似乎還可感受到,被過去的主人拿來殺敵時的冷意。基座上的小板子上刻著──杜?克卡奧將軍。
卡特唆使了家僕去準備茶和點心,拉著雷玟的手來到了位於二樓的她房間,又或者該說她們姊妹的房間。
看著馬上將軍服給脫下,身上只掛著黑色胸罩和同色內褲的卡特,就連身為女性的雷玟,都被這一覽無遺的好身材給弄得害臊而撇開視線。絲毫不在乎他人眼光,大喇喇地在還沒拉下窗簾的房間內走來走去。
雷玟將麻布袋放下後,扭轉著長時間被重物給壓住的緊硬肩膀,來到梳妝臺前,看著原本應放置卡特和她妹妹的兩把梳子,如今卻只剩下一把,孤伶伶地被留在那裡。
「有卡莎碧雅的消息嗎?」
卡特跳到雙人床上,慵懶的伸起懶腰,拉長語調的說:「唉──那傢伙跟塔隆一樣,沒聲沒息的……」
「先是父親,再來是卡莎、塔隆……說什麼『我早就習慣了』這種話是騙人的,剛才看到妳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卻很自責……自責沒辦法幫妳說更多好話。」
卡特說到一半時,挺起身子,往床頭旁的櫃子取出了用鐵盒裝著的菸和打火機,取出一根並將之點火。
吸了一口,獨特的辛酸菸草味進入了口鼻,後來感受到一股清香,讓全身所有的神經開始放鬆著,腦袋像心臟一樣,一脹一縮的。
不管是一天下來到處奔波造成的身體疲憊,還是長久以來承受的精神壓力,都夾帶在白煙中吐出了、忘卻了。
再取出一根菸,將菸頭指向雷玟,表示是否也要來一根。
雷玟在正常的情況下是不鼓勵自己抽菸的,唯獨只有在心煩事纏身的時候,才會來一根當作紓壓,雖然明白只是那個當下感到放鬆,但也就那個當下就足夠了。
毫不猶豫地接過菸並給對方點著,坐在卡特身旁,慢慢地將許久沒體會的辛酸味給請入身體,讓它們來替自己好好放鬆不管是在生理上、心理上的疲累感。
雙人大房間就在兩人徹底放鬆的時候,被吐出的白煙給壟罩,就連床單也都深深印上菸味了。
「這玩意兒……怎麼跟我平時抽的不一樣……」突然湧起的頭暈感,讓雷玟全身無力地躺在床上,卡特連菸的一半都還沒吸到,人也已經有點昏昏欲睡模樣了。
「妳要知道,佐恩那裡生產的菸,都是正常菸再強化三倍的……」
聽卡特這麼解釋的剎那,回過神來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將菸給吸到剩三分之一。
似乎太過於放鬆了,這種感覺不單單有菸的功效,兩眼無神看著分裂成好幾顆的吊燈,雷玟才明白這種只有在和軍中弟兄們一起歡樂時的感覺。
「這菸……有酒味……」
尚未說完整句話的雷玟,自認為很堅強的意志力就這樣敗在一根煙底下,昏睡了過去。
※ ※ ※
進行了一整天的救災行動,為了保險起見,還多巡邏了三次,才確定還活著的人都送至安全地方休息後,索瑪才敢停下動作。
將脫去的衣物給隨意丟在地上,帶著充滿油煙味以及泥濘與汗水混和的黏稠物的身子,進入了浴室,打開了蓮蓬頭,將冷水往自己臉上噴去。
長時間在六月酷暑,就算站在外頭不動也會流汗,更何況還要做搬移石頭、救人的工作。
因天氣炎熱加上疲憊身子不斷對腦子抗議,煩躁的心情像加了油的火焰,越燒越烈。
冰水從接觸到面部,再來滑落、包覆至身體全部,不僅將讓身體感受沁涼的滋味,也讓心情、思緒給降溫了點。
沖洗完身子上的泥沙、汙垢後,用毛巾擦乾臉,習慣性的往鏡子一看,他看見的是自己的臉,那張極度不友善、像是想把妨礙自己的人通通除掉的兇惡表情。
被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表情給愣住,試著將表情喬回原來自己熟悉的樣子,並心想自己該不會一整天都是這張臉吧?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從衣櫃裡拿出一件黑短袖上衣、褐皮革短褲穿上後,重重的躺在床上。
因柔軟的棉被差點讓自己就這樣昏睡不醒,再看到右手上戴著的銀戒,又想起了昨日和雷玟的對話。
「叩叩叩……」清脆的敲門聲將索瑪拉回現實,並問:「誰?」
「我是菲歐拉,我進來了喔?」
一聽見那易怒女人,以及門把被轉動的聲音,索瑪迅速用書櫃的書籍將它們堆疊在自己面前,形成一道牆壁。
菲歐拉在走進看到這模樣,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站在門口一會兒。
「我求求妳饒了我吧……我已經很累了。」
「我只是想談談而已。」只見菲歐拉無奈地嘆氣,並且對方身上是沒有攜帶武器的索瑪,頓時安心下來,重新將書照原本的排列放回去。
揮手示意菲歐拉隨便找張椅子坐下,自己坐在床上問:「那妳有什麼事嗎?」
菲歐拉婆娑著指尖,看著對方難得有這樣猶豫不決的樣子,而感到新鮮地索瑪,注意到了從她身上發出的酒味,和剛宿醉完時的糟糕臉色。
跑到簡易廚房那兒泡了一杯茶,交到對方手上訴:「酒醒後比較好說話。」
遵照索瑪指示,一口氣將杯子內的淡綠液體喝光,液體就像是潤滑劑一樣,舒緩了緊縮再一起的肌肉、神經,讓大腦思緒清晰了些。
「那天我無意間聽到你和雷玟的爭吵,雖然想要趕快離開但忍不住聽完了,不好意思。」
索瑪露出與其說不以為意,不如說有些失望的神情問:「妳來就只是為了說這些?我並不會在意的。」
現在想想,自己和菲歐拉一見面就是被撲克臉、尖酸言語給攻擊,不然就是直接大打出手(雖然是她單方面的要找索瑪單挑)。
像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還是頭一次。
自顧自轉著茶杯的菲歐拉,脫口說:「那我就單刀直入地講了。」
「對於上次那件事情,我問過雷茲的想法,他說你並不是會用這種方法來實行正義的人。而在我看來,你是在故意勉強自己。」
聽完對方直接切入重點的話,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的遲鈍幾秒,接著訴:「這種事……我最清楚不過了。但我沒有辦法,以前的我只會讓這個世界上的壞人更加囂張,為了更好的世界,只能用恐懼來威嚇他們。」
說話同時,雙手握緊成拳頭,語末帶著些許怒氣而加重音調訴。
「可是……那樣的世界就一定是最好的嗎?今天不管你實行正義的方法是哪種,必定會有代價。」
「『真正的英雄並不會將事情都做到完美,而是會盡全力保護每個人的生命。』這是我父親教我的,畢竟要將所有事都做到完美,那在達成目標前精神會先崩壞的。」
瞧著對方說的比自己激動的樣子,久違的笑意被釣了出來,輕笑道:「想不到妳沒生氣的時候人還挺好的。」
「我這個前輩可是好心給你建議,再說……你故意放水那次我可沒忘,總之我還是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好好……等事情忙完後,我答應會給妳一場全力以赴的決鬥的。」
「此話當真?」
索瑪點頭道:「高速者不騙高速者。」
菲歐拉站起身子,充滿精神的伸展腰和手臂欣喜地回應:「我可真期待那天啊,到時候可別又偷跑回地球了。話說我沒聽過這句話,是你那裡的方言嗎?」
「只是我瞎掰的而已。」
索瑪看到對方的反應後,又笑了出來。他跟著站起來,舉起右手朝向對方,說:「那……之前的事情都一筆勾銷?」
菲歐拉起先雙手交叉,高傲的抬起下巴,斜眼盯著對方說:「當然不行。不過……倒是可以先暫時原諒你,等到決鬥那天如果又偷偷放水被我發現,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說及此,改變以往高傲的臉,變成較為有親和力的友善面貌,握住索瑪的手表示友好。
不過索瑪好像看見了那友善面貌裡,似乎藏著著一些不軌意圖,彷彿在說「我也會讓你體會當天我的感受的」的邪笑。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