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Shadow of the dead
凱倫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周遭的格局陳設都和印象中相同，但原本潔白明亮的牆面現在汙損昏暗，而透出白光的植物現在失去光彩而且扭曲糾結。凱倫坐起身環顧四周，試圖明白現在的狀況。
「妳醒了。」男子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凱倫回過頭，看到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雖然他全身被骯髒的衣物和破布包裹著，只露出雙眼，但她認得這個聲音。
「醫生？」凱倫站起身，朝他走去「你沒事吧？」
「沒事」醫生回答。雖然凱倫身為護理師的直覺告訴她這是謊言，但現在不是適合追問的時候。
「這艘船完全停擺了，而且其他人都變成了感染者。」醫生說道：「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裡，走吧。」
醫生逕自走開，凱倫只能趕緊跟上。她看到醫生背著一把狀似鐮刀的武器，那沾染了不明血液的刀刃，令凱倫不寒而慄。
研究記錄 00013
一艘載著犯罪者、貧民以及謀反份子的船徹底以病毒感染之後經過了三天，終於確認了一名轉變者出現。該轉變者（以下稱「實驗體」）是一位退役軍醫，因為曾有在軍隊中發表反帝國言論的紀錄而一併「處分」。如果沒有他在，這場實驗可能會毫無收穫。第十三實驗室感謝他的貢獻。
目前對於實驗體所獲得的能力尚未明朗，但已經出現了可視的肉體異變以及戰鬥求生能力的強化。我們會持續監控他在資源有限的封閉環境內能如何進化。
凱倫試著回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這艘船當初是為了讓平民躲避戰禍而啟航的，而她和醫生被派到這邊服務。還記得派遣命令來得相當倉促，她也感到措手不及。原本這艘船預計要離開太陽系等待戰況穩定再返航，但出航之後沒多久，就發生了災難。
當時船隻失去動力，維生系統也出現異常，全船陷入一片混亂。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就記不清了。醫生說其他人變成了感染者，所以我們遭到了敵人攻擊嗎？凱倫思考著，她聽說過這種會讓生物產生異變的病毒。帝國聲稱那是敵人的生化兵器，但醫生似乎對此存疑。
凱倫跟隨醫生的腳步，來到了船底的引擎室。空氣中充滿了混合燒焦和腐敗的味道，異變的植物長入了反應爐中撐破了外殼。「先試試看能不能恢復動力吧。」醫生說完後便開始調查毀損的反應爐。凱倫沒有這方面的知識或技能，所以只好到其他地方尋找可用的東西。
當她經過燃料槽時，注意到上面顯示的燃料存量是0。這不對啊，凱倫心想，這艘船航行的時間應該會以月為單位計算，怎麼可能只搭載幾天就用完的燃料？是燃料外洩了嗎？還是......
就在她想到另一個可能性前，一陣令人喪膽的嘶吼聲傳來。她朝聲音的方向一看，有一群不成人形的怪物直奔而來。牠們身上掛著船員的服裝，長出了不知是觸手還是附肢的東西隨著奔跑而揮舞。凱倫立刻想要轉身逃跑，但卻被樹根絆倒在地。此時，醫生從空中翻身躍下，檔在她和怪物之間。
醫生揮舞著鐮刀，將來犯的怪物一一斬殺。她從來沒有看過醫生這樣戰鬥，也沒想到他會有力量將人形的物體一刀兩斷。異色的血液和觸手在醫生捲起的風暴中飛舞，令凱倫看得出神。
因此當她注意到身後的動靜而回頭時，才看到一隻怪物高舉著手準備朝她揮下。醫生太深入前方的怪物群中，恐怕來不及趕回來。凱倫緊縮著身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這一擊。
此時，一陣不存在的風席捲而過，只見怪物被風擊中之後停止了動作，而牠身後竄出一道貌似靈體的東西，那東西飛出牠的身體，像子彈一樣擊倒了遠方的幾隻怪物。而怪物被留在原地的身體往後仰，發出沉重的聲音倒地。
凱倫回頭一看，只看到醫生維持著單手舉向她的姿勢，手上纏繞著發光的霧氣，怪物的屍塊在他身邊堆積如山。「妳沒事吧？」醫生收起了鐮刀朝凱倫走來，驚魂未定的她只能勉強回應。
剛剛的風是醫生放出來的嗎？見識到了醫生異樣的身手，還有他施展出的超自然力量，只讓凱倫心中的疑惑加深。醫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艘船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發生了什麼事？但預感到這些疑問可能會引導出一個恐怖的事實，令凱倫停止了思考。
研究記錄 00016
實驗體展現出了我們所期待的特殊力量，他首次使用的力量能將目標體內的「某種能量」逼出，成為致命的投射物，摧毀路徑上的敵人。至於「某種能量」到底為何目前我們還沒有定論。那可能是生命力，也可能是所謂的「靈魂」。
醫生站在他所製造出來的屍堆前，伸出手釋放能力。隨著他手中發出的光芒，屍體也漸漸被分解成發光的霧氣，而這些霧氣聚集在醫生的身邊，最後被他的身體所吸收。
幸好凱倫現在不在這裡。醫生心想，他不想讓凱倫看到這種能力，但在維生裝置故障的狀況下，唯有這麼做他才能活下去。
他們稍早在引擎室的搜尋果然一無所獲，甚至還證明了他最壞的假設：燃料的異常短少以及反應爐被破壞的痕跡都顯示這場災難是出航前就被決定好的。有人讓這艘船失去動力，然後在上面散播感染者病毒。
醫生無法理解這麼作會有什麼好處，但他聽過傳聞，說被感染的人有極低的機率能夠維持理智並獲得特殊能力......就像這樣？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是值得犧牲這麼多人換來的能力嗎？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他活了下來，卻變得像埋葬蟲一樣以死維生。
但或許這就是他的真面目。過去他曾經作為軍醫被徵召到前線，當時凱倫就已經是他的助手了。在哪裡，有太多生命從他手中溜走。戰爭是製造死者的工廠，而醫生就像是這條生產線的品管員，把還有救的士兵退回工廠，等他們受更重的傷回來，不斷重覆這樣的過程直到這些士兵徹底死亡。凱倫很堅強，在那種環境下依然堅守崗位，而他只能盡力掙扎。然而每當有人無法拯救時，醫生的心中總有某個部分認為這些人都是被他殺死的。如果世間真有鬼魂，他應該會被這些死者永世糾纏。
「醫生」凱倫的聲音把醫生從思緒中拉回，「你應該來看看這個。」
醫生隨著凱倫走過一段長廊，兩人鑽進了一個被植物穿破所造成的大洞中，這是一個原本被徹底隔絕的區域，在那理有幾扇舷窗。醫生原本還在納悶為什麼整艘船上沒有任何一扇看得到外界的窗口，現在他知道原因了。舷窗外看到的不是預期中的黑暗星空，而是充滿雲氣，詭譎的白色空間。
「這是什麼地方？」凱倫問道。醫生從未見過這種景象，但他聽說過這個地方。
「這是......虛空。」
研究記錄 00002
本次實驗除了建立造成轉變者的最佳條件之外，另一個重點就是要實驗虛空對轉變者能力的影響。在虛空中物理法則的扭曲可以促進轉變者能力的進化，同時可以避免實驗遭到任何預期外的干擾。
最重要的一點，實驗體絕對無法逃離虛空。
研究記錄 00019
實驗體的另一個能力，是將周圍的屍體分解成能量吸收。此能力可以大幅提升實驗體的生存能力和戰鬥時的耐久力。
實驗即將進入最後階段，實驗室生產的的感染者隨時可以傳送到實驗體所在的船上。我們要研究實驗體面對源源不絕的敵人時能否存活，以及其能力還有什麼發展空間。
感染者像是海嘯一般席捲而來，醫生帶著凱倫且戰且逃，窮盡了所有能力保護她。被砍倒的感染者屍體隨著醫生的能力而分解，但馬上又被新的一波遞補。醫生殺死的感染者數量已經超過船上原本的人口，但怪物的來勢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醫生思考著撤退的路線，他沒有太多的選擇。船內的空間有限而感染者出現的源頭又無法確定，至少得阻斷怪物的路線。他不覺得沒辦法生還，但有些能力他希望不會用到。
他抱起凱倫狂奔，跳上了異變植物的樹幹。這些樹幹在船內發瘋似的蔓延，連接到了一個孤立的平臺。感染者立刻從樹幹追上，樹幹承受太多重量而劇烈搖晃。就在醫生和凱倫到達平臺上時，他立刻高舉鐮刀，砍斷了攀附在平臺上的樹根。追來的感染者隨著樹幹墜落，重摔在地化為一攤血泥。醫生看著這一幕鬆了一口氣，將凱倫放下。
「沒事吧？」醫生問道。凱倫驚魂未定的回答：「......我沒事。」
接著醫生環顧四周，尋找接下來的逃脫路線。但此時，一陣沉悶的聲響傳來，他回頭一看，只見一隻感染者出現在凱倫身後，牠的手貫穿了凱倫的胸口。這隻怪物恐怕一直潛伏在在這個平臺上。
醫生立刻使出衝擊將怪物震開，隨著怪物倒下，牠的手也脫離了凱倫的身體。凱倫茫然的看著胸前的大洞，沒有流出一絲血液。接著，霧氣從傷口的周圍冒出，將大洞填補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凱倫吐出了疑問，而醫生露出沉痛的神情別開了視線。
「對不起，我沒能救妳。」他悔恨的說。
在胸口被貫穿之後，凱倫感覺不到疼痛，只有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惡寒。
此時，下方的感染者群發出喧囂，牠們一隻一隻彼此攀附變成一座不斷增高的土堆，新加入的感染者前仆後繼的往上爬，不顧下方的同類已經被擠壓爆裂。這樣下去，牠們到達平臺也只是遲早的事。
其實凱倫一開始就該查覺到了，所有人都變成了感染者，就連醫生身上也發生了異變，為什麼只有自己沒事？但她忽視了這些跡象，假裝一切如常的跟著醫生。而醫生也拼了命的保護她，只為了不讓凱倫注意到任何異狀。
此時感染者的土堆已經快到達平臺，幾隻怪物試著從土堆頂端跳上來但卻失足墜落。
「我原本還不想讓妳察覺的......」醫生悔恨的傾吐著，他緩緩的舉起雙手，釋放他從未在凱倫面前使用的力量。霧氣從地面湧現，這些氣體和從凱倫傷口冒出的霧氣類似，它們漸漸聚集成大量的人形，這些人形貌似士兵，手中拿著武器。凱倫認得這些人，他們都是在戰爭中無法被拯救的傷患，都是從醫生手中流逝的生命，就像她一樣。
如今，凱倫可以清楚的想起她一開始無法回想的記憶。當怪物出現時，她就遭到攻擊而重傷。醫生跪在她身邊試圖替那大得可笑的傷口止血，但終究是徒勞無功。凱倫記得當時有一句話來不及說出口，但現在她還有機會。
凱倫從後方抱住醫生。「謝謝你。」她輕聲的說出那句話。雖然看不到醫生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從手中觸感傳達回來的情緒。接著，構成凱倫的霧氣消散，變成光芒消失。
醫生舉起鐮刀，號令他身後的死者大軍。這些士兵衝向爬上平臺的感染者，展開激烈的廝殺。雖然士兵的數量不及怪物，但感染者的路線受到限制，他們有辦法慢慢消耗怪物的數量。
醫生在心中對著凱倫起誓，無論如何，他都會活下去。
研究記錄 00020
實驗體似乎能夠製造出可獨立行動的幽影。起先我們對這個能力不感興趣，因為他製造出的第一個幽影沒有任何戰鬥能力。但在實驗的最後階段，實驗體展現出這個能力真正的價值。他不但可以同時製造大量的幽影，而這些幽影的戰鬥能力都相當出色。目前我們還不了解這個能力的運作機制以及幽影的來源。
在幽影士兵的集火之下，厚重的大門被應聲打穿。醫生驅散了幽影士兵接著走入洞口，這裡顯然是被刻意隔絕開來的區域。船上的感染者已經被殲滅殆盡，因此他終於有餘力調查這艘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切跡象都符合醫生一開始的猜測－－這裡只是一個實驗場，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此時也不例外。
醫生沿著這個尚未遭到污染的區域前進，每當有防爆門擋住他的去路，他就呼喚出幽影士兵將門擊穿。最後，他來到這艘船的主控室。主控室還維持著電力，大大小小的銀幕顯示為閒置狀態。
醫生走向其中一個控制臺，顯然所有操作船艦的指令都已被鎖定，但這不是他來到這裡的目的。他找到了這艘船最常用的通訊，接著回撥。
「你是誰？」他對著通訊器大聲質問。
片刻之後，主螢幕突然亮起，顯示出了一個人影。「你好，我們珍貴的實驗體。」對方開口，他穿著象徵身份的金白相間服裝，遮住半張臉的面具看不出眼神，但他的嘴角流露出輕蔑。
「你是誰？」醫生再度質問。他注意到對方所在的空間似乎也是某種主控室，周圍還有其他穿著潔白服裝的人員走動。
「你不需要知道。」對方回答：「但你應該要有一個認知，那就是你已經是第十三研究所的財產了。」
「你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醫生壓抑著怒氣問道：「欺騙這麼多無辜的人上船再讓他們被感染，就只是為了實驗？」
「當然。」對方乾脆的回答。「常人不會明白轉變者在戰爭中的價值，這種程度的消耗跟本不算什麼。」
醫生看著對方，那語氣和神情都讓他想起那些命令士兵送死的長官。他壓抑住瞪視對方的衝動，現在還不是時候。
對方繼續說道：「放心吧，我們很快就會將你帶回研究所，並開發出你的所有價值。」他露出歪曲的笑容，彷彿自認這是在給予恩惠。
「好吧。」醫生漠然的說：「我再問你一件事，從你那邊看得到我嗎？」
「當然，我們的監視是全方位的。」
醫生望向主要的監視器。「很好。」他說。接著他取下兜帽和纏在臉上的布條，露出枯骨一般的面容。他直視鏡頭，眼神如同在深淵中的幽暗燭光。
他還有一個能力是為了這一刻隱藏的。對著鏡頭，他輕聲說出一句話。
「戰慄吧。」
事故調查報告 001
第十三研究所發生的兇案目前證明與他們所進行的實驗有關。日前該實驗室的所長以及數名研究人員失控互相攻擊，造成多人死亡及重傷，死者中包含所長。倖存者絕大部分仍然無法恢復神智，但根據他們的描述，可以猜測他們當時陷入恐怖的幻覺之中，並將所有人視為怪物攻擊。
經由殘留的實驗記錄，我們推測這起兇案是由某個實驗體所造成。為了避免該實驗體所造成的危害擴大，必須儘速將他回收。考量到該實驗體擁有影響精神的能力，建議派出能夠對恐懼免疫的轉變者來執行這個任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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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間~
Loki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周遭昏暗骯髒而且充滿了腐臭味，天花板上污穢扭曲的植物枝幹互相糾結，形成令人發毛的圖紋。他想要起身，但全身都使不上力。肩膀和腳上的傷口倒沒有想像中疼痛，他使盡力氣抬頭一看，發現傷口上纏著繃帶，而他的戰甲像是被剝掉的蝦子殼被棄置一旁。
一個人影坐在他的腳邊，那個人背對著他，肩上扛著像是鐮刀的東西。對方注意到動靜而回頭，在Loki看來，那與說其說是張臉還不如說是骷髏頭，像是眼睛的窟窿深處發出詭異的寒光，那寒光瞥向了Loki。
啊啊.....我果然已經死了吧。Loki對著自己這麼說。這傢伙八成就是負責接走死人的東西......在胡思亂想結束之前，Loki再度失去了意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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