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先不說汪特勒的實力如何，總之，我必須改正他的工作態度才行。畢竟我們是同僚，他的言行舉止不僅代表護衛隊全體，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也有可能連累到二隊隊長的我。
所以接下來的路程，為了避免汪特勒又擅自脫隊，這傢伙被我用繩子綁得死死的，並且隨時待在我身邊。沒有我的同意，誰都不準替他鬆綁。汪特勒當然是怨言不斷。我全都裝作沒聽見。放肆的野馬就是需要調教才會聽話。
距離啟程已經過了五天，我們終於抵達涅潘斯王國。
向守衛表明來歷之後，使節趕忙前來迎接，畢恭畢敬為我們帶路。一切都很順利。
隊伍行進在大街上。市民停下手邊的工作，用奇異的眼光看著我們。莉娜掀開馬車窗簾，對孩子們親切揮手，還拿到一個小女孩遞來的蘋果。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先讓汪特勒試吃看看，確認無毒之後才交給莉娜。
「莉娜殿下，馬上就要進入城堡了。您背負著整個伊凡特王國的尊嚴，請務必作出身為公主應有的風範。」我提醒道。
「艾琪……」莉娜大口咀嚼蘋果，發出喀滋喀滋的聲音。「妳的意思是說，我平常的樣子不像一個公主囉？」
「……汪、汪特勒，你這樣太難看了。為了不讓莉娜殿下丟臉，我等一下就幫你鬆綁，你可不準逃跑哦。」
「幹嘛無視我啊！」莉娜激動地大吼，蘋果渣順勢從嘴裡噴出來。
莉娜從小就接受伽朵拉女士的禮儀教育，即便這是她的第一次出訪，莉娜一定也可以做出妥當的應對……應該可以……嗯嗯，不需要擔心什麼。莉娜打從出生就是公主，對於這方面的認知也有相當程度的……應該……沒有問題吧……拜託不要出問題啊……
在使節的帶領之下，隊伍來到城堡大門前，在一片石板廣場上停步。我向士兵們下達待命指令，將指揮權交給兩隊的副隊長，隨後由我和汪特勒，與莉娜乘坐的馬車一起進入城門。
馬車一停駛，我還來不及伸手幫忙開門，莉娜已經搶先跳下馬車，興奮地跑向一旁的花圃。「艾琪妳看，很漂亮吧！話說回來，我們的王宮居然一座像樣的花圃也沒有。父王真是沒情趣。」莉娜摘下一朵白花別在頭髮上，順便偷講陛下的壞話。
「莉娜殿下……」
「是、是，我知道啦。」
莉娜轉過身來——
我驚呆了。
原本在她臉上的孩子氣笑容頓時消失，替換成一種嚴肅又不失親切的成熟臉蛋，年齡彷彿增長了好幾歲。她邁出腳步，文雅的身段像是漫步在湖泊水面上，輕盈而幽靜，不出一點聲響。背脊挺直、微微挺胸，淡粉紅洋裝輕輕擺動。渾身散發出高貴不凡的光輝，讓人不敢輕易直視。
——如此端莊的美麗少女，正是我們的伊凡特公主啊！
太好了……我鬆了一口氣。儘管平時有點亂來，幸好莉娜並未忘記貴為一國公主的心態，還是能夠展現如此優雅的氣質（雖然是假的）。看來王國的聲譽能夠保住了。
然而，這不單單只是簡單的拜訪——接下來才是困難的部份。
我們進入王宮。使節帶著我們走了一小段路，還來不及欣賞華麗的擺飾品，很快便抵達會議室。「國王陛下已經在房內等候各位了。請進。」說完，使節為我們開門。
一進門，潘涅斯國王隨即從座位起身，敞開雙手迎接我們。
「伊凡特殿下，特地遠道而來，真是辛苦妳了。」
「請別這麼說，能夠來到如此美麗的國度，妾身感到萬分欣喜。」莉娜捻起裙擺回禮。「久違不見，陛下依然如此的年輕氣盛，與妾身記憶中的您如出一轍。怪不得父王將此次的造訪之行委託於妾身。若是見到您那不受歲月侵蝕的尊容，父王想必會感嘆於自身的衰老吧。」
「沒想到當年在花園裡奔跑玩耍的小女孩，如今已經成為一位能言善道的美麗公主了。」潘涅斯國王摸了摸下巴的白鬍子，露出滿意的微笑。「待妳返國之時，請替我向伊凡特陛下問候一聲。」
「當然。妾身務必為您轉告。」
不知道為什麼，汪特勒突然抱住自己的肩膀，發抖了幾下，表情跟著扭曲起來。
「你在幹嘛啊……」我小聲問道。
「莉娜的說話方式太詭異了，害我忍不住打冷顫……」
「你這樣很失禮耶。」
「還敢說我，妳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又是怎麼回事？」
「我、我只是覺得有點冷……」
「少騙人了。」
彼此致意之後，莉娜和潘涅斯國王同時入座，隔著長長的會議桌相視微笑。氣氛看似融洽，不過身為騎士的我可以感覺到，此時，寬敞的房間已經瀰漫起一股戰火即將燃起似的緊繃氣息——這裡是桌上的戰場。初次出陣的莉娜能否完成陛下委派的任務呢？
希望一切能夠順利。
「陛下想必已經收到父王的親筆信函了。」莉娜率先開口。「對於妾身造訪貴國之目的，您應該也很清楚……」
「關於貿易協議……對吧？」
「是。正式名稱為《伊凡特王國與潘涅斯王國第二次貿易協議》。七年前，由於一次因誤會而起的農民衝突事件，造成人民對彼此的不滿與仇視，嚴重影響兩國的貿易交流。於是您與父王訂定這一紙協議——雖是以貿易為名，實質上是為了促進兩國來往，避免長期堆砌的和平堡壘出現裂痕。若不是這紙協議的出現，按照當時的緊張氛圍，或許真的會開戰也說不定。」
「伊凡特陛下將實情全都告訴妳了？」
「父王並未提及太多。這些乃是查閱文獻、聽聞大臣的轉述以後，妾身所得出的結論。若有不正確的地方，請陛下見諒。」
「不……妳說的沒錯。」潘涅斯國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請繼續。」
「那麼……」
莉娜舉起單手。我隨即將一卷羊皮紙遞交給她。莉娜鬆開繫帶，將羊皮紙平放在桌面上。
「為了消減人民的憤慨情緒，當初訂定的協議內容中，除了降低城門稅、駐商稅之外，另外還有一項特別條款：『兩國具有交易之義務，且貨品需多於下限量額。如遇天災、疾病、戰事等因素，可進行商討並免除該年量額。』貨品項目也規定得相當仔細——稻穗一百二十車、蘋果五十車、馬鈴薯八十車、藥草二十車、馬六十匹……等等。以雙方的國力而言，這種程度的貨品完全不是問題。而且根據商會記錄，每年的貿易量遠遠超出下限量額，這也代表兩國人民已經建立起信任，確實達成了當初的協議目的——和平往來。」
莉娜的語氣溫柔而冷靜，像是在述說一段美好的童話。
「然而……」
這時，她重新捲起羊皮紙，眼神突然銳利起來。
「就在不久之前，王宮收到商會送來的投訴信——他們統計了去年的交易記錄，發現貴國並未依照貿易協議履行交易義務。稻穗也好、蘋果也好、藥草也好，所有貨品全都少於下限量額。在去年，貴國不曾傳出災禍，對於此事也不發一語。我們寄過信函，希望能得到貴國的說明，卻毫無音訊。父王對此感到疑惑，甚至有些不悅。於是派遣妾身來到這裡，坐在您的面前。陛下……」
莉娜放下羊皮紙，將手指交合在一起，淺淺呼出一口嘆息。
「妾身別無所求，只希望從陛下口中得到一個回覆。然而，陛下若是無法說出一個正當理由……很遺憾，這紙協議將會自動失效。伊凡特王國與潘涅斯王國再也不是朋友。若是走入這不幸的未來……對於人民而言，這是多麼令人感傷啊……」
說到這裡，莉娜擦拭自己的眼角。不過那裡一滴眼淚也沒有。
「……陛下，為了維持兩國之間的和平，無論有何苦衷，請務必照實告訴妾身。」
莉娜不再繼續說下去，以嚴肅的目光注視潘涅斯國王。房間一片死寂。我們彷彿沉入水中，窒息得難以呼吸。
我的心情很複雜。更多的是驚訝。
我怎麼樣也想不到，莉娜居然能夠表現得這麼完美——優雅的語氣，清晰唸出每一個文字。充滿威嚴，又不失禮節，每個動作都散發出公主的氣息。
殘留著一點稚氣的臉蛋之下，宛如隱藏著一把鋒利的寶劍，筆直指向前方，劃出一道正義的軌跡——即使坐在對面的人就是潘涅斯國王。
太、太厲害了，不愧是從小生長在王宮的公主殿下……居然能夠像這樣直視一國之君，卻絲毫沒有恐懼。
短暫陷入沉默之後，潘涅斯國王露出無奈的苦笑。
「伊凡特殿下……我國沒能履行協議，在此向妳致上萬分歉意。但請相信我，我們絕非惡意。當然，我們也希望繼續與貴國保持和平關係，畢竟伊凡特之名早已傳遍東方大陸，與貴國交惡並非明智之舉。只不過……」
潘涅斯國王閉上雙眼，表情看起來有些沉重。
「從去年春天開始，不知道什麼原因，從我國派往伊凡特王國的商隊，全都遭到賊寇偷襲。為此，我們決定派遣軍隊隨行護衛。儘管一開始能夠見效，然而賊寇的襲擊卻日漸趨增，軍隊也不堪疲勞，最終總是以敗仗收場，貨品也被搶奪一空。我們嘗試過繞道、拆下旗幟，或者經由其他王國出發，卻怎麼樣也無法逃過賊寇的雙眼。他們彷彿千方百計想阻擾商隊前往貴國。商人們恐懼得不敢出行。一切方法已經用盡了。在無可奈何之下，我只能下令——中止所有派往伊凡特王國的商隊。」
「居然有這種事……既然如此，為何不將此事告知我國？」
「這個……」
潘涅斯國王扶著額頭，似乎仍在猶豫。
「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只能據實以告了。」
潘涅斯國王重新睜開眼睛，雙肘撐在桌上，同時搓揉袖口。
「坦白說，我曾派任士兵偽裝成賊寇，混入其中臥底。幾天之後便傳回情報。原來那些人並非賊寇，而是一支由流亡兵集結而成的傭兵團。由於特殊的行事風格，被人們稱為『黑鼠兵團』。這些鼠輩不上戰場，專門承接骯髒的工作，諸如搶奪、偷襲、綁架、暗殺……而我之所以對貴國隱瞞此事，是因為……」
潘涅斯國王抬頭看了我們一眼，接著小聲說道：「黑鼠兵團奪走的貨品，後來全都輾轉流入貴國了。」
「什麼！？」莉娜驚訝得瞪大雙眼。
「……！」我倒抽一口氣。
「呼、哈啊……」汪特勒打了一個哈欠。你至少看一下氣氛吧！
「起初我也不願相信。可是派人秘密跟蹤之後，證明這件事完全屬實。」
「接手那些貨品的人，想必就是僱傭黑鼠兵團的禍首吧……請問您知道是誰嗎？」
「很遺憾，進入貴國領地之後，調查工作便會受到諸多阻礙，沒辦法再繼續深究下去。也因為無法查出禍首的身分，缺乏相關確證，倘若輕易將此事告知貴國，就如同我們用懷疑的眼光看待伊凡特王國。屆時，人民勢必又會互相仇視。好不容易創造的和平也將隨之瓦解。」
聽起來就像是……鄰居家的羊被偷了，隔天卻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家圍欄裡。儘管知道自己無罪，成天被鄰居充滿懷疑的視線瞪著看，還是會感到刺痛難受。
所以潘涅斯國王才會無動於衷，等我們主動前來詢問關於協議的事，再將這件事告訴我們……所謂的外交真是複雜啊。
「妾身知道了。這件事將會如實稟報給父王……」
「不，千萬不能說。」
「咦？」
「請妳轉告伊凡特陛下：『由於去年盜賊猖獗，潘涅斯王國無力履行協議，懇請暫緩』。至於黑鼠兵團以及貨品的去向，這兩件事請妳務必保密。為了我們……為了洛佩蒂妮……」
「洛佩蒂妮……難道是……！？」
「……妳們在舞會上見過幾次吧。」
潘涅斯國王似乎想起了某段回憶，淺淺一笑。看起來有些憂傷。
「去年秋天，洛佩蒂妮——我那不幸的女兒，結束了造訪他國的行程之後，就在返回途中，意外遭到黑鼠兵團襲擊。原來我們派出的臥底早已暴露了。為了防止我們向伊凡特王國告密，幕後主使人僱傭黑鼠兵團帶走洛佩蒂妮，利用她的性命封住我們的嘴。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保持沉默、派遣談判使者，以及無止境的等待……」
這時，潘涅斯國王突然起立，轉身走向窗邊。任誰都知道，那是為了掩飾淚水與痛苦。他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淒涼。即便是一國之君，想到生死未卜的子女，難免也會將國家利益擺到次要順位吧。
「妾身明白了。」莉娜站起身來。「向父王呈報之時，妾身會避免提及可能危害洛佩蒂妮殿下的事情。」
潘涅斯國王默默點頭。表達謝意。
「不過……」
啪！莉娜俐落地打開紙扇。
「在那之後，妾身也會想辦法救出洛佩蒂妮殿下的。」
「什……」潘涅斯國王驚訝地轉過身來。「請不要貿然行動！否則洛佩蒂妮……」
「不必擔心。」
莉娜用扇子指向我和汪特勒。
「還沒向您介紹……這兩位是妾身的護衛隊隊長——艾莉、以及汪特勒。」
我們兩人同時鞠躬敬禮。
「護衛隊直屬於妾身，不受其他軍隊管轄。唯一的職責就是保護妾身。也就是說，絕對沒有人想得到，公主居然會指派自己的護衛隊去進行秘密任務。」
咦？這是要我們去解救洛佩蒂妮公主的意思嗎？雖然我們確實只聽從莉娜的命令沒錯，可是這樣擅自決定……
「另外——妾身無意間聽別人說過：『護衛隊，基本上就是一群整天留守在王宮、輕鬆又涼快、坐領高薪、像豬一樣被豢養的傢伙……』可見護衛隊的存在是如此低調。只要我們謹慎行事，一定可以瞞過所有人的視線，順利救出洛佩蒂妮殿下。」
沒想到在別人眼中，我們的評價竟然這麼差……
可惡，開什麼玩笑！我們也是靠實力進入護衛隊的！就是因為有實力，才能拿到比較高的薪水啊！還說什麼輕鬆又涼快，我們護衛二隊明明每天都有認真鍛鍊，才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呢！肯定是一隊那些傢伙平時太過懶散，才會給人這種印象！不要把二隊跟他們混為一談了！
「但是這樣一來，妳可能也會陷入危險的處境……」潘涅斯國王擔憂說道。
「妾身若無視這件事，妾身將無法原諒自己。況且，洛佩蒂妮殿下與妾身曾經度過一段短暫、卻無比快樂的時光。雖然相隔這麼久未見面，妾身依然能夠想起她那美麗的笑聲……陛下，請不要再勸阻妾身。妾身答應您，一定竭盡所能，將洛佩蒂妮送回您的身邊。」
佈滿皺紋的眼角微微泛出淚光。潘涅斯國王走向莉娜，單膝下跪，輕輕親吻莉娜的手，用顫抖的聲音送上祝福：「願龍靈庇佑……慈悲的伊凡特公主。」
「願洛佩蒂妮殿下早日歸來。」莉娜伸手扶起國王，溫柔微笑。
「若不嫌棄的話，請各位在此留住幾天，務必讓我招待你們，以致上我誠摯的謝意。」
「承蒙您的慷慨。妾身與屬下在此感謝您的美意。不過，妾身打算明天就啟程返國。妾身希望儘快將結果稟報父王，並且進行『那件事』。」
「公主殿下對愛女的關心，本人感激不盡……馬上就要用膳了，請隨我到餐廳吧。」
「不久前，我們已經在路上用過早膳了。雖然遺憾，不過……」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咦？
剛剛那是……什麼聲音……像是地底巨人的打呼……那雄厚又低沈的鳴響……究竟是……
汪特勒？好像不是。
我？也不是。
潘涅斯國王？當然不是。
難道說……
就在這個時候，莉娜突然走到汪特勒面前——
「唉呀～～汪特勒～～怎麼可以在陛下面前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呢～～你該不會是肚子餓了吧～～？」
「啊？剛才明明是妳……」
「汪～～特～～勒～～」
莉娜露出開朗的笑容，眼睛瞇成愉快的弧度，語氣像是在對寵物說話。
但是，我看見了——我相信汪特勒、潘涅斯國王，以及沉默站在角落的侍者，每個人都看見了……
莉娜的背後，正緩緩升起一團黑色迷霧。
「沒～錯～吧……你～肚～子～餓～了～吧……？」
「聽妳這麼一說，好像有一點……」
「唉呀～～果然是這樣啊！」
黑色迷霧又縮了回去。
「真是不好意思，潘涅斯陛下～～汪特勒如此不得體，讓您見笑了～～請您大方慈悲原諒他吧～～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汪特勒先生的腸胃真是老實啊。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還要幫忙掩飾我們公主的失態……啊啊，突然一陣鼻酸……潘涅斯陛下，您真是一個好人……
怎麼會這樣……明明到剛才為止，莉娜的表現一直都很完美，沒想到居然在最後一刻，被莉娜肚子裡的魔獸瞬間摧毀了……
莉娜和潘涅斯國王的笑聲在室內不斷迴響，聽起來格外難受。眼前這幕詭異的場面，實在是……不行，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我撇開漸漸模糊的視線，遮住嘴巴，阻止差點出聲的哽咽……
沒關係……不要緊的……沒什麼大不了……不用放在心上……
畢竟，這才是我們認識的莉娜……不是嗎……
創作內容
【輕小說】茗茶社的日常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