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還未到，我就已經挪到了吧檯前。而那名佛教徒女子已經在吧檯前抄了一段時間的經書。我輕柔的拉開她身邊的座椅坐下，她聽到聲音後，將鬢角撩撥到耳畔後，然後望向我。
「你今天沒有要提早走喔？」
她問到，圓睜的烏溜雙眼有著些許的著難以置信。
「不喜歡我留下來喔？」
我調侃到，同時把提袋跟筆電放進吧檯下。
「沒呀，很稀奇地你今天九點還留下來。你打算要講你自己的故事囉？」
佛教徒女子瞇起雙眼，一副要看好戲的表情。
「要看情況，」我雙手和握放置桌上，「我想要先聽聽他們的故事。」
「你真的很不乾脆耶！」
女子噘起嘴巴，一臉覺得掃興。然後她的眼神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挑高，然後問到：「對了，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也驚覺到，認識她至今也從未過問她的名字。
「盧世傑，盧溝橋事變的盧，世間情的世，狄仁傑的傑。」我介紹。
「這是什麼自我介紹阿！？還有狄仁傑的傑是哪個傑啦！」
女子眼睛笑的彎彎的，眼縫中仍藏匿不住漆黑的亮。
「那…..十大傑出青年的傑！」我改口說道。
「你就講傑出的傑就好，繞那麼大一圈！」
「我怕妳記不起來阿！」
「講那麼長，我就記得起來喔？」
女子翻了個白眼，並覺得似乎拿我沒轍地搖了搖頭。
「那妳呢？」我順勢問。
「趙安鈴，趙傳的趙，安靜的安，鈴鐺的鈴。」
她短促而言簡意賅地說，果然跟我很不一樣。
「那．．．．趙安鈴師姐，妳好！」
我雙手合十，故作正經地說道。
「你在三八什麼！」
趙安鈴失笑，並隨手撿起桌上的目錄朝我頭上搧了一下。鬧完了之後，我雙手和握置放在桌面，我在心中躊躇了半晌，還是決定將心中掩藏的那份思念與愧疚招供出來。
「師姐，我可以先向妳自首一件事嗎？」
我說道，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語氣相當心虛。
「幹嘛這麼恭敬！自首什麼？」
趙安鈴一臉疑惑，並把一邊的鬢角撩至耳後。我從桌下重新將背包取出，再將那本有機棉服飾的型錄拿出來，放到她前方的桌面上。
「我故事中的主角…..就是她。」
我的視線迴避著趙安鈴，也迴避著桌面上那個永恆的笑容。
就在這時，外面又隱約傳來飛機的聲響。
「你是說….徐姿祐?」
趙安鈴語氣略顯驚訝，我輕輕地點了頭，然後用極為壓抑的方式暗中長嘆了一口氣。
「那你們之間現在相處得如何？」
「我跟她碰面的機會非常少，平常只能用通訊軟體聯(lián)絡，但她可能太忙了，回覆的間隔時間都很長。短則遲個一天，慢則五天都有。」
我的嘴角苦澀地牽動了幾下，雙眼視線落在自己的雙膝。
「那你知道她是在哪裡工作嗎？」
「她在松山機場工作，是一名公務員，記得沒錯的話她的單位在民航局。」
「公務員呀……」趙安鈴歪斜著頭部，一副若有所思，「那你與她碰過幾次面？」
「除了那一個多月影片拍攝期間，我沒有在外跟她正式見過面。」
我又嘆了一口氣，這一次嘆得比較不遮掩。眼看趙安鈴沒有接話，我繼續(xù)說：「她太神秘了，我根本沒有足夠的機會進入她的內心世界。」
「有多神秘？」
趙安鈴挪動坐姿，她雙手交疊在椅背上，下顎輕輕地放置在手背上。
「就像深夜中的流星，當你意識到她的美麗時，她早已墜入了你無法進入的時空。」
說完，心中的百感交集讓我不自覺地望向咖啡店外。
這時迪化街上的行人們開始加快腳步。
沒過多久，傾盆大雨再度模糊這個曾經寫滿悲歡離合的街道。
九點過後，兩名客人率先來到了店裡。分別是那位看起來較缺乏運動的大學生，以及體態(tài)相當結實的女健身房教練。
我對於他們的印象比較深，因為有時他們是個別進入咖啡店，但有的時候又是一起出現。他們兩人的外表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是情侶，不過既然會在九點過後坐上吧檯，我想他們應該都是單身的狀態(tài)。
在他們兩人入座之後，趙安鈴旋即站起身，向他們朗聲說道：「欸，我們今天有一個新朋友要加入喔！他叫盧世傑，世界的世，傑出的傑。」
真好，連自我介紹都幫我一起說了。
他們倆抬起頭，然後順著趙安鈴的手勢望向我。我侷促的向他們笑了一下，他們則是露出更大方的笑容。
「我之前也有注意到你，你好。」
女教練笑的時候親和力增加許多，嗓音也顯得有些渾厚。女教練將佈滿雨珠的黑色大衣褪去，掛在椅背上，她身穿白色短袖上衣，與黃銅色的肌膚形成強烈的對比，下半身黑色的窄管牛仔褲，讓大腿結實的線條無所遁形。
「你、你好！」
大學生顯得有點靦腆，聲量也有點小，說話的同時下意識地抓了抓後腦勺。他身穿黑色的PUMA運動服外套，下半身身穿運動長褲。他頭髮裡的短短的，帶著一副圓黑粗框眼鏡。看起來確實是容易陷入單戀的類型。
「你們這禮拜有念心經嗎？」
趙安鈴向他們兩位問道。
「有～趙師姐，我每天都有念，而且也有認真回向呢！」
女教練雙手合十，故意用乖巧小學生向嚴肅老師報告的口吻說著。
「那你呢？」趙安鈴轉頭望向大學生
「有、我有！」
大學生又抓了抓後腦勺，視線有些困窘地偏向旁邊。
「不可以說謊呦。」
趙安鈴瞇起雙眼，露出像是貓兒般有點邪惡的笑容。
「真的有啦！」
大學生顯得更為緊張，所以聲量不自覺地提高，說完後他旋即低下頭去，假裝研究起桌上的目錄。
「妳為什麼要他們念心經？」我好奇地問道。
「你知道單戀最大的痛苦是什麼嗎？」
趙安鈴問到，我聳聳肩。
「就是沒有辦法替她付出任何一切。」
趙安鈴輕柔地向後仰靠，並舉目望向天花板。她雙手指尖搓弄著玻璃杯邊緣，側顏滿是莊嚴的哀憐。
聽到這一番話，我也不禁陷入自己的正在面對的單相思。
「愛情之所以吸引人，不是在於我們能從對方得到愛，而是能從對方臉上幸福的神情，確認自己靈魂的存在。有靈魂的人，才能施予。」
她繼續(xù)說著，我也繼續(xù)的沉思著。
「因為他們沒有辦法付出，所以我教他們學習先從看不見的付出開始。」
「看不見的付出？」
我脫口問道，趙安鈴看著我點點頭。
「我教他們念心經，祈求他們所愛的對象，做任何事情都能順順利利的。」
「這……有用嗎？」
我更加覺得匪夷所然。
「世界上沒有保證能有所回報的付出。就算農夫辛勤勞的工作，也會因為颱風而讓所有的努力付諸流水。先懂得付出，再來談其他的。」
她倏忽地筆直地望向我，目光如火炬般地灼熱，似乎想要燒穿我心中微不足道的疑惑。
這是她第一次讓我感到凜然。雖然她的目光很嚴厲，但沒有一絲讓人想要避視的責難，而是強烈地想要守著她所堅信的信念。
「妳又嚴肅起來了師姐，會嚇到他啦！」
旁邊的女教練笑著提醒，凝重的氛圍登時化解不少。
「對不起，我好像說的有點直喔，」趙安鈴吐了吐舌頭，臉部旋即歸返原先的柔和，「世宗當初好像也被我嚇到過。」
趙安鈴的看向那位害羞的大學神，促狹的眼神帶有一絲憐憫。大學生有點不知所措的點點頭。
原來那名大學生叫世宗。
就在這時旁邊再度傳來門被拉開的聲響，我們一齊望向門口，一名女學生出現在門口。
那名女學生穿著某所高中名校的制服，黑色的百褶裙上同樣地因為雨珠而反射著光點。她有一雙鳳眼，五官相當細緻，臉蛋十分白皙；她有一頭烏溜的長髮，瀏海與她那細長的黑眉齊貼。
「嗨，瑜涵！」
女教練朗聲招呼，被喚作瑜涵的女學生倉促地露出笑容後，便坐進吧檯內最裡面的位置。
「瑜涵，這是我們今晚的新朋友，」女教練對女學生笑著說，然後望向我，「你叫…..世傑吧？」
「對，妳好！」
我答覆了女教練，然後也向女學生示好。
「你好。」
女學生朝我點了一下頭，語氣有點冷淡。跟我打過招呼後，她便快步走到吧檯最裡面的位置。她從書包掏出一些課本與參考書，旋即低頭翻閱了起來。
「今天也是一樣嗎？」
蘇盛先生笑笑地問，同時從上方的木架取下一個馬克杯。但女學生也只是簡短地點了一下頭，然後從鉛筆盒袋拿出原子筆在參考書上振筆。
這個女孩之前我見過，因為她有時候下午就出現在咖啡廳，很明顯的是她翹了課。若是下午時段，她就坐在咖啡店內很隱蔽的位置。由於她平常就是很安靜的女孩，所以對於她的冷淡我沒有感到很意外。
起初我一開始不知道她是哪所高中，好奇之下我用Google map搜尋了一下周圍，發(fā)現與迪化街同樣都是在大同區(qū)的，似乎就是大同高中。然後我在搜尋引擎鍵入學校的名字，跳出來的圖片更加確定了我的猜測，圖片中學生的制服與她相仿。
為什麼一個高中女孩翹課會跑到迪化街的咖啡廳？這問題讓我百思不解。
「瑜涵話不太多，請你多包涵。」
女教練對我投予歉疚的眼色，我揮揮手表明沒有放在心上。
「來，妳的可可，今天有棉花糖噢！」
蘇盛先生輕柔地將盛滿可可的馬克杯放到瑜涵的前方桌面上。瑜涵向他點頭致意後，馬上啜飲了一口。
瑜涵給我的感覺，與時常下午那些跑來與蘇盛先生搭訕的女學生不太一樣。我感覺得出來她會是一個成績不錯的學生，因為一般來說公立高中並不好考，而且她的專注讓我覺得她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然而是什麼樣的原因促使她翻過圍牆，隻身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
或許是因為她的生命有了明確的方向，她的青春歲月激起了青澀的波濤吧？
「對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為了擔心他們馬上把話題聚焦在我身上，我先發(fā)制人地丟出問題。
「我和他是在健身房認識的。」女教練笑著說到，眼神在大學生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下：「他那個時候在健身房前徘徊，似乎很猶豫的樣子。那時恰巧我剛好要進去上班，所以向他了解一下狀況，之後就帶他進去參觀健身房。」
女教練說話的同時，大學生神情有些緊繃地盯著桌面，雙手也不太自然地和握著。
「這個孩子安靜得很，我跟他介紹健身房裡的設施時，幾乎都只會點點頭不說話喔！或是只會恩、喔地回我話，真的很讓我很傷腦筋。」
女教練露出苦笑，並一手按在大學生的肩膀上晃了一下。大學生短促地點了兩下頭，視線繼續(xù)緊黏在空無一面的桌上，黏到出了神。
「老實說，世宗當時的態(tài)度讓我有點挫折。因為我之前只要被我推薦介紹的客人，他們當天都會決定加入會員，只有這個孩子說還要考慮什麼的，讓我很不服氣，所以在他走前我還是讓他留下了資料。他是第一個挫我銳氣的人，所以我對他印象深刻呢！」
女教練繼續(xù)爽朗地說著，大學生木訥神色多了些微的失措。這女教練的話匣子真的停不下來，我多少能體會大學生的心境。
「某一天，我打電話給世宗，要他來單戀國度喝杯咖啡，看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彆扭。我跟他講話的時候還是一樣扭扭捏捏，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了解他到底在想什麼。」
接著女教練的頭轉向大學生，問到：「你要不要自己跟人家說，為什麼你會想要找健身房？」
面對女教練雙眉略揚的欣然神情，大學生緊張的快眨了雙眼，並笨拙地推了一下眼鏡。
「我，那個．．．．因為我有喜歡的．．．．．人．．．．」
大學生說得有些吞吐，他又不自覺地在後腦抓了幾下。女教練點了點頭。
「所以我說服他進健身房了。其實不要看他這樣喔，他是一個很有毅力的孩子，他已經瘦了十幾公斤呢！」
原來已經瘦了十幾公斤。如果這句話屬實，那他之前的身材必定是更容易自卑的程度。
「對阿，世宗瘦下來之後稍微變得有精神了！」
趙安鈴也在旁邊開心的附和到。從她的自然舒展的笑靨看來，這句話是話真價實的真誠。
「那我怎麼稱呼妳？」
我瞬即向女健身教練問到，除了幫窘迫的大學生解唇槍之危，也避免他們有空隙將注意力轉向我。
「對了，我都還沒自我介紹呢！」女教練朝自己額頭輕拍一掌，然後笑著對我說：「柯紹燕，叫我紹燕就可以了。」接著她用手肘朝大學生輕推一下，對他說：「欸，向人家自我介紹一下啦！」
「王、王世宗！我叫王世宗！」
大學生因為緊張，所以音量稍微有點失控。
「大姊的名字有些俠氣阿。」我稍微做出武俠電影相互作揖的手勢。
「別這樣糗我！我都已經man到沒有男人想碰我了！」
紹燕笑得相當豪邁。不過在我個人看來，雖然她身上有不少結實的肌肉，但仍然沒有抹滅掉女性特有的曲線，而且五官深邃立體，我想她還是足以吸引許多男人，我想她真的太謙虛了。
「那你今天怎麼會留下來？看你平常很早走的，是想要說說心事嗎？」
紹燕向我問道。果然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他很小氣，說要先聽我們在聊什麼，才決定要不要跟我們說他在暗戀誰。」
趙安鈴斜眼看著我，故意裝出一臉埋怨的神色。好樣的，居然先這樣下手為強！
「人家不熟悉我們嘛！輕鬆聊就好。」
紹燕再次大方地咧開了嘴。她的個性果然有女俠的風範。
這時咖啡店的們再度被拉開，大家同時往門口望去，發(fā)現是一名男子站在門口。他身形有點壯碩，身穿暗紅色的Ｔ恤及白色短褲，頭髮理得相當短，雙腳上穿著夾腳拖。
「呦！東哥！你今天來的比較早喔？」紹燕姊率先招呼到。
「對阿，今天沒有什麼生意，哈哈！妳也晚安啊，趙師姐！」
「晚安阿，東哥。」
趙安鈴也相當淑女地予以回應。被叫東哥的男子帶上身後的門，然後對蘇盛先生說道：「蘇大哥，今天我要白蘭地拿鐵！還要塊蜂蜜鬆餅！」
「好的！」
蘇盛先生也以同等洪亮的聲音笑著應腔，然後又從架上拿下另外一個馬克杯。
「欸！世宗，你那個妹進度到哪啦？」
東哥拉開椅子的同時，對著世宗問到。他的大嗓門像是一股有形的力量，在原本氣氛典雅的咖啡店內橫衝直撞。
「跟先前一樣，沒、沒什麼話聊，有時候打個招呼這樣。」
大學生顯得有些瑟縮，說話的聲量也遞減。或許那個肉眼無法捕捉的有形的力量，也衝擊到了他的靈魂與身軀。
「吼喲！你還那麼扭捏！？為什麼不衝了？」
東哥在桌面輕拍了一下，神情感到有些掃興。
「你還說世宗咧，你自己呢？還不是遲遲沒行動？」
這時紹燕姊在旁邊助腔。東哥神情顯得有點窘迫，不自覺地用食指摳著臉頰。
「這個嘛，因為我很謹慎，我不想把人家嚇跑啦！」東哥尷尬的乾笑幾聲。
「世宗也是心緒很纖細的人，他也不想造成那個女生的困擾阿。」
紹燕姊繼續(xù)仗義相挺，而世宗則是含糊地點了下頭，表情顯得有些恍然．
「喔，這位小兄弟是誰啊？」
這時東哥注意到了我，對我投予熱烈而好奇的眼光，須臾間我有感到那麼一點不自在。
「他叫盧世傑，世界的世，傑出的傑。」趙安鈴又熱心的幫我介紹一次。
「你好。」
我稍微向他點了一下頭，就連我也不自覺地有點侷促了起來。
「你好啊！大家都叫我東哥，你也這樣叫我就行了！」
東哥在說話的同時從身後抽出皮夾，取出一張名片遞向我，然後說道：「我經營電玩與玩具的專賣店，有空可以來光顧一下！」
「喂！你很不上道欸，哪有人第一次見面就推銷自家的東西，而且你賣電玩那種會造陋業(yè)的東西。」
趙安鈴嘟著嘴抱怨。我拿著名片端詳了一下，上面印著「義峰精品」的店名，下面羅列電玩、模型等販賣品項，上面還印了他的名字「李翰東」。
看到這張名片，我不禁莞爾。
「真巧，我之前也在電玩店打過工。」
我笑著把名片收進皮夾裡，這時趙安鈴愕然的眼光則轉向了我。
「喔？你是在哪裡的電玩店打工？」
東哥雙眼一亮，彷彿遇到了久違的道中同人。
「在光華商場的二樓，鄰近原價屋旁邊。」
對於趙安鈴的瞠目張舌，我們很有默契地沒有多加理會。
「噢！我知道那家阿，」東哥領會的點頭如搗蒜，「連鎖店嘛！」
「對阿，我遇到很多會亂殺價的客人。」
「我懂我懂，」東哥楊搖晃著食指，欣然的表情更加激動，「尤其是那種爸媽帶小孩的。」
「對，我遇過很多那種父母，常常要凹什麼遊戲片阿還是點數卡之類的，還會說算要算便宜一點。」
「等等，像你這種做設計的怎麼會跑去電玩店兼差？我沒辦法把你跟東哥的形象連在一起耶～」
紹燕姊忽然好奇地插進話題問到，東哥則是朝她投射莫名中箭的眼色。這時我偷瞄了趙安鈴一眼，原本莊嚴的臉龐堆滿了莫名的凝結。
「我曾經有段時間工作不太穩(wěn)定，所以就去打工餬個口。」
我據實以告。過去我曾經短暫地當過一陣子的上班族，辭職之後我曾經四處打零工，才能延續(xù)生命來面對不切實際的明天。
電玩店的工作雖然遇到不少難搞的客人，但至少電玩在大部分男孩的生命裡曾經留下不凡的痕跡，所以也算甘之如飴。只是當你摸著那些包著封膜的電玩軟體與主機時，必須壓抑把薪水繳回店長的衝動，就像廚師必須忍耐不對鍋裡的料理食指大動一樣。
「打工也打個正經的阿，可以多造一些善業(yè)跟福報的那種。」
趙安鈴總算忍不住地碎念了一句，她拖著腮幫子，用湯匙攪拌著馬克杯中的咖啡。
「欸，師姐，我做的是正經事業(yè)耶。」
東哥顯得有些不服氣，只是看的出來他並沒有真的生氣，他只是露出淘氣的苦笑。
「倒是你，欠了我?guī)妆樾慕浟税ⅲ俊?/div>
趙安鈴似乎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倏忽地望向東哥質問到。
「這個嘛，哈哈，幾十遍有了吧。」
東哥別過頭去閃避趙安鈴稍微凌厲的眼神，並用爽朗的笑聲掩飾著心虛。
「連看不見的付出都懶得做，我看你不要追人家了啦。」
趙安鈴沒好氣地說道，接著她別過頭去沒再正眼看著他。
「瑜涵，最近過得還好嗎？今天還有出現新的追求者嗎？」
這時東哥望向瑜涵問到。
瑜涵放下筆抬起頭望向東哥，眼神透露出冷淡的提防。
「我去外面接一下手機。」
瑜涵用接近沒有情緒而細微的聲音說道，然後她起身往咖啡店外走去，拉門聲與雨聲短促的交替了之後，咖啡店歸於詭異的寧靜。
「欸，東哥！你不要老是這麼唐突地問她嘛！如果嚇跑我們咖啡店的小女神怎麼辦？」
紹燕姊無奈地望向東哥。
「阿對不起嘛！我講話．．．．就是這麼沒技巧。我只是想關心她嘛！」
東哥似乎顯得有些懊惱，跟之前嘻皮笑臉的感覺十分的不同。趙安鈴則是在我身邊輕輕地嘆了口氣。
就這樣大家噤聲了好一陣子，讓我覺得有些不自在，只有蘇盛先生的咖啡機聲響，充填了整個驟臨的寂靜。
「我去外面抽個菸。」
我相當謹慎而親柔地起身，下一刻我驚覺到方才我不小心提到抽菸這件事情。我用餘光打量身旁的趙安鈴，深怕她會叨唸幾句，但她只是安靜地看著馬克杯，似乎唐突的尷尬也讓她無暇瑜我的事情。
我拉開店門的瞬間，大雨的潮濕氣味旋即迎向我的臉龐。這時發(fā)現瑜涵正坐在店前的長椅上，她一臉嚴肅地按著智慧型手機。
「我抽個菸，妳會介意嗎？」
我問到。由於鄰近的店家都還沒打烊，我不好意思在別人的騎樓下吞雲吐霧，所以我也只能站在「單戀國度」前方的騎樓抽。
瑜涵朝我看了一眼，她什麼也沒說，便又埋頭繼續(xù)滑動著手機。
我抽出蘇盛先生今天施捨予我的香菸，抽出一根咬在嘴裡點燃。為了不讓味道飄向她，我盡量將煙吐向前方的雨幕之中。
於是，我抽我的菸，她滑她的手機。
咖啡店的裡跟外，都存在著一種尷尬的寂靜。但外面的寂靜似乎讓我比較舒坦，然而我也說不上為什麼。
瑜涵滑動手機的同時，也不時發(fā)出「嘖」的聲響，顯得好像有點煩躁。
我用餘光瞥向瑜涵，發(fā)現她的手機上正顯現著Line，她快速地讓每個畫面都呈現「已讀」的狀態(tài)，或是用一張貼圖來予以回應。
忽然她亦然的結束Line並站起身，我則是慌忙的別過頭去。
「欸，你們男生怎麼都這麼遲鈍阿？」
這時瑜涵忽然向我問道，語氣依舊沒有起伏。
「嗄？」
面對她沒頭沒腦的問題，我本能地應了個聲。我望向她，發(fā)現她的神情帶著淺淡的不諒解。
「就像剛剛那個東哥，還有你們那些春心大發(fā)的男生。為什麼你們都不試著理解我們的暗示呢？我每天都要在Line上用已讀不回來打發(fā)好多人，或是回個貼圖不讓你們的玻璃心碎滿地，真的很累耶！沒興趣就是沒興趣阿！」
瑜涵連珠炮地說著，情緒終於稍微有了抑揚起伏。
「那、那不要回就好了啊…..」
我抓了抓後腦勺說道，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這時瑜涵盯著我的臉好一會兒，讓我不禁往後退了半步。
「我只是想要清靜一下．．．．」
這時瑜涵的神情倏忽地轉為頹喪。她有些失魂地往咖啡店內走去，拉開門時動作還顯得有點吃力。
這時原先尷尬的寂靜在也不尷尬，因為只剩下我了。
我不禁抽出手機，滑開了Line中我與她的對談框。
距離上次我對她的噓寒問暖，已經又沉寂了五天的時間，還未顯現「已讀」狀態(tài)。
我在向上滑動，上上次的回應則是一張貼圖。
回想剛剛瑜涵沒來由的連珠炮，讓我不禁擔心，這樣長間隔的沉默，是否也是一種我沒有察覺到的暗示？
這時滂沱雨聲中，隱約傳來飛機的聲響。
我舉目望去，密集的雨線讓我看不見飛機的身影。
就像我看不見她那捉摸不定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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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戀國度》第三話：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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