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明明會議還沒結束,我卻已經聞到敗北的味道了。
早上11點,第一屆勇者軍團歸屬權大會暫時進入休息時間,我彷彿一個被揍到鼻青臉腫的拳擊手那樣,狼狽地走回自己的角落,對於響起的回合鐘聲由衷感到慶幸。可惡,實力差太多了。現在的我絕對不是琳恩那個雙面女的對手。
琳恩她們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餐。我則失意地走到院子,一邊幫老媽的那些盆栽澆水,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
該怎麼辦才好?琳恩強而有力的辯詞,完全命中魔王的要害,讓我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雖然我試著反駁,但沒什麼用,其他勇者已經開始認同琳恩的說法——侵犯隱私權的魔王無法讓人信任。這個論點殺傷力太強了。唉……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現在嘆氣還太早囉,瑞奇。」
這、這個聲音是……郁菲?
「妳怎麼跑來了?」
「當然是來找你商量對策。再不想點辦法,我的支持度會跟柯P一樣不斷往下掉的。這可不是一日雙塔就能解決的問題啊。」
「抱歉,明明說過要幫妳的,我卻……」
「別在意,瑞奇。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話說回來……妳在哪裡?」
雖然有聽見郁菲的聲音,可是我卻沒看見她的人。偌大的院子裡,只有花花綠綠的盆栽和假石造景,以及席悠停靠在牆邊的摩托車,不見一個人影。
「這裡啊。」
「哪裡?」
「你可以靠近一點~你可以再靠近一點~~」
「我連往哪裡靠近都不知道啦。」
「就在你前面。」
前面?那邊只有圍牆和一些藤蔓植物,還有假石造景……咦?仔細一看,其中一塊巖石上面隱約有人臉的輪廓……
郁菲,喬裝成石頭,與那些假石造景融為一體。
「怎麼樣?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做出這麼逼真的喬裝道具,你肯定既驚訝又敬佩吧!我不是說過嗎?我的喬裝技術可是好萊塢等級的唷!雖然這東西花了我將近五萬塊就是了!」
這個女人……是白癡嗎?這世上每個有錢人都是白癡嗎?
郁菲躲在一塊大石頭裡……不,應該說是「穿」著石頭。只露出一張臉蛋,身體藏在某種材質做成的逼真巖石裡。臉上塗抹著顏料,甚至還有漸層效果。包括巖石的稜角、陰影、青苔,每個細節都沒有漏掉。雖然是很厲害啦,但我絕對不會花五萬塊買這個鬼東西。
「妳從哪裡弄到的?」
「以前我有做過類似巖石的道具,我把它從倉庫裡搬出來,然後再對照你家院子那些假石造景的顏色和形狀,稍微修改一下。當然不是我一個人完成的,還有其他道具師幫忙。他們以前在電影公司上班,後來被我挖角過來,在我家工作室製作各種道具。因為他們的手藝都很出色,有時候電影公司還會跑來找我們租用呢。」
「所以那五萬塊是給道具師的加班費?」
「算是紅包啦。畢竟我臨時把這個案子丟給他們,時間又這麼緊迫,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另外也是給他們補貼一點材料費。」
輸給琳恩的失敗感已經夠讓我頭痛了,這傢伙又用道具師之類的話題干擾我。她到底在談論哪一個次元的事情?誰家裡會需要專業道具師跟工作室啊?五萬塊紅包又是怎樣?我過年最多也只拿過三千而已。那時候我還高興得在自己房間跳來跳去咧。啊啊,當年那個孩子一定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站在自家院子裡,望著眼前這個幾乎派不上用場、卻價值五萬塊的石頭裝。
「唉呀,先不說石頭啦……」
語氣居然還這麼輕描淡寫,彷彿石頭裝只是雜貨店販賣的便宜玩具而已。妳知道五萬塊的概念嗎?足夠支付兩個大學學歷員工的月薪哦!給我好好珍惜它!
「話說,琳恩真是厲害呢,居然往我們的G點猛攻……」郁菲哼了一聲。「如果只是一般的辯論,我們這時或許可以反擊回去,瘋狂衝撞梨梨的G點,撞到她露出啊黑顏為止。不過琳恩恐怕已經準備好避孕措施了……」
「妳一定要用這種說法嗎……」
「既然來硬的不行,就用軟的。」郁菲接著說:「古代歐洲曾經流傳過這麼一則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某個村子裡住著一個怪人,他總是待在家裡,不願意出門,可以算是家裡蹲的始祖吧。有一天,心血來潮的村人A和村人B打了一個賭,看誰能夠讓這個怪人從房子裡走出來。村人A拿起一塊石頭,打破屋子的窗戶,然後威脅恐嚇,可是怪人沒有出來;輪到村人B,他點燃一堆木柴,炊煙不斷竄進破掉的窗戶裡,但怪人還是不出來。正當兩人還在傷腦筋的時候,一個聰明的少女碰巧經過這裡。他們將怪人的事情告訴她。『這太容易了!』少女很有自信地說。於是她站到屋子門口,然後脫光自己的衣服開始跳舞。然後怪人就走出來了。」
「什麼爛故事啊!」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如果想要敵人露出破綻,與其不停逼迫施壓,不如丟出一個誘餌,讓對方上鉤。」
「是蠻有道理的啦,可是妳的編故事能力太差勁了……」
「所以我有個計畫,像這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郁菲在我耳邊竊竊私語,說明她的計畫。這還是我第一次跟石頭講悄悄話。
***
由於食材不太足夠,午餐只準備了簡單的陽春麵配燙青菜。但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席悠的陽春麵被加了一大堆生辣椒、辣椒醬和辣油,湯汁一整片鮮紅色,簡直像是地獄血河的場景。
「琳恩,席悠剛才得罪妳了嗎?」我問道。
「嗯?才不是咧。席悠很愛吃辣。每次跟他出去吃東西,只要是有分辣度的食物,這傢伙一律點大辣的。因為你家的辣椒醬只剩下三分之一,這個量對他來說根本不夠,所以我又幫他加了生辣椒和辣油。不過他好像還是不滿意。」
真的假的?正當我懷疑的時候,席悠當著眾人的面,拿起筷子,開始吃那碗已經不陽春的陽春麵。光是看著他捧起碗公,大口喝下鮮紅色的湯汁,我的喉嚨也不自覺灼熱起來。這傢伙是怎樣?那種湯真的能夠喝得下去?可是席悠卻吃得津津有味的。
「明明看起來很辣,為什麼席悠一臉沒事的樣子?」珮莉似乎很好奇那碗地獄陽春麵的滋味,於是把湯匙伸進席悠的碗公裡,撈了一點湯汁試喝看看。不過正所謂,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哈、哈啊!啊啊啊!好辣!」珮莉伸出紅紅的舌頭,淚水、鼻水和汗水全都冒出來了。她趕緊衝向冰箱,開始猛灌牛奶。「你這個自虐狂!你的舌頭壞掉了是不是!笨蛋!」席悠雖然什麼也沒做,還是挨了珮莉一頓罵。
解決掉午餐之後,會議再開。我們重新坐回客廳沙發,跟早上一樣沒什麼變。不同的地方在於,珮莉手上多了一支雪糕,用來冰敷受傷的舌頭。
「那麼,會議重新開始……哈、啊~~」可能是剛吃過飯的關係,小努開始昏昏欲睡。「進程到哪裡了?嗯……糟糕,我有點忘了……接下來輪到我發表意見嗎?」
「妳和珮莉已經發表過了。妳們的意見都是『考慮中』,還記得嗎?」琳恩試著提醒她。
「好像是這麼回事……那麼接下來是,主席致詞……」
「不,那個環節一開始就做過了。」
「是哦……」小努幹勁=0。
「接下來輪到席悠了。」琳恩索性直接宣布。
當然,這裡還是必須請出他的翻譯官.琳恩幫忙發言。他們同時轉向對方,望著彼此的眼睛。順帶一提,當他們兩個在眉目傳情(?)的時候,我注意到一旁的梨梨刻意把視線撇開,抿著嘴唇,表情很糾結的模樣。這個傲嬌真是讓人百看不膩啊。殊不知,她的傲嬌將會在郁菲計畫中,成為我們最有利的工具。
「席悠說:『我支持梨梨。』……呀呼~~」明明才翻譯到一半,琳恩卻逕自發出一聲歡呼。「『我也贊同琳恩的說法。畢竟,哪天我要是惹魔王不開心,誰知道他會不會把我的秘密講出來。譬如我趁午休時間溜進附近女校的游泳池那件事……啊啊,女校的游泳池果然就是不一樣,水裡充滿了高中女生的精華,喝起來香甜可口,我還撿了一些頭髮留作紀念。真是美好的回憶啊……咦?琳恩剛才說了什麼……糟糕,一不小心傳送太多訊息了。該不會已經洩漏了吧?』……已經洩漏了啦!你這人渣!難怪午休的時候你常常不在,原來都是跑去幹那種事啊!」
席悠支持梨梨,這一點也在郁菲的預料之內。儘管如此,我還是故作嚴肅,外加抖腳,像是在苦命思考的樣子。琳恩看了我一眼,浮現出勝利的笑容。妳就趁現在多笑一點吧。
「目前魔王那邊只有瑞奇一個人支持,梨梨則有兩票。接下來就等珮莉和小努做出決定了。」
「這個嘛……」珮莉盤起手臂,歪著腦袋慎重考慮。「雖然我對魔王的印象還不錯,可是聽完琳恩的說法,感覺魔王這傢伙蠻過分的。小努,妳覺得呢?」
「……zzZ」小努的腦袋頓了幾下,然後勉強睜開眼睛。「蛤?妳說什麼?」
「我剛剛說,有飛碟在陽明山降落了。據說外星人還送小英一盒太陽餅當作選上總統的賀禮哦。」
「咦?真的假的?果然外星人也是綠的……」
不要亂騙小努啦。
「好,我決定了。」珮莉說:「我也支持梨……」
「等一下。」
包括被打斷的珮莉,琳恩、梨梨和席悠同時轉頭看著我。
「怎麼了?事到如今,你還打算掙扎下去嗎?」琳恩冷笑一聲。
「我有個問題,想請梨梨回答。」我先整理好腦袋裡的文字,然後正色轉向她。「梨梨,妳為什麼想要得到勇者軍團的歸屬權?」
梨梨的反應像是在說「這什麼白癡問題?」,臉上充滿疑惑。不過她還是接著回答我:「當然是為了實現我當初的計畫啊。我想把朋友們納入我的魔王遊戲,然後大家一起做一些有趣的事……」
「這樣啊。」我點點頭。「那麼,我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嗯?」
「妳是不是喜歡席悠?」
話一落下,梨梨的嘴巴隨即張得大大的,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接著她不辜負大家的期待,用一貫的傲嬌語氣大聲反駁:「我才沒有咧!」
「也就是說,妳討厭席悠囉?」
「當然!」
「妳確定?」
「當然確定!」梨梨堅定答道。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這樣的話,就有點奇怪了……」
「有、有什麼好奇怪的!」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獵人追逐戰當天,在廣播室——當時妳說過,妳在準備經營魔王遊戲之前,已經事先將琳恩和席悠列進勇者名單,對吧?」
「沒錯……那又怎麼樣?」梨梨無法猜透我的用意,緊張得縮起肩膀,對我表現出警戒的態度。
「既然妳討厭席悠,又為什麼把他列進勇者名單?」
「我已經說過了,當時因為剛開學,我並不認識其他人,只認識國中跟我同班的琳恩和席悠而已。」
「但妳剛才說,之所以想要得到勇者軍團的歸屬權,是為了把『朋友』納入魔王遊戲,共同編織快樂的回憶……梨梨,席悠也算是妳的朋友嗎?」
「這……」
「異議阿里!」琳恩察覺到情況不對勁,趕緊打岔。「這件事跟我們正在討論的主題毫無關係!你不能用這種方式誘導我的當事人!」
「琳恩,我的發問對象是梨梨,並不是妳。如果妳繼續妨礙我,這是不是意味著,梨梨有不能回答問題的可疑理由,所以妳打算幫助她規避問題?」
「唔……」琳恩頓時語塞。
就在不久前——『我們的敵人並不是琳恩。』郁菲這麼對我說:『無論琳恩講什麼,別理她就對了。你要專心對付梨梨。那傢伙並不像琳恩那麼擅長辯論,只要慢慢引導,她絕對會上當的。』
「容我再問妳一次,梨梨。妳認為席悠也是妳的朋友嗎?請回答我。」
「……對。」猶豫了一會兒,梨梨才小聲地回答。
「但是,妳討厭席悠,卻又把他當成朋友看待。這不是很矛盾嗎?」
「我、我……雖然討厭他,但並不恨他。即使是朋友,也有分成『喜歡』和『討厭』兩種類型吧。這不是很正常嗎?」梨梨的眼珠不停飄移,這是找藉口或說謊常有的反應。
「確實如此。我曾經在網路上的文章讀過,女性天生就愛好和平,因此比較擅於維持人際關係,以避免不必要的爭執。即使是討厭的人,也會盡量跟對方友好相處。」
梨梨鬆了一口氣。
「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梨梨,妳喜歡琳恩嗎?」
「啊?當然喜歡啊。」這次梨梨回答得很坦率。
「是嗎?果然還是有點奇怪啊……」
「哪裡奇怪了!我跟琳恩從小學就是朋友,我當然喜歡她啊!」
「有一點我想不通——妳既喜歡琳恩,又討厭席悠。但妳卻打算將這兩個人一起納入魔王遊戲。」
「既、既然都是朋友,有什麼關係……」
「不如我換個說法吧——假設魔王遊戲是一間玩具屋,而妳將喜歡的芭比娃娃放進去,這當然沒什麼問題。可是接下來,妳又把討厭的蟑螂放進去,跟芭比娃娃擺在一起。無論再怎麼喜歡芭比娃娃,妳還是會覺得反感吧?」
聽我這麼一說,梨梨突然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異議阿里!這兩種情況根本不一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怎麼可以拿來跟那些東西相提並論!」琳恩隨即出聲反駁,似乎是為了牽制我,幫梨梨爭取一點思考時間。
「梨梨……」我當然不會讓她得逞。於是我繼續追問:「難道說,妳其實並不討厭席悠?反而對他存在著某種特殊的情誼?」
「才、才沒有那種事!我真的很討厭他!」
「那麼請解釋一下,妳怎麼能夠容忍讓琳恩和席悠待在同一個團體之中?既然討厭席悠,為什麼不乾脆將他排除在外就好了,何必將他列進勇者名單呢?就算妳把席悠視為朋友,妳應該也沒有這麼做的義務才對吧。難道說……妳是考量到琳恩的心情,才讓席悠加入的?因為琳恩和席悠經常待在一起,關係看起來很好,所以妳在心裡猜想,琳恩該不會對席悠有意思吧?考慮到這個可能性,所以妳才將他們兩個一起列進勇者名單嗎?但既然琳恩是妳的朋友,妳不是應該趁這個機會拆散他們,阻止這兩個人繼續培養情感嗎?這對琳恩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吧?然而妳卻沒有那麼做。我真的越來越迷糊了。既然是討厭的人,按照一般的想法,都會希望對方離自己喜歡的人越遠越好吧?梨梨,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梨梨不知所措。
「異議阿里!異議阿里!」琳恩不停干擾。
「咕嚕……」受到氣氛的感染,珮莉跟著緊張起來,吞了一口口水。
「……zzZ」小努的腦袋靠著珮莉的肩膀,開始打盹。
「梨梨,妳真實的想法究竟是什麼?」我問道。
「我……」梨梨的額頭上掛滿冷汗。
「不可以啊,梨梨!不可以上他的當!」琳恩試著阻止。
「哦哦……」珮莉拿出手機開始錄影。
「……zzZ」小努的嘴角垂下一條口水。
「梨梨,請妳誠實地告訴大家吧!」我喊道。
「我……!」梨梨緊閉雙眼,用力咬著下唇。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啊!梨梨!」琳恩也開始慌了。
「喀哩、喀哩……」珮莉吃起爆米花。
「……zzZ」小努的口水緩緩流進珮莉的爆米花裡。
「說吧,妳真正的理由是……」
「我讓席悠……!」
梨梨突然站起身來。
「我讓席悠加入魔王遊戲,是為了欺負他啦——!」
終於……上鉤了。
承受極大壓力的梨梨,好不容易終於釋放出來,情緒一時無法平復,微微喘著氣。我拍拍她的肩膀,請她坐下,甚至幫她倒了一杯水。她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親手把勇者軍團的歸屬權搞丟了。遭遇如此戲劇性的大逆轉,琳恩抱頭趴在茶幾上,完全是輸家應有的姿態。
「就如各位所聽到的……」我恢復成平靜的語氣。「梨梨討厭席悠。而她之所以將席悠列入勇者名單,也只是為了欺負他而已。雖然不清楚梨梨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或許是單純看不慣席悠,或者為了其他理由,總之無論如何,將這種私人情緒帶入魔王遊戲,我認為這樣的魔王,已經失去擁有勇者軍團歸屬權的資格了。」
「……什麼?」梨梨的眼神仍然有些很朦朧。
「假如魔王只針對某個勇者,不停陷害他、找他麻煩,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任誰心裡都會不平衡吧。不管席悠還是各位,你們一定也希望魔王遊戲至少能夠維持公平性。就算要受苦,也是大家一起受苦。既然身為團體的一份子,我們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其中一個夥伴被魔王欺負或霸凌,自己卻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接下來要選擇誰,就交給各位自己斟酌吧。」
實際上,在場的每個人應該都很清楚,在梨梨說出那句「謊話」的同時,早就已經分出勝負了。
一切都在郁菲的計畫之內——
『梨梨喜歡席悠,但不敢承認。』郁菲這麼對我說:『嘴上說討厭席悠,卻又把席悠列入勇者名單。在辯論的場合中,這種矛盾是非常致命的。簡直就像從衣服裡翻出來的奶頭一樣顯眼又脆弱。我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弱點囉!首先你要直接點出這種矛盾,像是掐住對方的奶頭那樣,不停追根究柢。梨梨不願意坦承自己喜歡席悠,肯定只能想辦法撒謊。在這個情況下,梨梨能夠想到的合理謊言,就只剩下一個了。那就是……』
先不吐槽什麼奶頭了,郁菲的預測彷彿具有魔力,居然全都成真了。真不愧是魔王啊。看來她不僅對我們勇者做過全盤調查,甚至就連競爭對手&正版魔王的梨梨,也無法逃過被郁菲看透一切的命運。
會議接著繼續下去。雖然琳恩試著補救,但也只是徒勞無功而已。對於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大家幾乎都聽不進去,心裡早就做出決定了。梨梨也變成一具屍體,懶懶地躺在沙發上,心情沮喪到極點。
就在琳恩繼續幫梨梨辯護的時候,珮莉悄悄地對我說:「瑞奇,你家的爆米花是不是潮掉啦?吃起來濕濕的。」我不曉得要不要把實情告訴她,最後只好回她一句「是哦」。
至於在珮莉的爆米花裡面加料的小努,就這麼一路睡到會議結束,一次也沒有醒來。
***
結果出爐了。雖然魔王侵犯隱私權這件事仍存有爭議,但最後還是毫無意外地,由郁菲奪得勇者軍團的歸屬權。請大家掌聲鼓勵。
時間已經進入夜晚。我們舉辦了一場慶祝派對。但氣氛並沒有想像中的熱絡,畢竟有贏家就會有輸家。琳恩和梨梨並肩坐在沙發上,不停給自己灌香檳(她們擅自從櫃子裡拿出來的,這樣叫我怎麼跟老爸交代啊)。她們兩個所散發的敗犬氣息瀰漫整間客廳,如果這種時候還在旁邊「呀呼~哦嘿~」,那就太殘忍了。
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我偷偷溜出客廳,來到院子,敲敲其中一塊石頭。
「暗號。」
「暗妳個頭啦。」
郁菲把臉露出來,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嘿,瑞奇。」她對我微笑。「剛才的辯論很不錯哦。」
「我還以為妳已經回去了。」
「我還沒喝到慶祝的香檳,怎麼可以就這樣回去。」她看向我手上的杯子。「拿過來、拿過來。」
「這我喝過了耶。」
「無所謂啦。」
這傢伙好像對異性沒什麼避諱,大概也不把我當男人看待吧。因為郁菲的手伸不出來,我只好把杯子伸過去,湊到她嘴邊。
「嘖嘖。」郁菲喝下一小口,咂咂舌頭。「便宜貨的味道。」
「我家這麼窮真是對不起哦。」我坐到她身邊。或者應該說石頭旁邊。
現在是二月中旬。晚上的氣溫有點低。風仍夾帶涼意。勇者們的說話聲在落地窗另一頭此起彼落。過了一會兒,屋子裡傳來抽油煙機的馬達聲。大概是琳恩在準備晚飯吧。儘管辯論輸了,飯還是要吃。這就是人生啊。
「對了,梨梨該怎麼辦?」我問。
「既然勇者被我搶走了,她也沒有繼續當魔王的意義了。大概過幾天就會打電話給幕後組織,主動放棄魔王資格吧。」
「仔細想想,妳根本就是一個大壞蛋嘛。居然把正版的魔王踢掉,自己跑上去篡位……」
「魔王本來就是邪惡的存在啊,哦呵呵呵呵~~」
「然後呢?」
「什麼然後?」
「妳不打算讓梨梨加入妳的魔王遊戲嗎?」
「不需要我找她加入,那傢伙到時候自然會跑來找我。」
「妳怎麼知道?」
「只有這樣,她才能接近席悠啊。」
「說的也是。」
跟魔王坐在一起,用自然的語氣對話,這是以前的我從未想過的。就連現在,我依然有一種不太現實的感覺。但很奇怪的,這只不過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我對她卻不覺得陌生,反而有點熟悉。換個角度想,郁菲既然連我國中時的事情都知道,確實也算認識我很久了。而我,卻對她一無所知。我只知道,她是一個願意花五萬塊買一套石頭裝的有錢笨蛋而已。
「吶,瑞奇。」郁菲斜眼看向我(因為沒辦法轉頭)。「剛才我用耳機聽你在辯論的時候,我突然開始思考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恨過我?」
「沒有。」
「哦,回答好快。」
「當然抱怨有一大堆啦,但是問我恨不恨……完全沒有。」
「那就好~」
郁菲嘻嘻笑了一下……唔,怎麼辦,剛才那個笑容好像超可愛的耶?這傢伙明明是跟琳恩同等級的正妹,為什麼個性會這麼不錯?可惡,區區一個魔王居然……不行啊!被誰萌到都可以,就是不能被魔王萌到啊!
「那就這樣,以後就多多指教吧。不過拜託妳別再隨便散播照片或是綁架別人了。」
「好啦好啦。」郁菲只是隨便敷衍。
我從草地上爬起來。正要回到屋子裡——「喂,瑞奇。」郁菲在後頭叫住我。
「嗯?」
「謝謝你。」
「呃……」
「噗哧!臉紅了!你真是處男到一個不行耶~~」
「少囉嗦!快回家啦!」
「喂,瑞奇。」
「又怎樣啦!」
「幫我一下……」
「蛤?」
「我忘了告訴你,這個石頭裝大概有50公斤。我現在出不去。」
「……妳是怎麼進去的啊?」
「早上你們還在辯論的時候,我就偷偷溜進你家院子,然後利用幹趕原理把這個東西撐起來。可是我鑽進去的時候,用來幹趕原理的木棍卻彈掉了。我在裡面根本沒辦法幹趕原理。所以請你幫我幹趕原理一下吧。」
「是槓桿原理啦。」
「幹趕……槓港……幹港……」
「……等一下,我問妳,這個東西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院子的?」
「今天清晨三點左右。」
「不要在大半夜把怪東西放進別人家裡啦。」
後來,等到勇者們離開我家,我才開始幫忙郁菲脫困。郁菲用來槓桿原理的木棍不知道跑去哪裡了,又找不到可以代替的工具,我只好試著徒手搬開石頭裝。50公斤真不是開玩笑的。然後郁菲又在那邊「幹趕……槓港……幹港……」怎麼樣也唸不對,更增添我的煩躁。
最後總算成功搬開石頭裝,讓郁菲重獲自由。儘管我累得氣喘吁吁,手臂的肌肉組織似乎快要廢了,卻只換來郁菲的一句「動作好慢哦」。說完,她就踏著優雅的腳步離開了。不說聲謝謝,至少也給個紅包吧。就算只有一萬塊也好。
啊,我突然想到,那傢伙好像忘記卸掉臉上的石頭妝了。希望她在回家的路上不要嚇到太多人。免得過幾天在學校聽到「公園裡散步的石頭臉女人」之類的都市傳說。
一想到勇者軍團的歸屬權,居然被這個奇怪的傢伙握在手裡……我們往後的日子,大概會是一趟充滿顛簸的旅程吧。
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卻也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