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獵人追逐戰結束了，校園又再度恢復往日的平靜。一直被關在會議室的老師們非常生氣，畢竟這場遊戲並未經過校方允許，他們不斷對學生施壓，試圖找出這場遊戲的始作俑者。不過沒有人知道實情。除了我們之外。

　　梨梨，隸屬於一年A班，平時只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學生，實際上還有另外一個隱藏身分——魔王（正版）。從小學到國中為止，跟琳恩和席悠一直都是同班同學。梨梨同時也是少數聽過席悠說話、並且愛上他的不幸少女，這也使得她變成一個超級傲嬌。「在我看來，這大概就是傲嬌的最終型態吧。」珮莉曾經給過這麼一句評語。

　　梨梨是撿到那張傳說中的紙條之後才成為魔王的，嚴格來說也算是官方的魔王，具有一定的公信力。由她擔任魔王一職，確實沒什麼反對的空間。但問題是……

　　就在獵人追逐戰途中，一位名為郁菲的少女把我救了出來。後來，我一個不小心拆穿了她的真實身分——魔王（盜版）。

　　這傢伙以前聽說過關於魔王遊戲的傳說，進入這所學校的她試著尋找紙條，殊不知早就被梨梨撿走了。沒辦法，只好自己的遊戲自己做，自掏腰包弄了一場山寨版的魔王遊戲，並且把我們一行人牽扯進來。

　　郁菲曾經跟梨梨聯手合作，一起經營魔王遊戲，然而梨梨不能認同她的作風，後來就拆夥了。但對於我們勇者軍團而言，她們之間的拆夥並不算什麼好事，因為梨梨不僅是超級傲嬌，同時還是一個天然腹黑。這次的獵人追逐戰就是由她發起的。從「脫別人衣服就能拿獎金」的遊戲內容來看，梨梨絕對比郁菲還要可怕。

　　接下來就是問題的重點了——我們勇者軍團，接下來要何去何從呢？

　　當然，我支持郁菲，起碼她還知道什麼是限度。至於梨梨給我的感覺，她似乎不太擅長拿捏這種事，以後說不定也會像這次一樣搞出超乎常理的遊戲。所以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在這裡應該選擇郁菲才是上策。

　　然而其他勇者還在猶豫。儘管他們也擔心梨梨的天然腹黑可能產生的破壞力，不過畢竟已經親眼見過她了，多少也算是認識，如果由梨梨主導魔王遊戲，就算我們因此被糟蹋，起碼還可以直接找她本人抱怨幾句，或者乾脆開導她，試著讓她改過自新（？）。

　　相反地，郁菲卻不願意露臉，依然躲在某個黑暗深處，鬼鬼祟祟地盯著我們。這樣實在難以博取勇者的好感，對於她的支持度相當不利。雖然我也想找她討論這件事，但我根本不曉得她的班級，也忘了問聯絡方式，加上她還有號稱好萊塢等級的喬裝，我完全找不到她的人。

　　「決定了，來開會吧。」琳恩說。「我們目前缺乏共識，所以這個禮拜六，我們空下一整天的時間來討論，統合大家的意見之後再做出選擇。早上八點，一樣在瑞奇家集合。沒問題吧？」

　　大家一致同意。

　　＊＊＊

　　時間來到禮拜六。

　　我猜想，郁菲應該也知道今天這場會議，八成會寄錄音檔之類的東西過來。跟以往不同的是，出現在門口的居然不是黑貓大哥，而是綠油油的郵差先生。他交給我一封掛號信。我回到屋子裡拆開信封，上面寫著一串Skype帳號。郁菲似乎打算在線上參加會議。

　　大概八點左右，我聽見外頭傳來席悠的摩托車引擎聲，於是出去應門——我差點瘋了。這些傢伙到底是想創下世界紀錄還是怎麼樣啊？小小的50cc摩托車上面竟然載著五個人。

　　負責操縱龍頭的席悠保持站立狀態；小努很委屈地蹲在腳踏墊上，在席悠的雙腿之間求生存；琳恩和梨梨坐在後座，算是比較輕鬆了。珮莉最讓人擔心，她像是在玩風帆那樣抓住後面的握桿，雙腳踩在車牌上，一副衝浪少女的瀟灑姿勢。真虧他們這樣還沒有被攔下來。

　　「魔王寄包裹來了嗎？」琳恩問我。

　　「沒有，不過有寄掛號信過來，上面有Skype帳號。那傢伙應該也想一起開會。」

　　「是哦。」

　　一行人走進我家。因為老媽不在，他們也不管什麼禮節了——「哦？這包洋芋片到明天就過期了。那我吃掉囉。」、「瑞奇，廁所沒有衛生紙了。」、「飲料、飲料……咦？只有牛奶？沒有果汁或汽水嗎？」、「有UNO耶！等一下要不要玩？」、「我要充電，插座在哪裡？」除了第一次來訪的梨梨表現得比較拘謹之外，其他人簡直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一樣，到處搜刮我家的資源。這些蝗蟲總有一天絕對會把我家吃垮。

　　「話說，我沒吃早餐就過來了，現在肚子有點餓。」琳恩打開冰箱，用一種富豪在挑選奴隸似的眼神，掃過冰箱裡的食物。「食材還蠻齊全的。喂，瑞奇，我要用瓦斯爐哦。」

　　「蛤？妳要做？」

　　「對啊，你應該也還沒吃吧？」

　　「這樣啊，那我出門去一趟藥局。在我回來之前先別吃哦。」

　　「你欠揍啊。」

　　女孩子們紛紛擠進廚房，開始動手準備早餐。我和席悠雖然也想幫忙，展現自己新好男人的一面，不過馬上就被趕出來了。我們只好窩在客廳打PS3。從客廳可以看見廚房，我時不時會轉頭看一下那邊的情況，以阻止隨時有可能發生的火災。沒想到她們做得很順利。琳恩尤其讓我驚訝，她施展出熟練的烹調技巧，能夠一邊切菜一邊控火一邊擺盤，同時指揮其他人做事，完全不慌忙，甚至還有心情聊天。看來是不需要胃藥了。

　　沒花多少時間，早餐就完成了。菜單很簡單——培根荷包蛋、沙拉、烤吐司，外加一盤不知道來幹嘛的客家小炒。

　　培根軟硬適中。半分熟荷包蛋用叉子輕輕一戳，便流出誘人的蛋汁。沙拉醬是琳恩親手調製的，有點酸又有點甜，很適合搭配生菜。吐司被烤得外脆內軟，表面塗抹著一層牛油，再灑上滿天星裝飾。最後是客家小炒……雖然也很好吃啦，但放在早餐裡簡直是來鬧的。妳起碼也給我一碗白飯吧。

　　「沒想到琳恩這麼會做菜啊。」我忍不住稱讚，但不忘酸一句：「我還以為妳只是一個少了臉蛋就一無是處的傢伙呢。」

　　「什麼意思？你說我是花瓶嗎？說我胸大無腦嗎？」

　　妳才沒胸大咧。

　　「琳恩真的很厲害哦，簡直就像是專業的廚師，神龍差點就要從荷包蛋裡面噴出來了！」珮莉也對琳恩的手藝讚不絕口。

　　「琳恩平常在家都是自己煮菜嗎？」小努問道。

　　「對啊。我姐姐教過我做菜，慢慢就習慣自己煮了。」

　　「哦？原來妳也有姐姐？」我眼睛一亮。「妳姐姐今年幾歲？個性怎麼樣？溫柔型還是嚴厲型？有男朋友嗎？應該沒有男朋友吧？這世上每一個姐姐都沒有男朋友沒錯吧？她缺不缺弟弟？如果還有弟弟空缺，現在報名還來得及嗎？」

　　「把你那下流的視線收起來，死姐控。不要影響我的食慾。我寧可在自己身上綁炸彈跟你同歸於盡，也絕對不會讓你靠近我姐姐。」

　　享用過美味的早餐之後，終於進入主題了。

　　我們在客廳裡集合，端坐在沙發上。氣氛突然嚴肅起來，彷彿這場會議有可能決定臺灣的未來。茶幾上擺著一臺筆記型電腦，那是琳恩託小努帶來的，旁邊還有喇叭音響和通話麥克風。她先用自己的帳號登入Skype，再把信封上面的魔王帳號輸進聯絡人名單。魔王已經在線上了。

　　小努按下通話鍵——

　　『哈囉。』從音響傳出已經一陣子沒聽到的變聲器聲音。

　　「你這個王八蛋————！！！」

　　一聽到魔王的說話聲，琳恩馬上就發飆了。也難怪啦，在我們勇者之中，她算是受害最深的一個。八成已經累積了大量不滿，打算趁這個能夠對話的機會，直接對本人臭罵一番。

　　『咦、咦？剛才是琳恩嗎？』突然被大聲飆罵，郁菲似乎還沒搞懂狀況。

　　「就是我啦！幹！我就是那個在自己房間跳妖怪手錶時被人偷拍下來、背部全裸的照片被散佈到校園各處、一直很小心隱藏的BL興趣被人講出來的琳恩啦！」

　　琳恩已經變得歇斯底里了，像是搖滾歌手那樣對著麥克風大喊大叫。

　　「你知道我受了多大的恥辱嗎？你知道那次事件在我心中留下多大的創傷嗎？蛤！你個鳳梨酥咧！害我最近洗澡都要膽顫心驚的，甚至連BL本都沒辦法好好欣賞，只能躲在棉被裡偷看，因為我不曉得什麼時候又會被哪個變態拍下來！把我的隱私權還給我！然後去吸六輕的煙囪自殺啦！那種罔顧人權的地方作為你的安息之地真是再適合不過了！順便把儲油槽當作你的棺材然後直接火化吧！反正失火又不是第一次了！」

　　『呃……琳恩，妳先冷靜一下……』

　　「冷靜？你叫我冷靜？哇啊哈哈哈哈哈～～你們聽到了沒，這傢伙居然叫我冷靜？好幽默哦，真是太幽默了！哈哈哈哈哈……你覺得我他媽能夠冷靜得下來嗎！？身為校園女神的琳恩竟然露屁股給別人看，你以為是誰害的！？而且我還差點被認出來！曾經有一兩個同學跑來問我，是不是那張照片裡的裸背女。我能承認嗎？蛤？我能承認那個就是我的屁股嗎？當然不行啊！所以就算他們不停指出照片中呈現的證據，比如那雙修長的美腿、纖細的腰背，我還是繼續裝傻耍呆兼賣萌，好不容易才瞞過去了！但誰知道下次會不會被認出來！我要是爆出這種醜聞，我在學校的地位就完蛋了，你知不知道啊！混蛋！」

　　『我、我知道啦，總之妳先……』

　　「你知道個屁！如果你知道可能會造成我的困擾，當初又幹嘛那麼做！對啦對啦，反正你就只是一個中二病家裡蹲，對於別人的感受完全不在乎，只關心你自己的樂趣！唉呀～～豪口黏哦～～魔王只能躲在家裡自嗨～～都沒有人要陪我玩～～哭哭～～」

　　『……』

　　「怎麼啦～～被我說中了嗎？我傷到小屁孩的自尊心了？真是對不起哦～～外面的世界對你太殘酷了～～你還是繼續玩你的楓之谷，跟你那個男扮女的網婆一起攜手消滅香菇吧～～」

　　『……琳恩，話說，妳最近是不是在畫BL同人本？』

　　郁菲冷冷的一句話，隨即讓琳恩的表情僵掉了，像是被下了什麼咒語，整個人突然安靜下來。

　　『劇情是什麼來著？我有點忘了。我只記得那兩個角色的名字，一個叫瑞什麼奇、一個叫席什麼悠……居然把朋友當作參考對象，可想而知，妳平時都用什麼眼光看待他們……』

　　琳恩眨了幾下眼皮。

　　『如果把那篇漫畫影印放大五十倍，再張貼在校舍牆壁上，應該可以造福不少腐女吧……雖然這兩個角色沒什麼看頭，不過「只要有BL，長相怎麼樣都不是問題」……妳曾經在某網站的BL討論區曾經寫過這句話，妳應該還記得吧？雖然我既不是中二，也不是家裡蹲，但是被人用嘲諷的語氣隨便羞辱，我也差不多快要生氣了。所以……』

　　下一秒，琳恩靜靜地坐回沙發上——

　　「各位，會議要開始了，記得保持認真嚴肅的態度，不可以吵吵鬧鬧干擾秩序，知道嗎？」

　　我沒說什麼，只是白了她一眼。

　　「那、那麼……第一屆勇者歸屬權大會，現在正式開始。」

　　小努一臉正經地宣布。

　　「本次會議由我擔任司儀。因為是第一次，如果在程序中出錯，煩請各位務必指正出來。在這裡也先預祝本次會議進程順利。」說完，小努向我們微微鞠躬。成熟的發言跟她那張稚氣的臉蛋完全不搭。「各位的意見將會記錄下來，作為參考。由珮莉擔任我們的書記。」

　　「不可以講色色的東西哦，因為我會一字不漏全部記錄下來。如果不想寫下黑歷史，你們發言之前還是先想清楚比較好哦。」珮莉一邊操控滑鼠，一邊提醒我們。

　　「接下來，有請主席為我們致詞。」

　　琳恩自動從沙發站起身來。原來她是主席啊，現在我才知道。大概是她們自己私下決定的。話說回來，這傢伙一分鐘以前明明還衝著魔王發飆，叫人家去吸六輕的煙囪什麼的，現在卻擺出一副董事長似的嚴肅臉，彷彿剛才的失態根本沒有發生過。

　　「欸……大家好，我是本次會議的主席，琳恩。今天要討論的主題是——勇者軍團的歸屬權，應該由哪一位魔王承接？」

　　承接？難道我們是什麼工程標案嗎？

　　「目前的情況是，兩位魔王都想要爭取我們勇者軍團的歸屬權。照理說，魔王應該有選擇勇者的權力，不過因為同時出現兩個魔王，這種權力就負負得正了。我們勇者就像是被兩塊磁鐵夾在中間的金屬一樣，浮在半空兩邊都去不了，所以這裡必須由我們勇者自己選出魔王，如此才能回歸魔王遊戲原本的性質。另外，會議能夠在今天之內結束當然是最好。為了迅速達成共識，請盡量發言。」

　　致詞完畢，琳恩又再度坐回沙發上。小努接著說：「接下來是兩位魔王的政見發表時間。首先由梨梨——」

　　「呃……各位早安，我是正版魔王，梨梨。」梨梨似乎有點緊張，雙手不時扭著自己的衣擺。「想必各位已經知道了，我在開學第一天撿到傳說中的紙條，並且透過正當管道成為魔王。也就是說，我確實是百分之百的純種魔王。如果問我有什麼證據，應該就是西裝男吧。那些西裝男其實是魔王遊戲的幕後組織所提供的工作人員，能夠幫助魔王調查資料，並且讓遊戲進展順利。所以說……」

　　『哈～啊……』這時，音響突然傳出郁菲的哈欠聲。

　　「……所以說，我相信各位能夠秉持優良玩家精神，支持並且選擇正版……」

　　『哈～啊……』

　　「至於那些來路不明的盜版魔王，根本是妨害智慧財產權的行為，請大家……」

　　『哈～啊……』

　　「抗議！這傢伙一直在干擾我！」梨梨指向筆記型電腦。

　　「抗議有效。」琳恩代替月亮主持正義。「魔王，現在還沒輪到你，請不要干擾會議進程。」

　　『嗯？抱歉抱歉，因為某人的政見發表太無聊了，害我好想睡哦～～』郁菲嘲諷地說：『一直強調自己是正版什麼的，那又怎麼樣？盜版也有盜版的趣味啊。如果只因為自己是正版，就一昧否定盜版的存在，這樣不是顯得很霸道嗎？』

　　「強辭奪理！所謂正版，就是一種公認的正統身分，跟你們這些嫖竊別人點子的傢伙完全不同！」

　　「梨、梨梨……」

　　『哼，只不過是運氣好一點，讓妳撿到紙條而已，少得意了！雖然妳把正版吹捧得像是神一般的地位，但妳根本就沒有做過什麼努力，只會仰賴幕後組織幫妳出錢出力，找西裝男幫忙做這個、做那個，妳要不要順便叫西裝男幫妳做家事算了！而我呢？不管是調查勇者的身家背景也好，還是設計任務內容也好，全都是由我一個人打理的。我跟妳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完全不一樣！』

　　「妳、妳還不是因為家裡有錢，才有辦法策劃盜版的魔王遊戲！」

　　『至少我是花自己的錢。哪像妳啊！不僅自己一毛錢也沒出，居然還什麼事都要依靠西裝男！告訴妳吧，琳恩在房間裡扭屁股的那張照片，可是我親手按下相機快門的！』

　　「這種事有什麼好驕傲的！」琳恩捶了一下茶幾。

　　「咕嗚……」梨梨發現自己講不過郁菲，不禁咬牙切齒。「看來妳打死也不想放棄勇者軍團的歸屬權，是嗎？」

　　『那當然。』

　　「……這樣好嗎？即使妳最後讓勇者軍團站到妳那邊，說不定我會惱羞成怒，一不小心把妳的真實身分暴露出來哦……」

　　哦哦哦，不愧是天然腹黑，一意識到自己處於弱勢的一方，索性就來陰的。而且確實達到她所希望的效果。郁菲一時無法反擊，小聲說了一句『可惡……』。

　　「琳恩是我的好朋友，而妳卻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就情義上來講，就算我說出妳的真實身分，讓琳恩得到一次找妳報復的機會，也很合情合理吧？」梨梨瞇起眼睛，食指摸著自己的下唇，豪不掩飾地表現出她狡猾的一面。

　　『……哼，難道妳以為，在我們合作的這段期間，我不曾調查過妳嗎？』

　　「什、什麼？」

　　『妳的房間，書桌第二個抽屜，裡頭放著一個上鎖的珠寶盒……』

　　梨梨的臉色瞬間刷白，瞳孔不停晃動，牙齒也在微微打顫。心志完全動搖了。

　　『放在裡面的是……妳最珍貴的寶物……沒錯吧？』

　　「妳……怎麼會……」

　　『雖然上鎖了，但撬開那種盒子並不困難。妳應該不希望裡面的東西離開妳的珠寶盒、離開妳的抽屜、離開妳的房間、甚至離開妳家吧？如果被什麼人看見的話……』

　　「妳妳妳妳妳妳妳妳、妳……我勸妳不要亂來哦……我隨時可以揭穿妳的身分……」

　　『既然如此，妳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可別輕舉妄動。否則……』

　　「要是妳擅自拿走那個東西，我絕對會……」

　　『哼哼哼……』

　　「呵呵呵呵……」

　　『嘻嘻嘻嘻嘻嘻嘻……』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

　　「好了好了，別吵架了。」小努站出來當和事佬。「因為魔王的隨意發言，干擾會議進程，為了公平起見，政見發表這個程序就直接跳過吧。至於你們剛才的發言，雖然還是可以提供勇者作為參考，但不會列入會議記錄。」

　　「咦～～？」擔任書記的珮莉發出一聲哀號。「我全都寫下來了的說……」

　　「那麼接下來，請各位發表自己的意見。先由主席開始吧。」

　　「嗯。」琳恩點點頭。「老實說，我百分之百支持梨梨。畢竟是認識這麼久的朋友了，自然會想支持她。雖然她有時候會出現不太正常的想法，但我知道她本性並不壞。」

　　「不太正常的想法？我嗎？」梨梨一臉狐疑。看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國中二年級的情人節前夕，梨梨知道我擅長做菜，所以找我一起做巧克力。」琳恩以一種懷念的眼神看向窗外：「當時她非常認真地——像這樣——攪拌著巧克力，像是想要把自己濃濃的愛戀融進巧克力裡面似的，連我看了都有點感動。雖然到了情人節當天，她怎麼樣也送不出去，甚至找藉口把巧克力塞給我，但我不忍心糟蹋如此真摯的心意，所以我後來還是把它轉交給席悠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梨梨對這件事似乎並不知情，臉紅得像什麼一樣。

　　「各位，聽到這裡，你們一定也跟我也有同樣的感覺。這麼可愛的純情少女怎麼可能會傷害我們呢？或許她又會做出讓我們傷腦筋的舉動，不過只要我們一起導正她的觀念，我相信這場魔王遊戲將會帶領我們走向一個和平的快樂結局……」

　　「琳琳琳琳、琳恩……那個巧克力妳沒有吃嗎？」梨梨還在一旁慌慌張張的。「話說，妳幹嘛要轉交給席悠啊！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給這傢伙送巧克力的人！那、那個巧克力……我當時原本是想送給別班男生的！妳別再擅自誤會啦！」

　　琳恩利用真實故事的敘述，再配上梨梨傲嬌的模樣，無形中加深了「梨梨是純情少女」這個印象。不愧是人際關係操盤師，只是簡單的幾句話，琳恩便將局勢導向梨梨這邊。珮莉敲打著鍵盤，說了一句「好像也有道理。」小努也默默點頭。情況似乎不太妙。

　　「接下來是……哦？瑞奇，你想先說嗎？」

　　我主動舉手。既然梨梨陣營有琳恩這麼一個重要戰力，趁現在還有機會，必須趕緊把大夥拉攏到郁菲這邊才行。

　　「我支持魔王。」

　　話一說完，每個人臉上隨即出現一抹訝異的顏色。

　　「瑞奇，你不是很討厭魔王嗎？」琳恩皺起一邊眉毛，疑惑地看著我。

　　「嗯，不過……國中二年級的情人節前夕，魔王找我一起做巧克力……」

　　「不要學我啦！」

　　「雖然我確實對魔王很有意見，不過那傢伙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壞。」我一邊搭配手勢，增加說服力。「你們仔細想想，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我們有人曾經受過傷嗎？就連那一次解救公主任務，儘管事情看似鬧得很嚴重，實際上珮莉完全沒有受到任何暴力對待，反而被介紹到那家女僕咖啡廳打工，藉此賺了不少零用錢，還認識了許多朋友。而珮莉現在之所以能夠坐在這裡，也是多虧魔王當初綁架她，才能讓我們像這樣聚在一起。」

　　我稍微觀察一下他們的反應——很好，他們很專注在聽我說話，從那些好奇的雙眼當中，我知道他們在某種程度上也認同我的說法。除了琳恩以外。作為梨梨陣營一員的琳恩，她正像惡犬那樣朝我呲牙裂嘴的，透過視線不斷射出強烈的敵意。

　　哼，可別以為妳已經贏了。在操縱人心方面，妳可能勝過我，但妳應該還沒有見識過我的實力吧？在我國中的時候，我老媽變成了一個電視購物狂，整天老是買一些沒用的東西回來，我們家的財政因此陷入困境，淪落到晚餐可能只有泡麵配罐頭的地步。姐姐當時忙著大考，沒時間處理家裡的事情。於是我到書局買了幾本關於行銷話術的工具書，刻苦學習之後，運用那些技巧成功說服老媽，讓她脫離電視購物的魔爪。所以儘管我沒辦法像琳恩那樣隨意控制人際關係，多少還是可以達到暫時性的說服效果。

　　妳就坐在那裡好好欣賞我的表演吧——我悄悄冷笑一下。

　　「梨梨確實是正統魔王，這一點無庸置疑。不過即使她撿到那張傳說中的紙條，卻沒有立即採取接下來的行動。先找上我們的，反而是這位盜版魔王。」我拍拍筆記型電腦的螢幕。「按照這一點，我們可以推斷——如果只針對於魔王遊戲的熱情，魔王絕對遠遠超過梨梨。這傢伙不惜自掏腰包，也想建立屬於自己的魔王遊戲。當然，我相信梨梨也喜歡魔王遊戲，然而相較之下，魔王所表現出來的態度，給人一種衝勁、揮灑青春、滿腔熱血的感覺。如果問我，究竟誰才有獲得歸屬權的資格？我認為，充滿熱情的魔王，絕對能夠為我們創造一個新奇而有趣的校園生活！」

　　最後一句話，我刻意加重語氣，讓演講圓滿地結束。我重新坐回沙發上。珮莉甚至忘了記錄工作，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小努也閃耀出對我刮目相看的眼神。梨梨像是快要敗訴的被告那樣，抱著腦袋很挫敗的樣子，至於她的委任律師——琳恩，只是冷冷地瞪著我。不曉得她心裡是怎麼想的，總之在她那看似冷靜的外表下，八成也著急得像是趕回家關瓦斯爐的家庭主婦吧。

　　「我第一次覺得瑞奇這麼……唔嗚！」珮莉話說到一半，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好險，差點就講出來了……」拜託妳講出來啦，讓人很在意耶。

　　「沒想到瑞奇的口條這麼好，真的嚇了我一跳呢。」能夠得到小努這番稱讚，就表示這段演講算是大成功了。

　　「雖然瑞奇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琳恩抹了抹臉頰，帶有攻擊性意味的口氣說道：「但我對於魔王這個人還是沒有信任感。」

　　琳恩果然打算反駁。這早就在我的意料之內。沒想到第一次辯論就遇到這麼強的對手，這裡必須謹慎小心才行。

　　「沒有信任感？的確是這樣沒錯。魔王一直沒有露面，確實很難取得我們的信任。」先是同意對方的說法，然後——「不過，琳恩，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難道妳就已經信任我了嗎？所謂信任這種東西，是需要經過時間和相處才會形成的，即使不曾見過本人，難道妳能夠肯定我們和魔王之間永遠都不可能產生信任？」

　　「沒錯。至少我是永遠無法信任他的。因為……」琳恩緩緩睜開眼睛。「我露屁股的照片被這個傢伙從學校屋頂灑下來……」

　　糟糕，被抓到要害了！

　　「在現今這個時代，每個人都很注重自己的權利，尤其是隱私權。然而社會上還是有各種人渣，偷拍女高中生的裙底風光、偷拍女孩子上廁所、偷拍情侶在摩鐵做愛的影片、偷拍總統露出短褲的蛋蛋……這些行為侵犯到別人的隱私權，完全沒有值得原諒的餘地。更過分的，就是那些把影片或照片散播出去的傢伙！」

　　我以為自己的演講，已經將郁菲塑造成一種天使般的良好形象，藉此隱藏對她不利的地方。沒想到……不愧是琳恩，居然拿著兇器直接插進我們的要害，下手真是不留情面啊。

　　「吶，瑞奇，如果有個人把你姐姐洗澡的過程偷拍下來，然後散播出去，在網路上到處傳閱，引起一陣姐姐出浴的流行風潮，難道你也願意原諒當事人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光是想像就想殺人了！不行，至少不能表露出來，否則會害郁菲的處境更加不利……

　　「我，是一個女孩子。而且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是人人稱羨的校園女神．琳恩。然而，我在自己房間裡跳妖怪手錶的樣子，居然被人拍下來了，還從屋頂上面灑下來，讓學生們自由撿拾帶回家收藏。這種屈辱……你認為，我能夠輕易釋懷嗎？」

　　「可、可是……」

　　「既然有第一次，難保有第二次、第三次。今天魔王可以忽視隱私權的存在，拍下別人露屁股的照片，誰知道下次他會不會唆使一群蘿莉控過來，把小努引誘到車上請她吃棒棒糖？或者把珮莉捉起來，直接在你面前上演NTR？你能夠承受這些風險，讓魔王取得我們勇者軍團的歸屬權嗎？」

　　琳恩指向我的鼻子。

　　「說吧！說你就算發生那種事，也有足以原諒魔王的胸懷！大聲地說出來吧！」

　　「我……」

　　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原來，是我太自大了。還以為自己設下的這堵高牆，能夠抵擋任何威脅。

　　沒想到，一切只是我的自大而已。

　　琳恩，那龐大的身軀，早已立於高牆之後，用那對冷冽的雙眼，俯視著渺小卑微的我。

　　只需要一個抬腳，高牆……就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