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終於來到隔天下午的說明會。
友謙高中的大禮堂裡，已經有不少學生在現場。校長、教務主任等學校幹部在最前面，至於後面除了關心的學生外，許多各行各業的民眾也早已高舉寫著「提升失業率的元兇滾出校園」或「排除機器魔爪 還我美麗學校」的布條準備給接下來說明會的主角難堪。
掃地社的五人也是。
每次要讓一個新的組織或企業引入創冬科技的機器人，負責人一定會親自到場進行說明。不論現場的抗議聲再怎麼大，他總是能用巧妙的言語讓最高負責人相信他，最後公司裡所有能被取代的職務都被機器人佔據。
校長已經決定，要用機器人來取代所有師資。至於警衛與校工更不用說，一切只要交給搭載人工智慧的機器工作員，就可以省下一半的人事開銷。
「等一下又要看到那個傲慢的神經病，難得的好心情都破壞掉了。」麗均坐在椅子上撐著頭，神情不悅。
「那麼等一下說明會即將進入尾聲的時候，就直接上吧。」文喬的表情按捺不住興奮。
說明會開場的兩點一到，一名身著筆挺西裝，年紀約三十五歲的男子跟著數名公司幹部走上講臺，同時，臺下的噓聲幾乎蓋過他致詞的聲音。
總裁的名字是鄭亞坤。從公司設立、網羅人才、程式設計師的工作指導等工作，全部一手包辦。跟各國的成功企業人士相比，他也是個傑出的人才。
如果只是推廣機器人進入更多職場，讓失業率增高的話，在阿時看來這不是他真正討人厭的主因。
他最引人反感的是他的態度──
「友謙高中的校長、主任，還有各位即將被淘汰掉的老師們初次見面，我是創冬科技負責人鄭亞坤。」
留著山羊鬍的中年人裝作沒看到臺下那些老師們的憤怒眼神，繼續說道：
「那麼，現在直接切入正題，來說明貴校如果引進教學機器人來取代無能的老師的話，從人事支出到對學生的學習成效上的好處……」
潮水般的抗議聲再次蓋過他麥克風發出的聲音。臺下的詩宣學姐本來也想一起鬧，但被副社長制止。
「孩子的教育怎麼能用機器來替代人力？」
在最前方喊叫的年約六十幾歲的男性，阿時曾在雜誌上見過他。作家協會的副會長，過去在文壇上曾經發表數十篇有名作品，在文壇的實力是一哥級的人物。
亞坤用冷淡的視線看著作家副會長，聽著他把話喊完：
「你以為孩子是工廠裡沒有生命意識的加工品，只要用機器檢查過就能了事了嗎？你的機器人可以應付孩子的各種疑問嗎？孩子的心理是非常複雜的，這種事如果不讓真人來輔導的話……」
「很好的問題。我們公司的教學機器人每一臺都具備與網際網路連線的功能，在學生提出問題的當下就會進行搜尋，只要2.6秒就能從搜尋的資訊中分析出最適當的解答，而心理輔導方面，透過機器人內建的辨識裝置，能夠從內建資料庫中儲存的十二萬三千七百六十八種狀況中選擇最適當的處置法，在場任何一位教師的分析力，都比不上我們公司生產的機器人，有不滿可以反駁，謝謝。」
「機器人會寫文學作品嗎？這種人文的東西也想用機器人來代替……」
亞坤笑了。
「文學這種東西，說穿了不就是一堆字嗎？文字編輯的工作，我們的機器人只要0.21秒就能搜尋比整理完所有資料，分析完讀者的喜好傾向後，最多只要三分鐘的時間就能產生出全長二十萬字的作品，像你們這樣子沒有效率地慢慢思考加上慢慢寫的作家，在高效率時代中淘汰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你們的作品是比不上機器的，這個時代我看只有腦袋撞到智商降低的智障才會自己動筆寫小說吧？」
「你……」
副會長還想對著亞坤大吼，但他眼前一黑，倒地昏迷不醒。亞坤帶來的保全機器人把他扶起來，掃瞄後保全機器人背後的螢幕上顯示「因高血壓引發之暈眩癥狀」，待命的醫護機器人也井然有序地進場，把他扶出場外。
「沒有問題的話，那就繼續說明……」
「機器人做的料理怎麼可能比人做的好吃？」
觀眾群中再次站出一名中年人，麗均記得他是國內五星級飯店的料理總長，要吃他親手製作的料理，至少要花七千元才能吃得到。
「料理可不是你隨便弄一弄就可以完成的東西！我做這個料理，還要先到法國進修個十幾二十年，再加上我還在法國雷諾特烘焙廚藝學校進修，才能做到現在的這種程度，你們公司的機器人做的甜點根本比小孩子做的還差！」
「汪主廚，您還記得上次您上次跟我們的機器人對決製作小蛋糕，結果負責評審的一百名消費者中有九十二名都誤以為我們的機器人製作的才是貴飯店人工製作的甜點這件事嗎？」
汪主廚一時語塞。
「我們的機器設備會分析材料比例、容積、溫度、濕度、營養成份，甚至利用3D列印技術直接把食材塑造成讓人類口腔感覺最舒服的形狀，光是這點就能屌打你們這些只會沒效率地用手慢慢捏的廚師了。再加上本公司開發的設備能透過連線直接控制烤箱或電磁爐在料理調理時的火力，都能把美味度還有營養推進到極致。論人力成本或是產品價格，上回的對決已經證明了廚師已經是這時代勢必完全淘汰掉的職業，不管你上過那個雷三小的學院還是哪間烹飪教室，都是沒用的……」
看著汪主廚氣到差點想上前揍自己的樣子，亞坤笑得合不攏嘴。
「我再說句殘酷的事實吧，在這種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的高效率時代，親自下廚料理應該是整天閒閒沒事做的人才會做的事，連小孩子都知道肚子餓可以開罐頭來吃，腦殘才會自己煮菜浪費生命。」
這句話即刻激怒在場三分之二以上的聽眾。平時在家煮飯給全家的女老師們紛紛朝講臺扔擲水瓶、皮鞋，但全被保全機器人以超越人類的反應速度擋下。
「可以上了嗎？」子京雖然還是微笑以對，但他顯然也有點藏不住怒意了。
「還不是時候。」社長伸手阻止。
無視沸騰的憤怒排山倒海而來，亞坤在壓倒的辱罵聲中，依然神情自若地說道：「雖然很想繼續向各個業界的朋友們說明機器人對社會來說是多麼棒的福音，但是我們回到正題吧。不只老師，就連保全、修理水電還有打掃環境的工友，全部都會以本公司開發的最新型機器人取代。」
「滾回去啦！」、「把你們的機器都砸爛！」、「我們不歡迎機器入侵校園！」這時，純粹被憤怒驅使的辱罵已超越理性的意見，充滿整間禮堂。
人類還真是容易被激怒的生物，亞坤心想。
「但是，我們慶幸貴校校長比其他思想陳腐的校長開明睿智，知道讓機器人取代學生以外所有人員是最明智的選擇。我不管以前的教育學者還是哪個張三李四怎麼說的，但未來只有最客觀、不會累、而且能瞬間取得最多第一手資訊的機器人，才能栽培孩子成為人才！」
學校的音樂老師及美術老師也想站出來抗議，但都被保全機器人阻擋下來。
「對了，我們的機器人連美術還有音樂這種沒辦法讓社會進化的軟趴趴科目都能勝任，所以我不想聽你們的意見……」
「美術才不是什麼軟趴趴的科目呢！」
一個少女的聲音突然壓過全場的聲音，並清晰地傳到亞坤耳裡。
無法接受而表情有點生氣的詩宣，從座位上站起來大喊著。
「我最喜歡的美術……是可以讓大家很開心地畫畫，還有創作自己喜歡的東西的課！這樣子說美術的壞話，我覺得很差勁！達文西大師還有畢卡索大師的作品到現在都還放在羅浮宮展示，你是說達文西大師也是軟趴趴的東西嗎？」
亞坤依然用挑釁的語氣說著傷人的話。
「達文西還有畢卡索的作品就是垃圾，在這種時代只有丟到火爐裡面燒來取暖的價值啦。哈哈哈，不爽來咬我啊！這個時代的小孩是不是都看了畢卡索那種看不懂在畫什麼鬼的垃圾，個性才變得這麼扭曲的？」
機器人繼續替他擋下更多扔來的水瓶、鞋子，而他依然繼續放肆地挑釁：
「如果你們有時間在那邊叫著一大堆沒有建設性的屁話，還不如去唸書。反正你們連打掃能力都比不過我們公司的機器人，還有什麼立場來說我……」
「那麼就直接對決吧！」
這回是社長直接站起來聲援。阿時還來不及反應，馬上被麗均跟著一起抓住領子站起來。
大家看到五人的出現時，開始響起議論聲。有人認出他們就是學校裡的掃地社，馬上發出應援聲。
「你們是哪個班級的學生？現在是讓你們開口說話的時候嗎？」校長也慌了，連忙站起來制止。
「我們是友謙高中的掃地社，我是社長程文喬。」
文喬用普通的音量說著，但聲音彷彿被集中起來般清晰地傳到亞坤耳中。
「我聽說鄭先生為了讓企業還有各行各業的人信服，所以都會安排人類與機器人公開競賽的節目。」
「沒錯。」
「那麼，我們掃地社在這裡正式提出挑戰，由我們五個人上場，跟你們的五臺掃地機器人對決。如果我們贏了，就表示你們的機器人效率比不上人類，請你們立刻離開。」
「比不上人類」這個關鍵字明顯踩到他的地雷了。他的嘴角不禁稍稍展露憤怒。
「校長，明天請直接開始在貴校的操場安排競賽。」
亞坤指著眼前的五名少年少女，用完全無懼的聲音喊道。
「就算你們派出一百個學生，我們的機器人也只要五臺就可以完勝屌打你們！只有五個人？雖然大家都清楚誰勝誰負，但為了那些嘴硬死不承認機器人的力量的人，我認為有必要再展示一次本公司的力量，而且要是你們贏了的話，我看不只是退出，我看我還要因為羞愧當場去跳樓自殺呢！」
這衝動的發言，馬上讓在場的聽眾一陣譁然。
「各位都聽到了嗎？大老闆說他輸了的話就要退出還有自殺喔！」子京用鼓譟的笑容向在場所有學生喊道：「你們一定會很期待明天我們把這些機器人打得落花流水對吧！為了拯救工友們的工作、拯救老師們的工作，還有證明人不會輸給機器人，明天一定要好好看著我們的這場戰鬥！」
在場全三百八十一名學生與三十四名老師全部歡呼叫好。但亞坤依然毫不在意，他對著五人喊道：
「那你們呢？你們贏了可以要求我退出，你們輸了的話，我也可以要求你們從此解散，在全國媒體面前當場道歉吧！？明天的競賽，我會邀請我在媒體界的朋友進行採訪，你們最好做好在全世界人面前出醜的覺悟！」
接著，連那些特地來抗議的大人們也開始發出聲援，亞坤用自認像孤獨的野狼面對眾敵般的姿態接受這一切。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文喬用最響亮的聲音為宣戰劃下句點。
「不論輸贏，明天的競賽，將是我們掃地社的最後一場戰役！」
（待續）
創作內容
【小說】校園戰爭之掃地社的最後戰役（2）
短篇劇場 (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