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想起來了……雖然梨梨平時是個很正常的女孩子,可是偶爾會冒出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想法和行為——小學四年級的愚人節(jié),有個男同學騙到了梨梨,沒想到梨梨很用力地賞了對方一巴掌,臉上卻掛著開心的笑容。她當時並沒有生氣,只是在她的思路裡,那種場合下,打?qū)Ψ蕉鈦K沒有什麼不對,反而覺得有趣。那個男同學受到不小的打擊,後來再也不敢跟梨梨說話……」
琳恩這麼說。但時間點不太恰當,因為後方正有一大群殺紅眼的學生追在我們後頭。
那些傢伙聽見了從廣播室傳出來的蜂鳴器聲響,很有默契地全都跑來第三校舍。雖說少子化已經(jīng)成為潛藏的社會問題,但全校將近一千名學生在狹窄的走廊上擠成一團,親眼見到這壯觀的景象,讓人不禁懷疑少子化只是一種危言聳聽。他們像是蟻群那樣互相推擠、不停竄動,幸好我沒有密集恐懼癥,否則大概會暈倒吧。
經(jīng)過一番戰(zhàn)鬥,我們奇蹟般地突破了包圍網(wǎng),從三樓逃到一樓,在校舍內(nèi)到處穿梭,試圖脫離危險處境。然而我們的行蹤已經(jīng)完全曝光了,就算甩掉一群學生,還會有另一群追上來。
小努是蘿莉,蘿莉等於短腿,跑步當然比較慢,經(jīng)常被人捉住,雖然琳恩和珮莉這兩位女武神都能及時救出小努,不過看她們吃力的表情,體力大概已經(jīng)所剩不多了。
距離結(jié)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再這樣繼續(xù)下去,我們遲早會全軍覆沒。
「真是煩死了!」珮莉拆掉馬尾上的髮圈,當成誘餌扔在地上。一部分學生果然跑去爭搶,不過其餘的學生還是繼續(xù)追上來。
「他、他們似乎有制定計畫,打算用分批追逐的方式……消耗我們的體力……」小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惡,剛才明明還只是一群小囉囉,居然變得這麼有紀律……大概是席悠教他們的。」不用說,變態(tài)教出來的傢伙八成也是變態(tài)。從那些男學生的下流眼神就能看得出來。「我們要不要乾脆分散,這樣或許會安全一點?」
「應(yīng)該可以避免全滅,但是小努太危險了。」琳恩轉(zhuǎn)頭說道。
「我、我沒關(guān)係啦……別在意……呼哈、哈……啊咳!咳、咳咳!」小努乾咳了幾下。妳現(xiàn)在的情況讓人超級在意的啊。確實,要是我們真的分開逃,就跟拋棄小努沒什麼兩樣。
突然地,前方出現(xiàn)一排學生,他們手裡牽著拔河繩,宛如一面堅固的巨牆擋住我們的去路。「走這邊!」琳恩喊道,接著率先跨過圍牆,跳到中庭的草地上。我們並不想離建築物太遠,因為缺乏躲藏空間,而且容易進入敵人視角。但現(xiàn)在也沒有選擇餘地。
如我們所料,當我們奔跑在寬敞的草地上,那些學生便從校舍裡竄出來,以狼群戰(zhàn)術(shù)慢慢追趕、逐漸靠近,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咬住我們的咽喉。我看向後方。感覺自己變成了殭屍片裡的活人角色,強烈的恐懼感朝我襲來。
我並不擔心自己。畢竟又不是自己脫,而是被人脫,總不會被當成變態(tài)。但她們?nèi)齻€怎麼辦?就算再怎麼堅強,終究還是女孩子。大白天被強迫露出自己的身體,受到這樣的對待,任何人都會崩潰的。我不想迎接那種結(jié)局。
琳恩雖然不怎麼把我放在眼裡,但我依然將她當成朋友;小努表現(xiàn)出來的智慧,以及跟外表不符的成熟,一直讓我很欽佩,對我而言也是重要的存在;珮莉是我喜歡的對象,而我絕對不想看見的,就是她那張總是開朗的臉上出現(xiàn)悲傷或痛苦。
她們在我心中各自佔有一席之地。雖然意義並不相同,但我想保護她們的想法是一樣的。
既然有想法,那麼,就去實踐吧。
「各位,妳們先走,這裡交給……」
「快看那邊!有梯子!」
什什什什什什、什麼!?
珮莉指向前方,那裡有一棵樟樹,旁邊擺著一架三角梯,像是在對我們說:快爬上來吧!它閃耀出英雄式的光芒,為我們指引出一條救命路線……Fuck!我才正要講出超帥氣的臺詞,讓她們對我刮目相看再順便愛上我,居然被眼前這架該死的梯子破壞了!為什麼?為什麼梯子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是誰放的!?快出來向我道歉!
「如果我們爬到樹上,再從那裡跳進校舍窗戶,應(yīng)該就能甩掉他們了!」琳恩興奮說道。「喂,瑞奇,你先爬!」
「我?這裡應(yīng)該由我殿後才對吧?」
「不行!你先爬!不然你會偷看我們的內(nèi)褲!」
「妳以為在這麼危急的時候,我還有心情去偷窺妳們的內(nèi)褲嗎!?」
「就因為你是那種人,我才這麼說啊!」
「別開玩笑了,總之妳們先上去吧,不用顧慮我!我會在底下好好守望妳們的內(nèi)褲的!」
「你把場面話跟真心話講反了啦,白癡!而且『守望』又是三小?守望相助嗎?你打算跟我們的內(nèi)褲當好鄰居嗎?你以為我們的內(nèi)褲會告訴你什麼街坊八卦嗎?去死吧變態(tài)!」
可是我們一到樟樹下,琳恩又改口:「算了,還是我們先爬吧!」
「到底要怎樣啊!?」
「女人本來就是三心二意的生物啦!少在那邊囉嗦,還不幫忙扶好梯子!不準偷看!」
「才不會看咧!」
由動作比較慢的小努先爬。接著是珮莉和琳恩,她們很快就爬上去了。再來輪到我……
正當我準備踩上梯階,三角梯卻突然像火箭一樣升空——不對,是被收上去了。
我抬頭向上望,並沒有看見內(nèi)褲,只看見琳恩「嘻嘻嘻~~」奸詐的賊笑,以及珮莉和小努有點歉疚的表情。
「……為什麼?」我問道。乾啞又無助的聲調(diào)連我自己聽了都覺得可憐。
「我們這些嬌弱的女子不可能輕易逃脫,所以需要一位勇敢的男人幫忙引開學生。」琳恩還用少女聲調(diào)說了一句「哇~~瑞奇好Man哦~~」可是她的笑眼裡滿滿都是對我的嘲諷。
「抱歉囉,瑞奇。」珮莉似乎有點過意不去,特地對我投來一個飛吻,當作是餞別禮。
「瑞奇,如果你的內(nèi)褲被脫掉的話……我剛才在那邊有看到麵包樹的落葉。」小努好心提醒我。不過她接著默默唸了一句「雖然應(yīng)該不需要用到那麼大片……」簡直是在我的心靈創(chuàng)傷上面抹鹽巴。
我轉(zhuǎn)過身,那些學生正好飛撲過來,將我壓倒在地。
他們像是搶食物的流浪狗那樣,粗暴地拉扯我的制服和褲子。那些手指彷彿某種異形,在我身上蠕動、東摸西摸的,而我只有兩隻手,根本擋不住。這讓我暗自發(fā)誓,以後就算我交不到女朋友,即使在夜店門口看見醉倒的正妹,身體忍得再怎麼辛苦,我也絕對不會去犯下強暴之類的罪行。因為,我已經(jīng)體會過被強暴是什麼感覺了。
透過那些學生的肩膀縫隙,我看見樹上的三位女孩,將梯子平放在樹梢和校舍窗臺之間當作橋樑,準備爬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帝的同情,儘管只有一瞬間,我看見了內(nèi)褲——琳恩的。竟然是白色。跟她的心靈顏色完全相反。無論如何,起碼我最後還是如願以償看見內(nèi)褲了,對於把我當成棄子犧牲的琳恩而言,這也算是一種報答方式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見內(nèi)褲而感到安慰,或者只是單純覺得累了,我的抵抗?jié)u漸鬆懈下來。接著,我的鞋子被人脫去,制服扭扣噴掉幾顆,褲子也被脫一半了。儘管如此,心裡卻沒有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頓悟世事般的平靜。
心靈,宛如無風的湖水,不見一波漣漪。
各位何必爭搶,甚至惡言相向呢?這些衣褲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要仍保有自己的肉體與思想,不正是對生命最美好的讚頌,何須在人前羞於暴露?如果這是你們的需要,就盡管拿走吧。當我從母親的肚子裡誕生,早已穿起世上最美麗的衣裳。正所謂……
「走開——!」
「哇!」
一大灘液體潑到我臉上,讓我從詭異的狀態(tài)裡恢復過來……好險啊,差點就變成奇怪的修道人了。起初我還以為是那些學生嫌脫衣服不過癮,決定玩起屎尿Play什麼的,不過我並沒有聞到阿摩尼亞的氣味,只是普通的自來水而已。
學生們也跟我一樣驚訝,紛紛向兩旁退開。我揉掉跑進眼睛裡的水,接著一個女孩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手上拿著水桶,顯然就是把大家的熱情澆熄的潑水犯人。她牽起我的手,把我從草地上拉起來。
我看呆了。
儘管琳恩是那種性格,不過老實說,我始終認為琳恩是我們學校最漂亮的女生。不只是我,只要見過琳恩一面,任何人都會這麼想。她那混血兒的閃亮雙瞳、模特兒般的身材,讓多少男學生甘願拋下尊嚴,把她當成女神一般崇拜。我甚至覺得,這輩子再也找不到比琳恩還漂亮的女孩子。
然而,這個印象在此時此刻逆轉(zhuǎn)了。
站在我面前的這位女學生有著一頭黑色長髮,還有……就這樣了。我沒辦法再多描述什麼,就跟我第一次見到琳恩的時候一樣,她的長相,我完全形容不出來。因為似乎只要用錯一個字,就會侮辱眼前這個稀世珍寶。同時,我再度被一股強烈的震撼穿透身體,感覺所有內(nèi)臟都在為那位女孩歡呼、鼓譟,在我體內(nèi)舉辦一場盛大祭典。
……現(xiàn)在是怎樣?這所學校的女生顏值未免也太高了吧?
幸好我已經(jīng)跟琳恩相處了幾個月,對於超級無敵美少女這種生物早就產(chǎn)生抗體了,所以還能保留理智。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如果是這種等級的超級無敵美少女,我應(yīng)該會記得才對啊。難道打從開學到現(xiàn)在,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那五摳零?
「快逃吧。」
我還在翻找大腦裡面的記憶檔案時,女學生一個敏捷的轉(zhuǎn)身,像起跑的獵豹那樣開始衝刺。因為我的手被抓著,不得不跟著衝刺。其他學生發(fā)覺我們的逃跑意圖,從呆愕狀態(tài)醒來,趕緊追在我們後頭。
女學生的速度很快,根本是男子田徑隊的程度。她一手抓著我,另一手提著水桶。而隨著手臂的前後搖擺動作,我不斷被那個水桶打到下巴。「等一下!妳……把那個扔掉啦!很痛、很痛耶!」儘管我表達抗議,對方卻不打算理會我,繼續(xù)向前奔逃,繼續(xù)任憑那個礙事的水桶甩在我臉上。
我們拐進校舍的轉(zhuǎn)角,從學生們的視線裡消失之後,她縱身跳過一排樹叢。我來不及跟上她的動作,很狼狽地翻了一圈,摔倒在草地上。
「噓,安靜。」她用手指輕觸嘴唇,示意我。不久之後,成群的腳步聲慢慢靠近,那些學生討論著什麼,然後往其他方向四散而去。直到確定我們已經(jīng)安全,她才鬆了一口氣。
「呃……請問妳是?」
「我叫郁菲,一年A班。」她向我投來一個軍人似的帥氣笑容。
「妳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這場遊戲,不對。」
「蛤?」
「因為這場遊戲,不對。」郁菲又重複一次。
「哪裡不對?」
「反正就是不對。」
「應(yīng)該有什麼讓妳覺得不對的地方吧?」
「沒有,就是不對。」
這個女生……有點怪啊。
「不管怎樣,還是先謝謝妳救了我。」
「我並不是在救你。雖然看起來像是在救你,實際上我是為了別的目的。但如果你堅持認為我救了你,而且想要報答我的話,那也可以。不過我只收現(xiàn)金哦。」
「報答啊……用身體可以嗎?」
「可以。」
咦?真的假的!?
「那麼,你想割腎還是肝?或者兩個都割掉?」
原來是這個意思。
「還是算了,我對自己的腎和肝還有一些依戀,暫時先由我自己保管就好了。」
「哦,這樣啊。以後如果有需要的話再告訴我吧,我有認識幾個手藝高超的醫(yī)生,保證在拿走器官的過程中充滿歡樂氣氛。」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手術(shù)啊?
「距離遊戲結(jié)束還有……一個小時。」郁菲瞄了一眼手錶。「跟我來吧,我知道一個隱密的地方,只要躲在那裡撐到遊戲結(jié)束就行了。之後我會再帶其他三人一起過去。至於席悠……反正他已經(jīng)叛變到學生陣營那邊,沒什麼危險,就不管了吧。」
說完,郁菲便重新起身,朝某個隱密的地方出發(fā)。而我就像是沒有個性的底層員工那樣,跟在她身後。
學生們似乎已經(jīng)分散開來,警備沒那麼嚴密。我們在中庭慢慢潛行,以草叢作為遮蔽物,幾乎沒碰上什麼阻礙,應(yīng)該很快就能抵達郁菲所說的安全地點。不過這趟路程中,我始終思考著一個問題:為什麼郁菲要幫助我們?
在梨梨制定的規(guī)則下,我的衣服、褲子和鞋子,瞬間提昇了不少價值,簡直像是披了一堆黃金在身上。何況又可以自由奪取,拿去兌換現(xiàn)金,這麼好的事可不是天天都會發(fā)生的。換作是我,我也會發(fā)瘋似地跑去搶。然而,明明一大筆錢就跟在她身邊,郁菲卻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感興趣的樣子,反而還出手幫助我們這些受難的勇者們。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望著她搖來搖去的長髮,我心中的疑惑隨之越來越深。她是誰?
還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像郁菲這麼漂亮的女生,光是走在走廊上,肯定會受到跟琳恩差不多的注目,並且爬上學校最高地位,和琳恩競爭校園女神的寶座。可是,我卻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而且我從未聽什麼人提過郁菲這個名字。該不會是轉(zhuǎn)學生?不對,不管是不是轉(zhuǎn)學生,只要是正妹的消息,我都能像是大聯(lián)盟捕手那樣,一個一個確實地接進手套裡,Never miss。
好吧,就算郁菲真的是轉(zhuǎn)學生,而且不可思議地瞞過我的眼睛和耳朵,但她又是為了什麼幫助我們?這個疑問還是難以解釋。
剛才郁菲也說過「這場遊戲不對」什麼的,代表她站在反對的立場囉?這又是為什麼?她應(yīng)該沒受到什麼損失才對吧?難道單純只是出自正義感?這也有點牽強。仔細一想,會反對這場遊戲的人,除了我們勇者軍團之外,應(yīng)該不會有其他……
……咦?
咦?咦?咦?
不會吧?不會是那傢伙吧……
記得沒錯的話,梨梨確實跟那傢伙有過節(jié),所以才會自立門戶,制定了這個遊戲。由於跟梨梨處於敵對狀態(tài),那傢伙確實有可能會反對沒錯。
但是……有可能嗎?那傢伙會選在這麼敏感的時機出現(xiàn),惹來一身嫌疑嗎?那傢伙曾經(jīng)以自信的口吻說過「你們是不可能找到我的」,所以為了繼續(xù)隱藏自己的真實身分,那傢伙絕對不會在我們面前出現(xiàn),甚至出手幫助。可是除了那傢伙之外,又有誰會漠視現(xiàn)金,選擇救起我們這些落水狗?
也就是說……
不不不,這也太誇張了。突然登場的梨梨還有她揭曉的那些祕密,已經(jīng)夠讓我們吃驚的,現(xiàn)在又要跑出第二個?這樣好嗎?登場時間不會太緊湊嗎?什麼神祕感已經(jīng)不管了嗎?而且假如郁菲就是那傢伙,我到底應(yīng)該怎麼面對她才好?要作出生氣的樣子嗎?大家也看到了,郁菲是可以跟琳恩相提並論的女神級人物耶,我怎麼可能忍心對她生氣?但如果不能生氣,我已經(jīng)想不到其他更適當?shù)膽B(tài)度了。畢竟那傢伙把我們整得那麼慘,起碼應(yīng)該抱怨幾句吧。但是一看到她那張臉,那些怨言還說得出口嗎?
啊啊,腦子好亂啊……
不管了,乾脆問問看算了。
「郁菲……」
「嗯?」
郁菲停下腳步,剛好停在一沱狗大便前面。「哦哦,好險啊,差點就踩到了。謝謝你提醒我。」她轉(zhuǎn)頭對我微笑。不過其實只是巧合而已。
「我有事情想問妳……」
「嗯……上校的腸胃最近好像不太好。」
郁菲端詳著草地上的狗大便。上校是我們學校的校犬。以前的學長姐故意給牠取這個名字,來戲謔中校軍階的教官。確實如郁菲所說,那沱大便濕濕軟軟的,看起來一點也不健康,或許是吃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但現(xiàn)在可不是研究狗大便的時候啊。
「郁菲……」
「嗯?」
「妳是……魔王嗎?」
一陣風,就像漫畫常出現(xiàn)的那樣,拂過我們身旁。
郁菲的黑色長髮隨風飄逸。
時間,彷彿靜止了。
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隨著等待的延伸,它便加快頻率和音量,在我耳邊不斷放送。我有一股逃走的衝動,卻又想待在這裡,直到從郁菲的嘴裡得到回答。噗通、噗通、噗通。心跳越來越快,急促地響著,彷彿一枚即將引爆的定時炸彈。
我當然害怕,但我更希望知道真相,比起什麼也不知道,我寧可冒這個險。畢竟這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要是錯過,說不定以後再也遇不到了。我望著郁菲安靜不動的背影,猶如一尊希臘女神像,用她的沉默訴說一段遙遠的故事。也許,她的回答會出乎我的意料。也許……
這時,郁菲踏出一步——
噗嘰。
踩到了。
郁菲失去平衡,跌坐在軟爛的狗大便上。屎花向四周噴濺開來。不僅只有短裙,也在她的制服留下幾個抽象主義似的斑點。我們可以說,它是史上最為罪惡的狗大便,卻也是最幸福的一沱。畢竟,能夠讓少女的美麗臀部坐在上面,如此幸運的狗大便幾乎沒有。
「……」
「……」
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點什麼。關(guān)心也好,安慰也好,總之就是說點什麼。
然而,我無法開口。在這無比沈重的時刻,我的言語化為某種無形的東西,瀰漫在空氣當中,凝聚成一股讓人窒息的氣氛。
「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菲,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菲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臉上掛著扭曲的笑容。
「你你你你你、你在說啥啊!?魔王?魔王是什麼東西?我叫作郁郁郁、郁菲,才不叫什麼魔王咧!我完全聽不懂你的意思!蛤?瑞奇,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問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呢?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剛才撞到頭了吧!所以你才會問我是不是魔王,是不是這樣?就是這樣沒錯吧?蛤?」
「……」
「什、什麼?你那是什麼眼神?你認為我在動搖嗎?開開開開、開什麼玩笑!我理性得很!超理性的!我打從出生就沒有這麼理性過!你知道理性是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很理智很冷靜,就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世上再也找不到跟我一樣理性的人了!魔王到底是啥啊?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魔王不就是那個嗎?那個?那個?那個常常在漫畫或遊戲出現(xiàn)的角色?為什麼會問我是不是魔王呢?為什麼呢?我不就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女生嗎?而且身上也穿著高中制服,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到底哪裡像是魔王了!?我不懂耶真的,我真的不懂瑞奇的邏輯耶!唉呀?哦呀?瑞奇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的誤會未免太奇怪了吧!」
「……」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說句話啊!為什麼要沉默!?你知道『沉默是金』這句成語就是害漢文化落後於西方世界的最大元兇嗎!?快點啊,說點什麼啊!怎麼樣啦到底!還有你說我是魔王,你有證據(jù)嗎?沒有嘛!居然隨便說人家是魔王,你知道你已經(jīng)犯了公然侮辱罪,最重可以判處切雞雞之刑哦!蛤?瑞奇你想被切雞雞嗎?應(yīng)該不想吧!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雞雞,但你應(yīng)該也不想被切掉吧!所以別再無憑無懼說人家是魔王了,你這個強姦犯!而且,你看!這本《天才養(yǎng)成班:100道精選謎題》!我平時都像這樣放在口袋裡,每天都會拿出來考驗自己的腦細胞!所以我只是一個尋常的文學少女而已,根本就不是什麼魔王!不信的話你看,這頁有我寫上去的筆記!看到了沒?看到了沒?看到了沒?我是千真萬確的文學少女!文學少女啊!」
「……」
「怎樣啦!到底要怎樣啦!你是打算就這麼沉默下去直到世界末日來臨嗎!?我已經(jīng)拿出證據(jù)了,你為什麼還要維持那副懷疑的眼神!?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因為狗大便嗎?因為我坐在上校的大便上,所以你覺得我不正常?所以我是一個奇怪的女生?所以我是魔王?啊~~~~哈哈哈哈哈哈!!!這樣不對啊,瑞奇!這樣不對啊!雖然我確實坐在狗大便上,但不代表我就是魔王啊!魔王不是邪惡的化身嗎?這種人怎麼可能會坐在狗大便上呢!?所以你應(yīng)該很清楚了吧,我不是魔王!絕對不是!況且狗大便又如何!?說穿了就是食物消化之後的東西而已,跟泥土沒什麼兩樣啊!如果你想看的話,我還可以像玩粘土那樣把狗大便捏成一臺變形金剛!怎麼樣?要不要比賽啊?看誰可以捏出最傳神的變形金剛!不準使用工具哦!總而言之別再懷疑我了,我不是魔王!可以吧?這樣應(yīng)該可以了吧?蛤?話說回來你所謂的魔王到底是什麼啊?我完全聽不懂耶!所以我們快離開這裡,躲到那個隱密的地點裡面,然後以後我們不會再聯(lián)絡(luò)了!好嗎?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陌生人了!你走你的奈何橋,我走我的北海道!話說你有去過北海道嗎?我小時候去過一次哦!雪很多!熊肉很好吃!欸欸瑞奇你想不想去北海道?應(yīng)該會想去吧?那裡的風景超美的哦!」
「……」
「吶,瑞、瑞奇……北海道……嗚嗚……你說點什麼啊……算我拜託你好不好,說點什麼啊……嘶嗯……哪有人像你這樣的,我、我……我也是女孩子啊,為什麼……嗚咕……要這樣欺負我……你不是都已經(jīng)猜到了嗎?你已經(jīng)贏了啊,難道就不能假裝一下嗎……我都已經(jīng)說成這樣了,還一屁股大便,你就不能稍微發(fā)揮一點同情心,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嗎……嗚唔……不行了,我完蛋了,一切都……早知道就不要出手幫你了……嗚、嗚嗚嗚嗚呃啊啊~~」
「……」
郁菲摀著臉,整個人跪趴在草地上哭泣。未乾的狗大便沿著她的裙擺緩緩滑落下來。
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