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小海:
小海,我親愛的小海,這是我寄給妳的第八十一封信吧,我也不大清楚了,可是這麼多信妳永遠不會收到,那些信件擺放在我們每天做愛的床底下、吃飯的餐桌下、廁所的垃圾桶,妳想像到的地方都有。而妳根本不可能發現。
我是妳的現任男朋友,應該是吧?或許寄給妳這些信根本就是不對的行為,但是我樂在其中,除了寄給妳這些信,其實我也寄給妳另外的那位男朋友,他叫蒼書,對吧?搞不好妳看到的時候會很吃驚,這並不意外,對妳對我來說都是,蒼書是我的好兄弟,起初發現的時候我比妳更驚訝呢。
我們兩個好兄弟住在一起已經將近十年了,從高中開始到現在出社會,我連他做愛的習慣姿勢是什麼,連他頭髮今天有沒有洗都可以看出來喔,話說回來,我能認識到妳也是因為蒼書的緣故,果然一開始妳就該跟蒼書交往,而不是跟我。
但是小海,我能毫不留情面的跟妳說:妳真他媽的是一個婊子,從內在到外表都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婊子。在我面前抖動的雙臀的樣子,在蒼書面前含他的樣子,我真看不出來有什麼差別,不過說到底,或許我們都在為了對方贖罪,是嗎?我們之間的關係永遠都在大風吹,但是卻吹不膩,好像早已經習慣,或是根本愛上這種痛苦的漩渦。
我愛妳、妳愛蒼書、蒼書愛小蜜、小蜜愛我,我愛小蜜、小蜜愛蒼書、蒼書愛妳、妳愛我。我們都在對方不在的時候,狠狠地捅了最信任自己的人一刀,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愛著別人,不敢承認自己的踰矩,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也不敢承認其實我真的愛上妳了。
我們都以為事情相當的成功,誰都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情,但卻誰都已經知道了。那天蒼書出差回來,我告訴他說:「小海跟小蜜不在家,我還在公司加班,家裡沒人,你先到外面去住一天吧。不然你就來公司找我拿鑰匙。」其實不是的,小蜜正在我的腳下,她認真吸吮的樣子讓我實在不忍心告訴她蒼書回來了,我們就這樣滾進蒼書的房間,這一天和小蜜做愛遠比和小海做愛還要快樂,只是我和小蜜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外面的門開了卻誰都沒聽見。
我非常記得那一天,愛情很年輕,我們也很年輕的那一天。妳跟蒼書像野獸般的互相扒光了對方的衣物,也就這麼滾進了我的房間,這種默契噁心到我想吐,直到我們四人發現,隔著一道牆的對面,似乎都堆疊著曾經環繞耳邊的熟悉聲音。我為自己先打一針預防針,我和小蜜穿上內褲,小蜜的體內還隨著大腿留下液體,我們闖入了我的房間。
燈光亮了之後,那段無聲的空間尷尬到不知所措,不知道該羞恥還是該憤怒,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哭泣,只是妳緊緊抓住蒼書不放,小蜜的眼角泛著淚水,而我和蒼書依然直挺的站立著。
我第一個開口:「蒼書,你有鑰匙喔?」我咧著嘴巴笑,他呆愣愣地看著我,似乎是懷疑我那張笑臉,因為我笑得一派天真,找不出一絲藏在表皮底下的憤怒,我說:「我以為你會來找我。」
只是蒼書太真性情了,完全隱藏不了自己的情緒,他這才開始暴怒,但是妳把他給抱在懷裡,緊緊依偎著,彷彿妳有用不完的時間,可以將蒼書攬在懷中,跟我不同。妳抱我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麼緊過。
慢慢地,一分鐘、一分鐘就這樣過去了。我們似乎都太冷靜,那一天沒有任何一個人開過口,蒼書穿起了衣物走出門,小蜜跑去洗澡,洗完澡就回到蒼書的房間睡著了,而我和妳裸露的躺在我的床上,那是我第一次緊緊去擁抱住妳,彷彿心裡有條繩子,牽引著我和妳,告訴我說:「現在就去擁抱小海,然後跟她做愛。」
我們那天就拚了自己的全力,彼此的交合從來就沒有那天愉悅,妳和我都高聲叫喊,好像是怕小蜜聽不見似的,但是據我所知,那天小蜜聽著我們的叫聲,把玩著蒼書送給她的陽具禮物。
隔天我們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妳跟小蜜笑著煮早餐,蒼書也正好開門回家,不過帶著一打威士忌,很貴的那種,我穿著褲子裸著上身,這是我在家最習慣也最輕鬆的樣貌,然後我們四人有說有笑的將早餐給吃完,蒼書親了一下小蜜,只是比往常更深,而妳也向我索取了吻,只是妳以為我只會輕輕的沾一下,但我卻將舌頭深得更加裡面,「我愛妳。」這可能是我這輩子,說過最真心的話了吧。
「今天也出差嗎?」我吃著妳做的鬆餅,只是我記得鬆餅是蒼書最愛的食物。
「對,要去臺中兩天。」他對我笑了一下,真夠假,真是有夠假的。
此時,小蜜突然插話進來,「我昨天聽到一個超好笑的笑話,哪兩個英文字母在一起會爆炸?」
「……不知道。」我和蒼書都想了一下,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妳也盯著小蜜,只是那不像是在猜笑話的眼神,好像是有一絲不敬,像是抽過菸又吸過毒的眼睛,妳輕搖頭,嘴巴說是不知道,但卻像是將小蜜這個人給貶低到連剛剛從我嘴角掉落下去的鬆餅渣都不如。
「是o和k喔!因為ok蹦!」小蜜和妳都捧著肚子大笑。
「很爛欸!」我笑罵。
只是蒼書好像笑不出來。是啊。我們到底是怎麼笑出來的。
蒼書出門後,我失望極了,我以為蒼書會拉著我的脖子,然後揍我。最後我們四人在大哭一場,坦白說出我們十年來的大風吹關係,然後我也會告訴妳:「其實我是真的欣賞妳,但我沒愛過妳。」就和蒼書欣賞小蜜,卻沒有愛過小蜜一樣。
我到今天才知道為什麼我們當天會如此的真實,因為我們都太愛彼此了,不敢去想像累積了十年的關係,會因為什麼而破裂,卻也想著這段關係好糾纏、好難受,然而我們對彼此所說的話語,就算只是證明語言的真實,也沒辦法拉回我們,過去的我們、現在的我們,或是未來的我們。我們依然遵循著自己的本分,像是我愛小蜜,妳愛蒼書那樣的本分,妳曾經在發生那件事情後的幾天找我說話。
「妳說周杰倫的歌喉如果變成張惠妹的歌喉?」我問。
「對呀,感覺會帶來歷史性的改變。」妳不是疑問句。
「不會的,」我開口,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什麼而改變,「就像如果我變成了蒼書,會有什麼改變嗎?」
我們都沉默很久,這時候妳才丟下一句,然後進了房間。
「也對。」
那一個晚上我做了很長的夢,好像是我親自導的一場電影,起初在螢幕上跑著我所輕吻的文字,(「落下來的不會是你」/妳說。然後看了我/就那麼一眼),那些文字都是我們曾經回憶所組成的片段。像是那天下起了雨,我在妳耳邊說愛妳,但是卻因為雨的聲音太大了,妳沒有聽見,我在想如果那天妳聽見了,落下來的會不會是我?
片段不斷跑著,太快了,讓我的頭有點痛,只是我卻看見自己的眼角滑落了雨水,在這電影裡流淚的那個我,緊緊地抱住小蜜(我原本還認錯成妳),電影的中途我沒有仔細看,我只知道結局是小蜜離我而去,我看著這個結局笑了,人生到死,所有的離別都是輕輕的擁抱,而換回來的,永遠都不是那個人。
醒來之後的我看見窗戶外的妳,這是一個剛下完雨的清晨,一棵櫻花樹站在窗外,開著綠色的櫻花。真是奇怪的顏色。然而蒼書此時就映入我的眼眶,我想要起身大罵,但動彈不得,我看著妳和蒼書伸出舌頭,享受對方的親吻,只是看著這種畫面,我的下體卻膨脹了起來,跟著我膨脹起來的是櫻花樹上的綠色花瓣。
那櫻花樹上的綠色不是來自天上,不屬於任何的綠,卻也不像人類世間,任何一種清淨的綠。那種綠色彷彿來自森林,彷彿枯萎,以一種快速的力量自然地凋謝、生長。墜落,然後散開。那不是櫻花該有的顏色,不是我們該有的關係。
我把眼睛閉了起來,等到再度睜開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我根本就是在做夢,因為我緊緊擁住妳,妳也是,我們從來就沒有如此溫暖過。或許我們彼此都太壓抑了,失去彼此對我們來說比殺死自己還要殘忍,所以我們寧願殺死自己,也不願殺死對方,這太自私,也只能這麼自私。
所以我們還是維持了這種關係。所以一個禮拜之中,我還是有兩天的時間跟小蜜做愛;所以蒼書回來了,妳還是早上抱著我的身體,晚上含著他的身體;所以我們都為了對方死掉,這封信是我們為對方所寫的吧。所以我愛妳,所以妳愛蒼書,所以蒼書愛小蜜,所以小蜜愛我。所以我愛小蜜,所以小蜜愛蒼書,所以蒼書愛妳,所以妳愛我。
我會繼續等著,跟你們一樣繼續等著,等到哪天我們都願意承認,在昨天青春的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那天,我在早上繼續吃著妳和小蜜做的鬆餅,蒼書依然吃的津津有味。然後吃完以後,我們都會看著對方,大笑。
「原來這不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