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純白的世界中,一只玻璃杯獨自立於地面,杯中盛滿透明的液體。一片火紅楓葉緩緩飄落到水面上,頓時、「劈哩」的聲響從面前響起,杯口浮現清晰的裂痕不斷的向下延伸,杯中的液體在這時轉變了顏色,透過裂痕緩緩流向地面,將這純白染上宛如海洋般的深藍。
隨著裂痕的加深,玻璃杯破碎。湛藍也在一夕間轉為混沌,不斷的向前流去。突然間,鮮紅的液體從一旁流了過來,與混沌交融後一切變為深黑。視線向著緋紅那端望去,然而在前方的卻是一片鮮紅的湖泊以及倒在血泊中的銀髮少女。
「雲龍!」枔乃禁不住吶喊出來。
從夢中驚醒的枔乃,急著想要找尋雲龍的身影。畢竟,對於一名陰陽師,夢境有時會夾帶著寓意或是預警,也就是人們所稱的「預知夢」。然而並不是每個夢都是如此,唯獨一種情況讓枔乃能很清楚的分辨出來──當夢境與身旁的人有關時。
然而,手腕上傳來的冰冷金屬觸感彷彿訴說著現實;枔乃此時雙手遭到綑綁固定在頭上,袖口自然垂落在肩上,白皙卻帶著傷痕的雙臂此時表露無遺,搭上凌亂的黑髮及若隱若現的後頸,就宛如一幅詩畫般艷麗。
陽光從一旁的窗戶投射進來,微塵在光線下顯得閃閃動人。四周充滿著藏書、藏物,讓枔乃猜測自己應該是在家中仙石的倉庫之中。但、眼前有個問題另枔乃不解──為什麼對方不將她直接帶往終點呢?難道是另有目的?
簡單確認四周沒有他人後,枔乃閉上雙眼想以法術斬斷手上的手銬,才剛進入冥想階段,輕微的疼痛感刺激著大腦,導致中斷了冥想。
「……先掛了。母……!不、沒什麼,請別擔心。對象醒了,那麼先失禮了。」
房門此時被人打開,狐貍面具的忍者女子講著手機走了進來。看見枔乃醒來,手腕上的手銬閃著金光,不免驚訝了一下,將手機收回懷中。
「比我預期的還早醒來呢。不過,請您不要做無謂的掙扎,那手銬是出自『憲兵惡魔』之手,專門用來拘捕擁有特異能力提督所使用,手銬內的電磁系統會持續發出電波干擾作用者的精神集中力,讓法術無法發動。」
「還真是大費周章了呢。」
「您過獎了。」
此時的枔乃突然擺動起身體,身上物品全數掉了出來,而符紙佔了當中的大半數。
「不過……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呢?」
枔乃揚起自信的笑容,沒有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鮮血迅速充滿口腔,再一口氣吐出,散落在枔乃身旁的式紙及符紙們沾到血液後便像是有了生命般地在地上顫抖著。
「拜託禰們了,請到雲龍身邊守護她吧!」
語畢,式紙及符紙就像子彈一般飛出。然而,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女子迅速從腰際取出數個苦無擲出,準確的命中穿梭在空中的紙張。但即便如此,仍有幾張順利透過門縫、窗戶邊隙到了外頭,隨風翱翔而去。
「言靈是嗎?拘束器的確無法阻斷這種速發型的法術。不過……」女子走到枔乃身旁,蹲下身撿起了一只剛剛隨著枔乃擺動而掉落的髮飾,繼續說道「比起保護身為艦娘的雲龍,您不先在意自己的情況嗎?相羽當家。」
「不就只是讓相親多個額外的插曲嗎?」
女子把玩著手中朱紅色的飾品,輕輕地笑了幾聲。
「可惜,只答對了一半。不談這個了,能請您告訴我這個髮飾是在哪裡買到的嗎?十分可愛呢!」
「朋友送的,請還給我。」
「當然。」
女子將飾品替枔乃別上,鮮紅的楓葉型髮飾掛在枔乃的黑髮上顯得特別亮眼。女子像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湊近了枔乃的耳邊,低聲的說了些什麼。
只見枔乃先是訝異了下而後轉為嚴肅的神情,轉頭直視著對方。
「妳是誰?」
「嗯──我是誰呢?」女子在這時拔掉了變聲器,回到原本銀鈴般的女子聲線。見到枔乃沒任何反應,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只聽聲音,難道認不出來嗎?相羽當家。」
枔乃低下頭思考著,但是不論怎麼就是想不起這個聲音所擁有的臉龐。此時,女子一手端起枔乃的下巴,另一手揭開了狐貍面具。面具下的面孔,有著與枔乃相像的五官以及自信的笑容,深邃的雙瞳此時清楚的照映著枔乃吃驚的面孔。
「姊……姊姊?!」
枔乃下意識的縮回下巴,對方卻一把抓住,將她帶回那熟悉不過的面孔前。
「沒錯哦,我的妹妹喲,好久不見。」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枔乃的聲音顫抖著。對於自己的姊姊──相羽泉,枔乃最後一次見到她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抱著泉哭泣的自己、無情的烈火以及暴走的村正。右眼此時發出陣陣的刺痛,就像是在提醒著枔乃想起不願回想的過去。
「我是回來破壞屬於妳的一切哦,包括妳很保護的那位美麗的秘書艦小姐,真讓人期待當她知道這些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泉從懷中拿出了一張公文,攤在枔乃面前。
「……這個是!不行、不可以!」
金屬撞擊聲不斷的響起,枔乃竭盡所能的掙扎著。唯有這件事,枔乃無論如何都不想讓雲龍知道,哪怕、自己需要繼續的欺騙下去。
「騙子。」
泉的聲音傳入枔乃耳中,卻像是雲龍聲音似的在枔乃腦中打轉。此時,眼前的泉卻漸漸被雲龍的身影所取代。
「不是這樣的!對不起,雲龍……對不起……。」
此時一個清脆的彈指聲響起。枔乃原先明亮的雙眼頓時失去了光芒,像個斷線的人偶般,毫無聚焦的直視著前方。
泉嘆口氣後,起身緩緩說道。
「金剛,外面都布置完畢了嗎?」
金剛早已在門外,靜靜聽著這一切。聽到泉一出聲,毫不掩飾地用力將門打開,直接繞過在一旁的泉到枔乃的面前蹲了下來。
「準備完畢了。」金剛替枔乃整理好垂下來的瀏海,像是心疼似的輕撫著對方的臉龐繼續說道「不要忘了。即便妳是枔乃的姊姊,要是出什麼萬一,我絕對不會原諒妳的デース。」
「我知道。枔乃先交給妳了,我再去檢查一次。」
泉重新帶上狐貍面具,步出房門的同時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待電話確認接通後悠悠地說道「青葉,可以準備開始了。」
『從今以後請多多關照,提督。』
『枔乃,這是我的名字。都已經成為我的人了,就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吧。』
這麼對我說的她,笑著牽起我的手一起坐上車。小小的手心,卻傳來讓人安心的暖意。
雲龍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泡在溫泉之中,溫泉的暖意讓身體彷彿獲得紓解般似的感到輕盈。水面下的身子早已不見方才受到金剛攻擊的傷口及汙垢,已回復成原本的白淨肌膚。這就是所謂的艦娘。只要不要受到致命的傷害,艦娘們能透過入渠,也就是人們所稱的泡澡來復原傷口。對於一介兵器來說這是個無庸置疑的優點,但同時也存在著許多人性上的缺失。
雲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腦海閃過枔乃被帶走的頓時緊握雙拳,奮力的敲向水面。將滿腹的無力感、後悔、不甘心的情緒全部宣洩在這一擊之中。水面受到衝擊,顯現出陣陣的漣漪。
「不能在這邊浪費時間了!」
雲龍起身順手拿了一旁白色的浴巾圍著身子,走往一旁的置物櫃尋找自己的衣物。身後在這時傳來細緻且溫柔的女聲,除了聲線容易讓人辨別外,講話十分禮貌的她,讓人一聽便能認出。
「雲龍さん,請問在找什麼呢?有榛名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不好意思,榛名有看到我的衣服在哪嗎?」
雲龍回頭便看見與金剛穿著相同服飾的榛名。同為金剛型戰艦的榛名,與姊姊金剛的髮色全然不同,有著一頭看似黑色的灰長髮。榛名聽到雲龍這麼一說,露出淡淡的笑容抬高自己的雙手,手腕上的衣物正是雲龍的。
「雲龍さん的衣服濕透了,所以榛名趁這時把它拿去洗一洗烘乾。」
榛名將手上的衣物一件一件遞給雲龍,讓雲龍能慢慢的穿上。
「這麼說來……是榛名帶我到這裡的嗎?」
「是的。剛才不是有打雷嗎?很多人在那時候受傷了,所以榛名就在這邊充當臨時的救護員。但是紗布用光了,我到其他地方去找找,在回程的路上就看到雲龍さん倒在地上。」
雲龍看向另外一邊的合室,裡頭躺著、坐著帶傷的人確實不在少數。枔乃的那一擊,看來確實命中了大部分的參賽者。雖然對他們感到抱歉,但自己現在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去關心。
「不好意思,麻煩妳了。」
「別這麼說。這麼說來,雲龍さん……」榛名此時從袖子內拿出了三張式紙,榛名的手一放開後,式紙們便自動的浮到雲龍的面前,「這些孩子似乎在找妳,剛才去收雲龍さん的衣服時,看到祂們在烘乾機外打轉。榛名將衣服收好帶回來的路上祂們也一路跟著,因為怕靠近溫泉會因為水氣而濕掉,我就將祂們收起來一起帶過來了。」
雲龍見著這些式紙在自己周邊打轉,仔細一看是枔乃所使用的符紙;與自己所使用的有所不同,底端明顯的岔開並呈現尖狀,很易於辨認。然而,這些孩子們身上帶著鮮紅,讓雲龍感到更加不安。如果自己沒有想錯,這應該是枔乃的血液。會讓枔乃用到自己的血液來操作式紙,想必事情不太樂觀。
「禰們是從哪過來的?」
符紙們朝著山頂的方向飛了過去又再飛了回來,看來目的地一清二楚就位在相羽家的山頂上──仙石。
『提督……不、不對,枔乃,為什麼是我呢?』
『因為是個美女姐姐。別、別下車!我開玩笑的!』
率直、帶點幽默,與前一位提督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不過、如果是她的話,想必天城就可以放心了呢。
「嗯,在那邊嗎?榛名,我得先走一步了,謝謝妳幫了大忙。」雲龍向著榛名微微傾身表示感謝,伸手將式紙們收進胸口內袋收妥並將艤裝喚出,讓彩雲先去探查路況。正打算動身前往仙石的雲龍,被空中突如其來的聲音給止住了。
「嗨、嗨!各位大朋友&小朋友、Lady & Gentleman,大家午安!我是青葉級重巡洋艦1號艦──青葉,受邀請來擔任這次相親的前線特派記者,請大家多多指教啦!」
元氣的聲音響徹空中,雲龍和榛名相互對望了下,便看相向對面的青山,果不其然也映照出了有著一頭粉紅髮色,身穿水手服,一手拿著小簿子另一手拿著麥克風的少女。而在青葉的背後,正是遭到拘禁的枔乃、金剛以及忍者女子。
「枔乃!」
「姊姊?」
縱使對方聽不到,兩人仍像是要確認一般的說出畫面上自己在意的對象。
「好的,青葉現在所在的位子是位在仙石的儲藏間之中,身後可口的美人正是我們的提督──枔乃。不過看起來提督的情況有些詭異,能請泉小姐告訴我們怎麼回事嗎?」
青葉在枔乃面前揮了揮手說著,但對方就像是沒看到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此時,畫面一轉聚焦在泉的身上,泉接過青葉手中的麥克風,敲了幾下確認是否有聲音。
『咳、咳,原因有兩個。第一,軍方現在沒有多餘的船艦可以讓我這個插班生自由選擇。話雖如此,但高層只是單純想刁難我這個非正規入伍的傢伙而已。至於另外一個原因……』
正要沒入海面的夕陽像灑著亮粉般,為逐漸轉暗的海色點綴上片片金粉。她撐著頭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景色,好一會才開口繼續說著。
『約定……不、有個朋友跟我推薦,說妳非常適合。怎麼,感到失望了嗎?』
『不……老實說心裡反而踏實多了。我能再問個問題嗎?』
雲龍握緊雙拳,直直瞪著對面山頭的畫面。畫面中枔乃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布偶般,只是靜靜的、平穩的呼吸著。眼神缺少了以往的光芒,毫無聚焦般的直視著某處。頭上多出的紅葉髮飾給人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但現在的雲龍無心去在意那些,現在、立刻就想奔到對方的身邊。
「啊、啊,不要那麼著急嘛,秘書艦小姐。妳家的提督只是被我施展了催眠術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的,所以請不要輕舉妄動哦。否則……」
泉的嘴角微微上揚,另一手在反手瞬間多出一把苦無抵著枔乃的脖子。
雲龍回身,緊握手中的手杖,查看著四周。發現空中多了一臺白色的空拍機,一面輕巧的在空中翱翔著,一面緊盯著自己。雲龍面露不悅的盯著,咋了幾聲舌。
「乖孩子。我是泉,同為參加者的一員,如今當家已經在我手上。但是,這難得的活動就這麼快結束也太無趣了,是吧?那麼就給妳們一點機會吧!四個小時內,只要有人能順利將人救出,我就不再干涉這場相親。但是、只要一超過時限,枔乃便是我的人了。」
泉轉身走到枔乃的身旁,一手撫上枔乃的臉龐,另一手摘下那朵鮮紅的楓葉髮飾。
「還有一件事……」泉的眼睛瞇起眼看著攝影機繼續說道「就當送給乖孩子的禮物吧!秘書艦小姐,妳可知道妳妹妹的下落嗎?」
雲龍這時才注意到,泉手中的髮飾與天城所使用的十分相像。
「雲龍さん……」在身旁的榛名擔心的看著雲龍,雲龍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著不用擔心。
『照上級的安排,從一個月前便是由枔乃來接管宿毛灣鎮守府對吧?那麼……我的妹妹──天城,她還好嗎?』
『高層決定將她轉調至後線的鎮守府,希望能讓她淡忘這件事情,所以在兩周前就已經轉調離開了。至於轉調的鎮守府,我也不清楚……抱歉。』
這一句道歉,她講的很輕、很輕……,就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泉從懷中拿出一張軍用公文,讓攝影機由下而上仔細的拍攝著。正下方是枔乃的筆跡簽字,隨後接著是出生地、艦種、下水日……等,一些基本的個人資料。
「出生地,橫須賀。艦種,正規空母。所屬鎮守府,宿毛灣。10月15日……」雲龍讀著攝影機上的畫面。這個日期,她是不可能忘記的,那是……。」
「是天城さん的入役日期。」身旁的榛名也發現了,這張公文上的資料正是屬於雲龍型二號艦,也就是雲龍的妹妹──天城。
畫面繼續的向上,果如期然的出現了天城的頭貼。然而下一幕所顯示出來的內容,讓雲龍不可置信地注視著螢幕上的文字。手中的金屬杖,就著麼落到地上,發出響亮的金屬聲。
「鏗、鏗……。」
「不可能……不可能的!」
雲龍對著畫面宛如用盡自己所有力氣般的咆嘯著。
攝影機中的畫面,照出公文的表頭。清晰的「除役確認單」就這麼映入雲龍眼簾。
「當然,要不要相信是妳的自由,但上頭的蓋章簽字我能確定確實是出於妳所信賴的提督之手。就這樣吧,青葉收尾交給妳了!」
泉將手中的麥克風丟回給青葉,青葉慌張的接過麥克風戰戰兢兢地說著,掛起勉強的笑容,彷彿還沒從剛才事件衝擊中脫離。
「好的……那、那麼,本次的場外報導就到此為止。掰、掰掰!」語畢,青葉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對面的山頭上,還給森林原本的青山樣。
雲龍無力的跪坐在地上,仰望著天空。然而,淚水宛如無法控制般,從眼角流了出來。
已經……再也無法一起航行了嗎,天城?
已經……再也聽不到妳的聲音了嗎,天城?
已經……已經……再也見不到妳了嗎,天城?
『沒關係的,枔乃。我總感覺什麼時候就能和天城再次相會。』
她回予我一抹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加重力道回握著我的手。透過彼此手心傳遞的溫度,我想……我能放心的相信眼前這個人。
記憶中的枔乃的微笑,宛如鏡面一樣出現裂痕、碎裂。
心就好像被人緊緊握住似的,好痛、好痛……,痛到令人喘不過氣。這一切就像一滴黑墨跌入清泉般的,將泉水全數染黑,再也見不到湖底般。
各種心情交錯混雜,宛如黑夜般的漩渦一般衝上心頭。這時、再次想起了那令人厭惡的臉龐,漸漸的與枔乃的面孔交錯在一塊。
「難道……妳也跟他一樣,只把我們當作工具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雲龍手緊抓著胸口,像是要將這苦悶一並吐出似的吶喊著
「吶、告訴我啊,枔乃!」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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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搬運過來了(抹臉抹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