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修和小雪定睛地瞪著月的臉。
那張臉應該不能被稱為「人的臉」，臉上沒一處是完好無缺的，刀傷、燒傷都呈現在那一塊臉上。眼睛和嘴巴，甚至有些扭曲，帶點野獸的猙獰──
月走到房門前，停下來，一動不動地看著二人，不言也不語。
然後……
「嗚嗚嗚，月先生，你終於出來啦，我們等你很久了──」
「月先生可不要在意自己的臉，看一個人是看他的心，而不是他的臉啊──」
下一秒，修和小雪兩人不約而同緊抱著月，幾乎要哭出來般說道。
月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任他們二人抱著自己，良久──
「兩位……真是奇怪的人……請進來吧。」歎了一口氣，月淡淡地開了口，然後無聲地返回他的領域。他的聲音不算低沉，和嚇人的外貌造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聲音非常悅耳，並給人一種淡然、幽幽的感覺。
修和小雪急不及待地點了點頭，隨即立刻跟著月，走進了他的房間。
由於位於地牢，沒有窗戶讓陽光透進來，月的房間非常陰暗，甚至比修為了讓小雪過得舒適一點，而刻意修改過的房間還來得黑暗，修和小雪甚至沒辦法看得清楚月的身影。
「兩位請坐。」月拉出了兩張似乎有很多年沒被坐過的木椅，給兩人弄了一個「請」的手勢。
依然在震驚，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成功親眼見到月本人的修和小雪微微點頭，坐下來了。
月背著他們不知在做甚麼，小雪努力地觀察，只見月似乎從臉上除下不知名的東西，並戴上不知甚麼東西。
隨後，月走到拿著似乎沒用很久的燭臺，點了一些光，整個房間變得光明起來。
修和小雪這時才發現，月那猙獰的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副素白的面具遮掩了他的容顏，只有一雙幽幽的深紫色眼眸正在凝視著他們。
雖然他們看得見的，就只有眼瞳，可這雙眼瞳已經完全配得上他的名字──月。皎潔、清澈、高貴。
然後……月手中拿著剛剛那一副可怕的臉…..
「剛剛月先生的臉……是面具？」腦袋幾乎空白一片的小雪，只得出這一個結論。
「是這樣沒錯。老爺子這幾年不時也以重酬請求一些人能夠把我弄出房門外。確實，大多人沒過多久後，就不耐煩地走了。可是，有時候少數人，為了成功後的豐利厚酬而堅持下來，怎樣也不肯走……」在面具的掩蓋下，修和小雪也無法閱讀他的表情，「那時候，我唯有造一張可怕的面具，去嚇退他們了…。」
「所以那不是月先生的真容啊。」修恍然大悟，隨即苦惱道，「所以月先生，你是討厭了我們嗎？」
「不…修先生、雪小姐，你們有點不同。首先，你們不是為了利益而來。」
「….是這樣啊…」小雪有點苦惱地笑了。
「其次，」月的瞳孔靜靜地凝視著二人，「修先生和雪小姐這個月來說的話每一句話，我都有聽。你們和其他人真是十分不同。該說奇怪、坦率、還是甚麼好呢？所以，我也想認識你們兩位……所以…想著如果戴著這面具…你們都沒有被嚇走的話……那就…就…」說到此處，月的視線似乎微微移開了。
「總之就是交朋友的意思吧？」修和小雪心有靈犀地握著月的手，「月先生，以後就多多指教了！」
或許月比他們想像中還要來得可愛？
「謝、謝謝你們……」月甚為拘謹地點了點頭，似乎比修和小雪還要緊張。
「那個……」小雪看著月的面具，「月先生……為甚麼要戴著面具？既然連那如此可怕的面具，你也願意戴著示人的話…為甚麼……」
「小雪，不要對第一次見面的人…」
「沒關係的。修先生，請不要責怪雪小姐。」月好像笑了，語調變得輕快，「雪小姐有這樣的疑問也是正常的，倒不如說雪小姐的觸覺十分敏銳，我也敬佩不已。」
「那、那麼為何……」這次修也忍不住問道了。
「因為一些原因，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必須以面具或幾層的面紗遮擋。這也是為你們好，請兩位不要見怪──」
「沒關係，小雪能夠成功和月成為好朋友，已經很滿足的了。想必修也是這樣想吧？」小雪笑著答道。
「作為不坦白的代價，月先生，出去見見你的爺爺吧。」修盡可能揚起陽光般的笑容，對月這樣說。「他是真的很擔心你。」
說到這裡，修的笑容還是收斂了。
魯斯先生是真的很著緊他的孫兒。
四年了，儘管魯斯先生用盡任何辦法，都無法打開月的心窗，可他依然沒有放棄過，甚至承認了自己的無力，不惜以家族剩下來的資產，請求別人來幫助他。
如果不是著緊、在意，又有誰願意當這近乎徒勞無功的事情呢？
月的眼瞳微微睜開，他沉吟了一會，然後…「好吧。確實，我欠了老爺子很多，要向他好好道歉才行。」
奇怪地，從月的語氣中，卻帶出了一點生疏的味道。
「月先生，你有多久沒有走過這一條走廊？」即刻踏入主廳時，小雪突然想起這個問題。至少也幾年了吧？小雪心想。
「嗯…..兩個星期左右？」想了一會，月如此答道。
「兩、兩個星期而已？！」小雪吃驚了。
「沒錯，有時候會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圖書館，找一些魔法的書藉來看……」
「所以就養成了跟魯斯先生差不多厲害的魔法嗎…？」修回應道。
「不，我的魔法比老爺子還差很遠……」月靜靜地道。
「…小月？」聽到月的聲音，魯斯突然跑了出來。他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自己久違的孫兒，罕見地，魯斯的全身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月緩緩轉身，看著魯斯，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直到兩人的距離只有一步而遙，月微微鞠躬說，「很久沒見了，老爺子。對不起，花了您那麼多氣力才出了來。放心好了，我的面具已經加了魔法，沒那麼容易脫下來──」
「小月！小月….月….」打斷了月的話，下一秒魯斯已經緊緊的擁著月，「出來了就好，肯出來就好了──」
「……！」月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雙手緩緩舉起，想要推卻，可想了一會，還是垂下了雙手，任由魯斯抱著他。
慢慢的，魯斯的視線移向了再旁看著他們倆，欣慰地笑了的修與小雪，「謝謝你們…真是…謝謝你們…」
※※※※※※※
「來！小月！再吃多點──」
「老爺子，您已經給了我三碗飯吃……」在餐桌上，魯斯高興得不斷把菜夾在月的碗裡。月還是沒甚麼表情，但語氣中透出淡淡的無奈。
「沒關係吧，小月才十八歲，還沒有過發育期吧？不能高過小小雪一點就滿足喔，要再長高一點，才能高過爺爺的，至少也請和小修長得一樣高吧……」
在這個時候，魯斯才表現得像一個已上了年紀，疼愛孫兒的老爺爺……修不自覺地這樣想。
「我長得高不高也不要緊吧。」月淡淡地道。
「怎可能不要緊吧？不過小月已經比起四年前高了不少，想從前，小月發育不良，骨瘦如、呃，小月再吃點菜吧──」說起從前的事，月和魯斯的眼眸裡先後閃過怪異的神色，魯斯立刻改說其他話題，可修和小雪依然發現，兩人眼中的陰霾還沒能完全散去。
「小修、小小雪，我真是不知該怎樣感激你們。」吃完晚飯後，魯斯向著他們倆深深的低頭鞠躬，「請讓我送一筆錢給你們──」
「不要這樣啦，魯斯先生。」修先行打斷了魯斯的話，他望向了小雪，和小雪心有靈犀地笑了笑後，再面前魯斯說道，「你再說下去，月先生就會以為我們因為錢貼近他，不理我們的了喔？作為謝禮，請讓我們再住在這裡一會吧──」
「這當然是樂意至極！老實說，這家邸很久也沒有試過這樣熱鬧了。」魯斯有點懷念地笑了，「我和小月兩爺孫從前也沒甚麼機會這樣談話，有這樣的一天，也是拜託你們啊，一直住下來也沒所謂，只是你們也應該不願意一直待在這裡吧？」
「不要說穿嘛，魯斯先生。」修笑了。
月站在二人的旁邊，始終不語。
小雪靜靜地看著沉默的月，心中始終在想，到底是這個人心裡埋藏著怎樣的故事？
小雪只知道，至少目前而言，她和修也沒可能觸及得到。未來能夠觸及到嗎？她不知道。有些事，或許一輩子只能讓一個人知道，而那個人，或許不會是她或者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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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先生，你在煩惱甚麼嗎？」一直沉默的月突然開了口。
「怎麼了，阿月？」如夢醒來的修，轉頭看著月，緊張地笑了。
不知不覺間，自月出了房門後，已經過了一個月。由於小雪說要跟隨魯斯先生學習如何烹調食物，這幾天房間裡就剩下修和月兩個人。
這個月裡，小雪漸漸習慣了吸血鬼的生活，習慣了陽光，也習慣了……吸血。雖然每一次修讓小雪吸他的血時，一陣莫名的嫣紅總出現在小雪精巧的臉龐上……
果然小雪唯一不習慣的，就是和修有肢體接觸嗎？果然那一次之後，兩人之間，總有一段無形的距離……
「是煩惱和雪小姐的問題吧？」月一針見血地得出了結論。
「你、你、你…你怎知道的？！」修突然失去一切儀態地跳起來問道。
「因為會令修先生如此出神煩惱的，大概也只有雪小姐吧。」
「是這樣沒錯……」
「那，能告訴我是甚麼問題嗎？」月放下了手上有關魔法知識的書籍，「說不定能給你一些意見？」
「為、為甚麼要幫助我？」
「因為我看不過眼，每次你見到雪小姐時，想說話但又吞回去了。」
「……讓你煩厭了還真是抱歉……」
「還有，雪小姐看見你這副憂鬱的樣子，也會擔心的啊。」說到此處，一向淡然的月也微微地別開了臉。「而且…見到朋友煩惱，想要幫助他、讓他開懷，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謝謝…」得悉了月好意的修，也釋然地笑著道謝。
「所以說，那到底是甚麼事情？」
修的笑臉收斂了，他走近月，貼近月的耳朵，開口說了。
修的表情略帶不安，就算事情的對象不是月，可他也很害怕，月會說「不好」。
月的眼眸微微睜大了，隨即笑了。
「就直接跟雪小姐說吧。」
「直、直接嗎？！我不想嚇怕了小雪…」修不禁皺起了眉頭。
「沒關係的。」月正視著修開口說，「只要是真心真意說出來的話，就算對方不被打動，也一定不會討厭你。何況是十分重視你的雪小姐呢？」
雖然隔著面具，修無法看得見月的表情，可他卻感覺到月在笑，為了祝福他們得到幸福而微笑。
「阿月……」修複雜地笑了，「謝謝你。」
「不用謝。」月別過臉，「放心，我不會跟雪小姐說的。」
「嗯。」修點點頭，「那麼，我是時候想想，該怎樣跟她說了。不成功，便成仁呢……」
「要我為你們加些魔法製造一下氣氛嗎？」
「不、不用了，謝謝。」修搖了搖頭，「我希望，我是靠自己的努力讓小雪點頭。」
「好的，我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你了。」
「那就足夠了，阿月。」
「月先生！修！可以吃飯了！」叩門聲響起，小雪突然站在出面。
「小、小雪？！妳怎麼來了？」修慌亂地轉身看著不知發生了甚麼事的小雪。
「怎麼了，修？是魯斯先生請我過來通知你們，有飯吃了啊。」小雪不明不白地答道。
「沒、沒事，走吧小雪。」修拉著月朝著小雪的方向走。
「啊、對了！這一次，小雪也有幫忙弄了一些菜式，修不介意的話也試一點吧……」
「好，當然好，我很期待啊。」
「其、其實…不…不用安慰小雪的…」
「不，我沒騙小雪，是真的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
「欸？怎麼月先生也來一起欺負小雪了？」
「等、等等，小雪，我們才不是在欺負你呢──」
真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不，是希望今後的日子，我能讓妳更幸福。
看著小雪幸福快樂的笑臉，修心中這樣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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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月月~~~貍真的好愛你~~~超愛你的啊~~~(抱著滾動) 謝謝你陪著我走了那麼長的路~~~
創作內容
夢100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