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陣強風吹來,擺動了樹枝吹散了花蕊,窸窣聲在這片晴空下迴盪著,也傳入站在草坪邊迴廊出口的兩人耳中。
肖恩難掩錯愕地望著面無表情的逤斯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潘朵拉……潘朵拉,他記得那些攻擊他的吸血鬼口中也是這麼叫他的,雖然他確實姓潘朵拉,但真正潘朵拉又是什麼意思?而那位過去的祖先又在這片地上曾做過了什麼……
「潘朵拉……」肖恩呢喃著,嗓音裡有著落入深淵般的混亂。
「關於潘朵拉的問題就不是我能告知的範圍了,但相信厄洛爾大人會親自告訴您。」以往的笑顏再度掛上了那張好看的臉,逤斯特提醒著,意味著肖恩不必再向他問起此事。
肖恩一陣沉默,原本還想問什麼,但逤斯特卻先搶先喝止了他的問話,讓他哽在喉間的話語只能硬生生再吞下。
「除了潘朵拉的事情我都能告訴你,因為潘朵拉對我們來說是個禁忌的話題,雖然在外有些謠傳,但那些都並非確實。」偷偷覷了肖恩一眼,發現對方的表情在預料之內又繼續說道:「這裡可以說是為潘朵拉建立的城堡,因為這裡除了貴族外,任何低下的吸血鬼都無法進入。」
肖恩聽著,卻無法入耳,心裡想的都是潘朵拉的問題,甚至因為潘朵拉的關係被擄到這個地方……雖然這裡是他的國家,但是現在對他來說卻早已是個再陌生不過的地方。
但是除了這個潘朵拉的身分,原本以為會一生平凡的在日本度過人生的他,現在竟然會因為這個原因被擄至英國,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來自英國的梵奧厄洛爾,只是現在想起那日的飯局原來是有跡可循,不管是伊格的牽線或是梵奧的布局。
這些人心機真重,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血族。肖恩這樣想著,對血族的印象更差了。
感覺像被設計般在心底浮現了一股蘊火,他再也無法繼續聽逤斯特接下去講的任何一句話。「別說了,我想回房。」他已經沒有心情再聽下去,就算眼前的美景再美麗都已經讓他失去了欣賞的興趣。
看來他還是得想辦法離開這裡,只是該怎麼離開?這裡並不是日本,不是簡單就能到達的地方……或是他離開這個鬼地方在英國重新開始,然後賺到了錢他還是能回日本的。
想到這,他又想起逤斯特方才的威脅,但很快地心裡那份恐懼便被他思考後的理由揮散而去。
雖然逤斯特那樣說,但不代表一定會遇到不是嗎?肖恩在心底竊笑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前庭花園,留下收起笑容望著他背影的逤斯特。
夜晚,皎月高掛,在一片玄色之中成了最耀眼的鑽石,而在這片被神秘暈染的夜裡,貴族們以及梵奧依然如同往常般地聚集在餐廳用著晚膳,當然,桌上不僅有著豐盛而多樣的菜色以外,每個高腳杯內還盛了染著暗紅色的液體。
「唉──肚子餓著呢!」
「你是去狩獵里特斯把他們當飯吃了是嗎?」
「那些低下的吸血鬼,不配本少爺去食用。」
「你知道里斯特的近況嗎?」
「誰知道,那群傢伙怎麼不快點回去棺木裡。」
貴族們談天著,嘴裡談及的都是他們血族的天敵──里特斯。晚餐時間聚集了閒置的血族,但有部分卻是才剛從與里特斯的戰場上回來的貴族,他們不分你我地在這個偌大的餐廳內坐下談話,彷彿在這裡他們就是所謂的一家人。
長桌兩側坐滿了用餐的貴族,而坐於主位上的便是他們的主人梵奧厄洛爾。
他一人靜靜的用餐,不與他人交談,但視線卻凝視著他身旁空缺的位置上,那是為肖恩潘朵拉留下的位置,但今晚他卻沒有出現。
一旁的逤斯特注意到了梵奧的異樣,立刻便意識到那個空缺的位置,他連忙上前低聲稟告肖恩拒絕下樓一事,但卻被坐不遠的血族聽見。「逤斯特你說真的還假的?這世紀的潘朵拉出現了?」驚呼聲傳遍整個餐廳,所有人都將視線移向梵奧及厄洛爾身上。
他們聽說潘多拉七百多年出現一次,是唯一擁有延續血族興盛的傳人,甚至更有瘋狂一說──潘朵拉擁有選擇血族之王的能力。
「潘朵拉出現了嗎?」
「天啊,終於……里斯特終於可以消失了?」
歡呼聲在空氣中渲染著,這興奮的情緒是在他們的故王選擇永遠沉眠後的第一次所擁有。
他們的故王西斯提曼亞羅德與他們的主人有著極好的交情,即使他們的主人梵奧厄洛爾總是沉默著看待一切事物,但這份沉默卻成了他們故王的幫手,只有在必要時刻他們的主人才會開口提點,也因為如此,那時候的血族是遵循著規則而走,而反叛的里斯特則只是攻擊城郊處的普通人類。
這一切的安寧只到故王西斯提曼亞羅德位不明原因選擇永遠沉眠後,蠢蠢欲動的里斯特開始攻擊血族貴族,企圖讓紛亂占據整個吸血鬼界,而對於潘朵拉的傳言也因此傳了出去。
雖然他們這些血族貴族三番兩次希冀梵奧能成為他們的王,但總被拒絕,原因不外乎是「他沒有這個資格」或是「能成王的人選並非是我」。他們猜測,真正的原因還是出在潘朵拉身上,所以他們總是祈禱著潘朵拉能夠再度出現。
逤斯特聞言,狹長雙眼瞅著所有人看,讓眾人頓時感受到一股陰寒的視線而紛紛安靜了下來。然而,逤斯特依然笑著,只是那雙眼睛不帶著任何笑意:「各位請先坐下用餐,潘朵拉的事情日後會再跟大家說明,你們說好嗎?」最後一句彷彿是個要脅,讓因為激動而起身的貴族們不約而同地坐了下去。
「哥哥,過分了。」艾克輕抓逤斯特的手腕,輕聲提醒,而逤斯特也只是淺淺地嘆了一口氣,而後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用餐。
逤斯特不是不知道血族們期望的是什麼,而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再說……他們的主人根本不打算成王。「唉……」除了無奈沒有其他的形容詞能表達他現在的感覺,當然這是連梵奧都不知道的他的煩惱,也只有艾克能夠理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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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一人大字形地躺在床上,他望著懸在空中的水晶燈,腦中不斷思考逃離這座莊園的方式,這座莊園大得不可思議,光是前庭與大門的距離以他估計開車就必須耗費數分鐘,若以徒步的方法離開一定更是必須花更多的時間,可如果在守備最弱的時候離開,也許可以爭取更多的逃離時間。
他陷入了自我的思考中,精心計算著每步的時間與距離,卻沒聽見門外傳來的敲門聲,直至伊格由落地窗闖了進來,肖恩才拉回自己的思緒。「伊格?」
伊格不同於兩人仍在學時的模樣,他一改輕浮的態度轉眼成為一個總是擔憂太多事的母親,這讓肖恩一時仍無法適應,只能呆愣著朝他迎面而來一臉擔憂的伊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啊還好您沒事,您千萬不能出事,否則我、我……」
聽著伊格這樣講,半晌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太誇張了,在這裡我能有什麼事嗎?那個逤斯特不也說那個什麼里斯特的沒辦法進來,這個意思不是說這裡很安全嗎?」肖恩沁著冷汗說著,慶幸伊格似乎並不像逤斯特會讀心。
經肖恩這樣一說,伊格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對不起……啊!」發現自己抓住對方肩膀這句矩的行為,他立刻放開了手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我很好,不過……什麼事?」
「不,只是您沒下來用餐,女傭上來敲門您卻沒有回應,很擔心就下去了……而且……」伊格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而門外絲毫不放棄地仍在外頭敲著門,喊叫著對潘朵拉的稱謂。「您還是快點應門吧,因為、因為……」伊格還沒說完,房間的木門立刻被外面的人破壞,兩人朝損壞的門邊望去,卻見逤斯特、艾克以及梵奧就站在門外,還有之後才尾隨三人前來的薩滿。
伊格尷尬地撇開了臉,深怕被外面的人誤會他想對肖恩謀圖不軌。
而外頭的薩滿再見到伊格跪在校恩床上,雙手壓著肖恩兩側的床面時,一雙眼睛瞪得雪亮,雖然笑著,但眼裡卻帶著慍怒:「喔喔──我說小野貓這是在做什麼?用餐時間不下樓竟然逗留在潘朵拉大人的房間?」
聽到薩滿那帶著諷刺的聲音,伊格全身豎起寒毛,他愕然地望著門外的薩滿,心裡升起一股地獄將近的情緒。「這是誤會……我沒有!」
「還否認呢?真不聽話。」兩人一來一往的隔空談話,但肖恩卻絲毫不理會,只是望著門外同樣正凝視著自己的梵奧。
移開自己的視線,肖恩凝視著自己的手背,不敢再看門外那個毫無表情的男人,因為他就像人偶一樣什麼表情都沒有,還有那時不時就散發出的強烈壓迫以及那雙雖然猶如輝陽但卻彷彿能將人生吞活剝的紫眸,讓他總是渾身不自在。
但說實話,他就是怕梵奧,他看不到梵奧的情緒也不懂他,對於梵奧這個男人,他一無所知,更遑論他是那個策畫將自己擄回英國的主謀。
他真的沒辦法打從心底喜歡梵奧這個人,但他也不會去喜歡這裡的任何一個人,不對……是吸血鬼。
肖恩這般思考著,絲毫聽不見身周不斷演變的情況,不管是伊格、薩滿、逤斯特間的談話,他一句話都無視了,獨自一人陷入了自我思緒中,而在情緒裡彷彿逐漸被灰色的迷霧掩蓋,對這裡的人以及那個仍望著自己的男人好感度節節下降,甚至築起了一道牆,不打算親近任何人。
有天,他勢必得離開這裡,這裡不屬於他,他只想回去那個曾經與爺爺所在的國家以及擁有許多回憶的家而已,但是他何時才能回去呢?只要失敗一次,那就不可能了……失敗了不是被梵奧抓回來就是被逤斯特說的那些里斯特吃掉……他可不能容許這樣的失敗出現,特別是後者。
就像是下定了決心,肖恩眼神裡充斥著堅定,最後在他收回思緒時,房間已經變得空蕩,除了仍然站在門外的梵奧以外,其他人都已經不見蹤影,他錯愕地左顧右盼,最後視線回到梵奧身上。
這傢伙……為什麼還站在這邊?是來監視我嗎?肖恩瞪視著他,心理不由得起了疑心。
但梵奧卻從女傭手上接過一盤重新熱好的餐點,並親自將它端進房內的小圓桌上。「餓了就吃吧。」話語中不著任何情感,只是平淡的敘述著一件事情,隨後他手一揮,房門便回復成原來的樣子。
肖恩訝異地望著被關上的房門,驚嘆著梵奧擁有的這種能力。「爺爺並沒有跟我說吸血鬼連魔法都會阿……」即使不喜歡,但對於梵奧做了件不可思議的事也足以使他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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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從早到晚,肖恩刻意與這裡的血族們保持距離,一邊觀察著這裡的生活型態,一邊則計畫著逃離的方式。
今天,趁著風和日麗、碧空萬里的白天裡,肖恩一人獨坐在前庭的涼亭中,他望著那片與瞳眸相同顏色的青空,看似放空,但腦袋裡卻回憶起過去那平凡的校園生活。
已經有多久沒有像現在悠閒的一個人獨處了?過去當他這樣一個人仰望天空時多半都是回憶著過去那段消失的快樂,而現在他竟然丟了爺爺的遺物還必須坐在陌生的地方想念著日本的生活。
只是那段日子的確寧靜又平凡,很難與現在比較。那時除了考試的威脅外,他不曾感受到如今的壓力,而現在,他身在陌生的地方面臨著各種壓迫,至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甚至有時還必須避人「眼目」,因為到哪心裡所想的事情都有可能暴露。
吸血鬼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吐出了一口深而長的無奈,在遊走的思緒被收回時,肖恩赫然發現一個穿著和服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蹲在自己身前,正用那雙黯淡的赤眸凝視著他,頓時他嚇了一大跳,大喊對方的名子:「逤斯特!」
對方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見不到平時的笑容,依然毫無表情地看著肖恩:「不是逤斯特,是艾克。」他平淡地糾正肖恩的叫法,但平淡中卻有著淡淡怒意。
肖恩瞪視著艾克,難掩吃驚。
艾克與逤斯有如同個模子刻印出來,若不是那個充滿了挑釁的笑容以及說話方式,難以分辨這兩人。
「哥哥的事我很抱歉,請原諒哥哥的無理,這陣子還請您多加關照我們,特別是主人還請您多費神。」禮貌地對肖恩鞠躬,在最後說了句「麻煩您了。」後,艾克便轉頭離去,這彷彿就像是為道歉而來,一點都不為其他事逗留。
原來血族裡也有這麼奇怪的人……但是這個叫艾克還真和逤斯特完全不同,根本就是兩個極端世界的人吧?肖恩在心裡想著,但很快地他便注意到艾克身上穿著日本特有的服裝。「果然很奇怪。」他再度做了總結,為自己所看到的血族又多了個想法。
「只是……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話?主人應該是指梵奧吧?為什麼要特別指他?」肖恩獨自呢喃,腦子裡充滿了對艾克話中的疑問。
而在一邊,白色建築物裡的某間房,一道視線正透過玻璃窗凝聚在下方的人身上,即便無法看見對方的臉,但那道炙熱的視線卻依然不放過肖恩的一舉一動。
他正注視著肖恩,觀察著他。對於肖恩,他有太多無法形容的感覺。
「這樣好嗎?您一直與他保持距離,這是為什麼?」逤斯特一臉笑意問著,但聽得出來裡面有許多的認真。「我可是看出來他越來越討厭我們了。」逤斯特難得無奈的說著,以他的洞悉早已明白肖恩的反感以及想法,可他更明白眼前這位擁有比王還要更高位置的人他一定也一清二楚。
他依然沉默,看似不帶情緒的紫色瞳眸依然將視線坐落在下方的肖恩身上,良久,他才默默說著。「是我對不起他,我該償還。」
聞言,逤斯透露出了頭痛的神情。「我說的是肖恩大人,並非沙夏大人。」已經許多年了,沙夏大人的自殺仍讓他痛苦不已,而故王選擇永遠沉睡的謎……事實上也與沙夏大人有關。
「肖恩……」呢喃著肖恩的名子,平靜的眉宇間出現了煩惱的痕跡。
「您還要在沙夏大人的陰影中徘徊多久?若您不想從過去走出來,您又何必特地讓卡爾先生帶肖恩大人離開這充滿里斯特的英國?」逤斯特說,雖然梵奧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高,甚至足以站立在金字塔頂端,但是這個人卻一點架子都沒有,即便不怒自威,那也只是他的氣質使然。
「現在的潘朵拉大人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沙夏大人,這個大家都一清二楚,我相信您一定不會只是因為他是潘朵拉才這樣做吧?過去是,現在也是。」
「……」梵奧不語,視線仍停留在肖恩的背影。
這個男人是血族裡擁有最高權位的王貴族,他擁有所有血族都渴望的力量,但相較之下對情感卻不表達,他雖總是冷著臉,但誰能體會他心中千絲萬縷的心思與煩惱?他們的主子可以為了他們放棄自己的權利,更能為了他們放棄任何對沙夏潘朵拉解釋的機會,但也如此促成了一切的誤會。
之後突然的意外使得他們措手不及,沙夏潘朵拉的輕生、前王的永眠,讓血族失去了領導,使得叛逃者里斯特的崛起,意圖搶得血族的一切掌控,如此情況已經持續了幾百年從未止歇,若不是貴族們還有梵奧,也許早在幾百年前里特斯掀起的一戰早就消失滅跡,只剩下嗜血的里特斯主窄了整個血族。
望著梵奧冷然的側臉,逤斯特無奈而嘆。「不管怎樣過去的事您必須走出來,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在肖恩大人承認所有事情並為血族選了領導出來後您在慢慢回憶過去吧?前提是您還能回憶以前的事。」他難得正經的說著,但同時心里又是滿滿的無奈。
看來現在能幫厄洛爾大人走出陰霾的只有肖恩大人,但是現在肖恩大人又……意味深長的長嘆,逤斯特對這難以交集的兩人很是沒有辦法。
兩個都很麻煩,不如……湊一湊好了?這方法真是一舉兩得,所有麻煩都可以解決。逤斯特這樣想著,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狡詐的笑容。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