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臺灣南部的某間透天厝,裡面的氣氛不是太好,全部都是兇神惡煞。
一張麻將桌,上頭搓動洗牌的四雙手,各個心懷鬼胎,而在他們的身後,站的是一排排忠心耿耿的小弟,只要一聲令下,這間透天厝馬上就會變成血肉橫飛的火拼現場。
四位在臺南各占有一席之地的角頭老大,分別盤據麻將桌的四個方位,恰好代表著他們的勢力範圍。
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還是有人刻意安排,今晚,似乎會很刺激。
「我說啊,大家知道今天我找你們來,用意是什麼吧?蛤?」
坐在東風,今天作東道主的是江湖上人稱『黑心肝』的胡新平,身後的小弟們無一不畫龍刺鳳,坦胸露背,站在主場好不威風。
一字排開手裡通通拿著預藏的傢伙,準備隨時開殺。
胡新平是道上出了名的鐵石心腸,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手下犯了錯,就算他是心腹,也是在第二天就向事主奉上新鮮的人頭,下手絕不手軟。
也因此,博得了東臺南一致的好評,順理成章接任『義平幫』的東霸天。
「老胡,話要講,就講清楚,不要只講一半,有聽沒有懂,搞得大家都難看,是吧?」
站穩西方,以義氣跟膽識闖出名號的高大光頭男,是義平幫的西霸主,『豹頭佬』的林常,身後的小弟們也都剃成光滑透亮的大光頭,耀眼奪目。
「是啊,老胡,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不然沒有女人會真的愛上你哦?」
「囉嗦!」
附和林常的人,是義平幫的北方智將,楊十秋。
此人以善於算計而聞名,傳說現任義平幫總幫主就是倚重他的聰明才智,才能名正言順做掉前任幫主,好讓自己順利繼位。
靠著與幫主的交情,楊十秋坐擁臺南北部的天空,旗下小弟數目更是四方大老之首。
「小秋啊,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只是,意思意思。」
楊十秋這話中有話,不過要是說清楚,這句話其實就只是廢話。
「你他……」
「好了吧,小胡,人都到齊了,你也該說清楚,找我們來的理由了吧?」
林常不耐煩的咬著菸,菸灰積滿了一旁的菸灰缸。
「……」
在場還有一個人從頭到尾不出聲,只是默默洗牌、摸牌、吃牌、胡牌。
原本只是別人手下的一個無名小卒,他堅持個人原則,一路下來地位越做越大,直到被前任幫主收歸旗下,成為前任幫主與現任幫主的得意支柱。
人生如戲,而戲如牌局,從牌局窺人生,這裡,終究是盡頭。
沉默寡言不二話,令人信任的強大,也就是他成為南霸天的理由。
道上,大家都稱呼他為『虎哥』,王鐵虎,目前已經連贏四盤了。
「也是,我也在找機會想跟你們討論一件事。」胡新平伸手摸牌,打出三索。
「什麼事?」林常不疾不徐摸下一張牌,瞄了一眼後便丟出:「七餅。」
「碰。」楊十秋抓過七餅,接著丟出紅中:「願聞其詳。」
「……」王鐵虎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亮出手牌。
大三元,如日中天的大三元,在場其他三個人也只能一笑置之。
畢竟贏牌這件事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生存,該怎麼帶領小弟在這間屋子裡逃出生天。
「我也不想瞞著你們,我就直說吧。」
胡新平喝了一口烏龍茶,嘆道:「最近啊,有一個不長眼的殺手,跑去殺幫主,你們猜怎麼著?」
有人吞了一口口水,有人的菸頭火光大盛,胡新平並無理會。
「結果那殺手沒成功,在半路上就被弟兄抓包,抓到之後當然就給他嚴刑逼供,在他斷氣之前,那個殺手說出了買兇的是誰,呸。」胡新平一臉的不屑:「還好他是自己接單,不然還要查出誰是他的經紀人,多麻煩。」
現場的氣氛很凝重,空氣充斥著渾濁的廉價菸味,在場的所有人不缺沉默,缺少的是答話的勇氣。
「……」
「……」
「……所以說,買兇要殺幫主的,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王八蛋?」
楊十秋不愧是智將,不惜丟掉地位也要保全性命。
胡新平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慢慢的從襯衫口袋中拿出一包黃長壽,熟練地點了一根菸,吞雲,吐霧。
其他人緊張,連摸牌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更遑論身後的小弟們,個個是滿頭大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藏在衣服後面的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要用到。
在場唯一不為所動的人,大概只有王鐵虎了吧。
「是誰買的,我想這個人自個兒心裡有數,咱們就先別把話說死,也別在這裡開幹,三比一,你打不完的,要嘛,你帶著手下逃,逃得越遠越好,要嘛,老實一點,在這裡,當著所有人的面自己了斷,免得拖累親朋好友,死的也比較痛快,你們也都心知肚明,被老大親自抓到,那下場真是……嘖嘖。」
胡新平沒再繼續往下說,菸也抽完了,這次從懷裡掏出的真的是一把槍。
冷冰冰的放在麻將桌的正中央,壓著早已流局的牌,吸盡所有人的目光。
「自己想清楚啊,我話就說到這裡,對你們也算是仁至義盡……」
「叮咚!」
一聲響亮的老式門鈴聲,硬是打斷了胡新平的話。
所有人都盯著大門,就連得意洋洋的胡新平也不得不轉移注意力。
沒有人敢應門,應該說,沒有在場四位大哥的命令,誰都不準開門。
「叮咚叮咚叮咚!怪了,是不在嗎?可是門外有人啊?」
或許是看沒人來應門,那個『聲音』居然自己說出了臺詞。
「……嘛,算了,也罷,反正只要有喊就好了,麥當勞歡樂送!」
這不要命的傢伙,為何會站在門口說這什麼鬼話?
不合理,實在不合理。
「有人訂那該死的麥當勞嗎?」
沒有人敢回答,因為真的沒有人訂,胡新平當然知道這點。
他真正在意的是,他派去駐守在屋子四周的那些手下,都死到哪裡去了?怎麼查也不查,就這樣放人進來?這點很可疑。
「開門喔!麥當勞歡樂送!」
對,這其中一定有詐,胡新平想了想,比了一個手勢,示意要兩名手下去應門,順便把槍也一起上膛。
六十把改造手槍通通上膛的景象,發出的噪音比想像的大。
兩個小弟舉步維艱,深怕門外站的不是外送員,是奪取他們小命的死神。
「……你開?」
「你開好了。」
「不不不還是你開吧?」
「你開你開……」
「幹你媽的哪來話這麼多!給我開!」胡新平有些失了冷靜,這實在超出了他的預料。
於是兩名小弟決定一起握住門把,一起扭開,一起推開門,然後一起露出驚嚇的神情,恐懼的影子爬上他們的身體,吞噬了溫度,在背後開了好幾個洞。
想當然耳,他們兩個人也一起去當兩隻小鬼了。
「幹?!」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這是什麼情況?」胡新平真的慌了。
「……」王鐵虎還是不為所動。
已經無法關上的門,一個紅色制服黑色長褲的標準外送員身影一邊哼著歌一邊走進屋子,手裡拿的不是外送用手提袋,取而代之的是兩把半自動步槍。
槍口,還有剛開過火的餘溫。
「啊啊,怎麼會有人手裡拿著槍來開門的啊?這樣要是真的有人來外送的話不就都被打死了嗎?」
這個外送員瘦瘦高高,制服很合身,除了手中拿的槍之外,背後還背著兩個黑色大背袋,裡面是什麼真的不得而知。
「不過還是開門了啊,免費的歡樂送唷。」
外送員露出瘋狂的笑容,手中的兩把步槍應聲落地,從背袋裡再拿出兩把步槍,一手一把。
「先說好啊,不是人人有獎哦,我只要殺四個人,胡新平、林常、楊十秋、王鐵虎,其他的人就再觀察看看吧,沒你們的事請不要插手,反正,今晚還很長。」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怒吼,槍聲四起,戰火一觸即發。
六十打一,或許是有些不太公平,不過那個一,要是能不斷重來呢?
「哈哈哈結果你們還是一起上了啊哈哈哈!」
位在臺南某地的透天厝,今天也許是它最不平靜的一天,不過,日出再度升起,只會有一個人活著走出門外。
殺手?不殺男。
『想殺就殺,想愛就愛,誰能比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