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少在那邊假好心了!虛偽!」
聞聲,兩人同時朝著聲音來源看去,一同目擊了同一個畫面。
紫卿像是要安撫振玉的情緒,她伸出的手尚未碰到振玉,就被後者揮開,順手又補推了她一下。前者本來就有些暈眩,加上重心不穩,下意識的伸手想抓著桌角。
桌上細長的花瓶被晃動著繞著圈,幾乎是同一時間和事主同時倒下……
鐵雲靈敏的衝上前想攙扶,卻來不及。祈夕手中包著玻璃碎片的紙包落了地,一聲沉悶的落地聲,讓他又想起稍早果汁瓶落地後濺了一地的血。只是周圍散落的不是玻璃碎片,而是木椅子斷裂的一腳。
從中心,逐漸暈染開的,一地的血。
他好像失去聽覺一樣只有看著紫卿掙扎的表情和鐵雲面色慌張朝著他大喊的嘴型,耳中什麼都接收不到。好像不是真的,他希望眼前這些不是真的,只是幻夢。
見祈夕一臉嚇傻的模樣,鐵雲也不再多花時間叫他,只能回頭叫喚另外一個嚇得不知所措的女人:「妳不是教堂的人嗎?別光愣著,基本的治癒止血還會吧!」
對方聞聲才趕緊蹲下,亂七八糟的用著基本治癒,口中一邊補著於事無補的道歉。
鐵雲轉過頭,拿起肇事主因的斷腳,看了看中心空了一圈的蟲蛀,憤怒的將手一握,椅腳更是碎裂成好幾個小塊。
又回過頭,看著振玉亂七八糟的治癒,眼看眼前思緒清晰的剩自己了,現下的狀況也只剩一條路可以選,那就是立刻將她送到教堂的專業醫療部去做更緊急的救護。想到這裡,她毫不猶豫將紫卿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把抱起紫卿。站起身,對著振玉下令:「帶路,教堂的醫療部,妳應該最熟的。」
振玉忙著點頭,慌慌張張走在前頭帶路,不時回頭用著自己微薄的魔力盡可能的止血,一邊往教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而祈夕一直到了三個人都離開視線範圍後,才緩緩回過神,走上前蹲跪在一片血跡中,手裡拿起倒下的椅子,呆愣的看著斷裂的地方。
他原先就打算更換這套年代已久的桌椅,只是上回去找老鐵匠訂製時,聽到老鐵匠說了懷孕期間的禁忌。傳說是怕影響胎氣,懷孕期間有許多不可以觸碰的禁忌,其中一項就是更動家裡的擺設。雖然只是傳說,但對祈夕來說他卻將這些奉為聖旨。沒想到他百般算計顧慮,最後還是栽在這裡……也許這就是命吧。
他緩緩回過神,抬頭望著一路滴下的血滴從眼前延伸至門外,他只有無力的站起身,循著這一點一點的痕跡前進。
跟著血滴到了教堂的醫療部內,只見幾個祭司神官圍著紫卿正在做緊急的治療動作,而紫卿早已因大量失血與疼痛而陷入昏迷。此時的他束手無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存在於此根本是多餘與累贅,他從來沒有如此無助過。
「蜜蘭……求妳了,救救她。」他口中輕聲喃道,心中想著此刻脆弱的自己,能救助的對象竟只剩蜜蘭。
被呼喚者似乎是回應了他的請求似的,下一秒,門外走入了一個眼熟的人影。
男主教看看眼前的狀況,也看了一眼熟悉的當事人。「讓我過。」他平穩的口氣說道,那一群醫療者瞬間讓路。
祈夕原本就覺得這人眼熟,多瞧了幾眼才想起這人正是上次帶著一大群溜溜猴的男主教,只是這會身邊一隻都沒跟著,一時認不出來。
「你們全都先出去。」展晝說著,回過頭對著祈夕說:「你留下就好。」
直到確定所有人都離開,他依然沒有離開自己所站的位置。只有抬頭對著祈夕說:「幫我把門鎖上。」
祈夕照著他說的話,將門關上鎖上後,才小心地靠近展晝,就近觀察紫卿的狀況。
「我必須先和你說目前的狀況,非常危險。她本身身體就比較虛弱,肚子裡的希望你別指望了,我的能力只能勉強的救起她……甚至,我可能連她都救不太起來。」
「不……什麼我都願意做,請一定要救起她。」
展晝搖頭。「我剛說了『我的能力』可能無法,這也是我為什麼把所有人都支開的原因。我不曉得茉……鳳凰有沒有和你提過這女孩手上的結婚戒指有什麼特殊功能。但……因為這技術是教堂高層和王國的皇族偷偷簽約研發的,因此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我不太能理解……您的意思。」
「沒關係。就我所知,朱雀應該會一直跟在她身邊,朱雀呢?」
「稍早,朱雀說了老太太突然病倒,鳳凰下令所有人立刻回去……不對,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聽見老太太病倒,展晝的表情明顯受了影響,但隨即恢復,畢竟眼前有更重要的事。「難以解釋,我與她的關係一直都在檯面下。既然你不知道,時間緊迫我就邊做邊說明。」
展晝拿下了紫卿手中的結婚戒指,讓戒指沾上紫卿的血,然後扔到一旁的地上。隨即,由戒指中心擴散出一股鮮紅色的魔力。
「這個戒指有兩種功能,並且只能使用一次。我希望你看完之後能忘記,畢竟這是極高的機密,我想鳳凰應該也沒和當事人提過。戒指只要沾上主人的血,並接觸到地面,就會將當初另一只戒指的誓約人招喚至戒指落地處,且落地處不受任何限制。」
「誓約人……是指結婚嗎?」
「不,和結婚又有不同。誓約是透過某種力量,直接將這能力灌輸在戒指本身。而戒指的主人則是在誓約後,持續戴著戒指的人。不過也有可能發生戒指不承認主人的事情……所以,就看這鮮紅色的魔力退去後能不能成功吧。」
「那為什麼需要讓誓約人過來?」
「這就是戒指的另一個功能。」
另一方面,原先正在上課的祈曦突然被一陣紅色的魔力霧給包圍,並且逐漸限制、僵化他的行動,對於這陣魔力他感到不知所措,只能先逃出了教室往高層去求助,然而就算身為操控魔力的魔導師也無法解讀這種狀況,從來沒有人見過這情形。
「全部立刻出去。」唯獨一個年長的老人下令,其他人聞聲後都馬上離開了老人的視線範圍。
老人眼見魔力擴散的程度已經差不多了,還沒等祈曦開口問,就直接說了白話。「這是一種機密的合約魔力,我沒時間和你解釋,我也不能解釋。只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今天這狀況你以後都不會再遇到,因此……永遠不要追問這件事情。剩下的事情,課堂我會幫你處理,你就安心去處理你的事。」
「不……我的事?我不懂啊。」
老人拉起祈曦戴著戒指的手。「簡單的來說,另一只戒指的主人出事了。」說完,紅色的霧轉為一道光,散去後,只剩老人一人黯然皺眉,口中輕聲叫喚著一個人名:「……希格莉德……」
祈曦還來不及追問原因,紅色的光迫使他閉上眼,再睜眼時,眼前只有兩個男人和一個躺在急救架上的面熟女子以及從她身上擴散出一片的血。
他立刻衝上前,握起紫卿的手,一邊回頭追問發生什麼事。
「紫卿坐在外廳的椅子上,給振玉推了一下。原本是沒什麼事……沒想到椅子的腳中心早給蟲蛀壞了,那一下重心不穩,就……」
展晝撿起了地上的戒指,給紫卿戴上。接著說:「我可以教你們怎麼救她,只有一個前提要你們遵守,答應了我就說,不答應我也無法透露。」
祈曦想也不想的直接回應:「不管什麼我都答應,你說吧。」
展晝點頭。「今天這件事情,有關於戒指、關於魔力,不準問、不準提,救起她之後,必須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
「我知道了,我什麼都不問,我離開前工會裡的老老師已經叮囑過我了。也沒讓任何人看到。快跟我說怎麼救她!」
展晝瞇了眼,對於他口中的老老師有一點疑惑,但想著叮嚀的既然是同一件事情就也不多提。「你戴戒指的手,和她戴著的手十指緊扣。」
祈曦照做了。
「接下來,你只要全心想著你想要救她就好了。身體也許會有些不適,不要意外。還有,你能救的只有她……孩子,保不住,明白嗎。」
祈曦聽到孩子保不住,心中沉痛無法言語,但現在只要能救起紫卿,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我知道了。」他說。
「接下來我會動刀,肚子裡的必須處理,才能增加她的存活率。祈夕,你過來顧著你弟弟,別讓他倒下。我需要他的手不能鬆開。」
一切就像展晝在操控一樣,他下令,另外兩人照做。
過程中,也像他所預料的一樣,祈曦由一開始的面色蒼白,到中途已暫時昏厥過去,剩祈夕撐著弟弟的身體,和握緊他們的手使它們不鬆脫。
直到處理完,祈夕心痛的看著展晝將一團已略有形體的血肉取出,並用高階治癒將動刀的傷口復原。「行了,你能鬆手了,把你弟弟扶到一旁讓他躺著。」
祈夕處理完祈曦,回過頭看著展晝收拾著剩餘的瑣事,眼神看向那團取出的血肉,忍不住說著:「孩子已經沒救了嗎……」
展晝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聽過在鍊金術當中有一種被禁止開發的技術嗎。」
祈夕表情突然變得嚴肅,顯然他知道,但卻有他猶豫的原因。
展晝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你知道。我也只能說剩下這個方法可以持續孩子的生命,只是……就像你所顧慮的,它不會再是個人。」
說著,將那團血肉放進一個大的玻璃罐中,封上並放在祈夕面前。「剩下的你自己決定吧。禁術什麼的,你比我清楚得多。」說完,他回過頭繼續輸出部分魔力來進行治癒。
祈夕想了想,卸下了身上的外披肩,包裹住玻璃罐子。「他們兩個麻煩你照顧了。」說完,頭也不回的開門離去。
展晝顯然不支持他的決定,但也只能默默嘆了口氣。「生命啊……」
持續照顧了兩人一段時間,確定了兩人的情況穩定之後,才開門讓門外其他的醫療團隊進來接手。雖然對於祈曦為什麼突然出現在房內感到驚訝,但展晝下了令別多問,就也沒人多問。
人群中找到了特別顯眼的鐵雲,看她一身的血跡,猜想她應該就是送傷者來的人,又在這裡守著這麼久,應該是有點關係,就問了:「剛才沒來得及問妳,請問妳是……」
「他們的阿姨,有什麼事情需要交代的嗎。」
「嗯,他們醒來之後就能回家靜養了,弟弟沒事,只是這幾天會比較疲倦,女生需要觀察一段時間,身心靈都需要留意。尤其是剛醒來時……」
「……我知道了。」
展晝交代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內更衣,離開前還是沒有帶上那些溜溜猴,自己一人前往他要去的地方。
到了夢羅克的一處,從一個看似廢棄很久的舊房舍內找到了密室的入口。走進去蜿蜒了一段路才被攔下。
對方很不客氣的一開始就攻擊過來,但預料中的被一道銀白色的護盾擋住。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論你如何找到這裡。請你離開,否則不客氣了。」
展晝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我就站這不動讓你看著,請你找人向上呈報說有個名叫展晝的人在外面等著。」
此人聞言上前走到展晝身邊,單手觸碰到展晝的身體,地上隨即升出一道灰黑色的巨手將兩人都抓住,一起僵持在原地。才回過頭叫後面的人向上呈報。
過程中,雖然直接面對的是那個吐舌假面,但還是可以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敵意,和從未離開自己身上的視線。約一分鐘後,玄武走了出來,確認眼前的人正是展晝沒有錯,畢竟自己經常被派去觀察展晝的狀況。
「放人吧。這是大姐頭的朋友。」
對方聞言才用隱匿解除了巨手的狀態。「我不知情,失禮了。」
展晝微笑。「不,這是你的職責所在。做得很好。」
「……請跟我來吧。」玄武說道,領著展晝向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