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來喜愛甜食,卻不是照單全收,堆的小山高的細雪反讓知覺遲鈍,不、其實不該說是甜食,比起純然的甜,你更偏好微苦的巧克力。
誰不喜歡香甜可口的滋味?可滿溢而出的砂糖只是一帆風順沒有波浪的單調旅程,過度的香料掩人口鼻、大把灑盡的甜反使喉嚨乾膩,灌上一大瓶清水也刷不掉附在舌尖上發酵的塵垢。
所以你喜歡巧克力、苦一點的,不選擇一口咬下而是放任於舌尖融化,等待苦澀蔓延再一併滑入。
「這是在做什麼呢?」望著自作自受味道全卡在喉嚨、皺著整張臉唯能可憐兮兮地向眼前人求救的你,男人不禁苦笑。
「好苦。」你眼眶含淚,發出的聲音卻顯得滑稽。
他搖頭、面對些許無奈,更多的是笑意,手裡的杯子正冒著煙,半透明的霧氣隱約窺見姣好的唇形,他是體貼的、卻只可惜男人是體貼的,選擇用手搧涼後才將奶茶遞上前來。
你卻略微不滿的鬧起脾氣。
「我要冰的。」
「天氣冷喝熱的好。」他將厚實的大掌覆上,巧妙的將熱飲塞入你的手裡,一面當個大人耐心的哄著。
「女孩子、不注重身體可不行。」帶著不需刻意便擁有的磁性,他是個天生的魔術師,令所有不乖的孩子從此就範。
你只好低下頭當個乖孩子,小口小口吸吮、像隻肥嘟嘟的小倉鼠意外發現剝好殼的葵瓜子、滿足的小小竊笑
而隔著桌子的另一頭,一股視線守候著。
我就說了吧。那對蜜金的眼參雜柔和的笑意。
這又是什麼意思、坐在那盯著自己有沒有乖乖喝完?又不是挑食不敢吃青椒的小朋友,你選擇收回視線專注於波紋疊交的世界。
直到椅子挪動,男人起身離去,你方才抬頭注視那挺拔的背影。
四下無人,你仍是耳語般的呢喃道。
「同病相憐、因為是單相思的滋味啊……」
過於理想的男人根本不切實際。
可你現在遇著了,他剛剛還當著你的面織圍巾呢。
男人的一舉一動無懈可擊,具備所有女性的理想條件,這真不真實、與這樣的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吃著他煮的飯、望著寬厚的背影曬起一家大小的衣服、看他繫上白色蕾絲的圍裙,哼著小調在廚房忙碌……
超級不真實、同自己可笑的單相思般只能遠遠觀望,不過是空想的妄論罷了。
道賀新年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不要吃太多喔」你不免承認失望,同往常模式對談,除去隔外豐盛的佳餚,當真一點驚喜也沒有……連鶴丸國永跳出來嚷著要討壓歲錢,你也僅是有氣無力掏出預備好的紅包袋往青年臉上砸去。
不會有事的、裡面不過塞了三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新年快樂祝好夢……夜風吹的你很冷、也把肚子吹的空空作響,想起方才電視裡人擠人,兩個人兩個人頭碰頭,圍著同一條圍巾,新年新希望螢幕整個閃到爆炸,而你呢?在走廊上孤身一人、一陣寒風吹來更顯蕭瑟,空虛寂寞覺得冷,你只想用食物把飢餓的肚子填到炸滿。
這很實際,起碼知道男人把點心藏在哪裡,而且食物絕對不會背叛自己。
步向廚房,跨年之夜這裡是清冷的,曲折的迴廊隔絕客廳的喧鬧,冷白的光籠罩你的面容,半開的門塞著各式各樣的食材或是半成品,信手拿了幾個起來,比起外頭的深雪、機器的冷還真不算什麼;無視機器散發的涼意伸手更往裏頭探入,你自冰箱深處找著男人親手做的小點心,手掌大的杯子盛著米白色的內容物,上頭撒著咖啡色的粉狀小點,沒有拾起餐具,你逕自將手指沾上表面的粉末。
微苦自舌尖蔓延,舔拭指頭壞習慣的將表面一掃而空,米白的內頭卻半點也動到。
糟糕、這樣肯定甜死自己。
盯著不苦的提拉米蘇無語,少了可可粉佐料不僅甜也不好吃,少個味道差很多耶、乾脆丟在垃圾桶算了,想到男人板起臉的模樣又令你作罷……可可粉放哪呢?抬頭面對琳瑯滿目的瓶瓶罐罐你再度陷入沉默。
「被寵的無法無天啊……」多久沒捲起袖子做菜了?打自燭臺切光忠到來,你便成了廚房絕緣體,時間到在客廳坐好熱呼呼的餐點便會送上前來,太習慣了、習慣這群付喪神陪伴自己的事實、習慣去仰賴去依靠向來不遠也不近的身影、習慣去向沉穩有禮的男人撒嬌,甚至會刻意耍性子只是希望他能夠多在意你一點。
希望他能為你產生片刻的留意、就此期待哪日琥珀色的蜜意能全然包覆自己……
果然幼稚又不成熟。
舔拭著過分的糖味,舌頭被雪白掩蓋知覺、全然的蜜意也太虛偽。
你只能存著這般想法、抱持想說卻又不感更進一步的念頭,果然呢、這樣保持安全距離的膽小鬼唯能偷偷躲起在無人之地品嘗自以為是的苦澀。
如自己這般的人還是黑巧克力才適合,不至於耽溺於甜美的期望之中,仍知曉現實殘酷的清醒。
他啊、不過視你為主,少了審神者的身分還會留著什麼?
平凡的少女、塵封歷史角落的刀刃,將會是條不曾交會的平行線;他們本無相遇的機緣,即便擦身而過也不會有。
名為燭臺切光忠的刀會靜靜沉睡,如同大火吞噬的那日消彌於貪婪的火舌之下。
他不過是把刀、沒有行動能力的武器罷了。
而你過著平遂的日子,課業、社團、升學、就業糾纏不休,頂多再塞個戀愛這些瑣碎的小事就夠你忙得團團轉。
如果什麼都不是,也就是這樣了,但依現在的情形上述不成立的,身為付喪神的他們正式成為你生命中一段旅程的同行者。
而我們……又是什麼關係?
「誰在那裏……主?」穩健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男人手裡拿著杯子,估計是來醒酒的、即便身穿舒適的運動服依舊不減體態的優雅。
而你是隻貓,弓著豎立的身子,自以為無人知曉暗自竊食隔日的甜點。
偷雞不著拾把米。你還含著食指呢。
對方同時打量著你,半開的冰箱門、吃到一半的甜點、還有嘴邊的一點奶花皆是再好不過的罪證。
「肚子餓了……」你選擇避開他的目光,小小聲囁嚅道。
會不會生氣了?乾脆明天不要吃就打平了、不對應該先道歉才對,抬起頭卻發現男人已站在你的面前。
他雙手交胸,由玻璃製的水杯向外探去尚能捕捉到宴會的餘光,背著光琥珀的色彩顯得內斂,中央的瞳仁只是平靜地注視你。
「對不起……」
你的臉被摸了,帶著些微壓力嘴角被什麼東西給抹過。
「想吃就坐著吃。」他說,大拇指上頭多了團米白的物體。
「好吃的東西別站著吃,要好好享受。」語氣既是好氣又是好笑,藏青的髮梢虛掩覆著眼罩的眼。
「可可粉放哪?」他沒生氣真好,但你的嘴裡油油的,渴望解除油膩的感覺只好向他詢問。
「……有一點點甜。」
你補充道,但由內餡幾乎沒動到多少的提拉米蘇看來,這無非是你自個兒的問題。
他苦笑、帶點無奈,同往常那樣然後替你翻出可可粉加料。
「女孩子不都喜歡甜的嗎?怎麼偏偏遇上喜歡苦的。」他邊拿邊碎念,仍是撒了兩倍的量。
「不能以偏概全啦。」你反駁,這次倒拿起湯匙老實的吃。
新年吶、依舊如往,你被付喪神所呵護,討人厭卻又暗自欣喜、這是單方面的,少女同提拉米蘇的單相思,微苦微甜奏演於本丸的一角。
不會就此卻步。這是新年、初始的第一日,你亦將與他們共度接下來的初日。
所以啊、許個願吧,我亦希望這份祈願能夠成真──
能與你一同走向未來。
而在你享受甜點未能注意的一刻,男人陷入短暫的沉思。
太甜了嗎?食指敲打嘴唇,舉起指腹間的物體,他悄聲念道。
背對身後的人兒,他拾起指腹送入口中。
果然有點甜呢。他想,卻謹慎地將指頭的奶花舔的乾淨。
不論是少女或是提拉米蘇都是呢。
而新的一年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