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光線隱入山頭之下,黑陽神在冬日的恩賜總是短暫。
少年翻身下坐騎——有著融入黑夜的毛色的巨鷹,一如他自己,他紳士地對女伴伸手,銀色的眼瞳注視著對方。
「凱,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姓氏,怎麼能輕易相信你呢。」
一整趟飛行都維持跪坐姿勢,不等坐騎緩慢著地跪下,就跳下鳥背的少女梅兒也是嚐到後果,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緊張得額頭都沁出了汗水,仍勉強(qiáng)自己說出那種話。
(夜之姬 梅兒西迪絲)
但這種自制力和判斷力,確實是他所欣賞的特質(zhì),比起外表的狼狽,他更認(rèn)為這樣的梅兒美麗。
「菲爾德,辛苦你了。」
為鳥兒梳齊羽翼,菲爾德點(diǎn)頭示意,隨後揚(yáng)天而去。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梅兒仍在輕輕地顫抖,到底那紡紗裙襬還是太過輕薄,卸下自己寬大的藍(lán)色斗篷,上頭仍帶有著自己微微餘溫,為對方披上並用金花胸針固定。
呵呵——
喜愛雪白禮服的梅兒頓時滿臉通紅,不論那是因為害羞或是壓抑著的憤怒,那個"初次"見面是太令人映像深刻了嗎。
『你就是夜之姬嗎?』
但讓一名淑女著涼,可不是良好的待客之道,更不是一名紳士的行為。
他在梅兒耳邊小聲地說道,優(yōu)美弧度從頸子延伸到雪白雙肩,以披風(fēng)掩蓋住被禮服修飾得玲瓏有緻的身軀,牽起髮稍將脣落於上頭,是雪與紫羅蘭的味道呢。
『伯爵大人?』
人們總說他與父親相像,但連心儀之人都如此誤認(rèn),實在傷腦筋啊。
所以連續(xù)幾日由他擔(dān)當(dāng)梅兒在山脈中的嚮導(dǎo),護(hù)衛(wèi)們看到有他在貴客身邊,便自行退下。
月影山脈的酒館除了會及時上演奪權(quán)者索琳、龍與花海魔女、羅海姆之淚和滅炎日等故事,還有著流傳於本國之內(nèi)的各種軼聞能夠聆聽,當(dāng)然有避開妹妹等熟人,畢竟讓親友看到他與女孩子親密交流,多半明日整個山脈都會知道了。
避免一開口,便將笑意透露出來,他轉(zhuǎn)回了頭,看著前方,但指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試探性地湊近對方被手套包復(fù)的纖手。
在接觸到他的指尖時,能感到梅兒又顫動了一下,也只是一瞬間的猶豫,冰冷的指尖令他想起母親,牽著對方向山頂邁進(jìn)。
鋪天蓋地的雪鵝絨般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來,鞋子踩在混成灰色的地面上濺起滴滴雪水。
遠(yuǎn)方天色陰沉沉地,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黑色的濁雲(yún)。
但他知道,那不過是表象,水神的悲傷終將離去,遮掩不住赤月神的光輝,一如他身後的女子,雪花滑過臉頰,晶亮的水珠掛在一對蝶翼睫毛上,使得人帶上了一種隱隱的錯覺,哭泣著。
『沒事的,別一直哭了。』
兒時的朦朧記憶中,那有著紫羅蘭髮色的女孩抱住他的脖子,心悸地大哭起來,眼淚持續(xù)掉落在頸上。
『可是我很害怕,要是姑姑不在了——』
『不怕,我會陪在你身邊,你不孤單。』
他喜歡那雙黃玉眼瞳,不需黑陽神的恩典,就能閃爍淡淡金光,他眼裡帶的笑意總屬於那女孩。
『雖然時間差不多了,我必須回家了——』
『但我們還是能互相通信,我們能永遠(yuǎn)在一起的,因為我們是......』
不曉得對方是否記得這些兒時約定,但這樣的記憶從來不曾淡忘過。
『謝謝你,凱。』
『請記得,我一定會迎接你的——別怕——』
離別的時候,女孩踮腳親吻了他的唇邊,猶如蜻蜓點(diǎn)水。
腦中一晃而過梅兒和他親吻時,如童話般美好的畫面,如果梅兒真是那女孩的話,那麼之前的反應(yīng),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羞澀——
當(dāng)然他還沒有膽量與衝動,將這些話說出口,對賽米拉而言,從不打沒有勝算的帳,也沒有所謂的"或者"或"也許",他自己也不容許臨陣脫逃這種事,不論情場或事業(yè)上。
他們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雖然能聽見走動的步伐,直到那冰涼的纖手攀上手腕,屬於少女的柔軟身軀貼近著。
終於抵達(dá)了山頂,這是一個垂直的懸崖,山的最高峰是從懸崖邊上伸出去的一塊扁平的大石頭,滿天閃爍的星辰襯托著溫和赤月,讓滿天星光黯然失色的極光跳躍著、飛舞著,在至遠(yuǎn)的夜空上散發(fā)奪人目光的繽紛色彩。
他的餘光能看見那微微發(fā)亮的黃玉眼瞳,他下意識地伸出指頭擦拭掉淚珠,但梅兒眼角仍有些濕潤,滿是悲戚的眼神。
「我沒有在哭,真的,只是被眼前的美景感動。」
「我知道,的確,月が綺麗ですね(今日月色真美)。」
因為梅兒這些情緒起伏、茫然無助的動作,他總是看在眼中,但頭一次他無法說出安慰言語,只能藉著對方的話題說出口,以他在神河歷練時,所學(xué)到的曲折迂迴的情話。
梅兒突然拉著他,只能夠正視對方,也看清楚了從梅兒眼角滑落的淚珠,因為他們身後的極光,而像鑽石一樣折射出七彩。
「梅兒,嫁給我吧。」
「我......沒辦法......回應(yīng)你的愛。」
不論是他、希兒大人,或是任何一個熟知當(dāng)年那個愛哭的小女孩的人,都知道那是個倔強(qiáng)又敏感的孩子,但那女孩所展露的笑容,也正是他的無上珍寶。
「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對不起.....」
可梅兒注視著他的表情卻是如此茫然,不停落下的眼淚、對方的答覆也是令人心碎,漸大的雪勢讓他看不清彼此臉上的淚痕。
「但我還是想感謝你,你帶我看盡了月影山脈的一切。」
梅兒因為緊張而將雙唇咬見鮮紅,他血脈中的夜族血統(tǒng)令他鼓起勇氣,微微瞇起了眼睛,伸出細(xì)長的胳膊攬住了那如花梗般纖細(xì)的腰,將梅兒往他懷裡一帶。
然後他低下頭,溫柔落在心儀對象的唇上,血水的味道,不論血統(tǒng)與能力再怎麼退化,都會令人動心。
這樣的一個吻並不是那麼久,即便他多麼珍惜著這機(jī)會,除去不想帶給對方負(fù)感,也是為了讓自己不對血液產(chǎn)生依賴性。
「不客氣,梅兒,我叫凱。」
「凱內(nèi)西斯?賽米拉,但我們還是朋友,我還沒帶你拜訪家父呢,要說感謝還太早了。」
凱內(nèi)西斯露出一個溫和的,意味深長的微笑,此時成不了攜手的伴侶,至少並肩而行的盟友,是他們友好的開始。
「凱內(nèi)西斯準(zhǔn)爵,念起來果然還是不順口呢,這樣我會很為難的。」
「那繼續(xù)叫我凱或是伯爵吧,所謂子承父業(yè)是理所當(dāng)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