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開學的第一天，我戀愛了。

　　是啊，上面這句臺詞非常老哏，我知道。尤其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少女漫畫或偶像劇等等作品當中。說好聽是經(jīng)典，說難聽就是芭樂。我知道。正確來說，我不是一個芭樂的人，不過如果遇到相似的情況，我不芭樂也不行了。

　　我對升上高中這件事實在沒什麼憧憬。只要學歷主義繼續(xù)在臺灣滋生亂竄，由分數(shù)所主宰的鼠疫終將永不止息。但為了老爸老媽的期待，加上我不想那麼早就開始進入社會工作，我還是填了志願。從一個不開心的國中生成為一個不開心的高中生。這其中的差別只有年紀而已。

　　話說遠了。我要說的是陳舒雨。

　　陳舒雨就是那種綜藝節(jié)目裡常會出現(xiàn)的校花人物。她的長髮就像夏日的河水一般柔順璀璨。雙眼充滿開朗，散發(fā)出由衷的快樂。鼻樑尖挺得像是藝術(shù)品，讓人不禁想湊過去吻。而她的笑容，我認為是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取代的寶物，應(yīng)該拍攝下來放進故宮收藏，流傳後世才對。如果沒有她的出現(xiàn)，我的高中生活將失去意義。

　　由於特別顯眼，陳舒雨第一天就被導(dǎo)師選為班長。我相信無論哪間學校，班上總是會有那麼一群喜歡搗蛋的男學生，負責破壞秩序，讓陰沈的校園生活變得活潑一點。可是在我們班上卻看不見這種現(xiàn)象。在陳舒雨的聖母式管理之下，沒有人敢做什麼壞事，因為她會掛著親切的笑容對你說：「張政凱，請你不要在黑板上畫生殖器。女生看到會不好意思。」

　　順帶一提，張政凱是我的名字。在黑板上畫雞雞的兇手就是我。

　　在這個時代，會使用「生殖器」這個詞的女高中生已經(jīng)不多了。當她說出「生殖器」，我反而感到某種異樣的羞愧，並且不可思議地在那一刻喜歡上她。當然，這種戀愛跟生殖器沒有直接的關(guān)係。

　　不只是我，大家都喜歡陳舒雨。男同學當然不用說了，就連女同學也是。陳舒雨雖然曾經(jīng)被討厭過一陣子，不過也就那一陣子而已。當她們發(fā)現(xiàn)陳舒雨各種優(yōu)點，比如高雅端莊的氣質(zhì)、不分男女的溫柔對待、認真努力的態(tài)度、凡事都能包容的度量，以及德蕾莎修女般的慈悲語氣，她們對陳舒雨的嫉妒漸漸轉(zhuǎn)為仰慕，開始圍繞在她身邊，還主動幫忙跑腿投飲料，甚至連上廁所也要跟去。如果有男生過於靠近陳舒雨，她們就會露出尖牙，作勢要咬人的樣子。

　　原本被男生包圍的陳舒雨，現(xiàn)在由一群女子保鏢團在她身邊戒護，我們這些男同學一點機會也沒有。就算把情書塞進她的抽屜，五分鐘之後就會被自動轉(zhuǎn)移到垃圾桶。假如你膽子大一點，跑到升旗臺上大喊「陳舒雨我愛妳！」……講實在的，這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因為五分鐘之後，你的書包會被扔棄在操場上，你的課本會被畫滿塗鴉和穢語，你的椅子無緣無故缺了一隻腳。即使你撐到放學時間，當你踏著沮喪的步伐前往單車棚，你會發(fā)現(xiàn)，那裡已經(jīng)有好幾個剽悍的三年級學長久候多時了。他們會向你招手，「來來來，學弟來。」不知道是要請你吃糖果還是吃拳頭。而唯一擺脫這些厄運的方法，就是在隔天的早上升旗時間，衝到升旗臺上大喊「陳舒雨我不愛妳！」

　　順帶一提，以上皆為親身經(jīng)歷。

　　多虧我這個愚蠢的借鏡，再也沒有人敢向陳舒雨告白。但，難道陳舒雨從此就失去戀愛的機會，註定度過孤單寂寞的高中三年？當然不。

　　雖說那些女子保鏢團不允許男生靠近陳舒雨，然而如果陳舒雨主動接近男生，那就不同了。畢竟陳舒雨是班長，又是英文小老師，我們總會有跟她談話的機會。為了這個，我好幾次故意不交英文作業(yè)，好讓陳舒雨過來催我。

　　不知不覺中，我的努力獲得了一點成果。原本對人平等的陳舒雨，對我的態(tài)度卻有稍微的那麼一點特別。我計算過了：陳舒雨跟其他男生的對話平均是五句，我則是六句；她對我展露的笑容，嘴角會多上揚0.3公分；她站在我面前時，撥瀏海的次數(shù)平均是三次，其他人則一至兩次。而我所達到的最高成就，就是成功問到了陳舒雨的手機號碼。

　　有一天，我按奈不住衝動，在某個週六晚上打了一通電話給她，想約她出去。

　　「可是明天我下午有鋼琴課耶。」她說。

　　「那、那麼，早上怎麼樣？」我很緊張。一顆心噗通噗通的狂跳，一瞬間煩惱煩惱……

　　「嗯……好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興奮得差點離開地球表面，消失在浩瀚宇宙變成太空垃圾。腦海中的冠佑瘋狂擊鼓，石頭把吉他砸爛，阿信開始生吞麥克風。

　　「我們約在火車站，好嗎？」

　　「好、好、好！火車站！好！」

　　「掰掰。」

　　喀答。掛上電話的瞬間，我依稀還能聽見陳舒雨那甜美的餘音，糖漿似地在我耳裡流動。我的激動與歡喜，宛如航越地中海的敘利亞難民望見歐洲大陸的輪廓。我看向窗外，皎潔的滿月為我祝賀。儘管外頭又傳來隔壁夫妻的爭吵，如今卻是黃鶯出谷一般動聽。

　　我打開衣櫥，開始挑選明天要穿的衣服，同時制定約會行程。對我而言，明天會是重要的一天。

　　然而從後來來看，卻是悲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