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就算眼前的秘書小精靈非常端正地坐在剛才打開的罐頭上，佑輔還是離得遠遠的不敢接近。
「妳是誰？」佑輔先問道。
「從今天開始我是你的秘書。」妖精以流暢清晰的中文回答。
「妳從哪裡來的？」
「從罐頭裡。」妖精的反應不覺得這麼回答有哪裡奇怪。
糟糕了……佑輔轉身心想。沒想到居然從罐頭裡面召喚了這麼麻煩的生物出來！他太後悔自己隨手寫下那種標題了，早知道裡面真的會跑出一隻生物學上絕對不存在的妖精出來的話就不浪費掉那個罐頭了！
「那妳有辦法再回到罐頭裡去然後消失嗎？」
「這個不行……」妖精臉上帶著一點傷心。
算了，既然眼前的生物也會說中文的話，那就暫時先把她留下來吧。
「妳叫什麼名字？」佑輔決定先把對方當成普通人類來對話。
「我叫安翠潔。」
「既然是從罐頭裡面跑出來的，那妳應該知道這些罐頭的事吧？好比說有哪些東西是罐頭變不出來的……」
安翠潔這時疑惑地看著佑輔，表情好像在想為什麼眼前的人類連1+1=2都算不出來那樣。
「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寫了就知道了。」
「我就是不想浪費罐頭才問妳啊！」佑輔指著那些失敗浪費掉的罐頭吐槽：「為什麼我寫鑽石時鑽石沒出來，可是寫黃金的時候就出現了呢？這種罐頭一定有使用規則對吧，快點告訴我啦！」
「真是白癡的雇主……」安翠潔用超小聲的聲音咕噥完，馬上擺出專業的態度回答：
「在這之前，請先回想一下你試過哪些你覺得不可能出現的東西呢？」
「大便味的咖哩。」
「真低級……」妖精又偷偷咕噥完才回答：「那是因為大便味的咖哩也是可以吃的東西。」
「大便味的咖哩怎麼吃啊？」
「能不能吃不是根據味道，而是能不能吃。」安翠潔站起身，抓起一旁原子筆當成教鞭甩著：「就算跟大便一樣難吃的咖哩也還是咖哩，是可以吃下去的食物。所以說罐頭能不能產生出來內容物的基準，就是能不能吃。」
「罐頭只能變出能吃的東西……？」
「再說精確點，不管味道如何，只要吃了以後不會引起消化不良或食物中毒的東西都變得出來。」安翠潔用充滿信心的聲音回答：「純金會出現是因為金箔也是食材的一種，高級餐廳不是有灑了金箔當裝飾的冰淇淋嗎？罐頭自動產生的不是普通的黃金，而是吃了也沒問題的純金。」
「意思是說妳也是可以吃的對吧？」
那一瞬間，安翠潔臉上專業沉穩的笑容全部不見了。
然後桌上的安翠潔邊發出傷心的哭聲邊跑到桌上的礦泉水瓶後面躲起來。過了一分鐘後，才又氣呼呼地探出頭來朝苦笑的佑輔叫喊：
「理……理論上我們妖精的體內沒有毒，人類吃了也不會有事，可是……沒想到你居然想要把我吃掉，太傷心了……」
「等一下、我沒有想要把妳吃掉啦！」佑輔也急著安慰她：「只是罐頭只能變能吃的東西出來的話，不就是妳也可以……」
「再說的話我就控告雇主性騷擾了！」妖精秘書氣得在桌上跳上跳下叫著，還抱著原子筆想刺佑輔的手指。
「把筆放下，我知道了……總之我會讓妳留下來，不會把妳吃掉！」
「這樣子還差不多。另外，我除了這裡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每天下班工作結束就讓我利用你的辦公室的東西生活吧。」
雖然還是有點聽不明白安翠潔在說什麼，但把秘書妖精召喚出來的是自己，佑輔也只好點頭答應她的請求。
9.
因為安翠潔這個名字太長，所以佑輔乾脆叫她小安。
小安除了偶爾態度有點高傲還有會出現輕視雇主智商的反應之外，這幾天她其實非常認真地做著秘書的工作。她會從床頭上把響起的鬧鐘推下去，把被鬧鐘砸到的佑輔叫起來，還會在筆電上把今天要做的行程全部打好列出來，甚至會在讀完佑輔的履歷表之後，直接趴在紙上把文章訂正成更恰當的內容。
「預祝今天面試順利！你不在的時候，我會自己用罐頭準備午餐的！」
而且，小安還會自己使用罐頭。
她抓著在房間角落撿到的斷裂鉛筆筆芯，在小罐頭上寫下有點歪斜的「北愛爾蘭產烤火雞肉」幾個字。注意到這點的佑輔雖然不在意罐頭又被用掉一個，但他好奇地問：
「用那種筆芯寫也沒關係嗎？」
「只要不是透明或白色的筆都沒關係，還有料理名字可以寫英文或各種外國語言，要用我們的文字寫也沒問題。」
「妖精也有自己的文字啊？」佑輔難以想像，「可是用外文來寫還沒想到……這樣子真方便，不知道中文名字的料理就直接寫原文就好了。」
「那麼一路順風！」小安跳到罐頭上使勁抓著拉環：「順路的話今天記得在外面買晚餐，這樣子比較節省罐頭。」
今天的面試感覺也不怎麼順利，大概是現在已經進入就業冰河期，藥廠也不需要那麼多的人才。
在最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幾顆飯糰與洋芋片後，他又回到荒涼又無聊的家裡。
小安不知道從哪裡變出妖精尺寸的躺椅，超享受地在筆電前面觀賞超大螢幕放映的好萊塢電影；不過已經想到另外點子的佑輔直接切掉放映中的電影，無視不停發出噓聲抗議的小安，取回筆電使用權。小安的背後雖然沒有妖精的翅膀，可是身體卻異常輕盈，怎麼抓都抓不到她。
「小安，妳說只要是吃了不會消化不良或食物中毒的東西，罐頭就變得出來吧？」
「是這樣沒錯。」
「那吃一點不會食物中毒，可是像河豚那樣吃多了會中毒的也是嗎？」
「那種情況下，我想罐頭會產生沒有毒或毒性比較少的部分，又或者把整體毒性控制在不會讓食用者全吃了以後引發食物中毒的程度。」
「那我想到很有趣的點子了。」
佑輔在維基百科上搜尋了好幾種只在非洲才會出現的動物名字，鎖定目標後，他準備了四個小罐頭。
「紅燒長頸鹿肉」、「碳烤斑馬肉」、「非洲疣豬肉」、「去殼油炸甲蟲肉」
「你想開始試非洲料理嗎？」秘書的聲音也很期待。
「反正我也沒有吃過長頸鹿的味道，趁這次機會難得……」佑輔緊張地拉開罐頭，然後嗅嗅裡面的味道：
「我想多試一些。」
小安也把甲蟲肉罐頭拉開，抓了一塊甲蟲肉來吃，但只吃一口就馬上嫌難吃丟掉了。
長頸鹿的味道吃起來跟普通的烤肉差不多，疣豬肉吃起來雖然跟豬肉相像，但是口感比外面賣的豬肉堅韌多了。至於甲蟲肉……據說甲蟲含有豐富的蛋白質，而且佔全世界蟲食比率31％，而且油炸過後的甲蟲吃起來味道就像零食一樣酥脆美味。
「如果要寫下其他非洲料理的話，請自己把它吃完。」油炸甲蟲肉顯然不符妖精口味。
「不……暫時吃不下了。」
把斑馬肉夾在飯糰裡配著吃的他回答。
「看來只要是沒有毒的東西就真的都變得出來耶。而且我剛剛才想到，這些肉是從哪裡跑出來的……？會不會真的從動物園的斑馬身上把肉轉移過來啊？」
「可能是從剛好死掉的斑馬跟長頸鹿身上把肉移過來的，」小安耐心地回答：「除了少部分特例，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從其他地方轉移到罐頭裡面。就連我也不是本來就一直住在罐頭裡面喲！」
「我比較好奇會說中文的妖精原本住在哪裡……」
「有些內容物會根據標籤上寫的形容詞而產生變化，好比說如果你寫的是『烤過的秘書』的話，我可能就會在罐頭裡被烤到死才出現。你有寫上『健康活著』這點我其實很感謝你喔。」
「不想吃人肉的正常人都會想到好不好？」說到人肉，佑輔馬上想到下一個問題：
「那如果我寫人肉的話，那罐頭真的變得出來嗎？」
「為什麼我的老闆腦中只有低級與變態的點子呢……」小安偏著頭嘀咕。
「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喔。再說下去的話就真的要把妳變成烤妖精囉？」
「因為罐頭不會考慮人類倫理道德的問題，只會判定寫在標籤上的內容物對人體有沒有害，我想寫人肉的話會成功。」
「這樣啊……」
罐頭也能變出人肉，這個結果讓佑輔感到有點震撼。
當然佑輔不是食人魔，那種東西他想都不敢想。不過他還是把這種用途先記在心裡。
「你想要吃人肉嗎？」
「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根本是浪費罐頭。」他表情有些嚴肅地靠在椅背上：「既然要用的話當然要繼續想怎麼變出能繼續賺大錢的東西啊。」
「如果要變出可以賺錢的東西的話，那我有一個很棒的點子可以用喔。」坐在書桌邊晃著雙腳的小安露出笑容，貼心地說道。
10.
城市某處的夜店地下室裡，喧鬧的電音舞曲幾乎蓋過這個空間中的所有聲音。在吧臺的一角，有一個全身裝扮時髦，看起來像富二代的年輕紅髮男子，與另一名服裝略嫌破爛，唯獨牛仔褲能算流行的二十出頭的男子坐著。
「先前說可以讓我們幾個兄弟哈得更爽的東西，有帶來吧？」
襯衫破爛且全身肌肉結實的男子，他手中把玩著一個標籤空白的罐頭，接著非常享受地啜飲了一口粉紅色的調酒。
「你身上有筆或可以寫字的東西嗎？」
染紅髮的男子對這要求有點詫異，但還是從胸前口袋抽出價值上萬元的萬寶龍鋼筆遞給他。他接下筆，用不符合鋼筆高貴氣質的粗魯動作在標籤上寫下「高純度乾燥大麻花」幾個字，接著把罐頭跟鋼筆遞給他。
「罐頭裡面有夠你哈半個月大麻花，比普通的葉子少而且貴，自己打開看看。」
「怎麼打開？我現在又沒帶開罐器……」
男子拿回罐頭，左手用力地捏住它。金屬外殼這時竟像蛋殼脆弱地在他手中裂開，大量乾燥過的大麻花從他的指縫間落下。
確認了這些大麻花的富二代少年連忙把大麻花收進公事包，接著把數十張美金鈔票塞進他手中。
「除了這個，我要的還有這女的的情報，沒忘記吧？」
把捏爛的罐頭殘骸扔到桌下，破爛男從牛仔褲口袋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個綁著頭巾並留麻花辮的年輕女性。
「當然沒忘，」富二代男笑一笑，接著從公事包裡拿出一疊A4紙。
「我拜託在徵信社工作的朋友去跟蹤過這個女的，結果發現她這幾天都在高級區那邊的街上晃來晃去，有的時候還會搭列車到這種鳥不生蛋的郊外重劃區去不知道在幹什麼……」
「重劃區？」肌肉男確認紙上的地圖資料。
「好像一直在那邊的街上晃來晃去的，不然要不要我再找幾個朋友把她抓過來……」
「不用這麼麻煩了。」
肌肉男突然把富二代拿給他的那疊A4紙資料揉成一團，飢渴地一口口咬碎吞下。
「那個女的是我的目標，不用你們出手！接下來誰敢再出手的話，我馬上就把他咬死！等我找到她之後，接著就是享受美妙盛宴的時候了！」
富二代看著肌肉男發瘋的舉動，像嬰孩般滿臉驚嚇地縮到吧臺的角落。但肌肉男也沒有再多發一語，只是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現場。
夜店裡面偶爾會出現這種舉止不正常的傢伙，大部分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沒再理會。他把塑膠袋裝著的隨身行李拎在背後，裡面發出空罐互相撞擊的聲音。
「剩下的罐頭應該都還在她的手上。我現在……就去拿回來。」
男子把剛才裝調酒的玻璃杯咬碎，像舔糖果般把碎片吞掉，若無其事地離開現場。
（待續）
創作內容
【小說】書寫式罐頭（3）規則
短篇劇場 (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