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二十四小時都是變身狀態的麻美學姊
一年當中最為濃郁的季節此時早已展開。
艷陽高照,秋色經由陽光穿透樹頂,將明亮天光深深烙印在地表,並寫下生氣蓬勃的詩句。清風溜到屋簷下,並悄悄地從敞開的窗櫺滑進屋裡,卻一不小心驚動了懸在窗框上的陶片風鈴,發出清脆而涼爽的樂音。
庭院內的花香與鈴響有如兩手交握般,在水光氛圍中逐漸合而為一。
而風便從屋內逃出了。
少女手扶著牆,向後翹起左邊的小腿,並用手指勾住鞋背裡邊,使勁拉向自己的腳跟。因用力過猛難以平衡,女孩的身體有如行走在鐵軌上那樣搖擺不定。
「小圓。」在她身後的男人,手中正環抱一名孩童,輕輕呼喚了她的名字。
「到學校路上要小心喔。」
「知道了,爸爸。」正好穿上鞋子的小圓給予回答:「那麼,我要出門了。」
她一腳踩進秋光內,粉色髮帶伴著氣流飄盪,裙擺微微搖動,胸前的深紅領結也隨之婆娑起舞。
樹梢頂端點出了鬱鬱的秋。
米色上衣在此季節下烘托出了充滿暖意的和煦,而線條交錯的墨綠色短裙則顯現出腿部肌膚的白皙。
不但踩進秋光內,她也踏進了步行前往見瀧原中學的學生群中。
學生們穿著整齊一致的制服,三三兩兩,邁在潔白的石磚地板上,敲磨出不規律卻又無比清新的聲響。
除了某一名少女以外。
她腳上穿著的長統靴,在地面上發出叩喀叩喀的雜音,稍微蓬起來的黃色短裙,令人目不轉睛。而腰部所纏繞的深褐色馬甲,則更加突顯少女傲人上圍,裙襬與過膝長襪間,透出一段純淨無瑕的絕對領域。
顯眼而突兀的裝扮,不免引來周圍人群一陣陣私語。
目睹到這一切的小圓,差點跌了個跟頭。
「麻美學姊!」
她快步湊到那名黃髮少女身邊,小聲且急促地喚著。
「麻美學姊,為什麼在這邊變身?大家都在看啊!」
「哎呀,早安啊,鹿目同學。」麻美從容優雅地道了個早安:「啊啦,鹿目同學,領子有點歪囉,是不是太晚起來了呢?呵哼哼。」
「咦?有嗎?」慌慌張張整理了一下衣領後,小圓隨即把注意力放回麻美身上。
「總之,現在不是討論領子的時候,麻美學姊。」
「那是討論昨天電視節目話題的時候囉?說的也是,討論這個話題,感覺就像普通的朋友一樣,真令人期待呢。」
「不是啊!麻美學姊,重要的是為什麼妳會穿著魔法少女的服裝呢?應該說,為什麼要在這時候變身成魔法少女呢?」
「啊啦,妳發現了嗎?」
「不只我發現了,周圍的同學們全部都發現了啊!」
小圓朝周圍掃視了一下,果真如她所言,半徑數十公尺內的見瀧原學生與路人們,都用眼角偷偷朝麻美身上側瞄,並不時低語交談。連身在一旁的小圓都能感受到那些視線的扎人程度,早知道不來搭話就好了,她不禁興起這樣的想法。
「講起來真是令人困擾。」麻美右手扶住臉頰,一臉無可奈何地說著:「今天一早起來,發現已經是變身狀態,問了丘比,牠也只會回答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總而言之,好像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我暫時都回不去本來的裝扮了。」
「唔哇,那的確很困擾。」
「就是說啊......萬一,這樣的服裝讓我太引人注目,一不小心交到好多新朋友的話,那該怎麼辦呢?呼呼呼......真令人困擾呢。」
「不對,妳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困擾的樣子,麻美學姊。」
看到麻美一點都沒有危機意識,小圓忍不住替她操心起來。
先不論交不交得到朋友,首先光進校門就是個大問題。雖然見瀧原中學各個方面的校風都相當自由,可唯獨在服裝穿著上是非常統一且嚴格的,不要說穿便服到學校,光是制服穿錯季節都會進不了學校。
更何況,是這身類似cosplay的裝扮。
「既然事出突然,今天要不要先向學校請假呢?」小圓往前歪著頭,給出一道意見:「只有二十四小時的話,代表明天就可以恢復原狀了。」
「那可不行喔,鹿目同學。」
「哎?」
聽到小圓的提議,麻美忽然收起笑容,正色起來。
「無故翹課是不對的行為,我雖然副職是魔法少女,但本職還是學生,如果不好好上課的話,不就有違我的本職了嗎?」
「可、可是......」
可是,要怎麼通過校門口老師的檢查呢?
這句疑問卡在小圓喉嚨中,始終沒有說出口。
經過翠綠的樹蔭與平靜無波的池塘,在眾人凝視下,小圓與麻美結束了旅程,抵達見瀧原中學。
各種幾何圖形,調釀著純淨玻璃與潔白外牆,搭配出兼具現代化與古典風格的建築,和見瀧原大多數樓房如出一轍。偶然間,其中一名學生的腳步驚動了鴿群,它們振翅飛翔起來,掠過高樓間隙,直至天頂絢爛之處。
晨光惠然,顯出大地的森羅萬象。
只不過,在校門口檢查學生服裝的老師,仍依舊固守原地。
「那麼,鹿目同學。」麻美轉頭,對著小圓笑了笑:「我要先走一步囉。」
「哎?先走一步是指......」
「嘿!」
麻美舉起右手,朝上方拋出一條黃色絲帶,絲帶前端直直飛躍出去,最後在頂樓欄桿上自動打了個結。
「麻、麻美學姊,在大庭廣眾之下嗎?」
「再會了,鹿目同學!」
她雙腿些微蹲低,接著膝蓋用力在地上踩了一下,使自己的身體跳躍起來,一面收起絲帶,麻美也一面朝著學校大樓頂端飛去。
包含小圓在內,眾人無不目瞪口呆地原地向上凝望著。
「鹿目圓!再會了啊!」
道別的聲音,在天邊不斷回響。
「不要把我的名字喊出來,好丟臉啊!」
這細聲的抗議,終究是沒讓麻美聽到。
她右腳踏在欄桿上,拉緊絲帶,身子在空中勾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線,之後穩穩落在樓頂地面。
真是帥氣的動作,可惜沒有人看見。
少女心中暗自想著。
如果被誰看到的話,說不定會成為朋友吧。
她抱持這樣的念頭,走入頂樓的出入口,從容離去。
鴿群降落樓頂,發出噗呼噗呼的聲響,牠們銀灰的羽色,成為了座落在純白地板上的朵朵烏雲。秋日的艷麗,將景物塗上一抹胭脂。鐘聲敲響,驚動了此時尚在校門外的學生,他們急急忙忙跑進即將關閉的校門內,從頂樓往下俯視,像是一群受到驚擾的螞蟻。
於是學校課堂,便在此時紛紛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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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吧?」
麻美顫抖的右手提起了茶壺,在茶杯裡注入深色的紅茶。
此時正值下課期間,學生們交頭接耳,固定與麻美保持五公尺以外的距離,彷彿有道無形的牆相隔在中間。
的確是吸引到目光沒錯,但就連麻美也相當清楚,那並不是崇拜或讚賞之類的凝望,而是把她當成珍禽異獸來看。
「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吧?對,應該說些什麼......」
她的起身,使周圍人群又退後了一公尺。
「各、各位同學。」麻美扶正原本稍有歪斜的帽子,轉身對大家說。
「雖然事出突然,我忽然想表演個魔術,不知各位是否願意賞臉呢?」
「咿!她說話了!」
「真失禮!把我當成什麼東西?我不是一直都會說話的嗎!?」
「哇啊啊啊!生氣了生氣了!」
「不不,沒有,我沒有生氣,請大家不要退開來......」
看到大家再度退後為七公尺的距離,麻美慌慌張張地揮舞雙手示意自己沒有發怒,同時也勸導大家不要再更加後退。
只是服裝不同,照理而言沒必要這麼驚恐啊。
她心中不免這樣納悶。
「總、總之,歡樂的魔術時間要開始囉,願意成為我的朋友的人,就可以觀賞這次的魔術喔。來,想成為麻美朋友的同學請舉手!不要害羞,快點舉手吧。嗚......一個都沒有嗎?好、好吧,沒關係,那現在改成所有人都可以來觀賞麻美精彩的魔術表演好了。」
面對同學們的冷場,平時沉穩的麻美也不經意地自嗨起來,她攤開雙臂,試著朝人們接近,然而人群還是固定以七公尺為結界半徑迴避她。
比一開始還更難捱,麻美心中深深地這樣感受。
早知道就不要起身向大家搭話了。
但她已然沒有退步的空間,如果這時候默默坐回座位上,只會讓她今後在班上的地位變得更加孤立,進退兩難的情況下,麻美還是選擇繼續向前。
她摘下頭頂上的帽子,展示給大家看帽子底部。
「大家看好了,這裡面沒有任何機關,只是一頂普通的帽子,然後呢,我現在要從裡面變出東西來喔。」
說著說著,麻美從帽子裡掏出一把銀白色的燧石槍。
「大家看!是槍喔,是燧石槍喔,雖然現在可能已經算古董級的武器了,射中人還是會死翹翹的唷,呵哼。」
「嗚哇啊!是、是槍啊!」
「沒錯,是燧石槍,一不小心就會走火的燧石槍,雖然是這麼說,但我的槍不會走火的,應該說,萬一走火就糟了呢。」
她很有自信地接續從帽子裡抽出一把又一把的槍。
「大家來看看,是槍枝喔,保證絕對不是玩具槍......等等,大家,為什麼退得更遠了呢?快來看啊,看仔細一點,欣賞它們曼妙的膛線......」
砰!
「啊,不好意思,不小心走火了,真是的,我也是個笨拙的女孩呢。還好只打中地板,要是射中人的話就不是開玩笑的了。」
一開始,同學們只是凝望著地板上被燧石槍打出來的洞。
緊接著,推擠、踩踏、尖叫與哭喊,在整間教室內無止盡地蔓延擴散,同學們慌慌張張地想逃離教室,卻因為麻美相隔其間的緣故而不敢接近出入口。男學生們搬起課桌椅,使勁往落地玻璃窗上砸去,可光靠這種程度的衝擊,根本無法對強化玻璃造成絲毫損壞。
「救命啊!誰來、誰來救救我們啊!」
「媽媽!媽媽!!」
「在擺脫處男之身前我還不想死呀!」
如同一枚燃燒彈擊中這間教室,人們趴在落地窗上,十指並用,死命抓扒著堅硬的玻璃。即便難以呼吸,甚至指甲剝落,他們依然不放棄求生,用盡力氣也要向外逃脫。
而走廊上的學生,包含教室內的麻美,都默默在注目這場鬧劇。
好想回家。
此刻麻美內心,只有這個聲音的存在。
她黯然坐回自己座位上,悠閒地品嘗紅茶,地板上的燧石槍一根一根憑空消失,絲毫不肯透漏些許痕跡。這樣一來,證據就完全消除了,就算老師察覺異樣走進教室,也只會看到莫名堆疊在一起的學生們。
只是麻美明天不想來學校,後天也是。
想必之後會被欺負或是無視的吧,麻美心想。
既然如此,就把這當作是預先的報復吧。
她冷靜地放下茶杯,向落地窗外張望,走廊上的學生們,正紛紛掏出手機,此起彼落地對現在的奇景按下快門。那些原本打扮亮麗的女學生的漂亮臉孔,在擠壓與惶恐之下,呈現出了全然不同的面貌,供人採擷。
「這樣一來......大家不就只能去死了嗎?」
麻美語帶諷刺地說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