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牛車的尾端,雙腳騰空踢著,過於戲劇化的人生反而讓她的行為帶著一絲天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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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腰的長髮垂落在牛車的上的稻草堆裡,一部分則像是反射著如同黑夜的湖面一般亮麗的星芒撒下不斷轉動的車輪。她的臉孔有著毫無瑕疵的娟秀,瓜子臉帶著些許疲憊還有看破塵世的慵懶。如同駿馬般的身段在她修長的軀體上灌注了具體呈現的生命力,也許昔日的伯樂也將為之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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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的主人只是稍微地牽引著曳牛的韁繩,並不急於趕路,相較於北方長年的戰爭,在江淮一帶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遭受戰禍,連最後的兵戈也只發生在更北邊的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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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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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主人回頭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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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城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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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此行暫定的目的地,雖然前途看似茫茫,但先在這裡稍微歇歇,再思考將來如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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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的河水還停留在她記憶的遠方,寡於言詞的阿順將她送上了南去的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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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別讓弟兄們的心意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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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他就啟程北返,繼續他們最後的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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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早的記憶裡,她落腳在曾遭火焚的大地,就像是鳩占鵲巢般驅逐了原先的主人,那是背信棄義,但那個人卻只是說這是他的決定,罪責由他來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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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只是拙劣地表達了對她的愛意,希望能為她長期的流浪生涯找到一個穩定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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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諾……這個城池落在我們的手中,不是比他們更能有效的利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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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陪她多年的男子少有的任性,在兗州的戰場讓她得而復失的土地,是他對她的虧欠,所以才讓他竭盡心智地為她謀求一個得以長久駐留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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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她流浪了很久,兵士雖然仍敬愛著她,期待看見如同蝴蝶般飛舞的奮戰姿態再次在眼前出現,但戰場卻越來越艱苦,守護著她的部下一一死去或離去……而她只能輾轉流浪於各處,背負的武藝也只淪落為被人猜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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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並不是她的原罪,她所背負的罪惡更深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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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叛了她所愛過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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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為了逗她一笑,送給她汗血寶馬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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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嗎?要馴服牠,我可是花費了很大的功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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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為了掩蓋她犯下的大錯,決定承受更大惡名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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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可是這樣一來大家都忘了妳為我殺害義父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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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為了那個心血來潮,從她自己的武藝中衍生而出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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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方來的驛使傳來了呂布死於白門樓的消息,那個寡言的高順也慷慨赴死,總是崇拜著她的張文遠則投降了阿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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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還活著的其他人都會永遠保守著那最大的秘密──她依然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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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果野心的罰則就是孤獨,那她寧可期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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