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向.
其實，歛律有時會覺得自己生錯地方。
占杜爾定下的規則將他──將純種獸人──捧成貴族，儘管他們心裡的內容物遠遠比不上自己稱為下等的存在。
但儘管如此，他仍清楚地記得那天，同族口中「下等的存在」是如何在死神面前搶走他。
在那雙無瞳的注視下，鮮血的氣息慢慢縮回。獵物跑了。
分明是互不相融，歛律卻看見對方眼裡不分地位的擔憂。
分明是互不相識，對方卻不顧自身安危地朝他伸出救贖。
當時是多麼無助，那種孤獨仍蜷曲在他心房一隅，縱使他百般想遺忘。
但真正使歛律第一次感到心被撕裂時，是在翌日重返此地，打算拜訪救命恩人時…
看見他頭身分離、倒臥在燃燒的房屋裡。
為什麼？
手中的謝禮墜地，餅乾打開未綁緊的蝴蝶結，四竄逃逸。
怎麼會？
嵌在金黃上的莓果紅如血，逐漸流淌至他腳下的生命，轉而被土地吸收，彷彿未曾存在過。
但歛律知道，那曾是組成一個人的東西，曾有溫度。死亡與生命之間的界線對他而言太模糊，太接近。
而當歛律再次回神，是在家中。
桌上的生日蛋糕看起來好不真實，火光飄移著，劃出「１０」的祝福。
對呀，怎麼會忘了呢？
呆滯地接過父母遞來的生日禮物，歛律甩甩尾。
今天，是十歲生日呢。
家人的微笑像隱藏了千百萬個秘密，他揉眼，在歡笑聲中吹熄蠟燭。
有些事，就算是孩子也會識相地不去過問。
＊
當歛律爬上床時，夜已深。
過多的甜膩讓他肚子有些撐，嘆口氣，他連燈都沒關便闔上眼。
「混血種……」「殺掉…」
下一秒卻掉進人群中。
變得低矮許多的視線讓他感到不解，嘗試以兩腳站起，卻又無助跌回大地。
歛律低喃幾聲──不，是發出低鳴。
他看不見全身，理應當不知道自己現在是隻貨真價實的獵豹。
「這麼下等的存在還想跟我們一起玩？」「想得美！」
喧鬧聲源自前頭；歛律往前鑽。
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跌坐在地的混血獸人，紅腫的左臉頰顯示出她稍早前受過的暴力。
頭上生著鹿般的茸角，褐色的短耳半藏在金黃的髮絲裡，水靈的杏眼彷彿隨時就要漫出實體的晶瑩。
斂律終於艱難地擠過人牆的阻礙，抵達最前排。
正好看見又是一記重拳擊中鹿女孩清秀的側臉。
「──！」獸類的低鳴讓世界產生瞬間的靜止，趁著這命運憐憫般的停頓……
他衝到女孩身旁，在獵物與掠食者的短暫對視間，她眨眨眼，點頭。
並照著他的期望，伸手環住他毛絨絨的脖頸。
下一秒，他邁步，周遭的一切在頃刻間自圖像化做光點消逝。
「出發吧。」女孩輕揪著他的毛皮，笑著喃語，身影亦隨景物飄散，獨留下夢的結局。
「向自由。」
全文。完
創作內容
【蛻變之聲】第一章、朝向。
【Assassin】創作公會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