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盜!怪盜往那邊去了!快追!」
五月二十日,晚間八點三十二分,京都清水寺。
喧雜的聲音,層層警力包圍著清水寺,滴水不漏的程度連隻螞蟻也無法闖入。
要不是警視廳的ことり引薦,加上我身為名偵探的聲望,恐怕也沒辦法輕易進入清水寺。
「怪盜!各分隊前往本堂支援!」
從一旁警察手中的對講機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怪盜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
--怪盜現(xiàn)在就在清水寺本堂!
我與繪里互看了一眼,同時點點頭,看來我們都決定要跟上去。與剛才身旁的警方一起朝請求支援的地點跑去,經(jīng)過仁王門、三重塔、轟門,來到了清水寺的本堂--怪盜Eli就站在本堂的屋頂上。
(見文末附贈的清水寺平面圖。)
彷彿隱沒在黑夜之中,夜色的禮服隨風(fēng)飄逸著。與夜色不符的是耀眼的髮色,是外國人嗎?顯眼的金髮讓我不禁如此猜測。
從八點開始到現(xiàn)在,怪盜Eli在這麼多警力之下逃竄了半小時以上,確實也算有幾分實力,但是到此為止了。大概有三十名員警包圍著清水寺本堂,除非她有翅膀否則根本無法逃離。
況且,支援的警力也陸續(xù)前來,包圍在清水寺外的警力、在清水寺內(nèi)部搜查的警力……總計一百多名員警都往本堂趕來,不久之後全清水寺的員警都將聚集在這,這裡將成為無法逃離的法網(wǎng)要塞!
「結(jié)束了,怪盜!乖乖束手就擒吧!」警方用擴音器大喊,要她盡速投降。
明明進展的如此順利,但是為什麼我會有股不祥的預(yù)感?
在這樣的絕對劣勢,為什麼怪盜Eli能如此從容不迫?
就在這時候……
轟砰--
巨響……?是煙火嗎?還是爆炸的聲音?
「轟門!」繪里指著我們後方的轟門大喊著:「轟門那邊傳來的!」
「剛剛經(jīng)過明明什麼也……被安裝定時炸彈了嗎?」
「我去看看!」
一邊這麼說著的同時,繪里已經(jīng)往轟門的方向跑去,我來不及抓住她,只能在後方追趕著:「等、等等我!」
怪盜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反正怪盜這邊有警方包圍著,對我而言必須先保護好繪里,在轟門那邊不知道有著什麼樣的危機,絕不能讓繪里單獨前往。
「不行,那邊剛剛才發(fā)生過爆炸!很危險,繪里!」
? ? ?
漆黑的、什麼也看不清楚的夜晚。
跟丟了,我和繪里走散了。即使到轟門這邊也沒有找到她,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必須快點找到她,繪里最怕黑了,不快點到她身邊或許她會怕得直發(fā)抖吧?
一想到繪里害怕的模樣,我就感到焦躁不已。
我沿路尋找,轟門附近、水子觀音與三重塔附近都找過了,就是沒有找到繪里。
這時,我看到一旁圍起來的工事--鐘樓。
施工嗎?我記得我來京都之前調(diào)查過各個景點,清水寺的網(wǎng)站並沒有公告任何區(qū)域在進行整修。
雖然很可疑,但是現(xiàn)在的首要目的是尋找繪里,因此我沒有多加理會。
就在這時……
螺旋槳的聲音。
原本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我,聽到聲音後立刻不假思索的往封鎖中的鐘樓跑去。
「終於來了啊,名偵探。」
「妳是……」
直升機,還有直升機下方垂掛著的文化財--梵鐘。
怪盜Eli就站在機艙門口俯視著,彷彿在嘲笑我與京都府警。
「在這樣的夜色之下,妳的雙眸依然像琥珀般耀眼呢,名偵探。」
「怪盜……!」
「別生氣嘛!雖然微慍的神情也很適合妳,但我更喜歡妳的笑容唷?」
「原來如此……果然鐘樓的梵鐘才是目標(biāo),本堂上方的只是誘餌嗎?還是說妳會瞬間移動從本堂轉(zhuǎn)移到鐘樓?」
「哈哈哈,妳還真有趣呢,名偵探!」怪盜Eli爽朗的笑著:「嘛,如果我會瞬間移動,真想要抱著梵鐘傳送呢!這樣就能輕易逃離警網(wǎng)了……啊,縱使我不會瞬間移動,似乎還是輕易逃離了呢?」
「別以為有這麼簡單!」
「嗯?」
「我不會讓妳輕易逃走的,就算是天崖海角也會逮捕妳,怪盜!」
「那麼就追上來吧,名偵探。無論是天崖還是海角都緊緊追隨著吧?如果妳辦得到的話……嘛,但是天空的話就追不上來了吧?還是說妳能夠飛呢?」
「……」
--就是這個!
我跑走了,但不是逃離,而是我想到了--我也能像直升機那樣在天空飛翔。
必須飛上去才行,不飛上天空的話是無法到達怪盜身邊的!
直升機還在上升中,但是我猜想她等等應(yīng)該會往南撤離,無論是東海道公路、鐵路,還是新幹線都在清水寺的南端,一直在天空飛行目標(biāo)太過明顯,我想她應(yīng)該會想方法轉(zhuǎn)乘其他交通工具。
三重之塔,直升機一定會飛過它附近,真是諷刺呢!大家都是從清水寺的舞臺跳下去(日本俗諺,清水の舞臺から飛び降りる),而我卻是……
--從清水寺的三重塔跳下去!
? ? ?
海未跑走了。
我很了解她不是那種會輕言放棄的人,大概在計畫著什麼吧?然而我什麼也無從得知,因此只是從高處俯視她漸行漸遠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有股滄桑感,在這樣的夜色之下人也會變得感傷吧?真想伸手抓住她,真不願意只是看著她遠離。
妳到底想怎麼做,海未。
直升機升空結(jié)束,雖然想往東去清水寺本堂解救希,但是似乎沒這必要呢!剛才她的笑容彷彿在說著「咱能夠自己解決的」,八成是要利用煙幕彈或閃光彈讓場面混亂,並偽裝成警察混入包圍網(wǎng)之中吧?
一旦希混入警方,這架直升機就會是最大的目標(biāo),而怪盜Eli也會從東條希變成絢瀨繪里……啊啦,輪到我成為誘餌了嗎?
既然如此,就往南前進吧!畢竟那邊能夠運用的交通工具較多,因此我指示花陽把直升機駛向南方。
意外的輕鬆呢!如果京都府警能夠更加謹慎一點派出警用直升機攔截就好了,但是已經(jīng)太遲了唷!
--這次是怪盜Eli的勝利。
「別想逃!」
海未的聲音,從哪裡傳來的?
我打開機艙門尋找她的身影,卻在意料之外的地方看見了她--三重塔的頂端。
她是怎麼爬上去的!?
正當(dāng)我還訝異著她竟然爬上三重塔頂時,海未做出了更讓我嚇到說不出話的事情,說實話我從來沒料到她會做出那麼瘋狂的事--從三重塔上往直升機跳了過來。
「笨、笨蛋啊!」
我著急的伸出手,深怕一個沒接好海未會在我眼前摔死,花陽也驚慌的趕緊把直升機朝塔的方向接近。
這距離不太妙,海未這笨蛋!要跳不會跳遠一點啊!
一百公分、五十公分、三十公分……我努力伸直手,心想絕對要抓到她。
十公分、五公分,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了!
「不行了繪里!」花陽驚慌到哭了出來。
「少囉嗦!再給我靠近一點!」
一定要接到啊,這高度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笨蛋海未!
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笨蛋海未--!!
「海未----!!」
我知道,自己肯定也害怕到哭出來了。
不敢直視而緊閉的雙眼,溫?zé)岬乃彩菙D了出來。
直到我確認,確認到手中的觸感。
一陣酥麻,我的手因為接住海未的痛感而失去了知覺,但是……我感到十分高興。
睜開雙眼,在我眼前的是海未,平安無事的海未。
「沒想到吧,名偵探也是會飛的唷!別以為世界上只有怪盜會在天空飛翔!」
瞧海未還一臉得意的笑著,真不知道她是大膽還是笨蛋。
萬一我沒接到可就死定了,竟然為了逮捕我連生命都豁出去了嗎?
「……妳等著,我現(xiàn)在就將妳拉上來!」
「我就知道妳會拉住我呢,怪盜。」
「真是的,哪裡來的自信啊……」
「預(yù)告信的最後一個暗號,五月二十日的意義我已經(jīng)知道了。」海未展現(xiàn)出純粹的笑容,讓我的心跳頓時加快了許多:「所以就算我沒能跳上直升機,妳也肯定會拯救我吧?」
「笨蛋偵探……」
我將她拉上機艙,關(guān)上艙門。
在密閉的空間中,一切都是那麼的親近。她的熱氣、她的聲音,全部都在這空間中循環(huán)著,當(dāng)然還有花陽突然大叫的聲音也同樣迴盪著:「快救救我--!誰快救救我!」
「妳在……」
--在亂叫什麼啊?不要破壞美好的氣氛啦!
我正抱怨到一半,就因為劇烈的搖晃跌坐在地,失去平衡的海未也跌在我的身上。
直升機因為剛才使勁朝三重塔接近而失速,完全無法拉正平衡,傾斜著朝塔的方向逼近。
在這樣下去會撞上塔而墜毀的!
「上升!快上升!」
「我很努力在上升了!」
又一次的劇烈搖動,接著聽到金屬與磚瓦碰撞的巨響。
這聲音……不太妙!萬一是螺旋槳撞上就完蛋了!就算不是螺旋槳而是機身受損也有很大的危險。
我緊緊抱住海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受傷。
海未也緊抱著我,像是小兔子般縮瑟起身子。
緊密相依的身軀、傳遞而來的體溫與口中吐出的熱氣……比起恐懼,這樣的狀況反而讓我有些害羞。真是的小繪里在做什麼啦!明明是這樣的危機的說!
海未在害怕著、發(fā)抖著。
得想辦法,想辦法讓她不會那麼害怕才行,我要保護她才行。
對了!之前聽說接吻可以讓人平靜而不害怕恐懼,為了海未好我應(yīng)該要親她!沒錯!
鼓起勇氣吻上去吧繪里七卡!這沒什麼好害臊的,這只是為了消除海未恐懼,才不是趁人之危的流氓行為,嗯!
我嘟起嘴,閉上眼睛朝害怕得直發(fā)抖的海未接近。
「……安全了、嗚嗚!終於安全了!」
欸?安全了?
逐漸拉正平衡與航向,直升機貌似沒有任何異狀。
--真是可惜!
至少等我親完再拉正啊!
等等,那剛才的金屬聲是什麼?
我連忙從窗戶往外看,梵鐘就這樣嵌在三重塔的頂端,也就是說……剛才撞上的是垂掛在直升機下方的鐘。
「白忙一趟了呢,怪盜。」海未抓準(zhǔn)時機說的一口好嘲諷:「這樣一來就是我的勝利了唷?」
「也不想想是哪個不要命的偵探害的?」
「欸?這算稱讚對吧?」
「才不是!」
「接下來妳打算怎麼辦?妳什麼也沒偷到呢。」
「哦?居然關(guān)心起怪盜來了?」我壞壞的笑著:「誰說我什麼也沒偷到?我可是盜取了『園田海未』這件寶物呢,世界獨一無二的財寶。文化財『梵鐘』不過是為了在我們的婚禮上敲響的喜鐘而已,少了雖然有些掃興卻也不足為惜,至少真正要盜取的寶物到手了。」
「什麼……?」
「妳能夠飛來,不代表能從這裡飛離唷,名偵探。在直升機這個『天空中的密室』之中,妳就如同赤裸在牢籠中一般,除了任我擺佈之外沒有其他退路了呢!」
「妳……破廉恥!」
「哈哈哈!就儘管罵吧!就算妳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妳的!」
「妳這樣很像三流惡役……」駕駛直升機的花陽小聲吐嘈,但還是被我聽到了,我決定回去要少給她三碗白飯。
「不,結(jié)束了。」
海未握住了我的手腕,直視著我的雙眼。
「我不會呼救,也不會逃跑。」她的聲音與表情都突然認真起來,如她所說要做個了斷:「這邊就是我們最後的舞臺了,怪盜……」
「剛才的還不是決勝負嗎?」
「怪盜,不……絢瀨繪里,妳就是怪盜Eli吧?」
「欸?」
怎麼可能?我應(yīng)該有易容並且變聲才對啊,為什麼海未會發(fā)現(xiàn)我的真實身分?
只因為名字嗎?因為怪盜Eli這個名字就瞎猜的嗎?以偵探來說太不合理了,就跟毫無線索就起訴他人的檢察官一樣不合理。
「妳……妳有什麼根據(jù)嗎?」
「剛才我差點墜落的時候,妳大喊著『海未』呢!大概是情急吧?那個時候妳忘了變聲,用的是本音唷!」
「……」
「而且這個氣味、這個體溫、這份觸感,我能夠確實認出來,無論如何偽裝我都能認出來。」
「……」
真是徹底輸了呢……
我拿下眼罩,撕下臉上的面具,以真實的樣貌面對眼前的海未:「但是看穿了又能怎麼樣呢?」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妳總是沒能注意到我。」
「欸?」
「身為名偵探的妳,總是將注意力放在各種案件上,忽略了我的存在。因此我想到了,只要我成為怪盜,成為那個名偵探的敵手的話,妳就不得不注視著我了吧?」
「我並沒有忽略妳……」
「這次也是,為了調(diào)查甚至熬夜解讀密語、上課時也心不在焉,為了那個怪盜妳連平時做不到的事情都能豁出去!不顧一切的注視著怪盜!最讓我生氣的是……妳竟然還從三重塔跳下來!」
「繪里……?」
「別開玩笑了!開什麼玩笑--!為什麼能為了逮捕怪盜做到那種份上,連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了嗎?這樣子的話,一直陪伴在妳身旁的我又算什麼?如果妳為了『怪盜』有什麼三長兩短,『繪里』又該如何是好!?」
我越說越激動。
明明不想說到這份上,卻停不下來,無法抑制已經(jīng)難以收拾的情緒。
「我不要……我不要海未繼續(xù)注視著其他方向,也不要海未注視著怪盜,我不要、我才不要!是我的話就不行嗎?是『絢瀨繪里』就不行嗎?一直調(diào)查著其他案件的妳,為什麼就是沒有調(diào)查出絢瀨繪里喜愛妳的事情!?」
不斷逼問著。
根本沒有給海未反駁的時間,只是在宣洩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這樣的自己十分自私,卻無法繼續(xù)壓抑下去了。
「海未!回答我海未!」
「其實我多少有些預(yù)感。」
「……預(yù)感?」
「是的,繪里是怪盜的事情也好、繪里對我的情感也是,都多少有察覺到,只是無論是哪方都不敢面對……大概是因為我是個怯懦的人吧?一起熬夜、一起搭新幹線、一起在空中坦承彼此的心意,正是因為是繪里才能辦到的。不是因為是『怪盜』,而是因為是『繪里』。」
「因為是……我?」
「別的怪盜可不會陪我熬夜解讀暗號,也不會陪我在新幹線上並肩而坐,更不會在我跳下三重塔時奮不顧身的拯救我。如果不是有著『那個怪盜其實是繪里』的預(yù)感,我恐怕沒有勇氣從那種地方跳下來吧……」
「真的……嗎?」
「就算賭上生命,我也會飛躍到繪里身邊的唷!會陪伴在妳身邊的唷!」
說著,海未抱住了我。
扎實的,與她的話語一樣確切:「我會緊緊抱住(逮捕)妳……不是『偵探』而是『海未』,不是『怪盜』而是『繪里』。」
「那麼……我也會試著盜取(擄獲)妳的心唷?不是『怪盜』而是『繪里』,不是『偵探』而是『海未』。」
緊緊相擁的彼此。
像是確認對方的存在一般,像是確認彼此的心意一般,相擁到有些疼痛的程度,然而這種程度的緊實感卻讓人感到十分安心。
「園田海未早就已經(jīng)……」
她在我耳邊細語著,海藍色的髮絲垂落在我的肩上:「園田海未的心早就已經(jīng)被妳盜取了。」
「就只會耍嘴皮子。」我笑著。
同時吻上她那倔強又不坦率的嘴:「絢瀨繪里也早就被逮捕了唷,從一開始就被緊緊束縛著,但是是妳的話,就算被判無期徒刑我也甘之如飴。」
? ? ?
我是小泉花陽,現(xiàn)在正駕駛著我爸在夏威夷教我開的直升機。
喜愛著白米飯的我,現(xiàn)在更喜愛著直升機上的耳機,以及機艙中沒有後照鏡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