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跨上馬背的當下,西瑟爾的背後傳來一陣槍聲;他只來得及分神瞥向替他掩護的艾蓮卡一眼,草草對她點了個頭,扯動韁繩,安的愛馬克里頓便飛快衝出大宅後門。
他的目標是辛德尼亞大宅!
感謝妳,艾蓮卡!西瑟爾無聲說著,他錯估了艾蓮卡跟安之間所建立起來的情感;當他在安的房間裡遇見艾蓮卡之後,她還一度打算拉鈴藉此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是他表明身分,並說自己是來找安的下落時,才終於獲得她的信任。
她告訴他,安已經被教廷的人帶走;「辛德尼亞」,這是目前所握有最確切的情報,為了讓他方便追擊,她還掩護他,讓他得以取得克里頓。
他錯怪這個女孩了!縱使她並未對安全然說實話,但她為了安的心情是真實的,她甚至還打算花時間替他包紮。
大恩不言謝!時間寶貴!手臂跟大腿上的傷不算什麼,西瑟爾能感覺得到臉上的偽裝正在緩慢瓦解。他就快要失去「形變」的保護了,而安也終於能夠認同自己的真實身分;原本正當是帶她離去的絕佳時機,想不到那個教廷來的狗竟破壞他的計畫……
現在是夜晚,警備隊已經開始在傑哈德的主要街道巡邏;他回想著他們的巡邏動線,打算盡可能繞過他們。即便騎著馬較不易引來他們盤查,被發現到總是件麻煩事。
今天晚上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
*
他十分幸運,一路上雖然遇到幾名警備隊員,但面對在街上疾速奔馳的他並沒有太過刁難;他已經很久沒騎馬了,但克里頓或許還記得他的味道,對他很是服從。
尋找辛德尼亞大宅花了他一些時間,但當他看見遠處那巨大而綿延的古老大宅時,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目標。之前在中央市集工作時,他沒機會做到三大家族的生意,最多最多就到雷貝卡家族,他們是領受伯爵爵位的尊貴貴族;不過對於城內伯爵以上爵位的家族大宅所在,多少都還有些記憶。
這座古宅聽說是除了皇宮——海珥加盛世宮殿以外,傑哈德境內占地最大的貴族大宅。與康塞因不同,即便辛德尼亞歷代以來名將輩出,他們的居住地反而顯得大氣而高雅,不像康塞因選擇把自己鎖在較為小巧而堅固的石頭堡壘。
但就因為占地廣大,西瑟爾擔心自己可能在此處迷路,甚至找不到安;他搜索出被隱藏在懷裡的魔杖,上頭殘存的魯爾能量經由指尖滲透進他的體內。這讓感到疲憊的他得以稍稍提振精神。
他找了一處隱蔽的巷道,將克里頓栓在一棵白楊樹下,「待在這裡,我現在就要去把你的主人給帶回來?!顾膿嶂?,引來牠幾聲呼氣;他擔憂的回頭顧盼,最後像是下定決心,猛然跑向大宅圍牆邊,悄悄伸出右手食指,體內的魔法能量輕輕推向石板路面,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順勢將他往上推,讓他得以越過大約兩人高的石頭牆面。
牆頭上埋設了尖銳的金屬倒刺,距離圍牆不遠處也設有瞭望用的碉堡;他所在的位置感覺起來像是在後院,距離大宅主體還有很長一段路。他在後院這個範圍已經能看見四座高聳的碉堡。料想有些瞭望所應該會直接設立在大宅內部。
別忘了辛德尼亞家是軍人出身,這種基本的防衛工事不會沒有。西瑟爾明白自己的實力在哪,就算自己的魔法存量充沛,要想如入無人之境般的闖入大宅把一個人帶出來,大概是天方夜譚。
尤其他聽說了,有名的貴族甚至會聘僱從梅鐸拉克王國來的施術者;儘管他打從心底希望替王國掃除這些倒戈的叛徒,但此刻的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可能以找到安為主,他沒辦法分神再處理別的事情。
他沿著修剪整齊的灌木當作掩蔽,直到接近一處拱廊才開始運用體內的能量使之「共鳴」,現在的安已經讀了魔杖上的符文,不像之前那樣只能被動接受他的牽引,只要距離足夠,他也能藉由發出魔法波長探知她的確切位置。
唯一的隱憂是,若大宅內部真的有同樣熟習魔法的人物,他發出這樣的訊息等同告訴敵人他的所在位置;但面對如此廣大的範圍,他不可能慢慢搜索,延長時間就是增加自身危險。
他得速戰速決。
西瑟爾開始沿著大宅搜索,在這段過程中他數度利用花圃以閃避巡邏的衛兵;當他從大宅最左側跑到將進右側時,他的眼睛沒有看到類似魔法波動的「絲線」出現。
真的在這裡嗎?辛德尼亞家占地廣大,在整個圍牆範圍內除了前庭、花園,最主要的大宅之外,想必還有馬廄、傭人房等附屬設施。
安會不會被當作侍女利用?堂堂梅鐸拉克王國的公主要是真被當成普通侍女是何等奇恥大辱!但是……不對,艾蓮卡告訴他來把她帶走的是一名位高權重的聖祭司,如果是這般輕看安,他會親自前往林文斯頓大宅押人嗎?
辛德尼亞大宅結構非常複雜綿長,裡頭的展示廳、會議廳、餐廳還有舞廳等想必都不只一個,只在地面搜索就妄下定論實在太過草率。
深吸一口氣,確定沒有衛兵能發現自己;西瑟爾探向頭頂的牆面,在煤油燈照明之下發現一處看似戰車的石質雕像,他以此作為錨點,左手伸出食指與中指,緊接著整個人就像箭一般衝向雕像!那個速度會使人誤以為他想自殺,但在直線衝向雕像的過程中,他右手伸出食指,在碰到雕像前再把自己往上推;西瑟爾如今騰空躍起,在夜空與煤油燈照耀下享受著二樓高處的夜風;辛德尼亞真是奢華,就連窗框與窗臺都利用砂巖打磨,他在大宅外頭看見另外一個像是某位知名祖先的雕像,手上高舉著彷彿黑曜石製成的劍,太好了,黑曜石是他抓得最牢的石材之一,除了砂土以外。
隨著尋找錨點、一推一拉之際,他的身體就像左右手交互拋球般往上攀延,最後在抓住那把黑曜石的劍之後稍微休息,同時再度打開波長搜索,他眨著眼睛,在視線內看見一條虛擬的黃色絲線,那是波長與某個對象連結的證據!
找到了嗎?光憑波長無法立刻分辨該對象是否真是他所要尋找的人。西瑟爾仍然擔心裡頭可能會有能與他使用相同術法的魔法師,不過這回他選擇賭一把——他讓搜索的波長延展到最大!
眼睛所能看見的虛擬絲線變亮了,原本只是大約毛線般的寬度,經由他延展之後變得接近小指般的亮度,就從眼前這個昏暗的房間進去。西瑟爾再度找到陽臺上的大理石欄桿,藉此把自己拉到窗戶附近,他跨進陽臺,觸摸窗戶毫不意外發現這是鎖著的。他透過玻璃窗格觀察內部,發現鎖窗旋鈕是金屬製的——真是讓人沮喪的消息。
他輕敲玻璃,試著把最靠近旋鈕的那格往裡頭推,玻璃因為受到力量推擠而漸生裂痕,最後終於被擠破發出碎裂聲。西瑟爾得以伸手探向窗格轉開旋鈕,推開窗子進入屋內時,眼睛的虛擬絲線也變得更加透亮,這表示目標越來越近,但令人憂心的是,這意味著不只他想靠近對方,對方更想找到他!
應該不是她!西瑟爾在昏暗無光的室內尋找可行的錨點,發現距離他最近的桌上放置一塊石質紙鎮;他立刻將它拉進手中,是大理石,雖然不算好抓但是推起來效果驚人。這是好武器,遠比他腰間所藏的兩袋鵝卵石要強得多。
來者迅速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回頭拉起窗簾同時關掉搜索波長,並選擇讓自己隱身於床底。他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
來者沒有貿然開門,聰明的傢伙!西瑟爾左手選擇伸出食指——推,右手舉起大理石對準門板,只要確定進門的是敵人,他手中的紙鎮就會以類似火槍子彈的速度飛向來者。
對方也沒有打開搜索波長,他與門外的人就這樣隔著一扇厚重大門對峙;對方會是何種類型的術士?西瑟爾屏住氣息同時耐心等待,在床底下的一分鐘遠比任何形式的等待都要漫長,對方遲遲不肯動作,莫非是打算等他主動出手?還是……他在等……
方才經過的陽臺突然踩出一道極輕淺的聲響;西瑟爾眼角掃向窗戶,半透明的窗簾上透著人影——他終於了解門外那個人究竟等待些什麼。
他被夾擊了。
***
她跟隨著葛拉瑞斯走進大門之後,該說令人感到慶幸嗎?她們並未真正碰到尊貴的辛德尼亞夫人,等在那裡的反而是眉頭深鎖的裴瑞爾.辛德尼亞。從他們兩兄弟的對話,她意識到葛拉瑞斯確實為了將她帶回大宅而做足準備,裴瑞爾低頭將她從頭到腳看過一回,以眼神代替言語苛責,表達對於她的衣著的強烈不滿,尤其是在發現他身上的罩衫披在她肩頭的時候。
她事先根本不知道自己會被帶來此處。葛拉瑞斯代替她辯駁,並差遣侍女讓她先到早已布置妥當的房間進行梳洗整理。在她離開進門的大廳前,裴瑞爾的眼神就像獵犬發現野兔一樣緊追不捨。
葛拉瑞斯為她準備的房間比原本在林文斯頓大宅的閣樓大了不少,整體擺設簡潔卻十分舒適,真要說任何不滿大概就是距離大門很遠,她總有種在後花園繞了一圈的錯覺。
房間位於三樓,因此擁有極佳視野,侍女請她脫下沾滿塵土的軟鞋,查看了一下之後替她換上一雙合腳的新鞋,並拿出準備妥當的禮服交給她。
「穿上它,這是聖祭司閣下特別準備的,妳餓了吧?」她遲疑的點點頭,那侍女很快地說道:「我去拿點東西給妳吃。」
隨著侍女離去,整個房間頓時只剩下她一人;床上的紅色禮服很漂亮,擁有蕾絲襯花與漂亮的拖尾裙襬,但問題是——這不是她一個人就能穿妥的衣服,非要有人幫忙不可。
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低頭望著潔白的洋裝裙襬與剛剛換上的墨綠色軟鞋,房間開著窗,窗戶間吹來的冷風吹動罩衫上的流蘇,她才發現到這件像是羊毛製的罩衫還披在她肩膀上。她原想取下它,卻在想到葛拉瑞斯的眼神後遲疑了。
她真的就此要待在這裡嗎?理智告訴她這裡也不好過,即便第一天沒見到辛德尼亞夫人算是她運氣好,可她不會天天都這麼運氣好;他的兄長對於他的決定也似乎感到不很認同。
她們……可能嗎?已經知道真實身分的自己,居然要與敵國數一數二尊貴的貴族在一起?而且還是個聖祭司!這已經不是荒謬能形容的了!
該逃嗎?她能逃到哪去?她的右手只提供她自保、暗殺敵人的能力,卻不能讓她像西瑟爾那樣凌空飛行……
說到西瑟爾,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他知道她被人送來此處嗎?
腹部深處的能量正在鼓動,那跟她右手裡的魯爾結晶釋放出來的東西十分相近,她如今明白這一份力量從何而來,但卻還不清楚該如何善用它們,如果、如果她也能飛的話……
正當她陷入思考之際,突然間,左眼看見那條綠色的光;那道光比先前受西瑟爾呼喚時更亮!她眨著左眼,綠光從原本的小指寬度變得越來越亮,而在空中彎曲的絲線隨著對方位置改變而變化指向角度。她在視線裡的絲線達到最亮時站了起來。
房間的大門再度被打開,不過打開它的人不是方才離去的侍女。
是西瑟爾。他身上沾滿了腥紅的鮮血,而長相已經恢復成她所熟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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