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子彈,歸巢海燕。玖
噹噹噹噹噹──
西鬼子手上的槍是有利於在建築內射擊的衝鋒槍。
短槍管、折疊式槍托,長彈匣內用的是9mm的手槍彈,射程短,但射速高,裝彈數也比一般步槍彈匣更多。陳剛記得那種槍的最長彈匣,可以裝填五十發子彈。
彈藥數量雖多,缺點也是相當明顯──9mm手槍彈的貫穿力很弱,連辦公室內的鐵桌都很難打穿,只會留下難看的凹痕。
陳剛守在辦公室門口,不慌不忙的朝內射擊;不過綜觀起來,他躲在死角後的時間還比射擊時間長很多。
熟悉戰場節奏的陳剛知道像這種祕密行動,士兵身上為求輕量化,都不會帶太多彈匣在身上。
被困在辦公室內的西鬼子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冷靜回報戰況給長官知道,固然是一位菁英士兵。但他還是忘了此刻和訓練時候有很大的不同。
直到他換了兩個彈匣,才驚覺戰術背心上已經沒有多餘的彈匣了。
「嘖,該死。」
見他放慢了射擊節奏,陳剛知道西鬼子的彈藥所剩不多。他在一次牽制射擊後矮身竄入辦公室內,流暢的動作沒有被西鬼子看見,那位士兵還是以為陳剛在射擊後又躲回門框外,所以並沒有更換藏匿位置。
陳剛輕手輕腳的繞過辦公桌,小心翼翼在沒開燈的狀態下不踏到任何細碎物品。
繞過桌腳後,將一只鐵桌扳倒當作遮蔽物的西鬼子就在眼前。他抱著槍,正在對麥克風說話。
陳剛單膝跪地,舉起步槍,槍托抵肩之後毫不猶豫的開了槍。
西鬼子話沒說完,頭部中彈,死了。
槍聲後的寂靜如浪湧進辦公室內,陳剛能夠聽見自己沉穩呼吸的聲音。
「陳叔?」辦公室門外,一身運動服的馬尾少女探頭察看。
「嗯。」
「陳叔果然厲害。」靜婷不確定周遭還有沒有其他西鬼子,小聲驚呼。
「要是最後開槍的是西鬼子,死的是陳叔我,妳這樣冒然闖入,可是會死的。」陳剛一邊摸索地上的屍體,一邊說教。
「不會的,槍聲不同呀。」
「妳還記得槍的聲音?」陳剛幾乎要把西鬼子身上的裝備扒光了,「妳不是離開靶場好多年了?」
「的確是這樣……不過,事實上,到異地念書之後,我還有去看過幾次『南城盃』喔。」
「捨不得?」
靜婷靠近辦公室這邊角落,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繞過翻倒的辦公桌,因為她知道被擊殺的西鬼子就躺在那裏,她不想見到屍體:「……就想看看之後的『渡鴉』是怎麼樣子吧……」
「如何?」
「完全不行啊……一年比一年還令人失望。」靜婷苦笑。
「呵呵,和平時代嘛。」
一身黑裝的西鬼子裝備不多,將沒有防彈功能的戰術背心脫下來以後就只剩下衣褲短靴和護膝護肘了。
背心上的彈匣已經在剛才的對峙中消耗光了。陳剛秤了秤那把短槍管的衝鋒槍,最後還是將它擱置在辦公室角落,選擇不更換手上的武器。
陳剛將背心上兩個未使用的手榴彈放進自己皮革大衣的口袋裡,並將無線電取下,塞在胸前口袋,耳機線繞過頸子,塞進耳裡,頻道裡不斷有人在說話。
「……扒洞叁,去搜索扒洞肆的負責位置。小心點,殺害他的槍手可能還在附近。找到扒洞肆的時候回報讓我知道。」耳機內傳來蘇排長下令的聲音,當然,陳剛並不知道蘇排長是誰,只知道發話者是一位士官而已。
「靜婷,我們得走了。」陳剛站起身子,看著地上的屍體,一度猶豫要不要將屍體藏匿起來?
不過辦公室內沒有適合的位置,而且地上已經有一小灘血跡了,挪動屍體也沒有意義。
「陳叔,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嗯……還不知道敵人的目的是甚麼,我們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吧。他們的人要過來了。」
「安全的地方……餐廳怎麼樣?那邊空間很大,也沒有什麼戰略價值。」
「好,就餐廳。」陳剛盤算著和「安全」一點關係也沒有的計畫。
×
扒洞叁在長廊轉角住先關了頭燈,摸黑來到辦公室門口。
他訓練有素的現身、舉槍。
辦公室內空空蕩蕩,完全沒有人活動時候的細微聲響。
扒洞叁的槍口和雙眼同步,左右張望以後冒險般的開啟了頭燈。
一開燈,散落一地的黃銅彈殼反射了光芒,像是墜落在地上的星辰。
他在翻倒的鐵桌後見到了扒洞肆的屍體,額頭一槍,一槍斃命。
他態度冷靜的按著固定在衣領上的麥克風線,說:「這裡是扒洞叁,發現扒洞肆的屍體。它身上的裝備已經被人取走,從現場狀況判斷,槍手拿走了手榴彈兩枚,和一組無線電。」
「槍還在?」蘇排長問。
「是,槍還在。」
「辛苦了,扒洞叁。任務不變,繼續找尋『物品』。」
「是。」
洞扒叁語畢,便將無線電調整到另一個頻道。
這是他們受訓科目內,「無線電遭敵方破解或搶奪」的應對動作。
剛才聽見洞扒叁回報狀況的同志們;包含蘇排長、王班長、林班長和那四位降落在較遠位置,正趕往航空站的同志們在這一刻都調整到了新頻道。
「王班、林班,聽到回答。」蘇排長在新頻道內發問。
「收到。」「收到。」王班和林班一前一後回應。
「機棚那邊現況如何?」
「機棚正門久攻不下。」王班長說。
「後門也是一樣。」林班長說,「衛兵數量太多了。」
「蘇排,我建議讓我們兩隻小隊匯合,強攻入內。」王班長提議。
「好,機棚那邊的狀況交給王班長你主導。」蘇排長說完又猶豫了一下,更改了命令,「不,等等,你們先撤到安全的位置,待我發佈新的命令。」
「是。」「是。」兩位班長不知道排長在盤算什麼,但長官的命令是不容質疑的。
破壞兵解開了門鎖,和蘇排長兩人朝塔臺方向快步前進。
移動中,蘇排長皺起眉頭,越想越不能理解為什麼「獵燕」行動會和情報顯示的部屬差距這麼巨大?
而差異點,那位「槍手」,又是什麼來歷?
假使是東島軍方的人員,那麼就不可能讓他們這支空降隊伍如此輕易的摸進航空站內。
但若是軍方以外的東島番子,能精準使用槍械,冥冥中還讓他們這支影子隊伍陷入困境當中……「槍手」的來歷肯定不簡單。
是退役的東島軍官?還是什麼戰爭專家嗎?
戰爭專家……蘇排長突然想起,數十年前,東西戰爭時候,東島番子將那些槍法神準、戰無不勝的戰爭專家一個特別的稱呼──
「渡鴉」。
不過東西戰爭已經結束這麼多年,「渡鴉」也逐漸變成一種都市傳說了吧。
蘇排長晃晃頭,決定先把塔臺的事情處理好。
長廊底部,通往塔臺的旋轉樓梯門口,破壞兵彎腰檢視門鎖,說:「排長,這門鎖需要磁卡才能開啟,我手邊沒有對應的儀器去破解它……」
「爆破?」
破壞兵搖頭:「本次行動配置的炸藥強度不夠,頂多只能炸掉電子面板……可是那樣的話,反而會讓我們失去開門的唯一辦法。」
「嗯。」蘇排長毫不猶豫的身手按壓麥克風發話鈕,「洞扒叁,回報搜尋結果。」
「報告,找到了鑰匙箱,但沒見到磁卡。」
「沒有磁卡……」蘇排長心想,那些磁卡都和員工識別證結合在一起,本來以為會有粗心的員工放置在辦公室內,看來是沒希望了,「洞扒叁,與我們匯合,破壞塔臺的任務取消,我們將支援王班長他們。」
「是……嗚。」
「洞扒叁?發生甚麼事情?」
「『槍手』出現了。」
「扒洞叁,回報狀況。扒洞叁?扒洞叁!」
不等蘇排長回應,扒洞叁按照行動前的訓練內容,將無線電調整到其他頻道。
這樣假使他被「槍手」擊斃了,「槍手」才不會知道新的頻道是甚麼。
洞扒叁背抵牆壁,仔細聆聽餐廳內的細微聲響──他從辦公室出來之後一路沿著長廊摸索,但發現個人用的小辦公室全都上了鎖。雖然能夠用槍破壞門鎖,但在見到扒洞肆的慘狀之後,覺得不應該做出任何會引起「槍手」注意、曝露自己位置的舉動。
也因為這樣,當洞扒叁來到餐廳附近時候(他對航空站的平面地圖還有印象),注意到裡面有窸窣聲響。
那有可能是老鼠,或其他夜行動物。不過他更願意相信,發出聲音的是擊殺了扒洞肆的「槍手」。
他小心翼翼的探頭察看餐廳內部,這一區域,空間中央擺放了六、七條長鋁桌,四周一圈是各類小吃攤販,供旅客選擇、購買。(在這過後數十年,這樣的空間設計廣泛被稱之為「美食街」。)
聲音是從餐廳深處一間賣麵食的攤販後傳來的。鐵器敲打的聲音並不大聲。很像是動物舔食鍋碗瓢盆的聲響,但頻率時快時慢,音量時大時小,倒也像是「槍手」調整槍枝或塞彈入匣的聲響。
扒洞叁弓身慢步穿過桌椅區,來到麵攤前。
他一鼓作氣站直身子,握在戰術滑軌上的左手同一時間按下手電筒電源,燈照處,鐵圓球和平底鍋都被細繩吊起,而金屬聲響,正是那圓球斷斷續續、時強時弱的敲擊平底鍋所發出的聲響。
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鐵圓球上還有另一條繩索牽引到更遠的位置……
而那顆鐵圓球,正是和自己身上同一款、應該是「槍手」從扒洞肆身上得到的手榴彈!
繩索遭人猛拉,手榴彈上的插銷落地。
扒洞叁轉身想要逃跑,生死之際,他腦中不斷浮現出受訓時候的課程內容。
「手榴彈插銷抽離後大約在三到五秒內會爆炸,波及範圍可能二十公尺……」
扒洞叁不斷祈禱,或許攤位鐵板能夠抵擋部分手榴彈內的鋼珠和外層破片的衝擊,不過五秒內、二十公尺的爆炸範圍……扒洞叁覺得自己從沒有跑得這麼快速過。這很可能是腎上腺素發揮了作用的關係吧──
碰!
×
手榴彈爆破的聲響比想像中還要悶一些,不過並不是這顆手榴彈的品質不好,陳剛回憶起東西戰爭時候,手榴彈炸開來的時候本來就是這種聲音。
「……死掉了嗎?」靜婷從餐廳門邊探頭窺視,餐廳內的煙硝還沒散去,灰濛濛的難以辨識。
「很難不死。」陳剛抽回繩索,在手掌上繞圈,「不死的話也受重傷了。」
「哦……」
「哎,別急。讓陳叔來。」
陳剛一把將靜婷攬在身後,端著步槍走進餐廳裡面。
煙硝消散得差不多了。
以麵攤為中心,鋼珠和碎片貫穿了一整圓圈內的各種障礙物,包括煮麵用的大鍋(連結大鍋的瓦斯桶陳剛已經事先移到別處)、鐵製看板、鋁桌、鋁椅,還有扒洞叁。
一身黑漆的西鬼子已經身亡,他的背被手榴彈炸個開花,所幸他距離爆炸點有點距離,碎片沒有貫穿身體,塞在他背心口袋裡的手榴彈並沒有受到波及,引起第二、三次爆炸。
陳剛將扒洞叁的屍體翻過來,他身上的無線電對講機沒有受損。陳剛參照無線電旋鈕上的定位調整自己身上的無線電,不過頻道內沒有誰在說話。他想,肯定是西鬼子在進入餐廳前就已經先在無線電上動手腳了。
本以為在見到辦公室裡面同志的屍體,西鬼子們會集合成隊的來到餐廳這邊。
要是知道前來偵查的西鬼子只有一人的話,陳剛應該會選擇牽引手榴彈以外,更簡單的方法來擊殺他。
不過既然在有士兵死亡的情況下還允許單兵獨自進行偵查,說明要不是他們的長官沒有實戰概念,就是他們空降至此的人數實在不多。
然而,從現有的情況判斷,他們的長官應該不笨,只是太過自信。
而敵方長官會如此自信,也是因為陳剛蓄意在「發信器失靈」、「空降時候遭受射擊」的兩次打擊後,保留了夜襲的情報不讓航空站守衛知道。守衛的死,讓他們以為航空站內絲毫沒有人發現他們的到來,進而覺得對空射擊的「槍手」並非航空站內部或東島軍方的人。
陳剛策畫的「捕鼠夾」行動結束。
雖然只抓到一隻西鬼子,不過這顯示了敵方部隊人數稀少的弱點。
接下來,他打算帶著靜婷前往機場大廳。那裡的石柱很多,空間也夠開闊。作為槍戰場所再適合不過了。
況且,無論敵方部隊在航空站哪個角落,要撤離的話,基本上都得經過航空站。
這算是一手,先斷後路的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