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做了一個夢,毫無疑問的是場惡夢,至少他如此希望。
他夢見了,在那第三道牆後所浮現的景象。
廢墟,荒地,汙煙,廢水,腐臭。
完全吻合這些詞的環境,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一片連雜草都沒有生長的沙地,上面點綴著幾棟破舊不堪,突然倒下去也不讓人覺得意外的房舍,和零星的破牆殘骸,地面看的見火焰肆虐過的焦痕,坑坑疤疤的讓人感覺此處曾經被密集的炮火轟炸過,寰視野的遠處甚至可以看見幾具骨骸,是人的還是動物的,寰連想都不敢想。
從螺旋槳的噪音外,隱隱傳來了爆破聲,就算是在空中,也可以聞到地面傳來的硝煙味。
這種場景,寰從來沒有見過,沒有見過這麼讓人絕望的景象。
這裡也許曾經有過一座城鎮,但是在寰不知情的時候,被戰火徹底的毀滅了。
現在看到的,只不過是它風化過後的慘死遺骸。
有些人在破碎的街道上走著,衣衫襤褸的,沒有目的的走著,有些廢墟上晾著衣服,代表著有人居住在這些根本算的上斷垣殘壁的房子裡,但是即使是知道有人,也沒有為這個城市點綴出任何希望以及生氣。
世界末日,這個電影裡常常用到的題材,成為了城鎮的名字。
或者,也可以叫做地獄。
穿插在裡面的人,像是喪屍一樣的走著。
其中一個人,望了上來,用毫無精神的眼神盯著寰,像是對寰抱怨著上天的不公平似的直瞪著。
那張臉不知為何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接近,一瞬間變成了仇恨的神色,怨恨著寰獨享著開心的生活,而剝奪了它也應該享有這些的權利。
這種程度的憎恨,讓他渾身發毛,內心被罪惡感所填滿。
* * *
寰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天花版。
「醒了?」
一個曾經聽過的女性聲音從身旁傳來。
他轉頭看向聲音的方向,一個金髮馬尾,身體看來結實,卻又不會顯得太過壯碩的女子,手上拿著翻開的小冊子,在他將注意力移到醒過來的寰以前,大概正讀著裡面的內容。
她就是那個在麻里子與寰遭遇危機時,加入戰局伸出一臂之力的人。
「剛才…真是謝謝妳的搭救。」
「我的本分,附帶一提,不是剛才,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她話語平板,缺乏感情,帶給人一種相當幹練,卻又使人畏懼的氛圍。
「什…!」
「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事,不用在意。」
她又再次翻閱手上的書,以滿不在乎的口吻說著
「伊甸的人在第一次接觸,多半都有這種反應。」
「第一次…接觸…」
寰想起了那個在夢裡也浮現過的,第三堵高牆外的場景。
他從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城市裡,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常生活,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環境有多麼特別,就只是一般人的生活。
那道牆後面的東西,根除了他這樣的想法。
城市的外面,有許多人生活在破舊的廢墟裡,有屋頂的房屋殘骸,在那裡都可以算是奢侈的住宅,有更多人是就著半倒的牆過日子,大部分的人甚至直接露宿野外。
一道牆,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而他不僅不清楚原因為何,在三天以前的十六年歲月,他甚至連有這麼一塊區域都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原來有這樣子生活的人,原來有些人是如此受到嚴重的戰爭傷害,以至於沒有辦法過著平凡的生活。
「所以,你準備好要聽了嗎?」
「咦…什麼?」
寰陷在回憶裡,一時間還沒辦法會意過來。
「真相。」她只說了這麼兩個字。
「啊…好的…」
「是嗎。」
她將書合上,擱在床旁邊的矮桌。
寰突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可以請教一下妳的名字嗎?」
「莉莉亞絲。方,直接叫莉莉吧,我可以開始說了嗎?」
「…好」
寰心中想著,眼前這個有強悍外表的人,跟她的名字好像不怎麼合。
莉莉拿起一旁的水杯,輕酌了一口。
「2022年,人類爆發了史上最大規模的戰爭。」她說。
「這場戰爭,對世界造成了莫大的傷害,催生了世界統制機構這樣的無國界全方面監控組織,這是種基本常識你應該早已知道。」
寰點點頭。
「2022年初,世界上幾個關係緊繃的國家,接二連三的發生衝突,最後這些衝突,引起了世界規模的戰爭,光是實質參戰,也就是實際上在其統治範圍發生戰爭行為,或是有投入軍隊的國家,就有173個。」
寰的身體震了一下。
他是一個常常對於自己現有的東西感到不滿的人,所以對於過去戰爭的歷史資訊不明這點,他也會試圖去找出一些相關的線索,而在他所能夠自力獲得的知識裡,在戰爭發生之前,也就是世界統制機構成立前的舊世界,國家總數大約在兩百上下。
換句話說,如果莉莉不是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就是這個世界起碼有四分之三的部份,曾經籠罩在戰火之中。
這是一個非常恐怖的狀況,而且也毫無疑問能夠成為人類史上最大的戰爭。就連前一個世紀號稱『世界大戰』的戰事,兩次的主要戰場,也僅是在歐洲地區。
「各國都投入了最大的資源在這場戰爭上。」她繼續說著「然而,這場戰爭卻還沒有到達瘋狂的最高潮。」
「2026年,就在率先開戰的陣營之中,有一個國家在面臨戰敗的威脅之下,丟出了第一顆『啟示』」
「啟示?」寰問。
「無差別殺傷多彈頭核融合武器『啟示』,WMD(WEPON OF MASS DESTRUCTION)的一種。」她說。
「核子武器聽過吧。我們得到一些情報,歸納出你在網路使用上常去接觸這一方面資訊的結論。」
「啊…是…核武就是利用核融合原理製作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
除此之外他就不懂了,畢竟這條目的資訊似乎也屬於封鎖資訊的其中之一。
「後期發展的核武,可以讓一個小城市直接從地面蒸發,輻射影響範圍假設在無風的狀態,也足以籠罩爆心地週遭兩三座城市。」她說。
「然後你就想像,『啟示』這種特殊彈頭,是一種放了三枚這種東西的子母飛彈,在目標空中解體,並且朝不同方向落下的設計。」
完全無視於人道的武器,不僅是無差別傷害,而且單是一枚的殺傷力就已經能夠充分的在各方面上重創一個國家,寰這樣定義這種武器。
「如你現在可能所想的,他就是一個這樣的武器,當然這種武器,沒有一個國家會把它拿來當作平時使用的。」她說。
「只是利用其殺傷力,來達到嚇阻敵人的效果而已,不過一個國家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選擇使用這種武器孤注一擲,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於是在這第一槍之後,就開啟了人類自我毀滅的開關。」
她停下來喝了一點水,繼續說下去。
「如果哪天,你發現鄰居丟了一顆炸彈在你家裡,這個詐彈可以毀了你畢生的成就,你非常害怕他會不會再次攻擊,而你的手上也有炸彈的話,你會怎麼做?」
寰想了一下,得出來的結論,是同樣的拿炸彈炸鄰居的家,也就是,同樣擁有『啟示』的國家,會使用『啟示』來反擊,當然這是在沒有法律拘束的考量下所作出的判斷。
而莉莉拿此比喻的對象是國家,國家間主權要比起國際法來的重要得多,換言之,國際法只不過是虛設的紙老虎罷了。
這個武器,可以在短時間內使國家瓦解,這樣強的武器絕對要避免對方再次用在自己身上,也只有同樣使用這個武器來反擊一途。
「然後,對方又會再次反擊,而各自的盟國也會開始懼怕第一槍開了以後,會被其他國家先制使用『啟示』攻擊,於是也開始對敵方陣營的國家互相使用『啟示』,想趕在對手把啟示用在自己身上前,徹底的毀滅對手,於是,核子戰爭就完全爆發了。」
寰想像著當時的情景,人們一出家門,就看到遠方飄著令人戰慄的蕈狀雲,接下來再還沒有意會過來的瞬間,自己就被下一波攻擊的啟示蒸發。
人世間,恐怕沒有比這還可怕的事情了。
諷刺的事,這可怕的災難,就正是最害怕這種事情發生的人類一手造成。
雖然他不是生活在當下,只是藉由眼前的人告知這些已經發生過的事,還是覺得十分害怕,害怕這樣的情景,也害怕人類擁有的雙手,原來是這麼的殘忍與冷酷這件事。
「於是最後,二十世紀的冷戰以來,所有人最害怕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這一天,總共有四十多發『啟示』做出了成功的攻擊。」她說。
「跟二十世紀的猜想不同的地方,大概是世界末日並沒有因此到來,不過也相去無幾就是了。」
寰不發一語,一下子得到太多跟自己生活不搭調,又十分殘酷的現實,簡直像是要壓垮他一般。
人類發動的戰爭,把自己的族群逼上了絕境,而自己卻在完全不知道的狀況下每天過著開心的平凡生活,光是這一點就快要讓他喘不過氣來。
「所有參戰的國家幾乎都在這一天瓦解了,當然戰爭在名義上也結束了,全世界的死亡人數達三十億人,人類建立的文明,國家和科技等一切高智慧帶來的文明成就,推估消失了百分之七十五。不適居住地總共佔百分之六十,而且倖存的人,還有半數以上是居住在這些根本不能住人的土地上面,而這其中有絕大部分都受到了嚴重的輻射污染。」
他想起了部份在直升機上所看見的景象。
曾經是城鎮的廢墟,即便是已經破爛不堪,甚至有一大部分都已經化為碎瓦殘壁,卻還是能看到有人生活於其中。
較完整的房舍裡,能夠看到炊煙從完全與原房屋設計不搭調的排煙管中徐徐升起,較破爛的,則一眼就可以透過傾倒的牆,看見有些衣衫襤褸的人窩成一團,沒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只能曝曬在陽光底下,聞著別人的體臭過活。
有些人駝著背,在風化腐朽的街道上漫步,眼神沒有一絲希望,找不到前進的理由,就只是漫無目的移動著雙腳。
所有的苦痛,都聚集在這裡。所有人類最不希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狀況,肢體障礙,流離失所,沒有尊嚴,不受重視,生命的消逝等等,都只不過是像三餐一樣平凡的日常。
如果有人跟他說,這裡是地獄,即使跟他素未謀面,他也不會覺得有任何可以質疑的地方。
「像你長輩這樣的人,就很幸運。」她繼續說明。
「戰爭隨著國家的瓦解結束之後,社會,治安以及經濟也是一片混亂,在戰爭裡面犧牲的人們,恐怕比起來還算是幸運的多了。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城市都受到了劇烈的影響。」她說。
「尤其是生活在未受啟示有效攻擊地域,舉凡像是日內瓦,斯德哥爾摩,緬因,魁北克,舊臺中市,也就是你現在所生活的ASAT地方新臺北重生區域等地的人們,算是最不被戰爭所影響的人們了,如果他們不在乎身邊死了多少人,世界上有多少文明在一夕間毀滅了,甚至還有辦法在一定程度的水準之下繼續他們的生活,不過當然不是這麼簡單。」
她將手交在胸前,兩眼直視著寰。
當初在跟謎樣的東西交戰時,因為兩邊動作很快,寰其實並沒有打這位名叫莉莉亞絲的臉看的很清楚,剛剛能夠辨認出他是誰,也只是憑一個感覺而已。
她的臉看起來頗為秀麗,雖然沒有表情,整體看起來也相當精明能幹,身體像是受過了經年累月的鍛鍊般,有一種不失線條的結實感,但仍散發出一種溫柔的氣質,藍色的眼睛堅定的看著寰,那個眼神象徵了一種無所畏懼的精神。
「僅存的人類,絕大多數都患了毀滅癥候群,發癥原因就類似你現在得知這些真相之後,那樣子接受了衝擊之後的複雜心境,以及強烈的不安。但是這樣的情形沒有持續很久。」
一點也不意外的現象,不過寰相當在意莉莉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但是這種疾病是精神上的問題…治療起來應該很花時間…」
「所以造就現今這一切隔閡環境的人們就跳出來了。」她說。
「剩餘的國家與一些受害較小的交戰國,緊急召開了會議,而就在會議之後,他們決定成立一個全方面無國界監控組織,也就是世界統制機構(WUO),而就在成立當下,有一部分的人類都受到了強烈的精神暗示,受到這種暗示的人,會完全切割戰爭時的所有記憶,並且在一段時間內…大概是一年的時間,對所有新的事物與安排當作是理所當然,這就方便了我們的事後處理。」
「這也未免太超現實了,用常理想,這樣的現象根本不可能發生吧。」
不說這樣的暗示是不是真的有辦法做到,要讓這樣的效果擴展到全世界,實在太難以置信。
「你只需要接受就好了,有沒有可能不是重點,在眼前的事實就只能去相信,因為它就是發生了。」
她用了有點嚴厲的語氣說。
「WUO在事件發生稍後,就宣稱這是由他們所主導的實驗計畫,在戰前就已經進入了某種程度的可實用階段,利用特殊的電波來達到世界級暗示的效果。」她繼續說。
「是不是他們做的不那麼重要,但是經過了這個事件,也沒人有理由再質疑WUO的理念,順其自然,他們也就順利的把世界納入其支配之下。」
「不…不對,這個不合理。」
寰用幾乎是硬擠出來的微弱聲音,提出了疑惑。
「既然說是讓全世界的人忘卻戰爭的一切,WUO的人就姑且不論,應該不會有任何人知道WUO這個因戰爭產生的組織的存在才對,這樣不是矛盾嗎?」
他遲疑了一下,繼續提問。
「還有,既然有著這麼強大的科技,他大可以可以惡用,或者是拿來做一些強制的行為來幫助世界,像是不能偷竊,不能殺害他人不是嗎?而且更不用獲得其他人或者國家的認可,直接使用它來迫使其他人服從不就好了?」
莉莉的眼神飄開了一下,隨即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並不是每個人都受到了精神暗示,官方說法,那是由人工智慧所控制的系統。」莉莉說。
「因為處理量太龐大,於是交給AI去掌控及運算,而AI似乎選出了最必要的人們來進行各種為個人而特化過的暗示類型來執行,再讓這些人去影響其他的居民,至於是不是真的如他們所言,就不是我這種在下層的人能夠得知的。」
「所以,還有一些人也記得戰爭的過去,目前看來是沒有一定的規則的,而這些人多半也進了政府的體系工作。」她說。
「這也就是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伊甸的外部,而不是跟你們生活在同一種世界的原因,也許忘記那些回憶會比較好就是了。」
講到這裡,雖然莉莉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但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她拿著水杯的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我,這個WUO傘下機構裡的所有人,都是屬於這一類沒有被暗示過的人。」
擁有痛苦的回憶,卻還要去盡全力管理與守護得到,或是說以為自己生活在幸福裡的人們,即使自己並沒有親身體驗過,想來也是相當的難受。
寰,在他的短短十六年人生裡,幫助過的人不計其數,他總是願意犧牲自己,來使得他人得到幸福,不論是小到布丁讓給妹妹吃,或者幫朋友跑腿,稍微大一點的,幫助朋友攻陷自己喜歡的女生,把零花通通投進捐款箱之類,都貫徹了寰的生活方針,也就是讓人得到幸福。
可是,他並不是為了大愛這種高尚的理由。
之所以把細項記的那麼清楚,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期待著某樣東西,並不是無償做這些對自己來說只有麻煩可言的事。
他想要,回報,他只是因為回報而去做這些事情。
當自己陷入低潮的時候,腦海中浮現的,盡是對著他人幸福的忌妒,以及憤恨著平常努力之後,竟然沒有得到任何回饋的援手。
常常覺得自己是個卑鄙小人,但是卻又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這樣的念頭。
甚至覺得求回報的自己,像是一頭無法控制的猛獸一樣可怕。
而現在眼前,有一個確定已經無法得到回報的人,或者這個組織的所有人,都不是為了回饋,而就只是為了幫助而幫助,這是很值得尊敬的。
至少,對做不到這點的寰來說,的確如此。
「不過,當然還比不上生活在廢地上的人的境遇就是了。」
莉莉當然沒有察覺到寰的心境,繼續說下去。
「沒有資源,沒有法律保護,沒有照顧,他們的存在就只是為了維持世界上的生產力,不然的話,WUO甚至會直接處決這些人吧。」
「什麼?不過他們跟我們一樣是人…」
「你覺得現在地球上的資源,在戰後還有多少?」
莉莉打斷了他的話。
「可居住地不夠,糧食不夠,沒有讓每個人都能溫飽的方法,那就是最起碼讓沒有受到嚴重影響的人好好活下來不是嗎?難道要讓所有人一起餓死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自從認識莉莉亞絲之後,最富有感情,也最為嚴厲的一句話。
一陣子,兩人都沒有開口。
「對不起。」
莉莉打破了沉默
「不過請你理解,我們真的沒辦法照顧所有的人,並不是我們不想去做。」
寰點點頭表示理解。
不久前他還在城市裡享受平凡的生活,並且天真的以為全世界上的人們都是過著那樣的日子,現在才發現,原來還有許多人連最基礎的生活條件都不見得達的到,每天過著可說是絕望的生活,相比之下,寰很了解,什麼都沒做的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去批評這些在真相裡努力管理的人們。
「所以,我們把完好的城市用高牆與軍隊團團圍起來,避免任何人員的進出,所有居住在城市裡,沒被暗示的人們,都受到了控管,然後不透露出任何一點城市外面的相關情報,讓城市裡的人得以過著像是戰前一般的和平生活。」她說。
「科技方面也只控制在2015年左右的水平,發展太過高度,會造成一連串的麻煩,而現在要控管被圍在高牆裡的人們的行為,比起戰前要容易多了。」
寰想起了沒有窗戶的飛機。
「飛機沒有窗戶…也是因為不讓人能夠藉由俯瞰察覺嗎?」
「是的,這是大費周章的去弄自動航行的原因,都有人工知能了,窗戶也沒什麼理由做不出來,不是嗎。」她說。
「不過,我也說過,被暗示的人在前兩年都像被催眠了一樣,很容易就相信我們提出的假理論,新的一代就不用說了,你們連飛機可以有窗戶都不知道,自然的這就成為了高牆世界的常識。」
話說到此,寰已經大致『重新』瞭解這個世界。
世界上爆發了核子戰爭,造成了嚴重的打擊,有些沒受影響的人經過了暗示,以為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居住在完好的城市裡,有些人則成了戰爭難民,活在恐怕連人的尊嚴也沒有的廢地上。
實在是太殘酷了,不論想了幾次,都只有這個結論。
但是,就算是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全貌,可說是最重要的事情,寰還沒有得到解答。
「那,攻擊我的人是誰,這裡又到底是哪裡。」
莉莉亞絲撇了撇眉毛。
「園 麻里子什麼都沒告訴你?」
他點點頭,隨即聽到啐一聲。
「真是連一點價值都沒有的人…」
她眼神裡明顯的不悅,讓人懷疑莉莉跟麻里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我們是WUO的傘下組織,這點很明顯了。」
「是,這我知道。」
「那,你有看到我們的軍隊嗎?」
寰沉思了一下。
「有聽見對講機裡提到這件事,是指駐守在牆附近的那些嗎?」
「不是,那些是城市固有的守軍。」說到這裡,她摸了摸頭髮。
「這樣也好,就告訴你吧,你知道為什麼需要有守軍嗎?」
「為了防止人員進出?」
「不對,如果只是這樣,不需要這麼多的軍隊和武器。」她回答。
記得寰在失去意識以前,看到的軍隊相當龐大,而且舉凡高射炮,迫擊炮,坦克這一類的兵裝也絲毫不缺,如果只是用來對付想出城或進城的人,就算是一群暴民,恐怕也動用不到這樣規格的軍力。
「其實這很簡單,戰爭只不過沒有毀了完好的城市,事實上在外面,道德,治安等等,都可以說是腐敗之至。」她說。
「加上有些人是沒有被暗示的,於是就會有一堆弱肉強食的地痞強盜,佔地為王的軍閥,失去大部分雇主…也就是國家的傭兵集團,被強制解散的前國家軍隊,分離勢力,解放被暗示者的派系等等,總之是有一堆持有相當於過去小國實力的軍事集團。」
「不過WUO還是有優勢吧,他可是所有國家的結合體。」
「當然有優勢,WUO的總體實力起碼高過這種軍事集團萬倍以上,但是,估計起碼有幾千個像這樣子的非法軍隊。」
「…!」
「還不只這些。」她說。
「他們當然不會跟WUO正面衝突,而是採遊擊方式,所以如果他們竄進山裡,就很難短時間將其消滅,更不用說世界各地隨時都會遭到各種不同團體的攻擊,所以很難拿到主動權。以前是可以拿核武以外的戰略武器來把山或者是樹林連根拔起…」
寰聽著莉莉亞絲講出連根拔起這種亂來的戰略,卻又看她輕鬆的拿著茶杯,總覺得有很強烈的違和感。
「不過,我們現在處在缺一棵樹可能就會造成無法彌補傷害的自然資源匱乏狀態,所以這種手法也不行吧。」
沒匱乏也不行吧。他暗自在心理吐槽。
「所以,這個組織就是對付這些集團?」
「也不完全是。」她說。
「我們,叫作『弒神者』,統制機構直屬對有害宗教部隊。」
「有害宗教?」寰想了一下「戰爭的傷害助長了宗教的發展?」
「畢竟信仰有很強的渲染力,尤其在失落或苦痛的時候,信徒就越是虔誠。」
人在越沒辦法的時候,就越是相信神的存在,像是遇到關乎性命的危機時,會請求神的幫助,念經,祈禱等等,在過去,只要發生什麼天災,人們認為是神明作祟,進而瘋狂到活人獻祭,也是屢見不鮮。
「很多新興的宗教團體就會跳出來號召信徒,影響比較小的就是什麼集體自殺,教徒活人獻祭,至少這些行為,影響的程度還算小。」她說。
「嚴重的,就招集軍隊,劃地自治,恐怖活動,強迫獻祭等等。」
「聽起來很毛骨悚然…」
「在正式更名『弒神者』,轉為直屬WUO前,對付這些瘋狂宗教團體就是業務項目,而現在則專注於對付其中最具威脅性的組織。」
「就是三天前的那些…人嗎?」
他認真的想了一下,用『人』這個字眼適不適合,最後還是選擇他們的外型來決定名稱。
不過除了外型,都超乎了人的境界的『人』就是了。
「那就是我們主要的敵人,也是我們改名的原因。」
她說,話語中帶有些許笑意。
「因為他們自稱『代行者』,涵義是『神在地上的代理人』,於是可能是哪個中二病的上級就提出了『挺身與神對抗的人們』的概念,把名字改成這樣。」
「感覺…這樣說別人好像很過分阿…」
「主要教義,目的,一切不明,只知道他們曾經在攻擊的城鎮裡畫下類似法陣的玩意,還有極少數堪用的俘虜供出來的微薄情報,知道他們大概是基督教的延伸吧。」
「什麼叫作『堪用俘虜』?」
這個詞用在人身上,似乎不怎麼恰當。
「可以用的俘虜。」
她回答的相當簡潔。
「這我知道…我是想問俘虜怎麼還有可用跟不可用的。」
「這個教團的成員有點奇怪,你自己也親眼目睹過了,所以,戰鬥結束之後,對象多半都無法訊問出情報。」
豈止是有點奇怪,根本就已經非人了。寰想著。
突然,腦海裡閃過那天跟『代行者』遭遇的情景,有個很令他在意的地方。
「他們不會說話?」
他遇到了兩個代行者,兩個看起來都是一副呆滯的模樣,就像是意識飄到了遠方…
莉莉點點頭,確認了他的這個想法。
「為什麼?」寰直覺的問了這個問題。
「不知道。」
「什麼?」
「不知道,沒有確切的理由。」
「就算妳這麼說…這樣也太奇怪了吧…」
寰心中對這些東西不是『人』的認定,越來越強烈。
她輕呼了一口氣。
「這麼說吧,可能接受了全面的洗腦教育,或教條的一環,特殊的腦科學處置。」她說。
「目前最為人所採信的說法,是全方位人體改造,就是把人體改造成生化機械,這也一併說明了怪異又具攻擊能力的光線,以及超乎常人的身體能力。」
「不過,這樣還是有點牽強吧。」寰說。
「現在外面的科技難道已經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沒辦法。」
「那實在是很難讓人…」
「我如果說,他們的個體還有不同的戰鬥型式,有不同的特化能力,你恐怕會更難相信」她說。
「但這些都是事實。」
不同的特化能力。
記得當時莉莉前來支援寰和麻里子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類似的對話,雖然不知道其他的種類,無從比較起,但是從麻里子沒有多少攻擊就能判斷出類型的話,她口中的『進化型』,可能是指某種條件下可以對敵人的攻擊方式立刻進行反應。
麻里子的第一次攻擊對代行者的效果相當卓越,使得它重重的摔到地上,但是爬起來之後,接下來的攻擊就幾乎沒有任何效果。
真的很難讓寰相信,這只是因為進行過生化改造。
「這些人攻擊了在城市外的工業區,甚至有許多廢地城鎮在一夕之間消失,嚴重的影響了總體生產力,現在甚至不知道藉著什麼方法,能夠不被發現的闖進城市裡,明目張膽的活動,不知道接下來,還會造成什麼麻煩。」
莉莉自說自話,寰意識到了一件很核心的異象,這件事可說是一切的開端。
「為什麼,他們會來攻擊我?」
很明顯,代行者這次的行動,並不是無差別攻擊,如果要傷害城市的住民,可以隨便攻擊民宅,或是週邊的城鎮,怎麼樣都不會特地跑到城市中心的學校,況且,闖進特定的班級,直盯著的眼神,知道寰可能離開,就轉移到學校門口堵人,只帶著寰避難,第二個代行者不惜背對強敵,也要趕在他搭上機以前先下手為強。
不僅敵人是針對他來,而且現在看來站在自己…人類這方的弒神者,也早就得到了相關的情報,不然不可能這麼快就有辦法反應過來,還有能力佈線在寰的周圍,像是里克和麻里子,這兩個直到不久前才被他發現有秘密身分的人。
莉莉亞絲看著擱在桌上的書,用指腹輕撫著封面。
寰將注意力移到了那本書上,發現那本小冊子,是一本別緻的聖經。
「你讀過聖經嗎?」
「…咦?」寰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不知所措。
「現在的人,應該還知道聖經是什麼吧。」
「就是…基督教的教義經典?」
「聽你說的那麼生澀,是沒看過吧。」
她將桌上的聖經遞給寰,示意要他收下。
「我有很多本,你拿去吧。」她說。
「也許對你以後會有幫助,在心靈上,或者是在了解這個組織上。」
他從莉莉手上接過了聖經。
「妳是信徒?」
「不怎麼虔誠,我的工作可是拿鐵器殺人。」
她冷冷的說出了很無奈的自白。
「我們從情報裡面知道,它們的教義期待審判之日的到來,也就是基督教的世界末日。」她說。
「他們認為,世界已經面臨最終的局面,而神將會降臨七種災難於人世,並且審判眾人的靈魂,將善人的靈魂接到他榮耀的國。」
「我懂了。」
簡單來說,就是期盼末日到來的人,這樣的論點雖然乍聽之下很反社會,但是並不是那麼的稀有,有些相當喜歡陰謀論的人,就很希望能夠見證這樣的一天到來,每天用古代預言猜測著末日會是哪一天。
但是,這跟自己被追殺有什麼關係呢?
「我們在三年前的一場會戰裡,抓到了重要的俘虜,而他透露了一條重要情報,從那時候起,我們就開始進行佈局。」她說。
「他們認為你是一個偽先知,也就是邪教分子。」
「一個什麼?」他對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新詞,沒有任何概念。
「在正統的教義裡面,是指阻礙基督的人,反對基督的人,或是散佈不適神的意旨之邪法的人,簡言之,就是神的敵人。」
「神的敵人?我?」寰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神的敵人?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這些人是一群走火入魔,甚至連原本所信仰的教義都可以胡亂曲解,沒有人知道他們瘋狂腦裡的思考邏輯是什麼。」
「但是我跟這些人一點接觸都沒有!他們找的到我都很不可思議了,何況是說我是什麼…反基督?」
「我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得到你的情報。」
她輕描淡寫的說。
「不過,又可以再生,又可以潛入戒備森嚴的城市,可以飛簷走壁,即使說他們是能夠心電感應得知你的所在,恐怕也沒有什麼好令人訝異的。」
「…所以不論原因是什麼,總之就是他們要追殺我?」
「對。」
寰大概已經清楚了,自己在這個事件裡扮演的角色。
「所以,弒神者是在保護我。」
「不對。」
「什麼…?」
不是因為被代行者追殺?所以要保護他?那這些人之前做的行為到底都是些什麼?
感覺越探究到事件深處,不明白的事情卻不減反增。
「我們並不算是要保護你,必要的時候,把你推出去吸引敵人攻擊,也是一個選項。」
她冷冷的說。
「簡言之,你是『餌』,一個用來吸引敵人,了解敵人的『餌』。」
餌,整段對話裡面,最讓人覺得刺耳的一個字。
原來他只不過是個餌,有人闖進教室想要取他的命,為了逃跑,坐上了飛車,路上被打不死的狂信者攔下來,還差點被一擊打死,被迫看到了世界真正的景象。
沒想到現在,幫助他的人還說,只不過是想把他當餌,死活不是他們最在乎的事。
真是夠了,這一切的一切,為什麼就是他得遭受這一切不可。
「不過,以我個人來說,我不希望有更多無辜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莉莉隨意的把玩著已經見底的水杯。
「所以除非我死了,不然你至少可以確定有我會保護你到底。」
「啊…」
眼前這個看起來對身邊的事物不怎麼關心的人,其實心地很善良吧!
「如果上級叫我殺你,我也得殺才行。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代行者為什麼想對你不利,所以不會有這種命令,不過還是提醒你一下。」
「…無論如何,我還是跟你說聲謝謝吧…」
「不客氣。」
她缺乏感情的回答,站起身來,看看手錶。
「現在距離你昏迷的時間,是三天後的下午四點二十分,你可以先在這裡休息,等到六點的時候,我會請人把你接回家裡,畢竟你得發揮『餌』的功能,不能永遠都待在這個本部。」
她想了一下,繼續說。
「我跟其他人會在你家附近守著,也會安排人貼身護衛你,所以不用擔心。」
「叫我不要擔心也…」
寰想到了里克的事情,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學校門口與代行者的信徒纏鬥。
「對了,里克後來怎麼樣了?還好嗎。」
「他死了。」
「什麼!」
「喂喂!別隨便把人家給殺掉啊!」
一個人靠在病房的門框上,就是那個在莉莉口中已故的好友。
「啐。」
「別用那麼認真的語氣開玩笑啊!很可怕阿!」
* * *
寰梳洗了一下,隨即跟著里克走出病房,到基地屋頂上的停機坪乘坐直升機,到城市裡再轉搭汽車,回到他的家。
基地通道上經過的行政人員,每個都對寰行注目禮,
為了通學方便,寰上了高中之後自己一個人住在租來的公寓裡頭,所以父母那邊不需要解釋這三天來上了哪裡。
他比較擔心的是杏,雖然里克一再跟他強調,一般人的生活受到代行者的干擾,會在當下失去一切知覺,且事後不明原因喪失一切相關記憶,也幫他跟班上請了假,跟杏說明了自己是因為生病才沒有去上學,但是照杏跟寰的交情,肯定會到家裡來探病,也就會發現到應該是生病在家休養的寰,卻沒有待在家裡,寰真的不知道這點該如何解釋才好。
他現在,就是靠著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來排解區區幾天(對於他實際的感覺來說,還不到一天時間),得到的大量情報,令人驚異的事實,還有自己被利用的壓力。
現在他跟里克在車上,由里克駕駛,不禁讓人抱怨,這個所謂『知心朋友』,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瞞著他。
「…所以,你跟我成為朋友,也是安排好的。」
「不是這樣啦,別誤會我。」
雖然是這樣尷尬的話題,里克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要就近監視你,不用成為朋友也一樣很輕鬆,雖然當了朋友,你能在我視線管控內的時間比較多,但是不會有多大的差別。」
「是嗎?」
「況且你看看我,我像是聰明到能夠靠著假裝朋友完成任務的人嗎?」
他對著寰爽朗一笑。
「我不知道,你騙我的事情多的很。」
「嗚哇!你還真是有夠無情的耶!」
他嘟了嘟嘴,裝成生氣的樣子。
「對了。」
寰還是很在意稍早莉莉說的一席話。
神的敵人…神的阻礙…高中生的自己何以能夠背上這樣的罪名?
「里克,你認為我是神的敵人嗎?」
「哈哈!」
里克大笑。
「你竟然在意這種事情,會不會太纖細啊!」
「被人家硬冠上這種名號怎麼可能不在意啊!」
「一群神經病冠的名號有什麼好在意的?他們爽的話,說你是救世主也行啊!」
「但是…整件事情實在是太詭異了…」
如果真的是神經病,隨便找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說是反基督也就算了,但是寰到底何德何能擔任這麼重要的角色?
他對社會一點影響力都沒有,既沒有掌權,也沒有財富,如何能夠阻止世界末日的到來?
更不用說,這群自稱「代行者」的人們,為了殺害他這個陌生人,潛伏了起碼三年時間才動手,好像篤信了這個人就是一個障礙,而非是發神經隨便亂選一個人出來,當成滿足自己瘋狂精神的犧牲品。
怎麼想都不尋常。
「這麼說來…的確是有不尋常的地方。」
里克的表情突然沉了下來,變成平常很難想像會出現在他臉上的嚴肅神情。
「你能夠察覺到代行者的存在,而且是在他進到教室之前…我沒說錯?」
寰點點頭,專心等待著里克接下來要說的話。
「如果是一般人會失去所有知覺,事後喪失相關記憶,這點你是肯定沒有發生的了」
寰再次對里克的話語點頭表示認可。
「但是你甚至可以在目視前就察覺到代行者的存在…我們這一行裡還沒聽說過這種事…」
「這麼奇怪嗎…我倒是覺得你們在跟代行者戰鬥的方式還比較驚人。」
發光的大劍,可以射出光束,雖然說莉莉亞絲的武器比較沒有這些特效,但如果代行者是經過改造的生化人,那莉莉亞絲豈不是能夠戰勝生化人的怪物嗎?
「我們可不是生化人喔。」
里克得意的笑了一下。
「為什麼那麼強不能告訴你,這可是商業機密!」
「唉…隨便你吧。」
寰要煩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弒神者靠什麼方式與代行者匹敵,一點也不重要,反正要與那些東西正面交鋒的不是他。
這可以算是從教室被侵入以來,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了。
「好!小朋友,我們到家了喔!」
車子停在公寓對面的停車場,他們下了車,走進公寓,寰衷心的希望不要在大廳或是電梯跟杏狹路相逢。
「寰!里克!你們跑到哪裡去了!」
運氣真是差到最高點了!寰打內心深處詛咒自己的不幸。
迎面走來的就是跟他住在同一棟公寓,從小就認識的杏,寰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粉紅色頭髮隨著夜晚的寒風擺動,著急的心情在精緻的五官上一覽無疑,如今這個可愛青梅竹馬正向著兩人小跑步過來。
「不是說生病了在家休養嗎?怎麼我找了三天你都不在家?」杏擔心的打量寰的神色。
「啊…只,只是剛好不在家而已啦。」寰戰戰兢兢的回答。
「生病的人別到處亂跑嘛…還有里克!」
杏有點生氣的嘟起嘴。
「明明知道寰生病,你還把他帶去哪裡逛啊!」
「冤枉啊!皇后!」
里克雙手合十,苦笑著。
「他真的好多了啦,你看看他氣色好的很哩。」
「唔…」
杏還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直盯著兩人看,接著嘆了口氣。
「算了算了,既然沒事就好,雖然我真的擔心的要死…」
「呼。」「呼。」
「你們兩個吃飯了嗎?」
「啊,還沒有。」寰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吃過了,不然我就先回家吧!掰掰兩位!」里克趁著這個機會,搶先逃離這個即將變成說教地獄的地方。
「可惡!這傢伙!」
明明說要負責隨扈,住在寰家裡,現在竟然完全放棄自己的任務逃跑,有沒有一點危機意識啊!
不過周邊看不到的地方應該也有弒神者的工作人員,說要親自到這裡的莉莉亞絲可能也躲在某個角落,所以安全上應該無所顧忌吧。
…如果沒死在杏手上的話…。
「奇怪,里克怎麼跑這麼快啊?」
罪魁禍首的杏沒有發現已經跑到遠方的里克是為了逃離她,還一臉疑惑的望向他的背影。
「唉…我們還是先上去吧。」
「嗯,我得好好的唸唸你才行!」
這句話就好像喪鐘一樣,宣示著接下來要降臨的悲劇。
* * *
「我說…可以別再唸了嗎…真的只是出去一下子而已啦!」
「這怎麼行,出去一下子也是出門啊,更何況我三天都沒找到你,你跟里克到底在搞些什麼啊?」
從一進家門開始,跟著自己進家門的杏就開始碎碎念,簡直比老家的媽媽還要煩人,雖然說請病假卻不見人影,是會很讓人擔心沒錯,但是一唸就是半個小時,連寰這樣隨和的人,終於也開始不耐煩了。
心中暗暗想著,等到里克回來的時候,要怎麼對他的臨陣脫逃報復,是拿冰塊倒進他褲子裡好,還是直接把他壓在地上痛揍一頓。
不過想想之前的事件,里克是能跟生化人匹敵的戰力,還是算了。
「真是的…你吃過飯了沒啊?」
「咦?是還沒啦。」
看來大致上是唸到這裡結束了,跟平常比起來算是短了點,這樣最好。
「那我去拿點菜來給你吃,你先把碗盤擺好吧,記得擺我的。」
「啊?你要在這裡吃飯?」
杏瞪了他一下。
「三天不見的可愛青梅竹馬,竟然讓你聽到要一起吃飯就這麼不甘願…我得打電話跟伯母報告你變成了那麼無情的孩子才行。」
「…等等…我錯了,我馬上去擺碗盤。」
「非常好。」
說完,就走出了寰的家門。
從以前,這個青梅竹馬就是如此,總是喜歡關心別人。
一般人如果管太多,會讓人覺得是多管閒事,而杏卻從不曾帶給人這樣的感覺,不知道是她的分寸拿捏的好,抑或是他的個性就是讓人家無法討厭她。
雖然被她唸了半小時,但是對於寰來說,這是一個相當關心他的証明,雖然他還是私心希望能夠念的短一點。
杏跟寰,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杏外貌姣好,交友廣泛,行動力強,開朗活潑,勇敢果決,在班上都是極為受歡迎的人物,而且文武雙全,不僅功課不錯,體育方面也很優秀,在寰的眼中,她可以算的上是全能的神,認識他已經多年,卻從不曾看過有什麼事情是她不拿手。
寰,長相普通,朋友數量普通,行動力弱,懶散,沒什麼存在感,功課體育也不特別出色,能跟與自己的特質幾乎相反的杏成為這麼久的好友,他自己也很訝異。
就連看似一樣的事情,寰的作法也跟杏大相逕庭。
杏的心地善良,於是他當然也希望自己好之餘,也能讓別人過的快樂,這也是為什麼她會這麼關心別人事情的原因,因為他不希望在她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少了一個能夠幫助別人脫離痛苦的機會。
認識杏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對幫助人這件事情發過牢騷,也不曾認為需要得到什麼回報,或者是能夠藉著幫助他人滿足自己的成就感。
他就只是單純的想要讓所有人都活在跟他同等層次的幸福環境,僅止於此。
「久等了!鏘鏘!」
杏興奮的拿著一個鍋進了門,不等放到餐桌上,就迫不及待的掀開鍋蓋炫耀給眼前的人看看。
「是火鍋喔!火鍋!」
「火鍋啊,真不錯呢。」寰說「是哪裡來的?」
「當然是我自己做的啊!」杏開心的說。
「原本是要做給你吃的,沒想到怎麼找都找不到你,所以只好先放著啦。」
「所以放了三天啊…是說做火鍋給病人吃好像不太好吧?」
「有冷藏味道不會變多少啦!快把電磁爐拿出來!」
「好好…」
他打開洗碗槽下的櫃子,拉出一個小電磁爐,放到餐桌的中間。
杏把鍋子往電磁爐一放,按下開關。
「啊…好期待啊!說是要做給寰吃的,媽媽就給了我不少零用錢買火鍋料呢!」
「結果根本就是妳自己想吃吧!」
「嘿嘿!」
杏用興奮的眼神直看著鍋子,期待高湯冒出泡來。
「我可是有忍到寰回來才拿出來吃喔,很厲害吧!」
「唉…」
寰忍不住笑了出來。
自己只不過是會因為回歸日常生活而會心一笑的普通人類罷了。
跟朋友相處就會開心,吃到好的東西就會愉悅。
這樣的自己,偽先知不過是跟自己無緣的詞罷了。
至少,寰希望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