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靖武是一個苦悶的大學生。
他原以為進了大學後，種了多年的桃花應該可以冒出頭來，讓他的人生充滿粉紅色。黃靖武不求一位火辣性感的女朋友，但求肯與他牽牽小手的女生。
常聽別人說，就算以前沒交過女友，進大學後戀愛學分就很好修了，除了社團、系上活動之外，還有各個臉紅心又跳的聯誼等著他來。
一切都是包著糖衣外表的謊言。
甫進大學，黃靖武還沒完全適應校內環境時，小考報告期中期末就排山倒海而來，壓得他幾乎快喘不過氣，哪來的時間去認識女孩子呢？
雖然他有參加社團，不過社團內的女生少得可憐。
雖然他有參加系上活動，不過存在感薄弱的他老是被當成工作人員指使。
雖然他有參加聯誼，但女生一看到他就露出尷尬的表情，害他也跟著尷尬。
黃靖武長得不醜，但也不帥，是屬於那種一看過就忘的路人相。明明他已經在學餐買過好幾次，那裡的阿姨就是永遠認不出他來。相反的，他的同學只去了兩次，阿姨就開始熱絡的跟那位同學聊天。
……不過是長得帥一點，有什麼了不起的。
黃靖武結完帳，在一旁喝著飲料，冷眼看著對阿姨笑得很爽朗的同學。
若要說黃靖武身上最大的特徵，就是臉上那副厚重的粗框眼鏡吧。那兩片厚厚的鏡片是他的興趣所帶來的紀念品。
他不是愛看A片導致重度近視，他是個愛看書的大男孩。
……好吧，黃靖武承認他偶爾也愛看A片。
從國中開始，黃靖武就發現自己很容易受到文字吸引，他常常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陷入書中的世界，不可自拔。到了高中，他的媽媽終於把他拖去配眼鏡了，從此粗框眼鏡不離身。黃靖武平時沉默寡言，配上那副眼鏡顯得他更加安靜。
其實他的真實性格不若外表那樣，當他一個人看書或看電視時，遇到傷心的劇情可能會用掉半包衛生紙；看到搞笑片段時，也常常笑到快摔下椅子。
但黃靖武的這種模樣，卻鮮少人看過。
簡單來說，黃靖武的個性就是兩個字能形容：悶騷。
其實他真的很想交女朋友，希望有女生能跟他一起沉浸書中的世界。可惜，每當有跟女孩子交談的機會時，黃靖武的話題幾乎不離書籍。若是好不容易遇到聊得來的女生，最後還是以無趣為由拒絕黃靖武的追求。
有好幾次，黃靖武很想在校園中心呼喊愛。當然，他沒膽這麼做。
才大一下學期，黃靖武可以預料到接下來的大學生活是黑白的，粉紅色泡泡全都破了，滿心期待種下的桃花大概也悶死在土壤中了吧。
算了，還是只有書最懂他。
決定棄修愛情學分的黃靖武，比以前更加沉迷於書中的文字了。
有道是“書中自有顏如玉”，可這句話卻不怎麼適用於黃靖武身上，他認為還是在A片中尋找心目中的顏如玉來自我慰藉比較實在。
顏如玉啊顏如玉，若世上真有此人，肯定是他最完美最理想的情人吧。
……唉，別作夢了。
這晚，黃靖武又挑燈夜讀。不過他手上拿的不是課本，而是一本厚重的文學。這本書的作者不太出名，但用字遣詞艱深難懂，劇情過於深奧，讓黃靖武看得有點難過。
凌晨三點，這間房租不太便宜的小套房裡，只有黃靖武翻書的聲音。看書時，黃靖武一向不習慣聽音樂，他認為安靜才能幫助他快速進入書中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翻到最後一頁，看完最後一行字，走向了這本書的結局。黃靖武滿足地伸了一個懶腰，準備闔上這本書時，突然有某個東西從書裡掉了下來。
黃靖武沒看清楚，那東西掉出來打到他的腿後，直接掉到地板上。
他定睛一看，不看還好，這一看卻讓他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躺在地板上的，不是什麼夾在書裡的書籤，或是圖書館的借閱證，也不是被壓扁的昆蟲屍體。
而是一隻手。
正確來說，是一隻完整的手臂，上從臂膀下至五隻手指，而且是一隻右手。
凌晨四點半，黃靖武盯著地板上的手臂，尖叫了。
叫得還有點娘。
說是花容失色也不過如此。
他沒有去碰那隻手，而是立馬奔去床上躺著，把棉被蒙住頭部，開始念阿彌陀佛。
剛剛眼前所見都是幻覺。黃靖武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
隔天，當黃靖武起床時已經是中午了。
他先是伸了懶腰，揉了揉迷濛的雙眼。這時，他忽然憶起凌晨的事，倏地睜大雙眼，連忙跳下床跑去書桌旁，看看那隻手還有沒有在原位。
幸好，書桌旁的地板乾淨無物。
黃靖武鬆了一口氣，認定是昨晚看書看太晚，才會出現這種詭譎的幻覺。忽然，有人點了點他的肩膀，黃靖武往後看，竟然見到那隻手浮在半空中！
他登時嚇得往後一跳，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尖叫，反而全神戒備地盯著那隻手。
……這隻手竟然還會動？
不過，都會從書中掉出來了，會動好像也沒什麼不正常。
黃靖武看著那隻手，心裡在思考該如何跟“他”溝通。是要請“他”回到書本內呢，還是報警處理？會動的斷手大概可以列入十大靈異事件之一了吧。
正當黃靖武還在思考時，那隻浮在空中的手有了動作。
“他”指了指書桌的方向。
黃靖武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慢慢往“他”所指的方向看。書桌上，除了他昨晚看的那本書之外，還多了一杯熱咖啡。
「……這咖啡，是你泡的？」
這就是黃靖武開口跟那隻手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驚恐叫罵，而是一句極為日常的話。
那隻手起初沒有動作，之後才豎起大拇指，比了一個讚。
黃靖武怔住了，不得不說，那個讚消去了心中一大半的恐懼感。他端起桌上的熱咖啡，啜了一口。
……竟然比自己泡得還好喝。
「好喝。」黃靖武不由得真心讚美了一句。
聞言，那隻比讚的手，改比了一個勝利姿勢。
看到眼前這個畫面，黃靖武突然覺得這隻手還挺可愛的。
雖然這整件事情只能用詭異兩字來形容。
之後，黃靖武沒有報警處理，也沒有把那隻手拿去給人解剖研究，只是與那隻右手和平共處。
那隻手雖然不能說話，但會比手勢和黃靖武溝通。必要時，也會直接拿筆寫字，他們之間沒有存在溝通問題。
“他”的字跡很漂亮，娟秀但又不至於太過女性化，算是挺有性格的手寫體。
不過，當黃靖武問起“他”的存在，包括名字或是從何而來時，那隻手也表示不知道。
黃靖武也沒再追問下去，經過這幾天相處下來，他知道那隻手沒有什麼惡意，相反地，那隻手還很體貼，每天早上會主動幫他泡咖啡，或是整理房間。只是很多動作只有一隻手還是難以完成。
古人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怎麼在他身上卻是書中自有一隻手呢？
當黃靖武開始感到納悶時，某天，另外一隻手從某本文學掉了出來。
那是左手，剛好跟那隻手配成一對。
當黃靖武看到那隻左手時，眼睛睜得大大的。
左手掉出來後，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情先是朝黃靖武比了一個讚，而後和那隻右手擊掌。
黃靖武揉了揉眼，試圖看清楚眼前的一雙手。兩隻手不論是膚色、長度，還是纖細度皆相同，很明顯是來自同一位主人。
他不禁開始思考這整件事情的起源，這兩隻手都是從書上掉出來的，而且都是他翻到最後一頁才出現的……只是，那兩次他都沒看清楚掉出來的東西是什麼，是掉到地上他才能看仔細。
也就是說，如果他再去看其他書，也許還會掉其它部位下來？
難不成書中真的有顏如玉，不過他要自己慢慢組合？
……不會吧？
這種奇聞，他連聽都沒聽過，況且還要自己組合一個人也太詭異了，難不成還要他體驗一下DIY的樂趣嗎？
如果接下來掉出來的是一些器官如腎臟、腸子的話，他該怎麼辦？
……或許，他該找個時間讀點醫書。
接下來的日子，黃靖武的生活中多了一雙手。
多了左手，那雙手做起事來也方便多了。不僅會幫他泡咖啡、打掃房間，還會幫他洗衣煮飯。晚上當黃靖武在讀書時，那雙手還會幫他搥背按摩。
就算真的交了一位女朋友，恐怕都還沒有這雙手貼心。黃靖武心中這麼想。
不過，不可否認地，每當他即將看完一本書時，總會抱著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去翻開最後一頁，看還會不會有其他東西掉出來？
只是，這種事情好像得看運氣。黃靖武也曾經把當初掉下右手、左手的書重看一遍，包括兩位作者所有的作品也看過了，就是沒有任何東西。
就算問那兩隻手，也是一樣沒有答案。
只要選擇你喜歡的書就好。
那隻手在紙上寫了這句話。
黃靖武也就順其自然，隨緣了。
當他不再刻意去調查時，某天晚上，一隻右腳從他看的小說掉了出來。這次黃靖武不再驚慌。隔天，另一隻左腳從另一本書掉出來，剛好湊成一雙腳。
現在，這間房租不太便宜的小套房裡，住著黃靖武這位單身男子，還有一雙手及一雙腳。
如果他的朋友選在這時來訪，肯定會被這種畫面給嚇死。當然，黃靖武已經見怪不怪，反而樂在其中。
不過，讓他好奇的是，那雙腳似乎都一起行動，並不像手那樣可以分開行動。雖然一隻腳單獨行動的畫面也挺怪的，但黃靖武還是滿腹疑問。
「你的腳……可以分開嗎？」
這天，黃靖武看著那雙腳忍不住開口問了。
不料，本來在幫他搥背的手突然賞了他一巴掌。
黃靖武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突然，他想到這句話還有另外一種意思。
「欸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連忙解釋，不過自己卻失笑了，因為這對話聽來很愚蠢。
其實，黃靖武很好奇這雙手的主人會是長得什麼模樣，如果真的是顏如玉，那肯定是一位大美女。想著想著，黃靖武不禁開始期待起來了。
一定是因為老天垂憐他沒有女朋友，才會讓這種奇異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
之後，黃靖武加快他看書的速度，除了念書之外，每天都會勤奮地閱讀課外書，就是希望心目中的標準女友能早日完整地出現在他眼前
也許是上天聽到黃靖武的期待，隔天晚上，當他看完一本又厚又重的著名文學時，一個東西又掉了出來。
那是一個沒有頭的軀體，上至肩膀下至鼠膝部。
黃靖武看了，又悲又喜。
喜的是掉出來的東西不是血淋淋的器官，悲的是……這是屬於男性的軀體。
看著那與自己相同的生殖器官，黃靖武傻住了。
……他心目中的顏如玉，怎麼會是男的？
那雙手及那雙腳自動過來連接軀體，成了一個沒有頭的男生。接著主動打開黃靖武的衣櫃，拿出裡頭的新內褲及衣物換上，免去裸體的窘境。
看那副稍嫌清瘦的身形，無頭男生應該只是一位少年。
無頭少年走過來拍了拍黃靖武的肩，並且在紙上寫道：你怎麼了？
黃靖武見著眼前的無頭少年，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模樣，反倒一臉苦情相，說：「我以為你是女的。」
男的不好嗎？所有女生會做的事情我都會啊。
無頭少年不服氣的雙手叉腰。
黃靖武則是欲哭無淚。
現在，這間房租不太便宜的小套房住著黃靖武，以及一位無頭少年。要是房東選擇在這時來收房租，肯定會嚇死。
好吧，既然現在只欠一顆頭，他就好人做到底，多看點書讓眼前這位男版顏如玉變成一個完整的人。
不過，除了性別是男的以外，這位無頭少年倒也挺貼心，幾乎所有家務事都能一手包辦，讓黃靖武落得清閒，還能專心念書。
除此之外，這位無頭少年也跟他“聊”得來，雖然要靠紙筆交談，但舉凡是黃靖武看過的書，無頭少年都能對上話題，彷彿他也看過那些書似的。
如果他是女的話，肯定是一位又體貼又溫柔的賢妻。
可惜他是男的。
過了幾天，少年的頭從某本大眾文學中掉了出來。幸好無頭少年就坐在隔壁，剛好接過自己的頭，然後接上頸部。
現在，眼前這位男版顏如玉終於是一位完整的人了
黃靖武一反之前的苦情臉，見到少年的樣貌時反而忍不住盯著他瞧，厚重鏡片後的那雙眼也睜得特別大。
那位少年有著一頭栗色的頭髮，膚色同身體那樣白皙，那精緻雕琢的五官彷彿是從畫裡走出來的。黃靖武這時才知道，原來美麗也可以套用在男人身上。
當他對上那雙好看的丹鳳眼時，心跳竟然開始加速。
「呃，你、你好。」
明明已經相處一段時間，可看到對方的真面目時，黃靖武卻開始害羞起來。想到這段期間都是讓眼前這位美少年來幫自己洗衣煮飯，就特別感到不好意思。
美少年淺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原來你長得那麼好看……」
黃靖武搔了搔頭，不吝讚美。美少年聞言，白皙的臉頰浮上兩抹紅暈，別開臉，但依舊默不作聲。
明明他們剛才還在討論這本書的內容，現在某種尷尬的氣氛卻開始蔓延在兩人周圍。
「不管如何，我們現在終於可以直接聊天，不需要再靠手語跟紙筆了。」黃靖武笑得很燦爛，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心情這麼好。
不料，美少年細眉微蹙，好像在煩惱什麼。
「……怎麼了？」見著他這種奇怪的反應，黃靖武忍不住問了。
美少年欲言又止，最後張開了嘴巴，卻沒有說話。黃靖武這才發現，原來美少年沒有舌頭！
「怎麼會這樣！」
這件事實也讓黃靖武愣住了，他連忙打開桌上的書，看看有沒有漏掉的東西。不過美少年伸手制止了他，並在紙上寫道：不用找了，這本書沒有。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不過，黃靖武感到很挫折，他握住美少年的手，安慰說：「我一定會讓你成為完整的人。」
美少年點了點頭，唇角終於勾起一抹笑容。
黃靖武看到對方的笑容，胸口開始蔓延某種異樣的情愫。其實，經過多天的相處，他對眼前這位從書中跑出來的少年早有了好感。至少，他還沒遇過像少年那樣如此契合的人，不論是在興趣上，還是相處方面。
「對了，你沒有名字吧，要不要我幫你取一個？」
美少年點頭。
黃靖武沉思了一下，說：「雖然你是男的，不過顏如玉這名字也挺適合你的。」
不料，美少年卻馬上搖搖頭。
「呃，這名字你不喜歡嗎？」
美少年在紙上寫著：我是男的，顏如玉是女的。
「好吧……不然把玉改成王，叫顏如王？」
美少年搖頭，眉頭皺得更緊。
聽起來像閻羅王。
「也對，那不然……把如去掉，叫顏玉呢？」
美少年歪頭想了一下，這才點點頭。
從今天起，這間房租不太便宜的小套房，住著一位叫黃靖武的苦悶大學生，以及一位叫顏玉的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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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寓言】書中自有美少年 (上)
創作內容
【耽美寓言】書中自有美少年 (上)
短篇小說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