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哈姆特閒晃的時候,偶然看見「我與飄飄的相遇」這個小說創(chuàng)作活動,讓我想起那一段跟幽靈同住的日子。
我沒有陰陽眼,也沒碰過任何靈異現(xiàn)象,算是八字重吧。對於幽靈這種東西究竟是否存在,我抱持著懷疑。人都是這樣,不親眼見到就沒辦法輕易相信。其實我多少希望它們是存在的,這樣似乎比較有趣。
然而事實跟我想的相反。當(dāng)那隻貪吃、呆傻又易怒的幽靈進入我的生活時,我恨不得找個道師來驅(qū)邪。(我確實認(rèn)真考慮過,卻狠不下心。我的缺點就是人太好。嘖嘖)
她叫小幽。這名字是我?guī)退〉模驗樗俗约旱拿帧2贿^她還記得一些關(guān)於自己的事。比方說,她知道自己死於車禍,對方酒駕還肇事逃逸,後來被捉去關(guān)。她還記得自己的年齡(享年16歲)、鞋子尺寸、最喜歡的歌手是陳奕迅、小時候的興趣是跳繩等等,都是一些不重要的資訊。我完全查不到她生前的身份。
我們的相遇是這樣的——那一天,我正在看謎片,然後小幽從窗戶爬進來。「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剛好路過,想要找個地方睡覺。啊,你繼續(xù)忙你的,請別在意我。」說完,她躺到我的床上,呼嚕嚕睡了起來。
小幽就這麼住下來了。我很想趕她走。她老是睡在我的床上,睡一睡還會飄起來,叫我怎麼睡啊。而且她會打呼。我不明白,一隻幽靈究竟有什麼必要打呼。
其實她長得很漂亮,校花等級。雪白的臉,雪白的頭髮,雪白的身體。她穿著某高中的學(xué)生制服,完美地?fù)豳N苗條的身材,展現(xiàn)出那個年紀(jì)該有的青春活力。
問題是,我碰不到她。這意味著,就算這女孩再怎麼漂亮可愛,我卻無法觸摸那青稚而嬌嫩的身體,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當(dāng)然,我也不是想對她怎麼樣。只是跟一個正妹住在一起,卻摸不到對方,頂多只能趁她睡覺的時候偷看內(nèi)褲而已,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淒涼的!
沒有機會跟她做——我是說,沒有機會跟彼此做一些友誼間的肢體接觸,我對小幽的感覺從「翹起來」變成「垂下來」了。可以的話,我希望她早點離開。但她死也不離開。完全把我的房間當(dāng)成免費的旅館。
要是小幽能夠安份一點,我或許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不是!完全不是!高中女生的特點就是聒噪,而小幽更是其中的翹楚。她經(jīng)常找我聊天,只聊她喜歡的,也不管我想不想聽。
「小幽,別一直講那些沒營養(yǎng)的。」我對她這麼說。「我們既然活在資訊發(fā)達的年代,就應(yīng)該好好利用,吸收它們的智慧,消化成心靈的養(yǎng)分。」
「可是我已經(jīng)死了。就算我變成聰明的人,也不能怎麼樣啊。」
嗯,莫名的有道理。所以我很快就放棄說服她。
她的聒噪姑且就算了,我還必須花自己的錢幫她買線香。對,那是幽靈的食物。小幽對線香有一種接近瘋狂的熱愛,為了從我這裡得到線香,她甚至可以放下尊嚴(yán),很做作地跟我撒嬌。
「席悠葛格~快給我~快給我嘛~人家想要吃線香啦~」
原本我們有定下規(guī)矩,每天只能給她吃五根線香。然而,就像我說的,我的缺點就是人太好。每次小幽跟我撒嬌,我總是會不小心放下原則,多給她好幾根線香。不過這傢伙真的很可惡,她等我點燃線香,立刻把煙團捏進嘴裡,像是在吃棉花糖,接著她的態(tài)度會立刻翻轉(zhuǎn)。
「看屁啊,你媽沒給你飯吃哦!別用你的髒臉影響我的用餐情緒!」
就算她對我惡言相向,我也沒辦法做什麼。有一次她又用惡毒的話罵我,我很不爽,把她吃到一半的線香捻熄。然後她就哭了。而且是像小孩子那樣大哭痛哭。「那是人家的線香!還給我!還給我啦~~~!」我只好再幫她重新點燃。
總之,我被小幽吃得死死的。對她而言,我就是活該倒楣。每當(dāng)我發(fā)脾氣,她就會對我扮鬼臉,外加言語挑釁:「啊不然你想怎樣?你打我啊~來啊,我就站在這邊給你打~還是你想捏爆我的胸部,也可以啊~不管你想對我做什麼都沒問題~快點啊~啦啦啦~你這個雞雞偏右邊的傢伙~~」
認(rèn)識小幽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幽靈可以這麼霸道&無理取鬧。她不用擔(dān)心被人欺負(fù),只需要擔(dān)心該怎麼欺負(fù)人。
這樣討人厭的小幽,唯一會讓我稍微有好感的地方,就是她喜歡我的小說。她雖然有很多缺點,這方面的眼光倒是挺好的。她經(jīng)常吵著要我寫續(xù)集。實際上,很多作品都是在小幽旁觀下完成的。
「其實我以前也寫過小說。」她說。「不過寫得不怎麼樣。所以我有點羨慕你。你的文筆普普通通,故事卻很有趣。」
「這沒什麼大不了,畢竟我是天才。」
「哩呷洨啦。」
大概半年多,我們每一天都相處在一起。某天,小幽突然說要離開。這明明是我引頸期盼的,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居然有點不捨。
「妳要去哪裡?幹嘛突然要離開?」
「去旅行。」
「幽靈旅什麼行啊。」
「你是歧視幽靈還怎樣,幽靈就不能旅行嗎?整天待在你這個小房間,我快悶死了。」
「明明當(dāng)初是妳自己跑來的。何況妳早就死了。」
「你很煩耶,我要走了啦。你自己保重吧。」
說完,小幽就從窗戶飛出去。她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藍色的天空之中。
去年秋天的時候,我收到小幽寄來的明信片(天曉得她是怎麼寫的)。她在信中寫道,她正在北海道當(dāng)?shù)芈眠[,還碰巧遇到傳說中的雪女。
其它內(nèi)容都是不大重要的瑣事。不過在這些輕鬆的文字裡,我彷彿感覺到小幽又回到這個房間,像從前一樣用聒噪陪伴我。那可能是我這一生度過最特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