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蹈覆轍(上).
被夜晚塞滿的小巷,齊麟犽勉強擠身走入,俊俏的臉龐仍沾染一抹殺戮的色彩。
雙手習慣性地插在大衣口袋中;今天很冷。
沿著過往的足跡,他知道,其最終會止於郊外。
那片荒涼,卻是少數幾處能夠完整見到夜晚之地。
咆哮的野風翻滾怒吼著掠過他身旁,像隱形的爪子,毫不留情地刮過。
齊麟犽沉默地垂頭漫步,霍然,他仰頭凝視夜空──月亮好刺眼。
皎潔的月華,或許是因為他的心理作用吧?方才的狩獵讓他的視線染上一層薄薄的熾熱,本該如新生兒般純潔的雪白竟泛著赭紅。
星星的光輝盡被掩埋,他腳步不停,踩破一片片影子。
如此規律的步伐,中斷在一箱以膠帶密封的褐色前。
那股奇怪的氣息使齊麟犽稍稍停頓,不似活物,卻亦非死……這不是、跟自己很像嗎?
「真的是…」他彎下身,阻斷地平線的身影折成兩半。「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
修長的手指輕輕滯留於箱面,一使力,在那力道的脅迫下脆弱無比的紙板便破了個洞。足以讓窺探的目光流入的入口。
──金屬。
──有特殊形狀的金屬。
挑高的眉頭旁、有條淡紫色的血管重重跳了下。
「不會吧……」
齊麟犽記得在不久前,曾在一本有年紀的書裡閱讀過相關的資料。
破舊的黃色紙張和褪色的字跡,手寫,凌亂,但讀得懂。
「……」
淡淡的一瞥沒有讓他擅自下定論,但心裡的想法已有了大概。
或許是同類的悲憫,抑或只是單純的興起。齊麟犽抱起箱子,把它寶貝地護在懷中,將夜色撇在身後。
*
「…不過…」
返家後的第一句話。齊麟犽搔搔頭,雙手交疊瞪著箱子裡的內容物。
一開始時只注意到那特殊的形狀,反而忽略掉那、那……
「怎麼這麼髒啊!」
暴躁的大喊比黎明還早劃破天際。
齊麟犽確定自己沒有潔癖。
邊不耐地刷洗著髒汙,他暗暗想著。
不然,他就不會如此認命地蹲坐在浴室裡做著這些以前他根本不屑做的事了。
早知道就找個人幫我做……
當金屬重新出現耀眼的光澤時,青年大聲嘆口氣。
半晌,努力一小時多的成果就被他丟在沙發上。
佇立在書架前,齊麟犽開始四處翻找,可惜拿出來的每本書都不符合他的期望。
在又一次的挫敗後,他隨手將書本往後一扔──
「叩」
撞擊硬物的聲響。
「砰」
書落至地面的悶聲。
齊麟犽反射性地往後望去,意外闖入兩雙相同色調的眼眸。
琥珀般的眼眨呀眨地,卻不可置否地帶有一絲金屬質感,證明他們並非人類的事實。
他後退一步,背貼牆,慎重地上下打量那兩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他們擁有同色的眸盼以及同色──如將晚的黃昏,摻雜幾綹金黃的靛藍──的髮,就外觀來評斷,分別是一男一女。
男孩的身材高挑,雖不及齊麟犽,但目測也有一百七十二。身著休閒服裝,長相屬於難以混雜在人群中的類型,但其渾身散發出的冷酷卻使人不敢親近。
至於女孩,理所當然地較矮小;約莫一百六十上下;髮尾微觸膝窩,柔順且溫和地反射著燈光。稚嫩的臉蛋上掛著一抹天真的弧度,正好與身上那代表童年的洋裝相配。
「泣凰。」「泣姬。」
齊麟犽仍在呆滯中,兩人便已報上名號,同樣的注視各懷對立的情緒。
「等等…什…」
「『你是誰?』」
看來,接下來他可以講出一句完整的話的機會少之又少。
*
「你敢把我們撿回來?」「在郊外?」
一番冗長的說明,不停被打斷的解釋,但辛苦總有代價,花費大把力氣,齊麟犽終於讓泣凰把手中的餐刀放下。
「怎麼會?」「不可能吧?」
但是至於對方是否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他無能為力。
讓他們臉上的質問和疑惑留給空氣解讀,齊麟犽觀察著,發現兩人可能連「基本常識」都沒有。
好比說,泣凰正盤腿坐在餐桌上,手裡又緊戒似地握著利刃,刀尖卻朝著自己,只差幾公分便可奪命的距離。
兩人除了名字外對一切一無所知,弄得他必須身兼像個嘮叼的師長般碎念著常識和世界觀。
這下,無論當初將他們撿回時,齊麟犽抱著何種心情,它們目前都被掩蓋在煩躁下,漸消蹤跡。
重蹈覆轍(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