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剩下黑暗,與更深邃的黑暗。
難忍的躁熱與疼痛蔓佈在全身,四肢無法動彈,口乾舌燥,腦袋裡持續(xù)地暈眩著,就像得了重感冒一般──這是在夢中嗎?
不,我現(xiàn)在該冷靜下來,必須思考該如何才能理解現(xiàn)狀。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首先從名字開始 ……
──我的名字是篠原幸樹,今年十五歲,家裡有一位母親,父親在五年前嚷嚷要去便利店買酒喝後從此不見人影。目前靠著母親的一份工作,家境只能說是到了貧窮不堪的地步。目前就讀初中二年級。
近況:因為『幽靈事件』的話題被同學(xué)們 ……
隨著強行運轉(zhuǎn)腦袋、空氣吸入肺部深處,我的意識開始逐漸恢復(fù),那股刺痛也漸漸轉(zhuǎn)變成了深入骨髓的劇痛,從脖子跟腿部蔓延開來。
情況不妙,我身上帶著傷,而且是不輕的傷。
「嗚 …… 」睜眼後迅速刺入的光線,讓我忍不住發(fā)出呻吟。
瞳孔率先習(xí)慣了我身處的陰暗處所。在這狹窄、灰暗的房間內(nèi)唯一的光源,便是眼前這位監(jiān)視者手上的小型手電筒。
似乎是個男人,那未明的視線如此告訴我。
不,那垂過肩頭的麻花辮──我想是個女的。
她正專心讀著手上拿的小書。
「 …… 」我嘗試開口,但沒想像中成功。
喉嚨乾燥的無法順利出聲,嘴部肌肉仍不聽使喚。
「恩?」
對方此時終於察覺到我這邊的異狀。
「────」我正想要再度開口。
「喂!塔米──」
她立刻轉(zhuǎn)身朝向門外大喊,但仍沒放開緊盯著的書本。
「──俘虜醒過來啦!!!」
這時,我才感覺到了被麻繩縛住的雙手。
天花板上那看似久未點亮、布滿灰塵的吊燈正微微發(fā)著光,被照映的狹窄房間內(nèi)擠滿了人。他們的表情既困惑又警戒,而我只能緊張得直流冷汗,甚至不敢轉(zhuǎn)頭張望。
「嗚哇──首領(lǐng),你也把他打太慘了吧?」臉上有著可怖疤痕的男人吃驚地道。「他的額頭整個腫起來了耶?」
雖然語氣中沒一丁點同情我的意思。
「唔 …… 」
站在人群中央的白髮少女支支吾吾地沒有說話。該不會就是這女的把我弄成了這副慘樣吧?奇怪,怎麼感覺她有點面熟?
「所以,差不多可以解釋為什麼抓他回來了吧?」疤痕男問道。
我果然是被綁架了──
話說回來,還真想不起中間發(fā)生的事情,為什麼我會被綁在這裡?為什麼會渾身是傷?甚至,早上從家門出發(fā)後的所有記憶像被打飛一般,難道我是一踏出家門就被襲擊嗎?
不不不不,我想一定有甚麼原因,我家裡這麼窮應(yīng)該沒有被綁架的道理 ……
「塔米這暴力狂,我看這次這樣還算客氣的。」開口的是適才看守我的黑髮女,她雙眼仍舊沒離開著手上的書頁。「 …… 我就知道會這樣!」
後面那句話似乎是對書本內(nèi)容的評論。
是在看甚麼書啊?
此刻好奇心被點燃的我,想看看書本封皮到底寫著甚麼。不過,腫脹的額頭礙著了我的右眼,我嘗試稍稍地將頭往右偏。
「咳咳!」白髮少女作勢咳嗽,想將此時眾人的七嘴八舌給平息下來。
「其實他長得還挺可愛的嘛。」左側(cè)的茶髮女完全不給她喘息的空間,立刻插話道。「塔米,該不會在收服駱之後,開始想收後宮了吧?」
「菲,不要多嘴。」茶髮女旁邊,另一名帽子女喝斥道。「首領(lǐng)要說話了。」
「呃對,沒錯。」白髮少女稍稍頓了一會,接道。「這名俘虜呢、從商店街一側(cè)開始,就一路跟蹤我到新隅田河堤──」
「真的假的?」有些人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我相信我絕對比他們更吃驚──她剛剛是說『跟蹤』嗎?
我『跟蹤』她?
「首領(lǐng)、是你太神經(jīng)質(zhì)吧 …… 好痛!」茶髮女話沒講完的瞬間,便被她隔壁的帽子女狠狠敲了頭。
「──整個跟蹤的過程,理所當然,是在我有朝四周釋放『幻覺』的時候。」白髮少女無視他們繼續(xù)說道。「所以我就在河堤旁反過來埋伏,從背後將他擊昏。」
…… 痛。
「不是你稍微疏忽了,解開了偽裝?」疤痕男問道。
白髮少女這時瞇眼,仔細地盯著我的眼睛。
「不,我相信我沒有任何疏忽,駱。」她斬釘截鐵地回答。「這傢伙一定存在著問題,所以我當時做出了決斷,把他帶到基地來。」
「哎,畢竟時機很敏感呢。」疤痕男回道。「所以,妳打算怎麼處置他?」
眾人的視線回到了我身上,我抿起了嘴,禁不住的發(fā)抖。
「等派特嘉查完他的底細再說。」白髮少女說道。「在那之前,我們需要討論一些應(yīng)變的對策,也許這傢伙就是從『對面』來的人。」
對面?
「塔米,這個結(jié)論就下太快了吧。」監(jiān)視我的黑髮女說道。
她闔起了書,我趁機瞇起了眼,書名是『湯姆歷險記』。
「不然妳說,他是怎麼識破『幻覺』的?」白髮少女反駁。
又是『幻覺』這個字眼,那是甚麼 … 一種障眼法嗎?
「也許是因為,這邊的人類也開始漸漸覺醒的緣故吧?」
「空,不論妳怎麼否認他們的──」
「不、我沒有,我只是想說──」
「想說甚麼?其實追殺你的人都是好人?」白髮少女瞪大了眼。
「喂、塔米──」黑髮女音調(diào)也高了起來。
「──他們是甚麼樣的──」
「──我真的勸妳不要!」
分貝漸漸增強,眼見一場無形的架要開吵,我也不知為何突然腦袋一熱、便跟著放聲開口大喊。「 ……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xué)生!今天十四歲!我名叫 …… 」
我還待繼續(xù),嘴巴便立刻被左側(cè)的帽子女抓了起來。
「閉嘴。」她惡狠狠的說道。「現(xiàn)在沒你說話的份。」
「 …… 」
看著她一副我再講就要殺人的氣勢,我乖乖地回復(fù)沉默。
此時,疤痕男看向我,表情極是微妙。「小子,不管你是真貨還是假貨,各種意義上都辛苦了呢,哈哈。」
「駱,你要去哪?」帽子女看向正要打開房門的疤痕男。
「我只是散個步,二十分鐘就回來。」
「記得回來啊。」塔米頭也沒回說道。
「知道,老大。」疤痕男笑了笑。
* * *
房裡陷入一陣寂靜,尷尬的寂靜。恩,是我覺得有些尷尬。
至今不清楚為什麼被抓的自己,偏偏早上的記憶如同蒸發(fā)般消失殆盡。現(xiàn)在我有的,也只是眼前這批陌生人給的線索。
我又要怎麼分辨他們是不是在演戲?這會不會只是一場難堪的玩笑?我到底可以相信甚麼?到底不能相信甚麼?
──但我被綁架這件事是確立的事實。
不過為了避免激怒眼前這群人,我還是先閉嘴為妙。
「啊嗚 …… 塔米,人家好餓啊,可以去吃飯嗎?」名叫菲的茶髮女開始撒起了嬌。「天都已經(jīng)黑了 …… 」
「說真的,我也沒叫你們都進來吧?」塔米無奈地道。
「欸、是希娜告訴我有重要的會議,所以叫我一起──」
「吚唔! …… 」帽子女這時像是屁股中箭一般立正站好,接著開始尷尬地解釋道。「非常抱歉、首領(lǐng),我以為妳是想要集合所有的人 …… 」
「沒關(guān)係。」白髮少女回道。「對了,希娜──」
「是?」希娜立刻答道。
「跟上駱的腳步,也許他想要追查是否有其他跟蹤者。」塔米頓了頓。「看他需不需要幫助。」
「哼,首領(lǐng),就算那傢伙這麼做也只是多此一舉,根本就沒有人可以識破首領(lǐng)的『幻覺』──」
「事實上就有一個人破解啦,希娜。」
菲笑笑地指向我這邊。
「出去了、菲!」希娜惱火的一把抓住菲的衣服,將她拖向門口。
「掰──掰──」
菲笑著關(guān)上了門後,房間只剩下了塔米,監(jiān)視我的黑髮少女 …… 還有 ……
欸?
房間多了一個人?
* * *
有著一頭紅髮,眼睛也是漂亮酒紅色的少女,悄悄地坐在了塔米右邊的板凳上。
她長得相當可愛,雖說塔米和黑髮女的五官也都很標誌,但要論氣場的話,絕對是這個紅色捲髮的女生惹人喜歡多了──另外兩個人殺氣都太重──
「噗!」少女突然笑了出來。
她偷偷瞄了我一眼,我不禁臉紅了起來。
「派特嘉?怎麼了?」
原來她叫做派特嘉啊,好特別的名字──塔米似乎對她的出現(xiàn)並不吃驚,而黑髮女繼續(xù)看起了湯姆歷險記。
「他剛剛在思考很失禮的事情呢。」派特嘉笑著說道。
「我沒甚麼興趣。」塔米冷冷地說道。「這傢伙的身家調(diào)查的怎麼樣了?身分不明?失蹤人口?」
短暫的沉默。
「不。」
「不?甚麼意思?」塔米的語氣困惑。
「他有家人,單親家庭,有一位母親。」派特嘉簡短回道。
咦?他們怎麼──
「所以是失蹤人口囉?他的家人是在甚麼時候報──」
「並不是失蹤人口。」派特嘉打斷了她。
「不是?」塔米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
「塔米,他不是失蹤人口。」
「那就是身分不明──」
「不,塔米,結(jié)論很簡單。」
「 …… 」
「妳抓錯人了。」
* * *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