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還是鬼啊?」
「你是喜歡故事還是討厭故事?」
「當然喜歡。」
「我當然是人啊。沒有鬼需要搭大眾交通工具到處移動的。」
周曜丞拿出他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時所需要的通行卡,而累得氣喘吁吁的華翠黛,則是待在樹蔭下吹著涼風,感受著身體在慢跑數公里之後帶來的疲憊與舒暢感。
華翠黛依然擔心他眼前的男子隨身攜帶的刀械以及他那顯見不容於社會的技能,究竟會對她造成多大的危險。
畢竟周曜丞從未對“傷害他人”此事感到一絲遲疑與害怕,他連假裝都不屑一顧。而在那場小小的械鬥之後,沒有在公眾上出現任何的麻煩或是警告,結論只有一位在教室上偶發意外受傷的在校學生,以及一位從此消失的旁聽生。
不在場的學生對周曜丞的消失感覺惋惜;沒有目擊到全貌且隨著恐慌而逃跑的人,則是帶各種不同的情緒起伏,試圖喚起當下親臨目睹的口吻;而只有相當少數的人見證了真相,就連被刀劃傷的人甚至沒有看到刀光亮出的瞬間。只能說這是一齣眾說紛紜的消失大戲。
女王沒有對這件事鬧出更多的後續,而周曜丞也未對華翠黛坦言接下來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他們的關係如今在外來人眼裏應當像個共犯,而華翠黛則是一方面對他口中的故事覺得驚奇且刺激,一方面卻又覺得被一個稀奇古怪的事情綁住,他與她的關係如今變得微妙而複雜。
為何複雜?那是因為他有如幽靈一般徘徊在華翠黛的周圍,在華翠黛獨處但仍能感覺安全的地方,如安靜少人的圖書館、操場周圍草地與一人的教室內,緊鄰著人來人往的通道,在另一側的則是一個說故事的人,與一個聆聽故事的人。
「你說的故事究竟是真的?還是你胡謅編出來的?」
「我有很棒的故事,你知道這樣就好了。我的小貓。」
「小貓,我是你的寵物是嗎?」
周曜丞回以一副戲謔的笑容,華翠黛雖然感覺不爽,但她也明白被吸引、受到嚮往的古怪追尋感,那就像彷彿已經失去的一部份,又再度的回歸體內。
「那麼,“紅槍手”的故事後來怎麼了?」
華翠黛不想表現得太癡迷,但是從周曜丞口中敘述的故事,驚奇、寫實、震撼以及那對底下絕境的描述,聽著不僅有著迷的魔力,也對故事的本質深深感到吸引。
畢竟那是另一個真實世界的背影、未知且神祕的黑暗國度,然而又與這樣凡人所過活的世界那麼的接近,彷彿就在伸手可及的鏡中……
那就是在校方定調為意外的學生受傷事件後隔日,周曜丞開始帶給她一段聽在耳中,卻仿如更隨著聲音鑽入那場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甚麼事的迷離世界。
而故事的主角兼具著運氣與悲劇於一身,展開了眾多被現實社會綑綁住,然而渴望自由,刺激與冒險的因子,期待著一場震撼身心的旅途。
華翠黛同時也體會到口敘與寫作之間難分難捨的一種特質,要將情緒投入文字,又得令文字在捕捉事件的神韻同時,複合觀點上的限制與問題的巧妙窗口,“紅槍手”的故事不僅僅是一個直線進展的故事,華翠黛也會隨著故事進行偶然的發出提問,這個時候不會有所謂作者為了保留而故意不表明。
這故事的闡述者周曜丞會轉變一個態度,用另一個方向去描述、特寫以包容這個在先前表達時不足的人物。
畢竟故事的篇幅有限,人們的交錯有時更是偶然,但是每個角色都活於當下,這令周曜丞的故事蘊含著更多的轉捩與無法無天下的衝突性質。
「是的,背叛是在所難免。紅槍手得死,因為不得不然的局面。
每一派的人都想要他,卻也處心積慮的要讓他消失。
你知道當被世界渴望,又被世界拋棄之下,那深埋於名為世界的罪,就會展露無遺的呈現出來。」
在那結局之前,周曜丞偶發的用著他的心境探討著這個主要的觀點,這令華翠黛感到好奇。好奇在故事之外,在故事的闡述者身上又對這些故事有了什麼重大的影響。
同時,她也不可否認的認為,這個故事就是她面前的男子,親身經歷並且做過修改後的故事。他的技巧、他的主觀意識、他的精神與非同小可的意志力,藉著故事回歸到了作者的身上。
華翠黛在沒有經過詢問下,但也算正大光明的利用筆記留下了對這些故事深刻的印象,畢竟這是周曜丞希望的,他就是為了一個故事而來,為了告訴華翠黛這樣的故事。
『但是為何是我?』
是華翠黛心中一直掛念的問題,她覺得虧欠於他,她在這段時間中希望向周曜丞示好,邀請吃飯、遊憩但都沒有下文。
這個飼主似乎隨心所欲的觀察著他的寵物,給予她精神上的糧食。華翠黛在這一個月的故事體驗中,信心大增且自認有著這個未被揭露的故事,她可以稍微的觸碰到她的父親的一點痕跡。這將是一個開始。
「故事留待下一次碰面吧。」
周曜丞起身準備開始他的消失大戲,華翠黛跟著劇情發展而冒著一身冷汗,有股渴望激發她往前衝刺,她在即將失望之前用力的起身抱緊住周曜丞那結實、充滿力勁的身軀,但華翠黛不感到害怕,她害怕的是一種名為失去的激動。
「你是我的小貓嗎?」
「是啊。你真的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
「你看到的還不夠多。」
華翠黛知道她正在笑,充滿感激的笑,一種無所顧慮的笑。她雖然害怕,但她也喜歡上這個人,這個人帶來的故事,這個故事所刻劃出對於故事闡述者的反照與印記。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講出如此精彩的故事。
「那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我會照實的回答。」
「你為什麼選擇我,選擇了這女孩?」
「我選上了你?」那眼神犀利的令人凍寒,「那是因為你,也有一個故事是我一直在尋找的。」
周曜丞推開華翠黛環抱的雙手,用一副瞄準的手勢輕點上華翠黛的額頭,他是如此注視著她,而她卻喜歡上這人的內在,一個人的靈魂。
他轉過身沒有一點急躁的跡象如悠閒散步般走離。華翠黛知道追上去,到頭來什麼也追不到,那個男子是個高手,一個遁於世間的孤獨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