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鬧區的夜空在光害下見不著任何星辰,月亮也是蒙在雲霧後鮮少露面,但進入住宅區就能看見另一片夜色,星點像是高級甜點上隨意鋪灑的金薄,掛在夜幕中央的玉蟾大如銀盤。
「原來今天是滿月啊……」注視著遙方,艾瑟兒停下腳步,以免自己撞到斑駁牆面。
眼前已是死巷,高大的圍牆阻擋了他們的去路,雖然憑藉肉身用力一躍,應該就能直接越過,但志不在通過……
「也該現形了吧?」艾瑟兒冷冷地拔高聲音。
兩人同時轉身,視線不約而同落到巷口的方向,四名不速之客立刻現身,同時,劍拔弩張的氣氛籠罩狹隘的巷子。
雷克斯向前一站,打算把艾瑟兒護在身後,但她撥開保護的手臂,目光凝向由左數來第二個黑衣人。
她很清楚,這個黑衣人就是四人的首領。
嗯……從對方的動作看來,倒也不是只會打架之輩,似乎還有點腦子。
對上血色的瞳孔,四目交會的半晌卻已無聲交戰數回,誰也不讓誰地讓局面更加緊張。
「呵?!咕镁茫獌狠p輕地笑了。
鈴鐺般的笑聲,恍然把一觸即發的場面當作笑話似,事實上艾瑟兒心底也是這麼認為。
「別再演戲了,你們接下的任務應該不是殺掉我們,或是襲擊吧?」沒等對方回答,艾瑟兒就著甜美的笑靨,開口點破,「任務內容是委託你們帶我到特定地點,只要我人到達,你們就能拿到大筆賞金。」
其中一名黑衣人聽見她的話,把持不住心神地一震,震驚的反應被艾瑟兒一覽無遺,也證明她的話具有高度正確性。
他們原先的計畫是待任務目標到了人較少的地方,立刻以強硬的手段把她挾持到指定地點,不料眼中的獵物竟心思縝密,反將他們一軍。
黑衣首領緘默不語,可一旁的夥伴卻急了,向前幾步似乎打算攻擊,很快被首領擋下。
「二哥!……」尚未說出自己的意見,冰冷的瞪視就讓他驚嚇得合上嘴。
說不定對方會內鬨?要是他們打起來的話會很有意思呢!置身事外的艾瑟兒富有饒味地打量四人組,毫不掩飾反客為主的爽快感。
「既然小姐知道我們的目的,那是否有意和我們走一趟?」深吸口氣,首領態度鎮定地詢問。
雷克斯忍不住翻翻白眼。都被他們點破目的了,還問這種廢話,他們當然不可能……
「好啊。」
「唉?!」
愣了三秒才察覺自家妹妹給了肯定的回答,雷克斯忍不住拔高聲音,伸手搖搖妹妹的肩膀,以為她吃錯藥了。
「沒事,反正也不會有生命的危險?!?/font>
艾瑟兒格外冷靜的姿態讓雷克斯回神,他這才想起自己妹妹不得了的特殊能力,但表情上仍難以釋懷。
把自己推入危險……不、就算知道用能力預知到他們不會發生危險,但誰知道預知會不會出差錯?
艾瑟兒伸手牽住兄長的手,無聲地平復他的不安?!冈谧咧昂眯慕ㄗh你們,趁早退出這個任務。」
「什麼意思?」另一名黑衣人急聲詢問。
艾瑟兒瞥眼看向他,眼裡一絲玩味和不屑激起黑衣人滿腹怒火,但在首領再度注視下,終是強迫自己退後。
等待對方解除攻擊姿態,她才慢條斯里開口,「完成任務的那刻,你們會死。」
「胡說八道!」才剛退開的黑衣人再也無法忍受,雙腿瞪向牆面,靠著反作用力快速越過夥伴,直往他們衝來。
「老四、住手!」
在放大的音量中,黑衣人影狠狠摔了回去,碰碰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捂著腹部不斷乾咳。
雷克斯的長腿仍停在半空中,似如蠍子毒尾般充滿致命的爆發力,那雙蔚藍的眼眸再也沒有佻達,冰冷地像是幽暗的深潭。
「再靠近一次,就不會手下留情了。」眼底毫無畏懼,他盯著全數進入備戰狀態的黑衣人。
雖然一次打四個人有些困難,但以現在一輕傷的情況,再加上妹妹至少能替他分擔一個人,真要打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對方似乎也意識到情勢變化,眉梢鎖得更緊。
「為了錢,你們連命都不要了嗎?」艾瑟兒同樣皺起眉。她好心提醒卻反被攻擊,心情頓時糟到極點。
「也罷,你們執意要『護送』我們也無妨,反正賠上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她聳聳肩,滿臉無所謂。
如她所言,對方的遭遇也好、會生會死也好,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黑衣首領仍舊沒有動作,雙方僵持不下,只能大眼瞪小眼、小眼再瞪大眼,艾瑟兒的耐性和玩性都磨光了,忍不住扯扯雷克斯的衣角表示想要離場的意願。
「等等?!购谝率最I沒有忽略她的小動作,急促地出聲?!肝覀儠顺鲞@件事,但不知關於獎賞,小姐能不能幫忙……」
擺出如此低姿態,呼喚艾瑟兒時甚至表現出些許畏懼,他的同伴滿臉不敢置信,但體會到雷克斯的強悍,他們也不敢多嘴。
「小事一件,把指定的地點告訴我們吧。」
首領點點頭,先和一旁的夥伴吩咐幾句,才謹小慎微地走上前,遞出一張紙條。
「呼、東西總算到手了?!拱獌嚎戳艘谎郾惆鸭垪l撕碎,拉住雷克斯轉身就走,「笨蛋哥哥,現在就去會會他們的委託人吧!」
「你確定這趟真的不會有危險?」
「我說的話哪次有誤了?」
在吵吵鬧鬧中,兩人紛紛跳上高大的圍牆,一下不見蹤影。
四名黑衣人有種錯覺,像是那兩個人從來沒在他們眼前現身,可腹部的疼、地上撕碎的紙片都是否定的證據。
「吼!氣死人了!我的肚子現在還在痛……二哥你幹麻對那個小女孩卑躬屈膝啊!我們可是英國排名第三的傭兵團,要是最開始我們四個就一起出手,任務說不定就輕鬆完成……」
「夠了!」黑衣首領低吼出聲。
他深深呼吸,早被冷汗浸濕的背脊證明他方才有多緊張,可他的夥伴一個個行事莽撞,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狀態。
「真的是……你們知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麼樣的角色!」他回身,萬分無力地瞪著同伴。
最初他就反對接下這個奇怪的委託,委託人身分不明,獎勵卻多得嚇人,一看就知道事有蹊蹺,沒想到同伴還是不顧他反對接下。
他在團隊裡負責蒐集情報,目標人物他越查越是膽顫心驚,可接下任務無法反悔,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執行。
「呃……二哥你不用這麼激動吧?不過就個小女孩,除了身邊有另一個比較強悍的同族外,會有什麼了不起……」
「有什麼了不起?那你們是以為我們在英國排名第三就天下無敵嗎?」
重複同伴的話,首領冷笑出聲,「你們知不知道這任務有多危險?我沒猜錯的話,這可是古家族發布的任務,那些注重保密性的老頭們說不定真會一任務結束就把我們處理掉……要不是她好心提醒我們退出這個任務,我們真的會沒命?!?/font>
「什麼啊……就算是古家族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對我們這種有名氣的傭兵團下手吧!我怎麼想都覺得只是為了嚇唬我們隨便說說的,莫非二哥你相信了?」
「信、我信。我怕死好嗎?」嘆出一口氣,首領揉揉皺得發疼的眉心?!府敵踅o你們的資料,你們真的有好好看嗎?」
登時,同伴各個吞吞吐吐,他無可奈何地翻白眼。
深切意識到自己做解釋也無用,他甚是感嘆地朝艾瑟兒兩人離去的方向看去,良久才收回視線。
「總之下次遇上她可得繞路走……聽到了沒?」同伴懵懵懂懂點了點頭,首領才像是自言自語地囁嚅,「要知道,那個女孩子在血族之間可是被稱為『預知女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