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 ...」
搖晃的感覺,微微的寒意,我緩緩的睜開眼,吸入一股夾著類似霉味且含著水氣幽微的奇怪氣味,無力的支撐起疲憊的身體,撥了撥凌亂的島田髻落下的黑絲,發(fā)覺自己坐在船上,我環(huán)顧四周。
四周黑暗,漫著緩緩而升的霧氣,浮在河上繪著各式花鳥的水燈,微弱的燈火,在黑暗中搖曳著,為我所乘的船引著,緩緩的順著水流向著晦暗且無止盡的盡頭飄著。
叩咚... ...
船靠岸了,寒意與奇怪的氣味不止,甚至更濃,濃濃的白霧看不清岸上的景色,只有白霧裡隱隱見到的緋紅花影。看著如斯的景色,我曾聽奶奶說起... ...
這裡的景色,與她所敘述的好像,
那個地方便是... ...彼岸。
我不自覺走上岸,就好像自己是個魁儡一般,隨著操控的線,被控制著... ...我看清了濃霧之中的緋紅花影,這讓我更確定了自己身處的地方。
曼珠沙華... ...
我才明白,我已經(jīng)... ...
死了。
背後一股無力感突然的襲來,我像斷了線的人偶倒在豔紅如血的花叢之中,望著死寂的黑色天空,沒有一絲其他的顏色,彷彿向我隱隱的透著「死」一般的細語。
感受著陣陣濃白水氣的寒意,疲憊感推使我的眼皮落下,落下的瞬間。
緋紅的花苞綻放,但是綻放的花朵卻是... ...湛藍如海的藍。
藍色的曼珠沙華,伴著這兒的氣氛,那顏色是多麼詭譎。草莫見花莫見,生葉之時,不見花。
花開之時,不見葉,花葉永不見,如同轉(zhuǎn)生與虛無兩條平行線,形同陌路。
奶奶曾說... ...
若妳在此看見藍色的花朵,便是壞人墮入地獄時,此花為了牽引他們而開。就好像惡魔的溫柔一般。
我不明白,藍花為何而開?
難道有別人也來了?還是... ...
這其實是為... ...我而開的呢?
夢中濃厚的霧氣,我隱約聽見一些陌生的聲音,它憐愛的語氣,就好像奶奶在安撫我。
問道:「妳是誰?又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記得了,答道:「我忘了。」
我感受到它語氣之中略帶著笑意,聲音卻是柔和的:「那妳就忘了吧。」
我無力的回了一聲:「嗯。」
柔和的口氣正如奶奶的手撫著我幼小的臉,那樣的溫柔。它柔柔的聲音細細的說著:「睡吧,孩子。醒來之後,便是新的妳了... ...」
語落,眼簾慢慢的覆上,我的心情沉靜,心如止水。
當我在再次睜開了眼,我慢慢的起身,我檢視了一下四周,這裡看起來很熟悉,但我不知這是哪。我看著水面映著的自己,鬆散的島田髻落下一撮髮絲,蓋住了半臉,臉色略略蒼白,氣色不好。
我記不得自己為什麼在這裡,甚至不記得我是誰?
我站起來撥了撥藍染和服上的灰塵,我爬上斜坡,明顯費力。
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男人,他帶著刀,標準的武士髮髻,身著深藍色浴衣。吃驚的看著我,顫抖的話語,不清不楚的說著:「露... ...露子。」
露子?那是我的名字嗎?
我想問問他,「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還有「你是誰?」,所以我走向他。但越是靠近他,他越是驚慌。
他跌倒了... ...他還一邊抖著聲音說著:「別過來!」
我想幫忙扶起他,我走向前,可是腳突然沒有力氣,使我倒在他的身上。
撫著他的胸膛,我慢慢地起身,他的胸膛有股熟悉的溫熱,真的很熟悉,就好像我真的認識他似的,可是我卻不記得他。
他扶著他的後腦勺,似乎撞到了,我有些擔心,便湊到他跟前,我看不清他的長相,我撥開擋在我半邊臉的那一撮黑髮,柔聲向他問道:「幸助先生你沒事吧?」
幸助先生是誰?我對於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很驚訝。
幸助先生抬起頭看著我的臉,他的驚恐的眼神,原本不太大的眼睛卻睜的老大。他使盡力氣推開了我,我感覺自己身上沒有什麼重量,倒在一旁的水灘前。
我看著他頭也不回倉皇的跑著一邊喊著:「鬼呀!」這讓我傷心,我撐著手,試著站起來。
眼睛對到水灘之中映出的自己,被髮絲遮住的半臉,沒有血肉... ...只有白色空洞的骷髏。
我走回岸邊,看著濃霧之中,隱隱綻放著的藍花幻影。
我想起來了,我是一名妓女,自小父母雙亡,由奶奶帶大,家中有個好吃懶做又愛賭的叔叔,他一味的向奶奶伸手,奶奶一面照顧我,一面工作,還要供養(yǎng)沒有工作的叔叔。
奶奶終於體力不支,倒下了。
自奶奶死後,好吃懶做的叔叔,沒有錢花了,便把我賣了。而幸助先生,是我第一位客人,他愛我,我亦愛他,對我溫柔,他送了很多的禮物給我,髮簪、梳子、鏡子、和服。
我看著身上藍染的和服,我記得這是你送給我的,你說我適合穿藍色,跟著這個禮物,你向我承諾說要幫我贖身,然後娶我為妻。
讓我穿上白無垢,走入幸助先生家的大門,作為你髮妻的身分,服侍你。
可是... ...我死了。
死在你的刀下... ...因為你愛上了別人,愛上那個與我交好的義妹花子,我的心碎了。當我質(zhì)問你時,你不耐煩,便拔刀殺了我,將我推到橋下,讓我隨著河流漂向彼岸。
推下前的瞬間,我依然看著你,摟著花子的腰你頭也不回的走掉了。那時墜落河中的我,從傷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絕望,由愛生恨的感覺,你對我的感覺已如草莫見花莫見一般,形同陌路。
如今你在意的是那名你懷中的女子,而非被你砍上一刀墜入河中的女子。
可我還是那個你所喜歡適合穿藍色的女子,可是你為什麼不再喜歡我了呢!
你負了我... ...
我想到著裡我病態(tài)的笑了,伴著淚珠涔然。
我明白了。
濃霧裡的彼岸花為什麼是藍色的,它為何而開,它為誰而開。
花預言著我往後的人生,不!是死後的未來。
我將成為一個惡人,永遠的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直到... ...
那些負心之人,遭受到應有懲罰為止。
由我來懲罰他們!
做為一名... ...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