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最恐懼的事物，莫過於內(nèi)心另一面的人格。
當截然不同的兩面自我共存現(xiàn)實時，人就會恐懼；然而，是否有所例外？
這……
–––––
漆黑一片。
甚麼都看不見；純粹憑著嗅覺中的微許腥味，以及被波浪反覆拍打腳踝的觸感，得知環(huán)境所在－－海洋。
靜寂的海洋下；卻隱約聽見聲音。
「好黑……好可怕……」拼命壓抑；卻無法壓抑當中的恐懼，顫抖的聲線多次迴響。
就在此時……
原本暗淡無光的海洋，竟燃起光芒；只不過，那道光芒的本質(zhì)，居然是……
血光。
宛如血紅的不祥之光。當中流露的憤恨、殺意，彷彿經(jīng)以失去作為人類曾擁有的理性；取而代之，是嗜血的野獸。
野獸逐漸往自己逼近，少女慌了，打算逃走；然而，身體無法服從指示。
「不……」
一步。
「不、不要……」
兩步。
「不要啊啊啊啊！」
–––––
「－－啊啊??！」被惡夢所驚醒。久久未能從驚恐回復(fù)過來的少女，只能喘息，「嗄……嗄……」
直至意識剛才一切都是夢境後，才鬆了口氣，將手背置於額頭；然而，卻在不久，少女的情緒再次不穩(wěn)起來。
眼眶所傾瀉的兩行淚水，無法停止。
–––––
早上時分，在鎮(zhèn)守府的提督室，提督一如以往處理今天的日常事務(wù)。
「咯咯?！?/font>
放下手裹的墨水筆，棕紅色的雙瞳直視大門數(shù)秒後，道：「進來。」
大門打開。
「那個……」女性的聲音率先響起。
儘管身穿古舊卻帶新穎的忍者服；但堅定的棕色雙瞳，以及剛才沉著穩(wěn)重的語氣，實在值得信任。
「神通，結(jié)果怎樣了？」
「是的，那些孩子確實取得勝利了。」
「嗯?！顾剖窃缫蚜系揭磺械慕Y(jié)局，近乎沒有情感起伏的提督，純粹沉默一會。不久，從下方抽屜取出某樣?xùn)|西，扔到桌上，「拿去。」
「這是……」
色澤成熟穩(wěn)重的杏黃色花紋包裝紙，以及精美的緞帶。
「忘了嗎？情人節(jié)的時候，妳們都送巧克力給我。這只是回禮。」
「但、但是，這麼貴重的禮物……」
「當成回禮又好、義理又好，總之給我收下。如果不想要，到外面隨便扔掉都沒問題。」
「不，沒這回事。那、那麼，我收下了。」雖然收下禮物；臉上卻露出矛盾的表情－－強顏歡笑。
察覺到異狀的提督，質(zhì)問：「還有甚麼事？是今天演習(xí)出問題了？」
「欸？」
「在剛才收下禮物時，妳臉部某些肌肉維持不到半秒。顯然，不是禮物的問題；而是有其他令妳在意的事，是這樣吧?！?/font>
一針見血。
彷彿能夠洞悉黑暗，並完全拆穿其的存在。
「果然……提督看出來了？」
「廢話少說，到底發(fā)生甚麼事？」
「那個……其實，今天演習(xí)原本負責(zé)擔(dān)任旗艦的阿賀野小姐，並沒有出現(xiàn)?！?/font>
聽到這句，提督不禁皺起眉頭，道：「把話說得詳細一點。」
「是的。在演習(xí)開始前，我跟那些孩子找遍整個鎮(zhèn)守府，但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蹤跡。由於演習(xí)就快開始，最終只好由同為姊妹的能代小姐替代位置?！?/font>
「嗯?！孤犨^神通的證言後，低頭不語。直至片刻，再次詢問：「有發(fā)現(xiàn)阿賀野的艤裝嗎？」
「是的，就在她自己的房間。」
得到最重要的證言後，提督再也沒有發(fā)話。隨著時間緩緩流逝，再次從抽屜取出另一物件後，便離開那舒適的座椅。
「……提督？」
「神通，告訴我。最後見過阿賀野的人，是誰？」
–––––
大街上，心不在焉的阿賀野，正漫無目的行走；然而……
扭曲。
已經(jīng)失去繽紛色彩的空間，只剩下黑、白，以及灰色。那曾經(jīng)名為溫度的存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
宛如多年被遺棄的小狗，早已失去尋求原先歸宿的慾望，單純於迷失中徘徊。
何等悲哀。
「踏。」
一步。
「踏?！?/font>
兩步。
就在此時……
「甚、甚麼人！」回首一望；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影。
誤以為是錯覺；但是，當視線回到原本方向時，一切都改變了。
黑、白與灰的色調(diào)，經(jīng)以染上血紅。那本應(yīng)不再存在的溫度，再次變得冰冷起來。
並沒有錯。
阿賀野的感覺並沒有錯；錯的只是，為何沒能盡早察覺「她」的存在？
夢中的嗜血野獸，正在遠方虎視眈眈。
有如獵物一樣的阿賀野，恐慌極了，拼死逃命。直奔大街、拐過彎位、甚至穿過小巷；可惜……
「怎、怎麼會！」小巷的盡頭，竟然是被混凝土封死的死胡同。
無路可逃。
「踏、踏、踏。」附帶金屬碰撞的腳步聲，意味著嗜血猛獸逐漸逼近。
?。ú?、不要，不要過來！）拼命渴求，務(wù)求從最絕望的狀況得到一絲希望；然而，遺憾的是……
腳步聲，沒有降低；反而提升。
「踏?！菇K於，在光天化下日，嗜血猛獸露出她的面目。
除了身上破碎不堪的黑色裝甲、如同死者慘白的肌膚，就以上半身來說，可謂另一個阿賀野。要說差異，莫過於那詭異的下半身。
於裙子下，並非一雙腿；而是怪物。深藍色的呲牙咧嘴內(nèi)，彷如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洞，深不可測。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在那呲牙咧嘴的兩側(cè)，居然連接著主炮。
雖然首次目睹嗜血猛獸的面目；卻沒有質(zhì)疑，甚至確信她就是。因為……
感覺。
夢中的野獸與「她」流露著相同的感覺。那般單純追求殺戮，無理的憤恨、殺意。
被嗜血猛獸的狂躁所壓迫。持續(xù)湧上心頭的恐懼，將要摧毀阿賀野內(nèi)心最後的防線。
「不、不要，求求妳……」
一步。
「不要，不要過來！」
兩步。
「住手啊啊啊啊！」
……
沒有死去。
微微睜開眼睛。近似石中劍，在嗜血猛獸的前方，一把利刃以斜角插入地面；不過，重要的是，擋在她面前的人。
雖然知道眼前的少年就是提督；但由於嚇得六神無主的緣故，無法反應(yīng)過來。
（類型B，山彥。）內(nèi)心諗起熟悉字詞後，再從腦海補上一句的提督，（不過……這種感覺，是異變型嗎。）
一瞬間，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嗜血猛獸，竟然改變自我。原先的模樣消失；取而代之，是個黑髮，眼部被紅色鐵面具所遮蓋、於赤紅色披風(fēng)下，穿著漆黑的緊身衣與鐵靴，且腰間掛著雙刃的少年。
?。ㄓ憛挼膫砘铩┛吹竭@一幕，提督不禁露出厭惡的表情；但是，隨後換上自信的笑容，（哼，不過，還真是很久沒碰這份工作了。）
回首，瞄了一眼嚇得六神無主的阿賀野後，提督一手按下解除以鐵鏈連接刀鞘頂端與刀柄的固定按鈕，反手輕力拔刀；而另一手則拔起地面的刀。
衝刺！
「乒、乒、乓！」無法用肉眼捕捉的刀刃戰(zhàn)。不論力道、步法、刀術(shù)，都完全不分勝負。
眼前無法分高下的提督，加速，採取進一步的行動；然而，這是一場鏡子對決。
不論怎麼出招；山彥就以相同方式迎擊。
「乓、乓、鏘－－」
「乓、乓、鏘－－」
異乎常理的刀刃戰(zhàn)，不知不覺經(jīng)以持續(xù)數(shù)百回以上。
無法容忍僵持的提督，決定暫且與山彥拉開距離。
（嘖……）提督輕力將雙刀收回鞘內(nèi)，（斬不死的話。那麼，把你燒成渣就好?。?/font>
一瞬間，黑褐色的火焰，驀然從提督右手掌心燃起。隨後，將其用力一掃，繼而衝刺。
如拱形擴散的漆黑烈火，直逼山彥。
雖然無法模仿非物理攻擊；但是，初次靠著現(xiàn)出真身的山彥，將攻擊完全吸收。不但如此，更令人驚訝的是……
反射。
本應(yīng)直逼山彥的烈火，現(xiàn)在竟然倒戈相向。
面對自身的能力，提督?jīng)]有迴避；而是採取超出常理的行動。也就是……
正面突破！
於熊熊烈火中毫髮未傷的突破，並一手捉著山彥身體的一部份。
「給我消失吧，你這只懂愚弄人心與模仿的雜草！」用力一握，頓時化成藍色煙霧的山彥，煙消雲(yún)散。
解決山彥後，提督回到阿賀野身邊。
「先出去。待會給我解釋一下，一切的事情?！?/font>
–––––
「是嗎。難怪妳們四姊妹最近總是沒有在我面前出現(xiàn)?！?/font>
「我好害怕……好害怕變成那種怪物。每當我想起某天會變成那個模樣，跟提督先生、能代她們?yōu)閿硶r，我就……我就……嗚、嗚嗚……嗚啊啊啊啊……」自白之後，最後經(jīng)以脆弱不堪的城牆，終於塌陷。於眼眶拼命強忍的淚水，宛如瀑布落下。
何等悽涼；然而，在這種悲傷的環(huán)境下，反而激發(fā)名為暖意的存在。
「收起淚水。」有別於一貫的冷酷；從提督現(xiàn)時的語氣，能夠聽出微許憐憫。更重要的是，一向不去在意他人的提督；現(xiàn)在，居然掏出紙巾，替阿賀野抹去臉上的眼淚，「這不是我認識的阿賀野。我所認識的阿賀野，是個不管怎麼邋遢；但每天仍然滿懷動力活著的大小姐?！?/font>
簡短的說服後，阿賀野的情緒暫且算是穩(wěn)定下來。
「的確，我並不是不能夠理解。每個人在初次接觸自己的黑暗時，確實會感到恐懼；但是，現(xiàn)在仔細一想，那不過是自我欺騙而已。」
「自我……欺騙？」
「啊。明明不選擇去改變，一切就不會有變化；但是，由於往往去猜疑、否定這種思想。當愈想抹殺這種觀念，自己反而踩進這個心理陷阱，導(dǎo)致自己不經(jīng)不覺去改變……還真是有夠諷刺。」說到最後一句，提督搖搖頭，發(fā)出一記自嘲，「阿賀野，妳知道這是甚麼意思嗎？」
沉默不語。
「現(xiàn)在的妳，正是過份執(zhí)著對死亡的恐懼。妳打算極力否定；但正因為這樣，反而自己踩入陷阱。我說……就有必要這麼在意嗎？」
聽到這句，原本以為一個能夠理解自己內(nèi)心痛楚的人；原來都只是膚淺的傢伙。本來穩(wěn)定下來的情緒，變得狂躁。
「你明白甚麼！我內(nèi)心的恐懼你又明白多少，難道你要我去接受自己的黑暗嗎！」
「我可沒這麼說過。不選擇改變，並非等於拒絕黑暗，可別給我搞混兩點?！箤栋①R野的狂躁，提督只是無動於衷，「我只是說，比起將來的死亡；妳現(xiàn)在活著不是更重要嗎？那麼，我問妳，難道妳就這麼渴望死亡嗎？」
經(jīng)由一問，無法作出反駁的阿賀野，只能搖頭。
「就是。除非妳自己願意，否則只要無視它，妳就不會死。畢竟，妳是艦……」
「不對……」當提督說到要點時，情緒異常平靜的阿賀野，打斷他的發(fā)言，「還是……還是會變成那種怪物……」
感覺到她的異常，提督?jīng)Q定沉默，暫時仔細聆聽。
「當我沉沒的時候……我、我就會變成那種怪物……」
「那麼，到那時候，就是妳自己最後的決擇。選擇向自己扣下致死一炮；還是捨棄一切變成那種怪物。這個決擇，由妳決定?！?/font>
「但、但是……」
「可別給我說做不到。會說做不到，只是現(xiàn)在的妳，未經(jīng)歷過死亡。當妳經(jīng)歷的時候，妳……就會明白。」語畢，提督閉上嘴巴。
他很清楚。
剛才那份異常平靜的情緒，其實是阿賀野內(nèi)心的掙扎與不安。要是繼續(xù)說下去，只會弄巧反拙。所以，只能適可而止。
伴隨對話結(jié)束，換來的是一陣沉默。
–––––
時間，不知流逝多久。
「拿去?！勾蚱瞥聊?。只見提督從衣袋掏出某樣?xùn)|西後，放到阿賀野旁邊的座位。
是條銀色太陽項鍊。
注視眼前的太陽項鍊，阿賀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甚麼。
「我雖然不喜歡這個形狀；但是，要是能夠除去妳內(nèi)心的不安。這東西，就給我拿去。」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後，輕聲道：「變得自私點吧。說不定，這是最適合妳活著的方法?！?/font>
給予最後的叮囑後，提督雙手插袋，借腳伸個懶腰，準備離去。
「等、等等！」
「怎麼了？」
「求求你……再留一會?！?/font>
「我拒絕?！?/font>
意料之外的回答，再次激起阿賀野的傷痛。
「為、為甚麼……」
「我不是說了嗎？變得自私一點?，F(xiàn)在的妳，不夠自私，就這麼簡單?！拐Z畢，步行。
直視逐漸離去的身影，眼眶再度充斥淚水。
她不知該怎麼做。
說實話，她實在沒有頭緒，該如何變得自私；但是，她很清楚，再繼續(xù)下去，提督就會完全消失。
很想行動；然而，卻沒有理由去行動。
就在此時……
「行動吧。只要行動就可以了……」不知從何響起陌生的聲音，給予阿賀野提示。
受這記提示影響。決定即一切拋諸腦後，握緊手裹的項鍊，站起來。
「等等！」與最初的叫喊不同；多出一份直擊靈魂深處的感覺，「我……命令你，給我留下來！所以，只要一會……只要一會就好……」
腳步停下。
微微低頭，提督露出一記微笑。
「哼，雖然挺不爽的；不過，隨妳便?！?/font>
【完】
創(chuàng)作內(nèi)容
（單篇小說／白色情人節(jié)特別賀文）惡人與邋遢大小姐的白色情人節(jié)
【真田優(yōu)二系列（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