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天氣影響,夜晚比往常提早降臨。林以寒與周友瑤在野炊區(qū)的石鑿洗手臺洗菜洗米時,一旁黑色的路燈已經(jīng)點亮了。
豆大雨點啪噠啪噠打在野炊區(qū)的鐵皮屋頂上,大夥說話音量不自覺拉大許多,牧場較低窪的地方也積起一些水漬。為數(shù)較少的男孩子自告奮勇地用原子碳、火種和打火機要升火,但最後還是宣告失敗,讓給曾當(dāng)過好幾年的女童軍朱奕君處理,或是請高舉著瓦斯槍耍帥的張憲點火。
林以寒很慶幸自己被安排在第二小隊,這樣免除了認(rèn)識陌生人的麻煩,第二小隊的隊輔是楊惟嘉和朱奕君,而他們兩個總是在吵架,此外周友瑤也是第二小隊的,而她的詭異程度早已覆蓋了林以寒遲到多時的糗事。比如說,下午跑關(guān)時,輪到張憲那關(guān)時……
「你們是哪個小隊?」
「二虎隊!」眾人大聲吼出這個隊名時,林以寒臉上滑下數(shù)條尷尬直線,她不懂為什麼小隊裡所有人沒有感到半點不好意思。
「隊呼來一下!」張憲叼著煙喊道。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全隊連同隊輔開始蹦蹦跳跳,又唱又叫了起來,林以寒一臉困惑地依樣劃葫蘆,卻總是慢半拍,最後眾人右手向天做了個敬酒的動作,「安──心──上──路!」
「迎新怎麼樣?」
「超好玩!」林以寒至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好玩」的感覺,不想眛著良心說話,於是她站在最後面保持沉默。
「關(guān)主怎麼樣?」
「超帥!」
林以寒抿著嘴忍住不笑出來,她不懂為什麼營隊活動一定要諂媚關(guān)主,雖說各隊都有積分競賽,但最後的獎品都只是些無聊的糖果餅乾。
「牧場怎麼樣?」張憲似乎問上癮了,莫名其妙地吐出這個問題,大夥兒很有默契地呆住了,惟獨──
「附近還算乾淨(jìng),大部份是路過的,小木屋區(qū)後半有一大片,男女老少都有,看起來待很久了。」周友瑤看向小木屋區(qū),歪著頭輕描淡寫地說,「不過他們沒有惡意,湖那邊有比較兇的……」
「那些『路過的』、『比較兇的』的『的』之後到底是要接什麼???」林以寒心想。
「呃,我們這一關(guān)要玩的是──」眾人決定無視周友瑤的奇怪宣言,繼續(xù)進(jìn)行活動。
「變多了,」周友瑤倒掉鍋子裡的水,將手掌放進(jìn)去再裝乾淨(jìng)水煮飯時,看看四周說道,「氣氛不是很好?!?/font>
兩旁也來洗菜的同隊隊友對看一眼,向林以寒打個招呼後緊張地先跑回位置上了。
「什麼意思?」林以寒跟著環(huán)顧四周,說也奇怪,自從參加完魔都小說決賽後,除了偶爾看見跟在曾伯良身後的女性靈體外,她再也沒看過其他靈體了,此刻她也什麼都沒看見。
「原本是好奇,現(xiàn)在是看熱鬧。」周友瑤淡淡地說,「好像發(fā)生了什麼事一樣。」
「不過辦活動前都會拜拜吧,一方面祈求活動順利,一方面祈求平安?!沽忠院p鬆地說,「我聽那些學(xué)長姐說,他們昨天在這兒拜過了,幾位學(xué)姐也帶大家的資料到廟裡祈求平安了,應(yīng)該不會有事吧?!?/font>
周友瑤沒有說話,她像沒聽見林以寒聲音一樣,自顧自地捧著米回到座位上。林以寒倒乾鍋裡的水,稍作收拾後也過去了。擔(dān)任大廚的男生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加油下菜的動作非常老練,當(dāng)值星官彭俊平、胡千屏、張憲過來打各隊野炊成績時,也對二虎隊的作品讚不絕口。
「注意!」彭俊平再次吆喝道,即使入夜他仍不肯脫掉墨鏡。
「注意!」
「吃飽了嗎?」
「吃──飽──了──」毫無意義的拉長音回答,林以寒搖搖頭,繼續(xù)收拾桌面,當(dāng)然其中也挾雜少數(shù)男生的「還沒」鬧場。
「清洗好的餐具全放回藍(lán)色塑膠籃子中,隊輔清點過後擺在原桌上,即可帶各隊離開。我們休息至九點二十分,九點二十分請各隊至大草原集合,進(jìn)行夜間教育?!古砜∑街袣馐愕睾暗?,他整天的表現(xiàn)迷倒不少新生,一年級新生一聽到「夜間教育」四個字忍不住興奮地接頭接耳,林以寒依舊整理著餐具──楊惟嘉翹著小指清點完用具後,朱奕君揍了他一拳,大吼大叫地帶著全隊女生朝一零二號小木屋前進(jìn)。
一走進(jìn)小木屋,幾個受不了身上汗味的女生便衝進(jìn)浴室盥洗,幾個找出手機打回家報平安,幾個則坐到電視繼續(xù)猜測著夜間教育的活動內(nèi)容。林以寒爬上床,一早坐了那麼久的摩托車,下午又在山上發(fā)瘋似地奔跑,她的小腿非常疼痛。周友瑤也坐到床上,兩人沒有明言即決定要睡在一塊兒了。
「哈囉!」隔壁床掛掉手機的女孩跑了過來,她指著周友瑤喊了聲「瑤瑤」,然後指著林以寒愣了好幾秒,「妳是……」
「我是林以寒,雙木林,以色列的以,寒冷的寒?!沽忠院冻鑫⑿?。
「好特別的名字喔!我叫葉歆頤,」女孩有張好脾氣圓臉,她和林以寒握了握手,「我好像很少在系上看到妳們兩個。」
「喔,我打工很忙,所以下課不是睡覺就是去圖書館找資料,一放學(xué)就得飛去打工?!沽忠院H切地說。
「好辛苦喔!」葉歆頤很感興趣地問,「妳打什麼工呀?家教嗎?還是補習(xí)班?」
「是一間小徵信社。」林以寒淺笑。
「哇!徵信社耶!妳的打工也好特別喔!」葉歆頤羨慕地說,「我爸媽都不準(zhǔn)我打工……」
「妳們在聊什麼呀?」剛洗好澡的女孩跑了過來,她瘦得宛如紙片,「夜間教育嗎?」
「?。⌒】?!」葉歆頤拉著紙片女孩坐到床沿,「這是瑤瑤跟以寒,這位是陳可霏,叫她小可就好。」
「以寒,妳就是讓學(xué)長騎機車載過來的那個嗎?」陳可霏俐落地以浴巾包好頭髮,「真好!我也好想讓學(xué)長載喔……」
「小可,妳又來了!」浴室裡的女生大聲罵道,「花癡耶!」
「哪有!我們系學(xué)長都很不錯?。∥以疽詾橹形南刀际?/font>Gay呢!」陳可霏邊說邊竊笑,「不知道等一下夜教怎麼樣,我高中同學(xué)說他們系的夜教,是抽籤讓一男一女去墓園繞一圈呢!好刺激喔!」
「聽起來很可怕耶?!谷~歆頤苦笑,「我寧可留在小木屋睡覺。」
「等一下夜教在哪邊舉行呀?」林以寒又在翻手冊了。
「霞昌湖那裡?!龟惪肾^續(xù)擦著頭髮,「真想快點過去!」
「可是,那邊很多耶。」輕輕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看向雙眼上弔瞪視天花板的周友瑤。
「瑤瑤,」葉歆頤挑起一邊眉,「很多什麼?」
「很多很兇的,有山難,也有被活埋的士兵?!怪苡熏幦钥粗旎ò?,陳可霏和葉歆頤忍不住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但沒看到什麼,她們倆害怕地對望一樣,這個舉動令林以寒忍不住想笑,她也朝天花板看去,一顆很像人頭的東西懸在那兒,長長的黑髮垂了下來……林以寒驚恐地按住突然跳動的眼皮,往後退了幾步。
「那是什麼?」林以寒害怕地問。
「什麼?」葉歆頤和陳可霏驚慌地看著林以寒。
「路過的?!怪苡熏幍皖^挑起髮尾看著,「很久以前被斬首的,山區(qū)各式各樣的都有,沒有什麼好害怕?!?/font>
「以寒,」葉歆頤小聲地問,「妳也看得到?」
「偶爾,我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了?!沽忠院畵u搖頭。
「我們不要談這個了啦!怪可怕的!」陳可霏認(rèn)真地說,「剛才以寒不是說在徵信社打工嗎?有沒有遇過什麼特別的案子呀?說來聽聽嘛!」
「妳真的要聽嗎?」林以寒看著眼前這個被周友瑤嚇傻的女生。
「我也想聽!」葉歆頤用力點頭,「換個話題也好!」
「是妳們要我說的喔……」林以寒將腳盤腿坐好,「在我進(jìn)徵信社打工前,我曾遇到一個關(guān)於線上遊戲的詭異案子……」
■
「……請隊輔將地圖、第一關(guān)提示與一根小手電筒交給小隊,然後到值星官右手邊集合!注意!夜教時隊輔們不會與小隊一同行動,現(xiàn)在是各小隊獨立面對挑戰(zhàn)的時刻了!小手電筒的電池都是新的,任務(wù)進(jìn)行到一半沒電請自行解決。注意!請各隊看到手中的特製地圖!我們現(xiàn)在請夜教負(fù)責(zé)人,阿行學(xué)長來解說!」
雨已經(jīng)停了,但地面仍有些潮溼,牧場內(nèi)的路燈不算多,總隔好幾公尺才出現(xiàn)一盞。因為雲(yún)層略厚的關(guān)係,今晚一點月光也沒有。
彭俊平退下後,一些女生露出失望的表情,短短一天時間萬人迷會長又迷倒不少無辜女孩子了,相較之下隨便套了件系服、皺巴巴牛仔褲、夾腳拖鞋和一頭亂髮的曾仲行,像極了跑錯場的工友大叔。
「那個……大家好,大家晚安啦,我是阿行,是這個夜教的負(fù)責(zé)人……我們給大家的任務(wù)很簡單,地圖是整個夜教活動的範(fàn)圍,裡面共有五個關(guān)卡,但確切地點沒有標(biāo)示出來,要靠各位解開每過一關(guān)所獲得的提示?!乖傩醒劬锹德档剞D(zhuǎn)著,手抓了抓亂髮,他看起來沒睡飽,「每個關(guān)卡都有任務(wù)要完成,至於是什麼任務(wù),到了關(guān)卡就知道了啦!然後很重要一點……每過一個關(guān)卡,必須由各小隊將該關(guān)卡屬於自己小隊的蠟燭給吹熄,並在地圖──地圖下方有五個空白框框,對吧?過關(guān)時除了吹熄蠟燭,還要拿那個關(guān)卡的關(guān)卡章蓋在空白框上,每個關(guān)卡的章都不一樣……」
「等一下!」第一小隊一個胖胖的男生問,「這麼說到了最後一關(guān),現(xiàn)場只剩一根蠟燭囉?」
「對??!」曾仲行掏了掏耳朵,「你們過了那關(guān)後,所有的蠟燭都會熄了。等五個章都收集好後,再回到活動草原這裡,值星官跟我會替各隊檢查……」
「這樣不是很暗嗎?」又一個新生問道。
「所以發(fā)給你們手電筒嘛!」值星官故意冷酷說道。
「湖那邊沒有裝燈,要小心別摔進(jìn)湖裡囉?!乖傩芯`出笑容,「夜教的五個關(guān)卡都在霞昌湖跟再過去的山訓(xùn)場預(yù)定地。好!我只能說這麼多了!祝大家好運!」
曾仲行開心地坐到一旁桌子後面,馮竣茜立刻靠過去要他整理好頭髮。全場新生憂心忡忡地七嘴八舌起來,值星官站上臺,一句話都沒說大家又安靜下來。
「剛才那個阿行學(xué)長家裡開徵信社的,他自己也碰過不少可怕的案子……」
宣佈夜教開始後,第一小隊一狗隊被眾人促擁著出發(fā)了,二虎隊眾人在起點等待出發(fā),好像是等前一隊離開幾分鐘後,才讓下一隊跟著走,而在到達(dá)霞昌湖的路上,每隔幾步便擺了一個小小的蠟燭,光火照亮路面,也多了些詭異的氣氛。
突然眾學(xué)長姐催促二虎隊出發(fā),隊輔朱奕君和楊惟嘉一左一右加油著。
「以寒,都是妳啦!」葉歆頤苦惱地低語著,「說了一大堆恐怖故事,我現(xiàn)在好不想去夜教喔?!?/font>
「對?。〗庵i妳要負(fù)責(zé)喔!」陳可霏撒嬌地抓著林以寒袖子,並將第一關(guān)提示交給她,「打開來看看。」
提示裝在一只紅色的大信封袋裡,林以寒伸手掏出厚紙板做成的提示,上頭劃了一個正八邊形,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提示了。
「什麼意思???」大夥兒邊走邊看著提示,現(xiàn)在離大草原已經(jīng)很遠(yuǎn)了,冷風(fēng)呼呼地吹著,隊員們紛紛拉緊外套。
「湖邊有涼亭之類的中式建築嗎?」林以寒轉(zhuǎn)向拿著地圖的女孩,她叫作黃璃,和陳可霏很要好。
「有,不過有兩個涼亭,一個在東岸,一個則是西岸的小島上?!裹S璃口齒清晰地說,此時遠(yuǎn)方傳了女孩的尖叫聲,還有人高喊著「我不玩了」。
「有這麼恐怖嗎?」葉歆頤膽卻地問,腳步緩了下來。
「湖那邊很多?!怪苡熏幾匝宰哉Z。
「這個紙的顏色怎麼回事?」林以寒翻轉(zhuǎn)著提示,「手電筒可以照一下嗎?」
「漸層的,」陳可霏接過男生手上的光線,「有黃色、紅色和紫色混在一塊兒?!?/font>
「那麼先到西岸小島的涼亭看看吧?!沽忠院掌鹛崾菊f,「正八邊形可以聯(lián)想到?jīng)鐾さ奈蓓?,漸層的黃紅紫色偏深,有點像電腦填滿色彩中漸層填滿效果裡,預(yù)設(shè)的夕陽色彩,太陽下山正好在西邊……」
「湖往這兒走!」葉歆頤指著木頭告示牌,正要往前走時,一具白骨突然從草叢內(nèi)跳出來,全隊女孩驚慌地放聲尖叫,在大家恢復(fù)鎮(zhèn)定時,白骨又不知道跑去哪兒了。
「討厭!討厭啦!人家不要玩了啦!」陳可霏跌在地上哭鬧著。
「那個是學(xué)長姐假裝的啦!沒事啦!」林以寒無奈地安撫眾人,全隊唯一的男生劉立安也楞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們快點完成任務(wù),不要拖延時間了!」
「劉立安!你是男生你走前面!」
「欸!我……」劉立安接過手電筒,被推在最前面和一臉平靜的林以寒一塊兒走,「男生就不能害怕嗎?」
陳可霏、葉歆頤和黃璃三人手拉著手,躲在林以寒跟劉立安身後緊張兮兮,反倒是周友瑤看起來很開心地東張西望著。
霞昌湖畔有點暗,因為靠水的關(guān)係風(fēng)吹起來更冷了。林以寒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西岸小島上的涼亭裡擺著五個搖擺不定的蠟燭火光,她開心地拉起隊友的手,快步朝第一關(guān)跑去。
她開始覺得迎新宿營有點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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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立安看了一眼手錶,還不到十點,他們只剩最後一關(guān)了。葉歆頤、黃璃和陳可霏早嚇得花容失色,三人拖著疲憊腳步趴在樂此不彼的林以寒身上。如果不是林以寒,他們也沒辦法這麼快闖完關(guān)。
回想第一關(guān)的小島涼亭,不知道哪位學(xué)姐穿了一身血衣,臉上畫著慘白死人妝,披頭散髮地晾在涼亭靠欄上,在眾人坐下蓋章時猛然冒出抽走他們的地圖,然後掏出收音機要求小隊每個人錄下一個鬼故事,這對二虎隊來說容易極了,就算劉立安這個唯一男生生不出鬼故事,周友瑤隨便說個幾句也讓關(guān)主嚇個半死。
他們吹熄蠟燭,蓋好過關(guān)章,尋著提示前往東岸涼亭。東岸涼亭沒有關(guān)主,只有五個懸吊下來的紅信封提示,大夥兒推派劉立安去拿,但膽小的劉立安卻推給周友瑤,以致於抽走提示後落下的蝙蝠、骷髏等嚇人道具完全沒達(dá)到功效。他們繞著湖邊前往下一關(guān),路上不時有裝扮成鬼的人跑出來嚇人。
到達(dá)位於北岸的木橋船頭,船頭終點擺了一張鋪了白色桌巾的長桌,五枚過關(guān)印章、五根蠟燭與提示依序擺好,大夥兒上前吹蠟燭、取提示蓋章轉(zhuǎn)身要走時,左右兩側(cè)冒出兩個溼淋淋的水鬼,張牙舞爪地想抓住他們,所有人瘋狂地跑,直到水鬼浸回湖中沒了蹤影,陳可霏才「哇」一聲哭了出來。
下一關(guān)在山訓(xùn)場東側(cè),那兒放著一堆乾稻草山,大夥爬上稻草尋找蠟燭和提示,然而卻有好幾雙手從稻草下探出,攻擊眾人的小腿,就在大家急著要吹熄那些蠟燭時,蠟燭又莫名其妙吹不熄,劉立安居然急得呸了好幾口口水,還差點弄熄別人的蠟燭。
現(xiàn)在他們正在前往最後一關(guān),林以寒連提示都懶得看──想也知道會有關(guān)卡設(shè)在山訓(xùn)場西北方,靠近幾座墓地的廁所裡。於是眾人便浩浩蕩蕩往那兒前進(jìn),一路上劉立安擔(dān)心地拆開提示想要解謎,端詳好一陣子也認(rèn)同最後一關(guān)就在廁所那兒。
林以寒的眼皮不停跳著,陳可霏抓她抓得快留下掌印了。周友瑤也不再落後眾人,她刻意靠近了一些,神經(jīng)質(zhì)地左顧右盼。
「祂們不歡迎我們。」周友瑤喃喃地說,「好多……那一側(cè)林子都是,祂們很不歡迎我們……」
「瑤瑤!妳不要再說了啦!」陳可霏哭喊著。
隊伍前頭的林以寒與劉立安停下腳步,站在一間水泥砌成的小屋子外,寧靜的屋內(nèi)傳來水滴落的聲音,一點廁所慣有的阿摩尼亞味飄了出來,嗅覺靈敏的林以寒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往前走認(rèn)真打量廁所內(nèi)部,裡頭相當(dāng)髒亂,剝落的磁磚與碎紅磚散落一地。
「沒有東西……」林以寒對隊友說,整個夜教活動她都相當(dāng)鎮(zhèn)定,畢竟自己遇過太多無法解釋的狀況,那是人為的恐怖無法比擬的。
「以寒,最後一間廁所好像有光。」黃璃提醒道。
「太奸詐了!蠟燭那些東西一定在最後一間!然後路上其他幾間會有東西跑出來嚇人!」葉歆頤和陳可霏相擁喊著。
「這裡有字?!箘⒘驳氖蛛娡舱罩e頭碎成網(wǎng)狀的鏡子,「血債血還?」
「小朋友……」低沉聲音從眾人身後響起,打扮著士兵模樣的人不知從哪兒冒出,女孩們再次尖叫,那個戰(zhàn)死鬼魂伸出拳頭,拳頭裡有著六根竹籤,「抽吧,最短的兩個進(jìn)去?!?/font>
「我不要抽!」陳可霏抗議,她狼狽地坐在地上。
「我先好了。」林以寒輕鬆地抽出一根長籤,接著是周友瑤與劉立安,然後是黃璃,最後則是葉歆頤與陳可霏。在戰(zhàn)死鬼魂的公正比較下,必須進(jìn)入廁所完成最後一關(guān)的,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黃璃和身為男生卻很膽小的劉立安。
戰(zhàn)死鬼魂收回竹籤便「碰」一聲倒回草地裡,一動也不動,如此敬業(yè)難怪沒人注意到他。
「加油喔!黃璃!」林以寒右手握拳往下拉,歪頭甜笑,黃璃也比了個一模一樣的動作,拉著將手電筒轉(zhuǎn)交給林以寒的劉立安跑進(jìn)廁所中。
「媽的!他會活起來!他等一下一定會活起來!媽的!」兩人一踏進(jìn)廁所,劉立安忍不住碎碎唸了起來,他們這時才知道廁所一進(jìn)門的洗手臺下方,有個同樣軍服裝扮的黑臉屍體躺在那兒。
「閉嘴啦,活起來就活起來!」黃璃努力保持冷靜,拿著地圖小心往裡面走,裡頭共有四間小廁所,他們走過第一間時緊閉的門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立安,他活起來就毆打他呀!反正是學(xué)長姐扮的,你以後可沒機會打?qū)W長喔!」葉歆頤又哭又笑地喊道。
「媽的!要打換妳進(jìn)來啦!啊──幹──」
黃璃一過第二間廁所,那扇門便猛然打開!一個入戲很深的戰(zhàn)死士兵整張臉都是血地匍匐出來,硬是要在劉立安腿上寫個「慘」字,劉立安雙腳瘋狂亂踢,還差點重心不穩(wěn)摔倒。那位戰(zhàn)死士兵全身爬出廁所後,便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接著黃璃來到最後一間廁所要打開門的同時,第三間廁所有冒出一個戰(zhàn)死士兵,劉立安再次罵出髒話。
黃璃在劉立安的髒話聲中猛然打開最後一扇門,小小廁所裡塞了一張小桌子,她小心躲過從上面垂吊下來的假蜘蛛跟蛇,拿起過關(guān)章蓋到地圖上最後一個空格,然後準(zhǔn)備吹熄蠟燭……
「黃璃,怎麼了嗎?」林以寒問道,黃璃呆呆地愣在廁所門口,蠟燭火光仍未熄滅。
「以寒,這裡還有兩盞蠟燭耶。」黃璃說。
「快吹掉我們那盞就好了啦!管那麼多幹嘛?」劉立安邊踩倒地的戰(zhàn)死士兵邊吼。
「可能有小隊進(jìn)度落後吧。」
黃璃點點頭對蠟燭吹口氣,然後拖著劉立安衝了出去,第一間廁所這時才打開門,一個渾身綁著繃帶的木乃伊寸步難行地冒出。林以寒大叫一聲「快跑」,六人便發(fā)瘋似地在山訓(xùn)場草坪上跑了起來,這是地上不時冒出火花和爆炸聲,這些學(xué)長姐佈置會場時,居然在草地上灑了某種靠輕微撞擊便會爆炸的爆竹──幾個僵屍一蹦一跳地冒了出來,他們身上似乎裝了小收音機,不停傳出誦經(jīng)的聲音──繞過湖泊時他們與某支也嚇得半死的小隊擦身而過,兩隊以尖叫打過招呼後,再被黑白無常追趕……
林以寒沒命似地奔跑,身後跟著周友瑤和黃璃,其他人遠(yuǎn)遠(yuǎn)落後。跑了好一會兒他們總算看到出發(fā)點那條蠟燭大道了,林以寒稍微慢下腳步,等著隊友追上,大夥兒一起往終點的活動大草原前進(jìn)。
「恭喜你們!」馮竣茜在終點線拍手歡迎他們,她還對林以寒眨了眨眼,「快到值星官那兒確定過關(guān)章!」
「你們是哪個小隊?」值星官大聲問道,六人明明喘得要死,還是要大聲吼著:「二虎隊!」
「小隊呼來一次!」
林以寒豁了出去,他們?nèi)加帽M力氣又蹦又跳地吼出隊呼,這讓剛踏進(jìn)蠟燭大道便聽見二虎隊隊呼的小隊非常緊張,他們加快腳步邊尖叫邊大叫,然後其中一個絆倒夥伴,眾人全部跌成一團(tuán),二虎隊很有默契地轉(zhuǎn)向他們,喊了聲:「安心上路!」
「地圖讓阿行學(xué)長確認(rèn)?!怪敌枪僦甘镜?,坐在桌前打盹的曾仲行猛然驚醒,林以寒氣喘噓噓地將地圖交給他。
「這麼快?」曾仲行有點訝異地看著林以寒。
「這種程度的關(guān)卡,玩太久就沒意思了嘛?!沽忠院靡獾匦χ?/font>
曾仲行回以微笑,確認(rèn)五枚印章分屬不同的五個關(guān)卡後,便吹響哨子,大喝一聲:「恭喜二虎隊!第一名抵達(dá)!」
葉歆頤、黃璃和陳可霏開心地抱在一塊兒,劉立安跪在草地上邊哭邊喘氣,周友瑤則歪頭輕輕拍手,林以寒從馮竣茜手中接過小隊旗──上頭不知道誰畫了一隻二頭虎──讓曾仲行貼上代表積分的貼紙。接著馮竣茜招待他們在草地上坐下,並分下熱呼呼的鮮奶饅頭與紅豆湯宵夜。
其他小隊也接二連三地回來了,在蠟燭大道上跌倒的是第一小隊「一狗隊」,裡頭幾個穿短褲的女孩還因此擦傷,被白昭瑄帶去擦藥。第三個回到終點的小隊是第五小隊「五龍五獅」,他們那隊的男生最多,而被嚇哭的都是男生。當(dāng)劉立安舀了第五碗紅豆湯時,全是女孩的第三小隊「三羊開泰」才鬼叫著跑回來,據(jù)說她們嚇得把鬼打趴在地……
十一點左右,胡千屏學(xué)姐靠到彭俊平耳邊嘀咕一陣,曾仲行起身抽出車鑰匙,和馮竣茜正準(zhǔn)備走向觀雲(yún)樓牽車。放牧草原那端有臺摩托車按著喇叭回來了,那是身上披了大浴巾渾身溼搭搭的盧耿康和方建木,他們兩人扮演最辛苦的水鬼,一停好車便獲得大家熱烈的掌聲,盧耿康卻以噴涕回應(yīng)大家。
「快去換衣服!萬一感冒怎麼辦?」胡千屏嚷嚷著,將方建木與盧耿康踹回觀雲(yún)樓,接著蠟燭大道上出現(xiàn)五個軍服裝扮的人,他們搬著一大堆桌椅和放滿蠟燭的紙箱回來。
「剛才是哪個混蛋踩我?」朱奕君抹去臉上的妝怒吼,二虎隊全部指向劉立安,朱奕君假裝要將手中的桌椅丟到劉立安身上。
「原來抽籤老伯是公主呀?」陳可霏和葉歆頤嘲笑著楊惟嘉,「一點都不恐怖喔。」
「等一下,大家都撤了?。俊购辆o張地問,「你們廁所士兵是最遠(yuǎn)的,路上都沒人了嗎?」
「告示牌的白骨是安琪沒錯吧?」也是士兵一員的李恒說,「剛剛看到安琪去詩雅的涼亭找她了,真竹、志文和睿珈在走回來的路上?!?/font>
「真竹學(xué)姐還不小心踩到?jīng)]炸完的甩炮呢!」李筱雯說,一旁的江舒婷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不是問工作人員,」胡千屏提高嗓音,「第四小隊呢?有人看到第四小隊嗎?」
「沒有啊,不是到齊了嗎?」楊惟嘉說。
「誰跟你到齊了!你自己看看現(xiàn)場有多少人!」胡千屏生氣地說,她轉(zhuǎn)身對曾仲行吼道,「騎車去找!快點!」
「學(xué)姐,」折著手指的江舒婷像是想到什麼,「我們這關(guān)好像才來四個小隊……」
「才來四個小隊你們還敢收隊?。俊购粱鹕奖l(fā)似地大吼,「快去找啊!」
「不用找了啦!」騎著牧場摩托車巡視夜教狀況的張憲停下車,嘴邊仍叼著煙,他指著牛舍那頭喊道,「走過來了啦,他們迷路了?!?/font>
「在哪裡迷路?」胡千屏也看見一組人馬疲憊地拖著腳步走來。
「妳自己聽他們說,我去搬僵屍的棺材。」
「四捨五鹿隊動作快一點!」值星官大叫,第四小隊才哭著跑過來集合,這一隊也全是女孩子,唯一沒哭的那位將地圖交給值星官,上頭蓋著五枚不一樣的章,彭俊平抬起一邊眉毛問道,「公主,你說你們那關(guān)少一隊去嗎?」
「好像是耶,我只讓小朋友抽四次籤而已?!?/font>
「我也撞門摔了四次而已。」朱奕君嚷嚷著。
「你們有關(guān)卡沒去嗎?」胡千屏問交出地圖的女生,她只是輕輕地?fù)u了搖頭,彭俊平的背脊莫名發(fā)涼,他確定五個小隊五枚章都不一樣,而且確實是分屬五個關(guān)卡的章,其他小隊員議論紛紛地起來,胡千屏示意彭俊平去管秩序,然後又問那個第四小隊的女生,「你們在哪裡迷路?」
「竹林……」第四小隊其他隊員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好大一片竹林……不管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這裡的竹林並不大片呀。」朱奕君看看楊惟嘉,「就在廁所旁邊一點點而已,怎麼會走不出去?」
「鬼擋牆?」周友瑤突然吐出這三個字,二虎隊員恐慌地看著她。
此時張憲載著棺材回來了,胡千屏對他大吼問道:「張憲!你在哪裡找到她們的?」
「她們自己傻傻地一直往三座墳?zāi)鼓莾鹤呷グ?!我看到就騎過去叫她們嘛!」張憲將棺材搬進(jìn)觀雲(yún)樓,紙糊的棺材上都是腳印,似乎很多人嚇得踹了它好幾腳。
「千屏,她們嚇成這樣,快讓她們喝點熱的吧。」李恒說。
「那些事情還是等到天亮再問清楚?!估铙泠┟闹乜诮ㄗh,胡千屏這才放那個女孩回去,她不太開心地坐到放了宵夜的桌邊,盯著地板思考。
「所有人都回來了嗎?」一身清裝的曹志文問道,他和、林睿珈、張真竹、陸詩雅、趙安琪一起回來了,同時曾仲行也載著馮竣茜搬了一些道具回來,「那邊好像沒人了喔!」
「我和阿行沒看到其他人了喔!」馮竣茜跳下車,湊到林睿珈身邊幫忙,她正要裝紅豆湯給還沒吃宵夜的人。
「佑佑學(xué)長和紫晴學(xué)姐回來了嗎?」曾仲行抹去汗水問道。
「好像沒看到耶!」
「對耶,我一直沒看到他們……」
「他們負(fù)責(zé)哪一區(qū)呀?」
「稻草區(qū)?。≡诘静荻蜒e伸手抓別人腳踝的。」
「我再去找找看!」曾仲行戴上安全帽,再次跨上摩托車,胡千屏趕緊喊住他:「學(xué)弟!你不要自己去!老梗呢?他洗好了沒?」
「還在吹他的寶貝秀髮。」張憲從觀雲(yún)樓裡走出來,「我和學(xué)弟再去繞繞好了,說不定跟那些學(xué)妹一樣又迷路了?!?/font>
張憲坐上銀灰色機車後座,咻一聲消失在夜色之中。一直坐在椅子上閒聊休息的馬世勳和江幼伯,也動身騎另一臺摩托車出去找找。倒是鄭宇甫仍沉醉在拍照與錄影的世界。
葉歆頤剝著饅頭靠到林以寒身邊小聲地說:「好像發(fā)生什麼事了耶?!?/font>
「感覺真不好,剛才第四組那樣就很可怕了!還有什麼明明才四隊大家每關(guān)都去過……」
「黃璃!妳不要說了啦!」陳可霏用饅頭捂住耳朵。
「瑤瑤,妳怎麼說?」劉立安只要有食物就很滿足,他心情很好地問。
「祂們走了,都退到湖那邊,沒有什麼異常。」周友瑤歪頭輕飄飄地說,「還沒回來的人跟祂們好像沒有關(guān)係……」
林以寒豎起耳朵,聽到有人還沒回來的老闆柯倍昌和林霞妃走了過來,柯倍昌膚色黝黑身體強壯,他的兒女和他一點都不像。林霞妃從彭俊平與胡千屏那兒得知女兒和另一個男同學(xué)仍不見蹤影,便緊張地跑回觀雲(yún)樓,想叫醒早睡的工作人員一起去幫忙找。
張憲與曾仲行空手回來的同時,學(xué)會幹部開了個小型會議,他們決定讓新生先回去休息,並要求每一間小木屋都得有一位工作人員暫時陪伴。
「必須禁止他們走出小木屋,不管是買東西還是什麼都不可以!」胡千屏搖晃著彭俊平叮嚀。
在馬世勳與江幼伯騎車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搖頭時,白昭瑄緊張地哭了出來。而天空突地下起大雨,接近深夜的空中打起悶雷,眾人決定退回觀雲(yún)樓餐廳討論。
一直沉默不語的柯倍昌在大夥兒撤退時忽然低聲地咕噥一句:
「會不會遇到魔神仔?」
To be continued...
【後記】
我其實沒參加過夜教也沒辦過夜教。
聽說夜教還滿危險的,如果真的打擾到的話...... 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