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隻羊─
馮天穩(wěn)是個優(yōu)秀的男人，白天在國立大學(xué)念資訊工程碩士班，晚上在夜店做酒保，說好聽點，叫調(diào)酒師。他的綽號叫阿穩(wěn)，二十三歲，是個把劉海留得有點長的可愛紳士。他長得很清秀，高挑而精瘦，行為舉止都相當紳士而有禮，在學(xué)校是非常受歡迎的男人，而在夜店，也同樣受歡迎。
馮天穩(wěn)是方薇丁的學(xué)長，同校同系，但他們其實並不熟，最常見面的場所是夜店而不是學(xué)校，只是偶爾，偶爾，偶爾方薇丁在課業(yè)上遇到困難時，會來找倍受教授們推崇的馮天穩(wěn)。
只是今天，他們在一所高中的校門口不期而遇。
「阿穩(wěn)？你在這幹嘛？」方薇丁認出了把長劉海夾到耳後的清秀男生，忍不住驚呼出聲，而戴著耳機的馮天穩(wěn)也是一驚，「丁？我才想問妳在這裡幹嘛？」
「喔……我來找芬，她最近都不來夜店，我好無聊呢。」方薇丁聳了聳肩，漫步走到馮天穩(wěn)面前，「你呢？」
問題回到自己身上，馮天穩(wěn)可沒辦法像方薇丁那麼坦然，抬手抓了抓鼻頭，有些不知所措地乾笑了兩聲，「哈哈……也沒什麼，就剛好路過。」
這真是方薇丁聽過最爛的藉口了。她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看起來很不雅觀，但完整地表達了方薇丁的想法，馮天穩(wěn)忍不住尷尬，又乾笑了兩聲，習(xí)慣性地抓了抓鼻頭。
正巧，下課鐘聲響起，是放學(xué)的時候了。
＊
第一堂課的鐘聲響起，我忍不住扭頭去問姊姊：「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關(guān)心一下凱秦？」
如果今天凱秦再不出現(xiàn)，那就等於我們已經(jīng)三天沒見到凱秦了。姊姊說凱秦需要時間整理心情，但三天……實在有點令人擔心。
姊姊偷眼看了下坐在我前面的媛芯，眉頭皺了一下，「放學(xué)後去看看吧。」
姊姊似乎還在思量什麼，但當我還想再多問時，老師已經(jīng)站到講臺上了，我只好把我的問題延緩。
下課後，媛芯並沒有像平常一樣直接去找瑞琪，她一回頭，我就看出她的滿臉擔憂，「阿慶，凱秦他……會沒事吧？」
我還沒答話，姊姊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起初我以為是安慰，但姊姊說出來的話卻帶著質(zhì)問，「妳是站在朋友的角度關(guān)心他，還是？」
「姊姊……」我起身想制止，姊姊卻依然把話繼續(xù)說下去：「妳應(yīng)該為瑞琪多想想。雖然我和瑞琪沒有妳對她來的熟悉，但我不能放任自己的朋友去傷害另外一個人，媛芯，妳應(yīng)該……」
「停，夠了。」那清冷的聲音是從身後傳來，我們?nèi)齻€幾乎是同一時間將視線移向聲音出處。瑞琪緊皺著眉頭，繞過了我和姊姊，站到了媛芯身旁，那抬頭挺胸目不斜視的模樣正是在護著媛芯。
「禹芬，我很謝謝妳為我說話，真的。」我看見姊姊皺了眉頭，而瑞琪，緊緊握住媛芯的手，「我們沒事的。」
那話，不知道是在告訴我們，還是在告訴她們自己，不管怎樣，我聽著為她們感到心酸。
回頭去看姊姊，我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我，然後，悄悄地握住我的手。
上課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媛芯和瑞琪之間的事，這才發(fā)覺，原來瑞琪早就明白媛芯心裡還有凱秦，卻依舊牽住了媛芯的手，而那句「我們沒事」，是為了讓媛芯安心。
她真的好成熟，也好勇敢，那是我所欠缺的，是姊姊所擁有的。是不是兩個人在一起，一定會有一個比較堅強？還是……堅強，是為了保護這份感情，所以必須堅強？
我看著媛芯的背影，看著那窄小的肩膀，我在猜，媛芯心裡也是很在意這件事情，所以當瑞琪握住她的手時，我看見她抿了抿唇……不知道，媛芯心裡到底是什麼打算。
假如，假如，假如凱秦認認真真地對媛芯告白一次，媛芯會不會鬆開緊握瑞琪的手？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忍不住輕嘆了口氣，等我意識到時，我已經(jīng)將視線停留在姊姊身上，而姊姊也正望著我，嘴角輕勾著一抹溫柔的笑，彷彿在告訴我：「沒事的。」
於是，我也回以一笑。
是的，這件事情，無論是我還是姊姊，都沒有插手的餘地，而我相信，姊姊也相信，無論她們會不會走到最後，都會沒事的，因為不論是哪一種結(jié)果，相信瑞琪都已經(jīng)預(yù)想到了。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不遺餘力地支持、支撐她們。
放學(xué)後，我決定不去社團活動，直接和姊姊一起去凱秦家看看。事實上，我已經(jīng)好一陣子沒有去射箭場了，不知道社長能不能把新生們帶好……不知道那個燕雨音學(xué)妹怎麼樣了。
媛芯說不和我們?nèi)ィ聦擂危€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把凱秦安慰好，說至少還要做朋友。
我們是一起走往校門的，一路上瑞琪沒有說半句話，也沒有太多的反應(yīng)，就好像一個會走路的木頭，彷彿沒有感覺，讓我看了又是一陣心酸。
只是當我們四人一起走出校門時，全都愣住了。
校門口站了三個人，一個是夜店的酒保阿穩(wěn)，一個是姊姊的朋友丁，而另一個，是上次段叔叔派來幫我們的凡哥。
他們在這裡幹嘛？我挑眉，姊姊則開口問：「丁，阿穩(wěn)，你們在這幹嘛？」
「喔……哈哈……」阿穩(wěn)只一個勁地撓鼻頭乾笑，丁則是一下子就撲到了姊姊身上，又跳又叫地喊：「芬！我好想妳！」
姊姊只是給了我一個無奈的笑，然後就拍拍丁的背，隨後將她推開，扭頭看著阿穩(wěn)，問：「所以你是來幹嘛的？」
阿穩(wěn)又是一陣乾笑，有些尷尬地看了看我，眼神有些閃爍，我實在看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也朝他挑眉，而他，瞬間就紅了臉，我頓時明白了一點什麼，有些懊惱地扭頭去看姊姊，卻看她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我只好在一旁默默嘆氣。
回頭一看凡哥，發(fā)現(xiàn)凡哥並不是來找我們的，而是來找瑞琪，而此時他們正對峙著，媛芯在一旁緊張無措地拉著瑞琪的手，看樣子似乎發(fā)生了什麼很不得了的事情。
趁著姊姊和丁八卦阿穩(wěn)的空檔，我悄悄挪了腳步到媛芯他們附近，正巧聽見瑞琪氣沖沖地喊：「姜閔凡，你聽清楚了，你一直都不是我的誰！你憑什麼管我這麼多？」
「妳！」凡哥咬了咬牙，最後也低吼了一聲：「妳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我不相信四年下來，妳絲毫沒有對我動心過！」
瑞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fù)鲁觯铱匆娝凵裱e恢復(fù)了理性，也變得冰冷，只是還緊緊握著媛芯的手，「我是動心過，然後呢？」
那話該是多麼冷血，凡哥的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甚至不自覺地退了一步，牙根彷彿都要被他咬裂了，緊握的拳滲出血絲滴落在地，但凡哥沒有再多說，一拳砸在圍牆上，迸出的腥紅著實駭人，他的腳步?jīng)]有停留，也沒有回頭，跨上機車毫不猶豫地離去。
凡哥離開後，瑞琪彷彿鬆了口氣般頹然跪坐在地，嚇得媛芯又是一陣驚慌，只是兩人的手至始至終都沒有鬆開過彼此。我回過頭去尋找姊姊的身影，卻發(fā)現(xiàn)她早已站在我身旁，一對上眼，便也拉住了我的手，玩笑似地說了一句：「原來我們這幾個人這麼受歡迎啊？」
凡哥一走後沒多久，瑞琪也沒多廢話，讓我們別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放在心上就帶著媛芯走了，我看著留在牆上和地上的血跡，並不覺得恐怖或驚悚，只覺得很深的無奈。
愛情，能讓人相知、相惜，抑能讓人反目成仇。
「一直盯著……不覺得可怕嗎？」扭頭，阿穩(wěn)帶著些許靦腆的笑容站在我身旁，像是習(xí)慣性地搔了搔鼻頭，有些不自在地乾笑兩聲。
我搖了搖頭，回過頭繼續(xù)看著牆上血漬。該害怕嗎？我看見的，不是男人的血，是男人的淚，該害怕嗎？
忽然之間，手心一暖，扭過頭，我的另一邊站著姊姊，像是安慰般對我笑了一笑，然後用力將我一把扯進懷裡，宣示般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上我的唇。
這一吻，惹來不少驚呼，我頓時腦袋空白，輕靠在姊姊肩上，只聽她的聲音在耳邊悠悠響起，帶著無人能敵的自信，「馮天穩(wěn)，勸你別來惹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天啊……我是中暑還是發(fā)燒了？怎麼覺得好熱？
我沒有聽見阿穩(wěn)的聲音，但周圍是驚呼連連，我聽見丁不斷嚷著：「天啊，妳們是親姊妹耶！」
聽見丁的震驚，我心裡是一顫，姊姊卻摟緊我的腰，理直氣壯的和瑞琪對凡哥時有得一比，「那又怎樣？」
「怎樣？這、這是……」「好了，丁，別說了，我們走吧。」阿穩(wěn)打斷了丁的話，但我很清楚她想說什麼，也很清楚這件事情很快會流傳到全校人耳裡，最後，老爸老媽就會知道。
這是亂倫。
我們該怎麼辦？
「小慶，妳在擔心嗎？」姊姊的聲音很輕，就在耳邊，我猛然抬起頭，差了一點撞到她的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不該擔心嗎？」
「對不起嘛，我不想他靠近妳。」姊姊可憐巴巴地朝我眨眨眼，惹得我是想怒又怒不起來，只好腳一跺，轉(zhuǎn)頭走人。
天啊，叫我明天拿什麼臉來學(xué)校？
凱秦家不大，足夠一家三口過簡單日子，如果不說申叔是一個集團公司的管理者，看起來就像是一般小家庭，和樂而溫馨。
這也是媛芯會喜歡上凱秦的原因之一，因為凱秦的家，很溫暖。
凱秦的家，很溫暖，也因此，凱秦是一個溫暖的人。
我們到凱秦家時，申叔還沒回來，只有陳姨招待我們。陳姨說凱秦這幾天都窩在房間裡，不肯出來也不肯吃飯，情況看來不是很樂觀，我和姊姊在他房門口喊了幾聲都沒人應(yīng)，只好回到客廳和陳姨敘敘舊。
陳姨是個美麗而溫柔的女人，她很嬌小，看起來就是一個像張云緋那樣可愛的女性，但陳姨卻是成熟而內(nèi)斂的，和薛姨那種大家閨秀渾然天成的氣質(zhì)有得一比，一點也無法將她與一般婦女相提並論。
「陳姨，凱秦回到家什麼也沒說嗎？」敘舊告一段落，姊姊端著茶杯開口問道，見陳姨搖搖頭後，姊姊果斷起身又走到了凱秦房門前。
我的視線一直跟著姊姊，最後停留在她緊皺的眉間，和陳姨一起屏息等待姊姊的下一步，而姊姊，她沒舉手敲門，卻是狠狠在門上踹了一腳，張嘴就是一陣狂吼：「申凱秦你個孬種！愛不到就放棄自己，你還是不是男人？你他媽以為窩在家裡媛芯就會可憐你心疼你同情你，然後回到你身邊嗎？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以為你是誰啊？少了你地球依然會轉(zhuǎn)，沒有你去愛媛芯，媛芯身邊多的是人去愛她！」
我一口茶還沒喝下去就差點噴出來。回頭去看陳姨，我發(fā)現(xiàn)陳姨也是一臉呆愣，茶壺就在手上懸著。嗯，不是只有我覺得太勁爆。
門“轟”的一聲大開，再扭頭去看時，凱秦已經(jīng)站在姊姊面前。那靦腆的大男孩此時已經(jīng)憔悴如枯槁，陽光帥氣的臉上早已爬滿淚痕，大手無助地拉著姊姊哭喊著：「我也不願意啊！但是我無論怎麼樣都放不下媛芯，我還喜歡她啊！」
「你喜歡她？這麼頹廢的樣子，就是你喜歡她的方式？見鬼去吧，就你這樣子誰會喜歡你啊！振作點行不行？」我看見姊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這讓我確定姊姊並不是故意說這些話去激凱秦，是完完整整把自己心聲說了出來，包括她的不耐煩。
話說完，姊姊轉(zhuǎn)身走到我身邊，和陳姨道歉和道別後就拉著我離開了申家。姊姊並沒有回頭去多看凱秦一眼，但我有。在聽見凱秦痛哭失聲後，我回過頭看見凱秦頹坐在地上。彷彿又看見凡哥離開的背影，是那樣令人心酸。
晚上，洗完澡後我並沒有像平常一樣坐在書桌前看書，而是坐在下舖床上，腦海裡就像播放影片般，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凡哥離去的背影和凱秦頹坐在地痛哭失聲的模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是嗎？想到這，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小慶，想什麼？」抬起頭，看見姊姊一邊用毛巾擦乾頭髮，一邊在我身邊坐下，「凡哥和凱秦的事？」
我點點頭，然後起身去拿吹風(fēng)機到姊姊身邊幫她吹乾頭髮。姊姊只是靜靜地享受我的服務(wù)，並沒有多說什麼，和我一起沉默。
將吹風(fēng)機放回原位後，我回到姊姊身邊坐下，姊姊便輕輕拉住我的手，靠在我肩頭低聲問：「小慶，我們的事情被爸媽知道了之後，妳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我握緊了姊姊的手，想讓她安心，也想讓我自己安心，「不管發(fā)生什麼事，我不會放開妳的手的。」
「妳的聲音都在顫抖了。」姊姊的聲音帶著嘲笑，抬起頭在我唇上輕點了一下，我看見她嘴角勾著笑，我也自然回以一笑，「嗯，我很害怕，可是我絕對不會放開妳，絕對。」
語畢，姊姊一個翻身將我壓倒在床上，並跨坐在我的腰上，手指從我的額頭輕輕往下滑，經(jīng)過了鼻尖、嘴唇、下巴、脖頸、鎖骨，最後停在了我的左胸口。姊姊眼裡有著炙熱的火在燃燒，燒得我口乾舌燥，她唇角一勾，勾起一抹壓抑著熱情的淡笑，也勾走了我的理性與魂魄，我只能與她對望。
「小慶，我也絕對不會放開妳，我愛妳。」我的心臟伴隨著她的言語鼓動，跟著也說出那最誠摯的言語，「我愛妳。」
她俯身上前，貼上我的唇，緊握我的手，與我的舌交纏，就像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她的愛有多炙熱，有多瘋狂，有多深情，而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回應(yīng)，告訴她我的愛有多炙熱，有多瘋狂，有多深情。
「小慶……妳今天還是只能當小綿羊。」
迷茫之中，我看見她揚著壞笑。
／第十六隻羊／數(shù)完／未數(shù)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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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姊姊，我可不是小綿羊喔！－第十六隻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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