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開始?／



　　透，

　　你看到了嗎？

　　在這美麗的世界中，

　　所有美好的事物……

　　好像你和芽以子摸著我的頭時，

　　那笑起來的樣子，

　　非常的……溫柔喔……

　　　　
＊　＊　＊


　　雨水打落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夜晚的路燈也跟著慢慢亮起，街上的人潮慢慢減少，最後消失的一點也不剩，獨留無比寬廣的空間。

　　我踏著輕盈的步伐，慢慢前進。在人類的眼中，應該像是在散步吧？

　　雖然討厭雨天，但再不出去覓食的話就要餓死了！我如此思考著，一邊看著左右動靜，一邊壓低身子前進。

　　最後，隨著道路越來越蜿蜒而跑到了垃圾場，眼前堆了好多好多垃圾袋，因為從沒去過鄉下，但山應該就是長這樣吧？

　　我跳上一個垃圾袋，東翻西翻終於鎖定了一個粉紅垃圾袋的袋子。

　　用自己尖銳的爪子勾著袋子，試圖將它弄破，還不忘嗅聞裡頭有些什麼。

　　把袋子弄破後，翻著翻著，終於翻到了一塊臭掉的叉燒肉，應該是便當上面的吧？上頭還有幾粒飯粒，真浪費，以後如果當貓的話，挑那挑這保證死翹翹。

　　我咬住肉，有些猴急地撕裂吞嚥它，肚子餓得實在是受不了，沒辦法，我最討厭在人多時跑出去。

　　凝視著眼前一包又一包的垃圾，突然閃過幾個嬌小的身影，定睛一看，原來是別的貓。

　　牠們也開始東聞西聞，尋找食物。

　　真奇怪呢……人類總能愛把一堆東西包在一起丟掉，也不清理乾淨任其慢慢變舊或腐爛……不過對野貓而言，這些根本就不重要，只要有食物、能溫飽自己一餐，能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就好了。

　　人類呢……不過是貓在多點人的時候，會取悅人賺點食物，喵幾聲、蹭蹭飯利用的便利器而已。

　　所以，我從沒有想過，遇見那兩個人，會讓自己的貓生變得那麼與眾不同。

　　也沒想過自己的出現，讓兩個快要沒有交集的人，重新串連在一起。

　　我呢！要來說說自己的故事。

　　屬於又平凡、又小、但對我而言，卻又是無比珍貴的我的回憶。


　　那也是雨天的日子吧？

　　那時，我聽見了哭聲，因為平時我出沒的時間都很晚，所以安靜慣了，很少聽見那麼頻繁的聲音。

　　那哭聲，不斷的、一次又一次，在寂靜的黑暗中響起。

　　我抬頭循聲望去，看見的是一個少年在哭，本來很想直接走開，但在他身旁擺著香噴噴的食物，肚子餓的我忍不住被吸引上前，坐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開始喵喵叫。

　　少年抬頭，眨了眨眼睛，哽咽著聲問：「想吃嗎？」

　　這不是廢話嗎？你以為貓會隨便接近人？哼！自傲的人類，你們才是被利用的那一個！

　　我持續「喵！」、「喵！」地叫，少年終於將手上的肉撕一片給我。

　　我馬上咬住不放。喔！好久沒吃到肉了！這味道真是過癮，喂，再多給我一點啦！

　　跳上椅子，我蹭過去少年身邊，希望他把整塊肉都給我，好讓我能填飽肚子回家。不然討好人類很煩很累的！不是所有貓都甘願這麼做的喔？要是你沒食物，我也不會理你的。

　　「喏，都給你吧！」他將整塊肉都遞給我，聲音已經恢復平穩。

　　我吃著肉不像剛剛那樣狼吞虎嚥，也不怕有人會跟自己搶，一口一口地細嚼慢嚥，尾巴翹高，非常享受。

　　呵呵，看在你那麼大方的份上，我就陪你一下吧！

　　不久，少年開始自顧自地說起話來，邊順著毛摸我的背，娓娓道出傷心的理由。

　　他的名字叫透，今年十六歲，算是開始長大的毛頭小鬼，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子，叫「芽以子」，原本感情要好的他們，卻因為吵架而就此疏離。

　　他們吵的架非常沒有意義，連是貓的我都明白，為什麼人類總是在當下無法頓悟呢？

　　透，真是個大笨蛋阿。

　　我懶懶地「喵」了一聲，繼續當個好聽眾。

　　他們會吵架全都是因為巧克力。

　　目標要去法國留學念書的透做了巧克力準備給芽以子當定情禮物，卻看到隔壁班學長搶先一步，因而對芽以子發大火，透說他對誰都很溫柔，對自己喜歡的人就是沒辦法。

　　芽以子因為如此而氣哭，還說透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就跑走了，兩人明明是鄰居，卻總是對對方視而不見。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到現在，我跟芽以子已經一年沒說過話了。」透十分悲傷的說，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哭呢？我突然好奇了起來。

　　「後天就要去法國了，我爸爸的朋友是法國甜點師傅，他說他願意帶我一起去法國。」他寂寞的繼續低喃：「這樣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芽以子了。」

　　呿！人類真是不乾不脆的，要是貓想做什麼的話，就會去做喔！誰管的了那麼多啊！

　　畢竟貓的人生只有短短十幾年多，根本就是很有限，但貓比人類要成熟多了，什麼事都可以快速下決定，因為野貓的話，如果反應不夠快的話就會死掉，而且人的一生應該有很長一段的時間吧？

　　如果以平均來算，大約七、八隻貓加起來的年齡就會死掉，為何還要把大部分時間放在猶豫呢？多麼沒意義啊！

　　我抬頭凝視透的雙眼，那是個很漂亮、不同於日本人的藍眼睛，我像是發現新奇事物似的攀到透的身上。

　　「咦咦？怎麼了？」透對於我的動作感到非常驚訝，喵的，不要亂動，我要看看你的眼睛。

　　就在我「喵」的那一瞬間，那雙眼睛立刻就濕潤了。

　　怎、怎麼了？我可沒有抓疼你喔！我很輕的，也沒有露出爪子，為什麼要哭？

　　「你是在安慰我吧？謝謝你……」

　　誰安慰你啦！

　　嘛，如果哭出來能讓心情好一點的話，就當作這樣吧！反正貓也不會因為這樣而少塊肉沒吃到，我可是都把肉都啃得精光了喔！

　　「你的毛色是黑色的，好漂亮，平時都有清理乾淨吧？」透說，我驕傲的翹起尾巴，這是當然的！我可對自己的毛色有一定的自信呢！

　　透的眼睛也很漂亮啊！我「喵」了一聲，定睛看著透的雙眼，真的是很漂亮的藍色呢！

　　是混血的吧？一定是的！看被棄養的野貓們也有混血品種，眼睛和毛色完全不一樣，非常漂亮，連我都不禁讚嘆起來！

　　「芽以子的朋友最近告訴我想養貓，能不能選你呢？」

　　我才不要咧！那個叫什麼芽以子的，沒打過照面我才不要，而且我跟透也才剛認識而已啊！

　　要養我還早一百年呢！

　　「我明天帶芽以子過來吧！會給你帶好吃的食物喔！」

　　聽到食物我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好啊好啊，如果有吃的我勉強現身也無所謂喔！

　　我跳離透的懷抱，回頭「喵喵」道聲再見，便離開了。


　　隔天再出現的時候，透已經在那裡等了，可是身邊卻沒半個人，是被拒絕了嗎？我抬頭看透。

　　透的雙眼發直，我試著「喵」的一聲，透才看了過來。

　　「我跟芽以子說了時間和地點，不知道她會不會來……」透低著頭，好像要哭似的，天啊！你一個大男生這麼愛哭是怎樣？

　　貓只有在極度疼痛或患有眼疾的時候才會哭喔！我們不會輕易流淚，是很能忍痛的！

　　人類這種生物還真是一遇到什麼事就會哭阿……

　　突然，這寂靜的夜晚，從遠至近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跑的，是一名穿著洋裝的長髮女孩，她的眼睛不大不小，臉蛋因為奔跑而紅潤，看起來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嘛！不錯喔！透！

　　「芽、芽以子！」透臉上的陰霾全部消失，連剛剛就要掉下的眼淚都乾了，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名叫芽以子女孩第一眼不是看透，而是看著我。

　　「是隻很漂亮的貓呢！」芽以子有些生硬的開口，雖然是看著我講，但應該是說給透聽的，原來如此，芽以子其實也一直和透有同樣的心情，只是兩人都不說罷了。

　　「嗯，是啊！」透開心的露出笑容附和。人類的笑容真的很好看，如果把對他們所有不好的印象都排除的話，我想我應該會很喜歡人類的，可惜我是隻野貓，看得很清楚那些殘酷的人類是怎麼樣對待我們的。

　　可是透和芽以子不一樣，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不一樣。

　　但我對人類還是有些猜忌懷疑，不能百分百姓任。

　　「芽以子，我明天……就要去法國了。」透咬住下唇終於對芽以子坦白，良久，芽以子突然站起來，目光終於看向透。

　　眼神很憤怒，果不其然下一秒就送上一巴掌了。

　　「透，你好可惡。」芽以子說完便開始哭，唉，哭真的能比較好嗎？下輩子如果可能的話我投胎成人試試看好了，怎麼人類就這麼會哭？

　　透茫然站在原地，任由芽以子指責。

　　「巧克力的事也好、法國的事也罷，你總是擅自做決定都不和我說，把自己認定的想法當作正確的，從來就不曾顧慮我的心情！」

　　吵架了，我是不是該走開呢？

　　可是食物還沒吃完……本想起身的想法頓時消失，還是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吧！

　　「芽以子，我……」

　　透還想說什麼，芽以子突然撲上前，臉頰掛著淚珠，「笨蛋，我喜歡你啊……好不容易終於主動來和我說話，為什麼又要走掉？」

　　透的雙眸突然發亮，他什麼也不說，直接抱住芽以子。

　　喔喔！肉麻的愛情戲碼，真噁心……不過，嘛！和好的話就能一起走下去了吧？不要再吵架囉！

　　我舔著嘴邊的醬汁，伸起懶腰，準備走人。

　　就在此時，透突然將我抱起來，我瞬間警覺心大幅提升，伸出爪子抓向透的臉！

　　「啊！」芽以子傻眼，但透沒有因此而鬆開，反而捉住我那亂揮的手不放，眼神誠懇滿溢的對我柔聲說：「拜託你了，不要走。」

　　喂喂！說這麼肉麻的話很想吐的啊！

　　可是……我縮回爪子，乖乖待在透的懷中。

　　跟著你們說不定會有很多事情發生呢！我就信任人類你們一次吧！畢竟，野貓的生活也只有那樣，平凡無奇。

　　被棄養的貓都說，雖然被拋棄了，但都經歷了很棒的冒險！聽起來就讓從未和人類深入接觸的自己非常嚮往，所以，這次我靠著直覺選主人──透、芽以子，我可以相信你們吧？

　　瞇起雙眼，透和芽以子一起替我取了一個（爛）名字──「黑丸」。

　　就算再怎樣抗議，人類也聽不懂貓話。

　　這是，和透與芽以子最初始的邂逅過程，也是旅程的起點。


＊　＊　＊


　　下午三點多，樓梯間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對於習慣於這種情況的我來說，還是嚇的弓起身子。

　　「透！透！」芽以子在樓梯間大喊，本來還在摸著我的頭的透瞬間跳起來往樓梯間奔去，把我拋在後頭……真氣人！為了區區一個人類女子，居然敢讓如此高貴的貓走在後頭，成何體統！

　　不過，這也無可奈何──

　　「芽以子！寶寶沒事吧？」透才剛說完，便被芽以子狠狠瞪住，嚇得縮了縮脖子。阿阿，真是笨到愚蠢的主人……明明智商比貓高出許多，理解力卻如此的差勁，身為一個男人（公貓），跟許多女性（母貓）打過交道後都知道，女人只要覺得自己比什麼還不重要的時候，就會吃醋！

　　「寶寶沒事，但你老婆要摔死了！」芽以子護住肚子，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裡住著小寶寶，如果我當初沒被結紮的話……現在也會生一窩的小貓吧？身為男人（公貓），這真是個巨大的恥辱！為此我記恨了很久都不跟透和芽以子玩。

　　「對、對不起……我、我只是……」透支支吾吾地想找什麼理由，突然芽以子伸手抓住透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動了！寶寶在動！」彷彿剛剛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兩個人的表情又驚又喜，我在一旁看著。這樣的日子似乎已經維持了兩年。

　　五年前被撿回來後，我一直輪流在透或芽以子家住，兩個人也因如此頻繁來往，最後在兩年前結婚，我也定居在透和芽以子買的新家。

　　今年二月懷孕，是個櫻花季節呢！如果是女生就叫明日香，是男生就叫春，兩個人非常幸福地討論著。

　　而我也沒被冷落，透常常說因為我的關係，兩個人才能在一起。但是我很想對透說，還不是因為你們兩個什麼話都不肯坦白，所以關係才會弄這麼僵！

　　對了，透後來沒有去法國，不過還是在日本打出響亮的名號，開了一家甜點店，十分廣受好評。

　　總之，就是幸福的笨蛋年輕夫妻和一隻「高貴」的貓咪、還有未出世的孩子的日常生活而已。

　　有時候我會慵懶地想起以前，那些物競天擇的日子，能夠到現在這個樣子，一切都是註定好的吧？就像透常常嚷嚷著他跟芽以子前世有著深刻的緣分，才能相遇、相戀、結婚。

　　這一切都是註定好的。透用溫柔的口吻幸福地說。

　　我最滿足的事情大概是看見透和芽以子的笑容吧？那樣沒有心機，那樣純粹自然，那樣的……幸福。

　　只要幸福，我覺得應該這就是活在這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了。

　　我瞇起雙眼，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趴在沙發沙舒服地睡覺，享受這彷彿能持續到永遠的幸福。


　　九月，空氣開始變得冷冽，有種冷冰冰不舒服的感覺，野貓總是在跟冬天搏鬥。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肚子總是不舒服，以前從沒有這樣的感覺。

　　「芽以子，不覺得黑丸最近都很沒精神嗎？」透摸著我的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芽以子。

　　芽以子也走過來摸摸我的頭，有些擔憂：「不如我們去一趟醫院吧？」

　　說完，透將我放在貓籠裡，和芽以子一同前往醫院。

　　當自己被醫生摸來摸去感到不開心想咬人時，卻發現身體無力至極，連動都沒辦法動。

　　「有一顆腫瘤在牠的腹部，因為太大顆並且和旁邊的肉都長在一起，無法切除。牠可能活不久了。」醫生面色沉重，宣告了我無法救治的消息。

　　透一臉錯愕，芽以子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不是醫生嗎？你救救牠阿！」透激動不已，我看著醫生不停安撫生氣的透，還有傷心的芽以子。最後兩人又帶我去了好幾家醫院，每家醫院都是說同樣的話，最後他們洩氣不已，只好回家。
　　
　　回到家後，透和芽以子都哭得泣不成聲，我很想走上前安慰他們，卻無力地躺在地板上不能動彈。

　　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但是──

　　透、芽以子，我想看見你們的笑容。

　　幾個禮拜又過去，透陪芽以子去醫院，好像預產期快到了，先入院準備。我一個人待在家中，無聊的搖著尾巴。

　　透和芽以子的孩子會是怎麼樣的呢？好想看看。一定是很像芽以子一樣調皮的孩子吧？雖然很調皮，卻會像透一樣溫柔。

　　光是想像，就開心的不得了。

　　又過了幾個月，我感到自己真的真的無法活那麼久了。雖然透又帶我去好幾家動物醫院，但是除了藥物控制，能做的也只剩等。

　　不過這一天很讓人開心，芽以子終於將小寶寶帶回家了，透將我抱起來，好讓我能更近些看她。

　　「黑丸，她叫明日香喔！」

　　是個女孩子，好可愛！臉紅紅的，兩頰有明顯的酒窩。我伸出一隻手，貼在寶寶的額頭上。

　　就交給妳了。一定要好好陪著透和芽以子喔！

　　「喵！」我虛弱地叫了一聲，漸漸昏迷。

　　在我沒意識的狀態，透和芽以子一直輾轉許多醫院，他們的哭聲、喊聲，都傳入我的耳中。

　　透、芽以子，不要哭好不好？　　

　　我不能一直陪著你們真的很抱歉，可是你們還有明日香啊？

　　在我最後一次清醒的時候，我在自己的窩裡，落地窗敞開著，陽光照在自己身上好舒服。

　　透和抱著明日香的芽以子在我身邊，嘻嘻笑笑的，透和芽以子溫柔的撫摸著我，明日香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透、芽以子，我好幸福啊……

　　在我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用尾巴掃了掃透和芽以子的手，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　＊　＊


　　貓沒辦法活得像人類那樣長呢……

　　你們現在，是笑著的嗎？

　　一定是的吧！

　　一定，燦爛的笑著。
　　
　　我想輕聲向你們道聲：

　　「謝謝。」

　　謝謝透和芽以子收留了我，我很高興我沒有看錯人。

　　我的終點站，「幸福」到了。

　　你們也快往下個旅程出發吧！

　　我活在你們的世界裡，經歷了許多故事，由衷覺得──

　　能活在這、在有你們的這個世界，

　　是如此的美好啊！
　　

　　最後，

　　我想說……

　　能成為你們的貓，是我最幸福的事。


　　報告完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