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抬起頭來。」夏侯彰端坐在大廳主位,年輕的門主正氣凜然,不怒自威,跪在地上那女子嚇得愈發縮成一團。
「老爺問你話呢,還不快快回答?」夏侯彰身邊的侍女小青斜眼瞥著她,冷聲說道。
「奴……奴家名叫秀娘。」她以細小的聲音說道。「家住開封城南,這便是奴家苦命的孩兒。」她一說,四周僮僕吱吱喳喳地議論起來。
「原來是秀娘姑娘,你從開封遠道而來,對我們夏侯世家有何見教?」
「奴家……」那女子抱著襁褓嬰兒,跪得一雙膝蓋微微顫抖,很是無助。
「秀娘姑娘,你既已千里迢迢到了咱夏侯府門口,為何老爺問話卻老是吞吞吐吐,不肯回答?究竟是什麼事兒,總得讓咱們老爺明白了才好下定奪啊。」小青臉上顯出不屑,語氣咄咄逼人。
秀娘美目含淚,望向夏侯韜:「二郎……」
為什麼壞事是別人在做,爛攤子卻是由他來收呢?夏侯韜身體裡的那個夜叉如此想道。
難道說這就是鳩佔鵲巢的報應?不過正確來說,夏侯韜這個人是死於地震,與他完全沒有關係,何來鳩佔鵲巢之說?他頂多只能算是……資源回收!
「二郎,難道……你……」
「好啊,你倒是傲氣的很,在我夏侯府中,連老爺問話都不看在眼裡了?」
「夠了,小青。」夏侯彰一個手勢制止了小青,轉頭對著秀娘說話。
夏侯韜只覺得大事不妙,根本來不及整理自己的心緒,耳邊就傳來小翠的聲音:「二老爺?」
「二老爺?」
「二弟,你發什麼呆?」
「……!」夏侯韜從自己的腦內小劇場中被嚇醒,小翠正端著茶等他接過,有些莫名奇妙地看著他。
不,應該說,大廳裡多數的人都用狐疑的眼光看著他。
「喔,最近事情多,有些累了,真是抱歉。」
「是嗎?你向來身子弱,可要多多注意才行啊。」
「讓大哥操心了。」他接過小翠遞來的茶杯,喝了一口,是紅棗菊花茶。
看了看大廳,場面跟他的腦內小劇場完全是兩樣情。秀娘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對陌生環境有些無措但並不委屈啼哭;小青和顏悅色立於一旁;大哥抱著秀娘帶來的嬰兒玩得很開心;瑾軒扯著父親袖子吵著也想捏捏看,和諧得讓人搞不清楚狀況。
「二老爺,這事兒您打算怎麼辦啊?」小翠一臉憂心,悄聲說道,像是知道什麼內情,可悲的是身為當事人的夏侯韜卻什麼也不知道。
「大哥是一家之主,他自有定奪。」他心虛地說著,偷瞄了一眼夏侯彰,那男人兀自玩小孩玩得很愉快。
「二弟,你看這小孩長得像你呢!」夏侯彰將小孩放在桌上,朗聲笑道。
「哈哈,大哥說笑了,你我孿生兄弟,那他豈不是也長得像你嗎?」他忍不住吐槽。
「二、二老爺,您在說什麼呀!」小翠忍不住制止,一面不停地使眼色,夏侯韜看見秀娘神色似乎不是很開心。
「咳、咳咳。」夏侯彰清清喉嚨,勉強收起那嘻皮笑臉的樣子。「二弟,秀娘姑娘是為你而來,她與你之事你們自己決定就可以了,這事兒大哥還真不知該如何置喙。」
他拍拍夏侯韜的肩膀,一派輕鬆的說道:「無論如何大哥都支持你就是了,哈哈。」說著他單手抱起嬰兒,另一手牽著瑾軒,往大門口走去。
「秀娘姑娘,我就不打擾你們談話了。」他將嬰兒交還給秀娘,門口兩名弟子為夏侯彰拉開大門,他抱起瑾軒離開了大廳。
然後氣氛突然就靜了下來。
「二門主……」遲遲等不到對方開口,秀娘終於鼓起勇氣:「不知……不知二門主是否還記得當年與奴家之約?」
直接切入主題嗎?真是太危險了。
「我自然是記得的,秀娘姑娘。」總之先胡亂忽悠她一番。
秀娘有些怯怯地看了夏侯韜一眼,細看其實是個挺標致的人兒。「奴家、奴家自知對不起二門主……」
說著她竟又跪了下來!
夏侯韜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小翠已經上前將她攙扶起來:「秀娘姑娘這是幹什麼呢?」
聽她的語氣,他們倆從前似乎是真有什麼不得了的故事,纏綿悱惻一波三折,但實情到底是怎麼樣的呢?那個嬰兒頂多不過二個月大,看得出來像誰才有鬼!夏侯韜只祈禱千萬不要是他,雖然這樣似乎就被戴綠帽了……
「哎呀,姑娘先莫慌,坐下來好好說吧!二老爺又怎麼會忘呢?」
所以說果然是互許終身這類的約定嗎?慣看傳奇小說的夏侯韜實在想不到什麼其他可能性。
「奴、奴家怎麼敢?」秀娘坐在座位上,開始啜泣起來。「若是當日便聽二門主之勸,奴家又怎會有今日?當年二門主借予奴家這一千兩銀子,如今也只怕是還不出來了。」
等等等等……這是什麼,一千兩銀子?仙人跳嗎?
「這……二老爺……」小翠求助似的回頭看夏侯韜,夏侯韜立刻會意。
「呃呃、」夏侯韜無比為難,最後還是以寬宏大量的姿態說道:「這、這個你就不必在意了,只、只當是我的一點心意吧。」
他順著這話題,繼續說道:「我們也三年不見,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說出口時,他忍不住心底稱讚自己。
太好了,接下來就等著她說說那些陳年往事吧。
秀娘緩緩搖了搖頭,娓娓道來:「當年二門主離開開封之時,奴家一意孤行,現在想來,只有您是真心為我好,奴家就是以身相許也不足以償還。」
拜託,別。
「這些年奴家跟著那個男人,連個好日子都未曾享過。也是奴家愚昧,蒙二門主錯愛仍不知好歹,寧願忍著那個重利輕別離的男人將我留在開封不聞不問。」秀娘說著說著就有些哽咽。
所以不只布莊老闆娘,連這個「開封姑娘」也是個人妻嗎?這夏侯韜的眼光到底是……
他頗有快吐血的感覺,這傢伙的行徑實在讓人不敢領教,正想大皺眉頭,又突然想起他現在就是貨真價實的夏侯韜本人。
「秀娘姑娘拭淚吧,何必過於傷心呢?今日你既然到了這裡,在下若是能力可及必然相助。」這話說的不冷不熱,已經盡到舊識的情誼,又巧妙拒絕了進一步的牽扯。
這正是他想要的,小翠一聽,歪著頭,似乎會意了過來。
「那個人已經在外地有了妻室,奴家想他大概不會再回開封了。」秀娘幽幽說道,她看向夏侯韜的眼神,柔和卻莫名的給人一種壓力「這孩子二門主還未見過,所以今日帶來與您相見。」
「……。」這孩子。
「二門主,您當初說……」
不知道秀娘還要說出什麼驚悚的內幕,正當夏侯韜心亂如麻時……
「您說,不管往後發生什麼事,我隨時可以託庇於夏侯世家。因此奴家斗膽,想再向二門主借一千兩銀子!」
「……!」等等,這女人怎麼回事?
一千兩銀子對夏侯世家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只是這女人的態度實在太古怪了!她一沒露出無理取鬧想和夏侯家攀關係的態度,二來只敲詐一千兩銀子是不是有點太不劃算了?到底在想什麼呢?
三來……他好想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誰的,秀娘怎麼還不說說?
「這樣啊!秀娘姑娘,那麼請稍候。」小翠突然說道,像是有誰早指示過她一般──當然,夏侯韜心裡瞭然,這個誰只會是他的大哥夏侯彰。
「稍等!」夏侯韜伸手制止了小翠,轉頭問道:「秀娘姑娘,你我舊識,在下雖不致吝惜這點身外之物,也還是想聽聽其中緣由。」
秀娘愣了一下,答道:「這是自然。」
接著她開始訴說事情的經過。
原來秀娘口中的「那個男人」根本一直就不是她的丈夫,只是個薄情的情郎。秀娘雖恨他離她而去,心裡卻忘不了對方;此次前來只是為借錢以便帶著兒子往泉州尋人。
而當年夏侯韜暗戀秀娘,求之不得,只能默默等待對方回心轉意,才有了這個方便她借錢的承諾。
秀娘若只是前來還君明珠也就罷了,居然還是要來借錢的,還是一借再借,自然羞愧難當。這不等於是打了夏侯韜一個大巴掌,說他還比不上始亂終棄的混帳嗎?
而這兒子自然不是他的!他們已經起碼三年沒見,這個兩個月大的嬰兒如果是他的骨肉,就真是驚悚的鬼故事了。
他發現這點時暗惱自己糊塗,都已經來到人界三年,還拿嬰兒時期較長的夜叉族成長週期作為基準,一時忘記人類小孩該有的樣子,太不像樣了!
夏侯韜聽了宿體舊主的悲慘戀情,突然有點同情起過世的舊主。
「這秀娘也太過份了!」送走客人之後,小翠忍不住對著夏侯韜抱怨道,自家主人被如此對待,她當然氣不過。
這樣離奇苦情的戲碼他也很想跟著長吁短嘆一番,只不過現在他就是戲中主角,只能默默接受小翠義憤填膺的安慰,表現出剛被從前心上人拒絕的模樣。
夏侯彰早就透過小翠知道了當年之事,授意小翠──若是夏侯韜還對秀娘有意,不妨不計前嫌;若是無意,那麼不必吝惜代價把人送走。
到頭來,連毫無關聯的夏侯彰都知道前因後果,而他卻從頭到尾一無所知,這是他第一次發覺生活在人界或許也沒那麼容易。
畢竟夏侯府過往漫長的二十多年對他而言是一片空白。
他逕自回房間休息,情況由小翠匯報,夏侯彰則將之自動理解為失戀療傷中。
「大長老。」在他窩在棉被裡沉澱夏侯韜的人生之時,幻形術出現了他的上司──夜叉王的頭像。
「水源探查的如何了?」
「啊……」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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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鴛鴦之結,難分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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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半年,覺得自己寫的東西簡直是一坨(消音--)
為什麼剛寫的時候就不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