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妳有沒有拉她頭髮?」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已經懂得要保護小我一歲的妹妹。我妹妹很強悍,非常強悍,如果硬要以一個象徵性的東西去解釋她強悍的程度的話,那我這麼介紹────我、的、妹、妹,乃萬物之王,獅子────的星星叫做獅子座,火爆程度MAX,是個發現食物被別的動物掠奪走隨時處於暴怒狀態的獅子。
總而言之,她是名獅子座女孩。從小被我這麼白目的姐姐調教,總是故意惹她生氣,而那些原因族繁不及備載,反正我陪她玩她生氣、不給她叫醒她生氣、不陪她吃飯她生氣、不會在吵架後給她抱抱她生氣;打她她就火爆的哭、罵她她也火爆的哭、想睡覺她又火爆的哭……活像是顆是名不定時核彈,平常是頭溫馴獅子,生氣起來天誅地滅!
以前我們倆打架是照三餐打,每天不吵架就渾身不對勁,長輩們總是在我們耳邊這樣說:「感情會越吵越好。」
我心說放你媽的屁!我要是跟這頭獅子感情好那絕對不是我,不可能是我。
當時我是這麼想的,一直到我國三,妹妹回家告訴我班上有名女同學因為自己不借她立可帶就拉她的頭髮,當下聽到我淡淡回了一句:「拉回去啊。」
拉回去啊。對於我來說,這動作我做得出、也做的輕鬆,不代表我在學校是大姊頭的角色什麼的,而是會拉別人頭髮的傢伙本來就欠修理,就算事後鬧很大也沒差,反正就快畢業了,朋友同學也不差她一個。
可是沒想到的是,妹妹的情況與我不同。
「可是她會聯合同學起來欺負我。」妹妹說。
「妳到底在班上有什麼朋友啊……」雖然我臉上是拿她沒辦法的表情,可心底因為她的那句話而開始擔心。
妹妹一臉不在意的盛飯,對我說:「她們就不喜歡我啊,尤其是那些女生……」
嚥了口唾液,身為姊姊的我沒有思考直接開口:「我明天去妳班上找妳,順便指那個拉妳頭髮的女孩子給我看。」
現在的我身旁全是穿著同樣校服的學弟妹們,用眼角餘光瞄到了他們正用疑惑眼神望著自己。而我這名和藹的大姊姊並沒有感到任何不自在,反而更加大膽。
身前是那名拉我妹頭髮的高個兒學妹,她正緊張地抓緊裙擺看著我。
「為什麼不說話?」我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嘴臉,一旁我的死黨校花抬起頭仰望著身高超高的學妹,一同問道:「人家妳同學,妳幹嘛拉別人頭髮?」
學妹道:「我……我沒有。」
校花二號說道:「妳沒有?那不然妳在心虛什麼?」
她們之後又講了許多,我無心聽下去。只覺得面前這女學生很可惡,怎麼會去拉別人的頭髮?我妹妹在外表上給人較笨重的感覺,她也因為這樣而自卑,這我是知道的。然而妳卻去拉一個這樣子的女孩頭髮?
「我妹哪裡惹到妳?妳說。」我頭歪了另外一個方向,問。
學妹不敢說話,三人中打頭的我又問:「妳說妳沒有拉頭髮?那我叫我妹來好不好?」
不等她回應,我向站在遠處看著我們的妹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學妹的眼神飄緲不定,在我來之前與她聊天的女生們也不安的站在一旁盯著我和我兩個朋友,直到妹妹緩步而來。
直到我看到她臉上不安的表情。
才發現我竟然這麼害怕她受到傷害,怕她被同學排擠、霸凌、沒有朋友,擔心的情緒一下子有如海嘯般撲天蓋地而來襲滿我的心頭,著實的讓我更心痛、更火大!她在我面前是隻獅子,她跟我打跟我鬧跟我使性子我頂多不鳥她,可身為姊姊我卻從來沒想過,外面的人不一定可以接受她的脾氣個性,甚至會去討厭她……
突然很氣自己,也很氣這個笨蛋火爆妹妹,更氣眼前這名學妹。
「妳說,」我對著妹妹,「這個姓任的到底有沒有扯妳頭髮?」
學妹從妹妹口中我得知,她姓任。
妹妹猶豫了幾秒,校花見狀,說道:「妳不用怕,說出來,要是她趕動妳我們後面不是沒有人。」
這時妹妹才愣愣點頭,回答:「她就在我後面扯我的頭髮……」一邊說一邊比劃著。
我怒目瞪向學妹,看著她問道:「妳說妳沒有拉她頭髮是什麼意思?」
學妹開始不安起來,只見她急著想要解釋:「我、我沒有,我只是輕輕的這樣拉……而且她不借我立可帶……」我看出她在做輕挑頭髮的動作。
「所以是她妹在說謊?」校花瞪大她的大眼睛,水靈眼眸中蘊含著火焰,與我心中那燒的妄烈熾熱的焰火一樣。
學妹和妹妹沒有再說話。
我深吸了口氣,校花二號站到我身邊,三人之中她最小個兒,她仰頭望向學妹:「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妳到底承不承認?」
不承認。
我冷眼看著學妹,心裡冷笑她當然不承認,我們三個其實也不算是來勢洶洶,只是給她警告,連人都沒帶過來這學妹就嚇得臉色發白。
「妳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涼涼的說,「現在妳承認我們不會對妳怎樣,只是告訴妳以後不能這樣子,也不會打妳罵妳,妳在怕什麼?敢做敢當,難道我妹騙我嗎?她無聊騙我這麼做什麼?」
學妹低頭,還是沉默。
「妳是看她妹好欺負是不是?」校花瞪著學妹,妹妹不安的神情在我眼裡著實心疼,我甚至快哭了出來。
我的妹妹在學校受欺負!而且還有可能是全班聯合!搞不好以前已經被欺負很多次了……
這時,上課中打響,圍觀的還沒散去,我只是拍拍妹妹的肩,對她說先回教室。妹妹點頭默默走回教室,看著她有點雄厚的背影,心中怒火燒得更加旺盛!
「妳以後要是敢再這樣對我妹妹妳試試看。」我幾乎咬牙切齒,話根本是從牙縫出擠出,「不然下次就不是我們三個來。」我瞪她。
「妳再做一次,我們下次就用同樣的方法對妳。」校花補槍。
再次見到學妹是在當天午休,多了幾個人,她們班的女孩子陪她,她在哭,我面前是我妹班導。
從剛剛我就在旁邊看,這班導貌似把我妹訓斥了一頓。
後來她叫我們過去,好聲好氣,而我不給面子直接問:「請問一下我妹被妳的學生欺負妳怎麼不知道?」
妹妹在旁邊,陰鬱的神情於臉上表露無遺。
那位老師沒有皺眉頭、沒有擺臉色,只是這樣說:「我知道姊姊妳的心情,我有問任同學了,她說她只是輕輕的拉……」
「妳知道個屁!」這句當然是在心中罵,面前的是老師,必須留點給老師的面子,儘管心中怒火中燒知道老師整個胡言亂語亂聽信其他學生的胡謅之言,我想笑,才發現根本笑不出來:「老師,任同學說她沒有拉我妹妹的頭髮。」
「她有跟我承認了,可是只有這一次,她只有拉一次。」
說實話,當下我無法諒解老師為什麼說「可是只有這一次,她只有拉一次」,一般來說,這樣不是開玩笑的拉頭髮不是不被允許嗎?不是應該連一次都不能出現嗎?
「所以呢?」我瞪大眼睛,「老師妳的意思是她可以拉一次我妹妹的頭髮?那我可不可以用美工刀砍她一次?妳的意思是這樣嗎?」
看來我的回問讓老師驚愕,她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看像另外一邊,我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姓任的身邊陪了好多學妹,她正哭得唏哩嘩啦,老師說:「讓她過來,一個人。」
身旁一個矮矮帶著眼睛長的不怎麼好看的女生(當下我看誰都不順眼)用口型說著:「我陪她我陪她。」而且還說的老氣秋衡,好像她本就應該在旁邊監聽我們說話似的。
老師才剛說出一個字,我對那名陪著姓任的女生說道:「妳回去,這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她愣住,直到老師也說:「讓任一個人過來,妳們先回教室。」才跟身旁女同學們一塊兒走遠。
一邊走時不時回頭看向我們。
我看著她,如果眼神可以說話,現在我要傳達的訊息是:「妳看屁看?再看我就把妳眼球挖出來。」
後來老師跟我講了許多,她說我愛妹心切,她懂,可是問我有沒有想過我這樣子做妹妹班上的同學之後會怎麼對待妹妹?而且我還威脅,說如果任再這麼做就要帶更多人來,也要用同樣的方式對任。
實話,我其實眼中已經酸澀,淚珠早在眼眶中打轉,抬頭看向老師,我說:「她是我妹妹,也是妳學生,我不知道妳是怎麼看待這名學生的,但是今天任拉她頭髮是事實,這妳要給我一個交代,我不能這樣子妳罵罵就過了。我妹妹這個人個性就算欠揍她也不可以動手拉頭髮,憑什麼拉別人頭髮,要是今天她被拉頭髮她也會生氣也會難受,何況妳們班的女同學還覺得任這麼做沒有怎樣、被罵被修理還需要被安慰。」
這時妹妹哭了,校花二號嬌小的身體緊緊抱著妹妹,看著妹妹的眼淚我更生氣,可是我又不行直接賞這個老師、姓任的各一巴掌,只能眼睜睜看著妹妹滿臉淚花……
第一次,在我眼中是獅子的妹妹讓我感到她其實很脆弱。
第一次,身為姊姊一向很有正義感的我感到非常無力。
而諷刺的是,眼前的教育人士在之後聽妹妹所說,她被老師臭罵了一頓,姓任的沒有受罰,反倒老師幫她說話。
我不知道大人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可能老師有她的做法,但在我眼中我只看到妹妹的難過無助,而我卻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幫她……
因為心中明瞭妹妹絕對把很多事情忍在心裡。
因為心中明瞭要是直接跑去告訴主任老師,反倒會以和解化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不行,我不甘心姓任的沒有接受任何處罰,就由大人們把這件事情一了了之。
可是身為小孩的我,自以為可以去保護妹妹,這時候的我卻發現,太難了,妹妹是那樣脆弱,而我硬起來可能沒有高中讀,因為大人們覺得這些事情不應該……
因為大人們覺得……因為大人們控制著這個學校、控制規範、控制所有大事小事、控制這個社會。
我能做什麼?只能陪妹妹痛苦,我好像什麼都不能做……
後來我告訴妹妹,她必須改個性,讓自己有朋友,要好相處,不要亂發脾氣。
說到底,學校就是個小型社會,讓我們早點知道什麼叫做殘忍。
說到底,如果連學校這關都過不了,我們這群毛頭要以什麼姿態去面對社會?
說到底,最後還是得靠自己拚。
說到底,家人永遠是自己的避風港,就算小時候感情多麼不好……
妹妹啊,我的妹妹雖然個性火爆了點、難相處了點、我有時候很討厭她覺得她很煩,但是她其實很可愛、很天真,也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