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與她未來的誓約
來到電影院購票處，我第一個想法是，人實在有夠多。多到光是排一個隊，就要花上二十分鐘。
歸根究柢，全都是那個大大的電影看版害的。看板上畫了一臉欠扁的提督，旁邊有如山如海的艦娘彼此擺出猙獰的表情，那是名叫「嗜艦情」的一個搞笑片。而且今天恰巧是首日上映，引起了世界各地的艦娘迷前來日本觀看，好死不死沒有做功課的我，就遇上了這波風潮。
更超乎常理的是，這部片長長達四小時整，破了自古以來電影最長長度的紀錄。不對，好像還有部片叫做「失眠的醫治」，那到底有多長我可不敢想像。
幸好我們在午場有早點來，否則其他片恐怕別想看了。再說，原本我是提議要看浪漫電影的，可是武藏堅持要看這部令人無言的片子，我們只好乖乖排隊。
「喂，看這種外行人拍的片真的好嗎？他們只是出於商業利益才會拍這部片的，根本就不了解我們戰鬥的辛酸啊。」
「不管啦，黑人不要計較那麼多嘛，而且我也想弄清楚一般人是怎麼看我們的。」
「…隨你喜歡吧。」我自暴自棄的回應她，同時間也排到櫃檯前面，輪到我們買票了。
「那個，『嗜艦情』的票還有剩嗎？」
「有的，剛好剩下兩人的座位，很抱歉已經是後排的了。」櫃臺小姐一臉歉意的回答。
「不，沒關係的。」
「而且這一場是3D的，票價要加三百塊，這樣一共是三千六百元。請問需要飲料或爆米花嗎？」
「恩，那就兩杯大杯的可樂還有爆米花吧。」
「好的，在追加五百元一共收您四千一。」
我老實掏出錢包裡所剩不多的錢。重新計算一下，武藏那件洋裝加上電影票總共八萬一，這花費在這世道也算公道。加上我額外花了十一萬暗中準備了一個神秘禮物，在我把錢交付給櫃檯小姐之際，我三餐都得吃海軍軍糧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
足足還剩十一天的日子，居然要在物價居高不下的時節，只靠九千元過活。非洲提督的生存法則真是奇妙，資源在怎麼缺乏還是能一發在一發的大建，果真有毅力。
總而言之無須多想，我們帶上呆呆的3D眼鏡，走到最後一排的角落就位，這時電影的廣告正好結束了。
武藏在開播前，就在我旁邊拿起爆米花大吃特吃，果然中午的飯量不可能填飽她的胃口的。算了，正片開始，周圍的環繞音效播起了不知哪國的民俗曲調，進入了提督司令室的視角。
「RJ，是妳嗎？」
「沒錯，咱回來報仇了。」龍驤大喇喇從門口走入，違和的是，她的胸部足足上升四個罩杯，走動時還會彈動。
「我為了討得你的芳心，去做了隆乳手術。安怎，有漂亮無？」
「妳！」鏡頭在提督的臉部放大特寫，提升了戲劇效果，立體視覺在此時發揮作用。他突然瞪大了眼，從椅子上拍桌而起。
「妳竟然欺騙我，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
他竭盡力氣嘶吼，彷彿全世界的價值觀都在與他作對。
「咱沒騙你，之前那個BOT案齁，咱找到贊助商了。」龍驤意氣風發，雙手抱胸，這動作還把雙峰給頂起來了。
「不可能，那件鋁土合資案應該是我們公司接手的啊，怎麼可能輪到妳那間！」提督的表情仍然誇大，演技似乎有點假惺惺。
「這是合資的簽約。」龍驤拿出一張A4白紙。「上面有加賀董事長的簽字。」
鏡頭聚焦在那張只寫五六行條文的簡陋簽約，感覺什麼都沒規定，只是徒有加賀漂亮的簽名。但畫面停留十秒鐘之久，讓人印象深刻。
然後又有個艦娘進入房裡，鏡頭瞬間放大到她的上半身，接著再回到提督吃驚的面容，同時間悲壯的音樂也響起。
「夕張！動手術的是妳！」
「沒有錯，是我夕張動的。她付了我很多的錢，我就幫她動了。」夕張帶著墨鏡一臉驕傲地說。
時間回顧到當時手術臺的現況，夕張身穿防菌衣，手上卻戴上手扒雞用的塑膠手套。
「手術開始，手術刀。」夕張發號施令。
聽到命令，旁邊的護士仍呆呆站在原地，然後一看也不看就隨手拿了一隻工具，卻真的挑中了手術刀。
夕張接過那把刀，一刀乾淨俐落劃下去，鏡頭沒有表示龍驤開刀的情形，讓觀眾完全沒有頭緒。
「哈密瓜。」
旁邊的人照樣遞上兩顆哈密瓜，我發覺觀眾席已經充滿笑聲了。
我可全然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武藏也是一臉呆然安靜看電影，難道是我們笑點太高嗎？
「手術完成了。」
鏡頭終於緩緩移到龍驤，特寫在胸部的地方，那裏乍看之下是塞棉花硬撐大小的，極其不自然。夕張拿出一面鏡子秀給龍驤看，龍驤立馬浮現笑容。
「成功了，咱的胸部，真的變大了！」
下一秒，龍驤的笑容卻轉成了最邪惡的陰謀。
「咱一定要讓那些天天嘲笑我的人知道，咱龍驤的胸…」
觀賞自此，我的耐心到了極限，所以就順著舒服的冷氣沉沉睡著。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在補昨天沒睡好的份。誰叫我之前太期待今天的約會了，搞得我今早精神不濟，全都靠硬撐過來的。
在睡夢中轉眼間，整整的三個小時經過，我被突如其來的吵鬧戲劇音效吵醒，迷迷糊糊的爬身起來。
「快看，黑人。現在是最精采的部分。」
「怎麼可能…」我還心想我的計畫會不會被這部電影給毀壞，於是有點不情願地把視線對焦到大螢幕上。
「在過個十秒，那個深海提督設置的炸彈就要爆炸了！」提督神情緊張，看著手錶，上面顯示只剩七秒。
「SHIT！」金剛也確認她血淋淋的左腳，很明顯不能再自由跑動。
在這一刻，提督深情凝視金剛，金剛點頭表示她搞懂了提督的意思。
「金剛，跑啊！」提督抓住腳受傷的金剛的手，全力奔走。
「OH,NO！請說你愛我，提督！」
「I love you as my heart burning！」
他們兩個的奔跑在此時定格，變成慢動作，同時後方成堆的汽車的燃點達到了極限，耐不住熱引發出空前的大爆炸。那爆炸之音，可謂美國片的豪邁，提督和金剛為了躲開襲來的熊熊烈火，兩人抱成一團飛空，降落到地板上翻滾好幾圈。
滿身是傷的他們，抬起頭來回望背後，火勢早已停止蔓延，他們神運加持似地度過了鬼門關。而且他們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慾火，馬上擁抱在一起瘋狂舌吻。
最後他們回歸到和平的鎮守府，結婚生子，過著幸福快樂的後半生。
下一秒大螢幕上打上大大三個字，全片完。在黑色的背景下，開始跑起一大長串的製作人員名單。我唯一的感想是，這部片簡直沒頭沒尾，前面的設定完全跟結局扯不上邊，反而讓我更好奇中間到底演了什麼鬼。
「我的媽呀，什麼時候發展成美國電影了…」我吐不出任何一字的嘈，除了這句之外。
「很有趣不是嗎？」武藏的意見與我相左，不僅如此兩大桶爆米花也都被她嗑完。「不過最後那個結局，挺美好的。」
「什麼意思？」我歪著頭問。
「沒…沒什麼啦！」武藏用不自然的笑臉敷衍過去。「這裡都散場了，我們也快走吧。」
武藏把我的胳膊拉到她豐滿之處並牢牢定住，我就這樣被拖出電影院，回到市區。在市區中，又重返招牌與人煙的喧鬧，我們回歸社會的現實，知道約會就要接近尾聲。
「真傷腦筋啊，看完電影都已經五點了。」我注視著泛黃的天空。
「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那麼我們就用走的回去吧，黑人。」
「恩，這樣也不賴。」
於是我們朝向橫須賀港的方向前進。我心裡盤算著，一旦到了那個防波堤的角落，就是決勝時刻。
我重新整理一下計畫，這個計畫也就是要送給武藏的禮物。其實我口袋中那個東西的真面目，是煙火的引信器，我早就請那些傢伙幫我出一分力，事先在港邊設置好煙火發射臺。這個煙火的價碼很貴，因此綻放之時規模也會很大，布置需要花上一定的時間。
我真心希望，在她最喜歡的景色，我能夠成為那裏的一部份。
我和武藏沒有進行對話，就只是感受著城市的嘈雜，讓自己的心靈沉澱下來。腳步沒有停止，但我的思考卻不斷運轉。下一剎那，我回想起看完電影時武藏的反應。
她說，電影中提督和金剛結婚生子的結局，令她頗為滿意。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的話，現在要是我和她求婚，或許就是最佳時機。這麼做可能太魯莽，畢竟我們才交往不過一天，忽然立下共度一生的約定實在很唐突。
那麼還有一個道具還沒備齊。雖然我這個戀愛新手冒冒失失的，弄得再三讓武藏獨自一人很對不起她，但是不把這場約會圓滿結束的話，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停下我的步伐，轉身面向武藏。
「武藏，今天的約會愉快嗎？」
「…有啊，我挺高興的。怎麼了突然問這種問題。」武藏一臉茫然。
「那請原諒我處處不周到，因為等一下，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忙，要請妳先過去那個地方等候我。」
「等…你怎麼又！」武藏火氣有點上來，但這也難怪，都怪我這麼任性。
可是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我想彌補這場約會欠缺的部分。
「我絕對會在六點之時，到那邊去迎接妳。」我以果斷的語氣回應她。
我說完，雙方陷入了一陣沉默。然後，武藏緩慢啟動她的雙唇。
「今天你從早上開始就是，總感覺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武藏說著，沉下了臉，氛圍變得嚴肅。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可以告訴我，等一下要忙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嗎？」
「對不起，我不能說。」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還要說，我們要互不掩飾地，開開心心地交往這種話？」
在激昂的疑問之下，武藏說話的鼻音越來越重。她的眼角已經涔滿淚水，強忍不要哭泣。我想都沒有想過，她也會有這種感情表現。
「武藏…」
「或許我口中所謂的幸福，只是一廂情願吧…」
淚水因為過多了，所以不受控制地，從武藏的臉頰滑落。她用手拭乾難堪的淚水，對我連一眼都沒看，就回過身奔跑離去。
看著武藏愈跑愈遠，我的心就揪得更緊。我想追上去抓住她的手，但發軟的雙腳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逐漸消失在視線之外。我的心情落寞到極點，下意識地咒罵著自己的愚蠢。
此時五味雜陳的想法充斥於我腦海中。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是多麼難捉摸的一件事，不但要事事為對方著想，還要小心不要無意間傷害到彼此。不能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別人願意接受的。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我，徹頭徹尾我都是在強迫武藏配合我的步調不是嗎。前前後後要她等候我三次，說要互不偽裝結果自己卻假藉他人的幫助，甚至連衣服都不是我親自選的，我有哪一點做到男朋友該有的風度嗎？
我想要讓她打從心底感到高興，但是我的所作所為，都不是為了滿足她而做的。
我是為了要滿足我自己。就只是因為見到她的笑容，我也會跟著感到幸福，所以我才會這麼做。
原來全部都是我的自私，才會有這醜陋無比的計畫誕生。
我很想要就此放棄了。這戀情到此本應該是無望了，可是為什麼，我心中卻不斷希冀，不斷催促我趕快做出行動？
為什麼同伴們激勵我的聲音不斷迴盪，而且我腦海裡浮現的，盡是那一天，我和她們曾經戰鬥過的證明。
為什麼還是相信，相信這一切的努力絕非泡影？
我果然還是想和武藏好好道個歉，並且再和她一起，對美好的未來抱有期望。我已經查覺到，經過反覆的錯誤而得到的勇氣，不是那麼簡單就會抹滅的。
假若她還肯原諒我，那麼一定會在那個地方等候我。要是如此，我就得加快腳步，去完成這份禮物，去表達我對她無限的愛意。
唯有不放棄的人才有資格去追求美好。
我這麼作想，拔起我的後腳跟，箭步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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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真是意氣用事啊…」
武藏坐在那人跡罕至的防波堤上，還是老樣子，凝望著海面解悶。
「明明可以理性解決，我到最後卻耐不住性子，發了脾氣啊。」
武藏十分清楚，黑人對任何人都是，盡可能為對方著想。也知道他這個人，做事情總是那麼笨拙，不擅於表達事物。
縱使如此，他也是有錯的地方。嚴格來說雙方都有不對，才會造成現在這場嚴重的爭吵。搞得好不容易才轉換的好心情，都在這裡毀於一旦。
孤自一人坐在這裡，夕陽也漸漸冷漠，發生了這種事，黑人還會為了自己趕過來嗎？
想到結局八成會是不可能，就覺得不好受。武藏越是看著身上被弄濕的洋裝，心裏就越是沉重。黑人的用心，武藏其實都看得一清二楚。
「黑人還會為了我，爬到這裡來，再一次陪伴在我身邊嗎？」
武藏這麼自言自語，近乎死心。
但是不管這份微薄的心願，聲音再怎麼微小，最終還是傳達到了思念中的那個人。
底下腳步笨重，與鐵製階梯碰撞而奏響的聲音，回應了武藏。
「我會，我一定會的！」
那個笨拙的模樣不論看幾次都讓人心疼，每次都弄成一跛一腳，氣喘呼呼的樣子。一想到是為了自己，武藏心中都會有種莫名的感動。
「笨蛋，你又弄得滿身是傷…」武藏看著渾身跌傷的黑人，眼眶泛淚。
「如果是為了我們的未來…」黑人的喘息依舊猛烈，但他仍繼續傳達著他的想法。
「即便這世界的一切都化作黑暗了…」
黑夜在此時將餘光全部吞沒。
「我也不會隱瞞妳任何事情，也絕不會讓妳孤獨一人！」
「黑人…黑人！」武藏去攙扶已經搖搖欲墜的黑人，喜形於色。
「所以，看吧。」彷彿睜不開眼的黑人，指向黑暗籠罩的天邊。
下一刻，原本毫無生機的黑天，被光彩四射的煙火照亮。
絢爛的光芒互相輝映，一朵朵的彩花若影若現，雖然稍縱即逝，但映入眼簾的瞬間，那份美麗卻永留於心。
就連終了以後的餘煙，都是如此撼動人心。
「這就是，不能說的事情嗎？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這幅景色…」武藏擦乾了淚，在黑人溫暖的手心，兩個人共同目睹著光明的希望。
「沒錯，這就是我想讓妳看到的。我想讓妳看到這幅美景的同時，也會在心中的一角，憶起我。」
黑人說著，就在武藏還是保持站姿的狀態下，穩穩的單膝長跪。他的左手再一次緊緊握緊武藏的手心，不想再放開這隻手。
「雖然我這個男朋友不中用，老是讓妳一個人苦苦等待。雖然我很不會挑時機，也不懂得說些得體的話。」
黑人從右邊的口袋，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盒子。打開來裡面裝的是，毫無裝飾的純銀戒指。
「就算買不起天價的鑽戒，我也想要給予妳幸福。」
黑人費盡心思，終於講出這句話。
「請妳…嫁給我好嗎？」
武藏在此時，眼淚潸潸流下。她意識到自己的樣子，想用雙手將其撫平。可是再怎麼想拭乾，也阻止不了這份感情。
「為什麼…害得我一直想哭啊。」
看著自己的黑人，卻是一臉鎮定，意志堅強。
「真是的，這下我肯定會允諾的不是嗎？真狡猾…」
「答案呢？」黑人溫柔地問道。
「當然是…可以啊！」
武藏壓抑不住內心的衝動，往黑人身上飛撲過去，壓得他喘不過氣。
「我也會為了黑人，把等級練滿，然後盡快舉行結婚式的！」
緊擁心中最愛的男人，武藏不停地說。
「好！」黑人勉強用全身的力量，才把武藏撐起來。「還有結婚後呢，結婚後妳想做什麼呢？」
「我想要給黑人生個小孩，還有啊，我們三個人，可以在一個安靜偏僻的地方，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這不是和那個電影一樣嗎？」黑人噗哧一笑，遮著嘴吧。
「我是早就有那個想法了啦，別笑我啊！」
「抱歉抱歉，繼續說吧。」
「還有蜜月的話…」
兩個人立下誓約後，這片黑天也跟著放晴。所謂放晴，是指天上的繁星們。有星光陪伴，黑暗再也不落寞與孤獨。
在這裡承載數不清的願望，武藏和黑人，對於他們倆的未來藍圖，有說不盡的話語。
過去篇完成進度：7/11(含七點五章)
11/23將更新第七點五章
創作內容
【長篇連載】非提正傳 過去篇第七章 我與她未來的誓約
【長篇連載】非提正傳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