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因為水晶的緣故睡得不好,所以今天瑟奴乙索性翹課,她覺得自己大概沒有那個精神好好上課。
但同時她也不是那麼想待在家裡,水晶的魔力讓她不安。她發現只要待在水晶五步遠的範圍中就會忍不住一直盯著水晶瞧,會一直想把它握在手裡把玩,但若將水晶握入手中,一股強烈的恐懼就會襲來。
不明所以的恐懼,讓她想起昨夜的奔跑,想起朦朧之中深藏黑暗中的事物。
她決定禁錮這個水晶。
瑟奴乙東奔西跑了一個上午,原先只是一個想法,但卻越來覺得有趣。
她一邊回想著在神廟中閱讀過的那些書籍,一邊在圖書館中挑選相關叢書,退魔用圖騰,古老的神靈,被遺忘的信仰。
她注意到一個小盒子,在遙遠國度中被製作來存放邪惡的靈魂,死囚的靈魂會誤以為盒中有天堂而被囚禁,盒子名叫『維塔薩?香巴拉』。
瑟奴乙看著圖片,覺得製作起來蠻容易的,只要使用來自同一棵樹的木材製成三十二片零件,然後按照順序組裝,如果做得好,就會成為一個緊密結合的小箱。
看上去似乎很好玩?瑟奴乙在圖書館中抱著《次大陸風土誌》雙眼閃閃發亮,開開心心描起草圖來。
回到家她打算開始動手作了,但問題馬上一個又一個出現。她坐在小池邊,一雙赤足踢著水花玩,一邊思考著。
首先是『來自同一棵樹的木材』這件事有點困難,雖然就住在森林中,但她實在無法對身邊這些巨木下手。
且買了木工組、鍋子、身上暖呼呼的衣服後瑟奴乙的打工費已經空了,她沒有能力去買木頭或是買把斧頭、鋸子一類的東西,去跟學校借嗎?先不談學校有沒有得借,萬一教官們問起『你要斧頭幹嘛』時,也很難回答啊。
而且我今天翹課……被逮到肯定又要被胡爾教官一陣臭罵。光是想到胡爾教官的臉,瑟奴乙就完全不願意接近校舍建築一步。
她抱著頭,左思右想怎麼也沒好主意,乾脆放棄『同一棵樹』這件事好了?反正也不是真的要禁錮靈魂。
但如果放棄了『同一棵樹』,木材仍然是個問題。她需要一定面積的木材,這可不是在森林中撿撿枯枝就能了事。需要幾段新鮮、木紋美麗的原木。打磨後......
「瑟────瑟!」突然一陣細微的尖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一個嬌小、圓滾滾的灰侏驚慌失措的從她的小屋朝她狂奔過來,正是灰侏洛洛。
瑟瑟是洛洛給瑟奴乙的暱稱,似乎在灰侏的社群裡,習慣用疊字來命名。
「不是說了在我家的範圍裡不可以奔跑跟喧嘩嗎!」瑟奴乙皺起眉,來到學園、選擇焠火鎔鋼後,不知不覺間她也沾染上學長姐愛說教的習性,訂下規範,然後徹底遵守似乎變成一種生活哲學。
瑟奴乙話剛說完,太過慌張的灰侏便跌了一大跤,一路連滾帶爬手腳並用的擠到瑟奴乙身旁,他灰頭土臉、滿臉驚恐,灰色的臉脹成青紫色。
「你這是…噗哈哈哈。」洛洛狼狽的模樣讓瑟奴乙忍不住捧腹大笑。
她一雙大腳猛踢,水花高高濺起,弄得站在一旁驚魂未定的洛洛一身濕答答。這下落洛可真的是生氣了。討厭水的灰侏摘下帽子用力擰,一邊吹鬍子瞪眼睛的說:「人類壞。洛洛早就知道,但想不到人類這麼壞。」
「我哪裡壞?」瑟奴乙挑挑眉問。「你剛剛又摸進我家想偷吃藍果對不對?」
「洛…洛洛只是先借吃幾口。」灰侏擺擺手,「人類藍果有很多,給洛洛吃幾口也計較,太小氣。」
「我沒說不給你吃,只是你要吃應該要先跟我說。」她插著腰,模仿起學校裡的學姊說教的模樣,「不說一聲就拿人家東西是對的嗎?」
「……洛洛晚點會說,不是不說一聲。」洛洛回嘴,然後突然像想起甚麼一樣大叫:「人類是為了嚇唬洛洛,不給洛洛藍果吃所以才擺那種東西?」
「哪種東西?」瑟奴乙搞不懂洛洛突然激動甚麼,但順著洛洛的眼神望去……她明白了。
是那個水晶,昨日純粹透亮的水晶,如今浮現出一個字母『L』。
「那是昨天撿到的。」瑟奴乙若無其事的說。
「別人類!那不是應該撿到的東西,那不是撿到的。洛洛不喜歡那個東西,閃亮亮的東西很好,但那塊石頭……」灰侏捏緊帽子,混身發抖。
經過這陣子相處,瑟奴乙明白到灰侏是一種敏感而脆弱的種族,他們對於事物的觀察與感受很有一套。瑟奴乙曾問洛洛為什麼會跟自己搭話,洛洛的回答是『因為你感覺很古老,不只是一個人類』。
她總覺得洛洛看穿她所背負的,甚至洛洛感受到的比她所知的還要多。因此洛洛會恐懼那塊水晶其實並不意外。
他大概感受到許多她沒有感受到的事物。
「別怕。」瑟奴乙用拇指輕碰洛洛的背部。「我會處理它,走吧。」
看了洛洛害怕的樣子,瑟奴乙腦袋裡的結突然解開了,她想到該去哪裡借木材。
她將洛洛擺進上衣口袋,洛洛也拉好帽子,一副準備好要出發冒險的模樣。
「瑟瑟真的能處理,不人類?」洛洛問。
「不要老是把人類當成形容詞。」瑟奴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一人一灰侏來到牧場一角的庫房,庫房是個是個半開放式的建築,紅瓦白牆,方方正正;挑高的屋頂與巨大的拉門都是為了讓重機具進入,而為了方便進出,這扇拉門時常虛掩。
瑟奴乙想到牧場有許多柵欄,而既然有柵欄、有放牧,那麼勢必會時常需要擴增、修繕柵欄,而未使用的柵欄就是木材。想必牧場裡一定囤積有大量的木材才是。
帶著有些害怕的心情,瑟奴乙探頭輕問:「有人在嗎?」
「喔?怎麼了嗎?等我一下……恩,等等……」聲音聽上去是個女性,聲音聽起來相當有朝氣,在一陣乒乒碰碰後一個高大壯碩的人女子走了出來。
她高瑟奴乙一個頭,結實壯碩,有一身小麥色的健康肌膚,金黃色的頭髮胡亂紮成兩條麻花辮,沖天翹起。
「是學生嗎?有甚麼事?」她的藍眼睛看起來水潤空靈,但塌鼻闊嘴卻又讓人覺得像是家裡的老媽媽那般充滿親切感。
「那個,我叫瑟奴乙。」瑟奴乙想起要禮貌,所以先自報姓名,「是焠火鎔鋼的學生。」
「我知道妳,常在附近看見。」女人咧嘴大笑,用力拍著瑟奴乙的背,「現在的女孩子都弱不禁風的,妳壯得就像匹小馬,我很喜歡。」
「謝謝。」第一次被誇獎,瑟奴乙突然害羞起來,也對眼前的女子產生好感。
「我的本名很長妳就叫我海利安吧,我是牧場這裡的專任教師之一。特地到牧場來有甚麼事嗎?」
「我想要一些木材,大約……這麼大的。」瑟奴乙比劃著。
「木材啊?」海利安搔著頭,「我們只有柵欄的備品耶…….」
瑟奴乙趕緊說:「那個就可以了。」
「這樣嗎?可是也不能無償給妳啊,工作吧!」海利安爽朗的笑著。瑟奴乙覺得這個人好像向日葵,粗壯高挺,如太陽般綻放。
「好的。」瑟奴乙爽快地回答。她很樂於和這個人一起勞作。
海利安樂得大笑,她喜歡與自己同樣豪爽的人,也喜歡願意勞動的人。她領著瑟奴乙來到原野,那裡已經堆滿收割好的草堆,被收割過的原野看上去像剛剃過的頭,少了點野性,但倒也清爽。
「這些草已經曬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的工作就是堆乾草。像這樣!」海利安拿出草叉,用力叉起一堆乾草往一處稍架高的木架扔去,看起來毫不費力。「挪,那邊那枝草叉就給妳,別堆得太高,大概堆一個小孩高就好。」
「一個小孩是……」瑟奴乙愣愣地問。
「就大約到這裡。」海利安輕拍瑟奴乙的肩膀,「那麼,打起精神上工吧!」
以前在山上她不曾做過類似的事,山上習慣放牧,當冬天來臨,會有牧人來把羊帶到山腰去。因此瑟奴乙多少有些害怕。
但她看著海利安俐落的身手卻不知不覺入了迷;笨重的草叉在她手上靈巧得簡直不可思議,像是沒有重量似的,這讓堆草堆這份工作看上去既輕鬆又容易。
瑟奴乙開始模仿海利安的動作,努力緊握草叉想把工作做好,努力去重現一樣的角度、一樣的速度,但當海利安堆完第五個草堆時,瑟奴乙才剛開始堆第三個,而且被正午的陽光曬得汗如雨下。
她偷望海利安,海利安揮灑著耀眼的汗水,且一點都沒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像是一點都不累。瑟奴乙不禁用頭撐著草叉炳,偷喘一口氣。
「累了嗎?那我們休息一下吧!」像是查覺到瑟奴乙的疲憊,海利安貼心地說,瑟奴乙沒有反抗的力氣,她已經把力氣全都花在跟上海利安了。
兩人坐在草堆上,海利安,拿出幾個飯糰與一個保溫瓶。
「來。」她分給瑟奴乙兩個飯糰,飯糰又大又圓,飽足感十足,飽滿的米粒看起來非常可口。
「對不起……我不餓……」瑟奴乙把頭靠在膝蓋上,她太疲累,只想躺下來甚麼也不做。
「吃吧!吃吧吃吧!」海利安太陽般的燦爛笑容讓瑟奴乙不得不接下大飯糰,她以前沒吃過『米飯』,這還是第一次。
她捧著飯糰百般無奈的咬了一小口。
她覺得餓了。想起自己沒吃早餐,這不像瑟奴乙,她喜歡溫暖,喜歡吃得飽飽的。但今天完全被水晶給影響,她都快忘記吃飯有多麼愉快。
她咬了一大口,口感紮實,原始的米飯香,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也許海利安揉了香草在裡頭吧;她覺得自己的胃欣喜若狂,迫不急待渴求更多;她又咬了一口,覺得這種食物真是不壞,單純又飽足。
她吃得很香,三兩口就解決掉第一個大飯糰,完全沒有思考就拿起第二個,又是三兩口解決。
「別吃那麼急啊……果然餓了吧。」海利安憐愛的說,「來,喝點蛋酒。」
海利安遞上一大杯米白色的飲料,然後替她撒上一些暗紅色粉末邊說:「加點豆蔻會更好喝。」
她一口氣就喝了一大杯,冰冰涼涼的蛋酒滑過喉頭實在暢快。當蛋酒落進肚裡就變得暖烘烘的,力氣源源不絕的生了出來。
她對著海利安微笑,海利安替她抹去唇上的奶泡,然後笑著說:「來吧。這次照妳自己的步調來,有時候抓得太緊反而甚麼都抓不住。」
兩人又回到崗位上,瑟奴乙聽進了海利安的話,她仍然觀察著海利安,但試著消化她動作背後的意義。
她發覺每一個步伐都有原因,海利安會配合著原野的高低起伏,微妙的調整腳步與施力點,而不是光用蠻力去做每一個動作;她覺得這個下午輕鬆許多,她不再緊緊抓著草叉,而是真正的在使用它。
也許不如海利安靈巧,但她用自己的方式趕上海利安且越做越起勁;一叉挑起,乾草飛揚,吸飽日光的牧草散發著清香,就連沾在臉上的草屑瑟奴乙都覺得可愛。
一天過去了,廣闊的遠野上被堆起一個又一個草堆,這些草堆將被靜置個兩三天,之後還得再堆一次,下次會堆得稍微高些,留下排水道與蓋上斜屋頂。
夕陽消逝的前夕兩人終於停下,瑟奴乙擦去額上的汗水看著這天努力的成果,一陣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充盈胸口,充分勞動,得到收穫,她真切感受到這就是生命;比起長途漂流、比起冒險犯難,她在更平靜的處所找到生命的脈動。
「擦擦臉吧。」海利安拿著濕毛巾用力搓揉她的臉頰,「妳簡直是個農夫,看看妳……髒兮兮的,一點都不像這所學校的學生。」
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來自己是個學生而不是農人,這整天她的腦袋裡只有草叉與這片原野,她甚至忘記一開始為何要到這裡來,忘記水晶。
她扛著木材回家路上,上衣口袋一陣蠕動,睡臉惺忪的洛洛探出頭來,她才發現自己甚至忘記洛洛。
「恩…哈恩。」洛洛打了個呵欠,看來這隻圓滾滾的灰侏在瑟奴乙口袋裡睡了整天。「瑟瑟忙碌結束?」
「恩。」
「洛洛不明白今天的事,人類有大機器,不需要草叉。」洛洛手腳俐落的攀上瑟奴乙肩頭。
「恩。」瑟奴乙也不明白,她的確在旅途中見過一些大型的收割機,她猜想曬乾草這種事肯定也能夠機械化的。
「瑟瑟的大朋友肯定很笨。」洛洛這麼定論,瑟奴乙沒有答腔,她仰望星斗,覺得今夜的星空格外璀璨。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不用更簡便的方式做事,但想起今天流過的汗水、吃到的飯糰與蛋酒,她似乎能了解海利安為什麼寧願用草叉。
踏著土,勞動四肢,大口吃飯,盡情睡覺。
這晚瑟奴乙睡得很沉,水晶絲毫無法影響她。
因為今夜她的心靈沒有空隙、豐盈充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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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趕上(眼神死)。寫到洛洛出場就知道不妙了,本來要寫去牧場偷木材,但又覺得瑟奴乙不會這麼做,所以讓她去幫忙,然後寫到海利安,然後我就high了................
然後標題完全重點錯誤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