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哪裡才是我們的理想鄉?
這是個充滿悲傷的問句,因為無論是過去,現在,未來,能稱得上安穩的世界並不存在。
前方,我的子民魚貫的前行,他們盲目地踏著雜沓的步伐前進,不知道所該去往的地方,也無法明白即將面對的命運。一些人牽著乾瘦的馱馬牽拉的馬車,但大部分人都是以人力推著他們僅存的家當,因為隨著食物缺乏,即使只是皮包骨的家畜,也只能淪為緊急的食糧。
士兵們護衛在道路的兩旁,即使又累又渴,依然挺直著腰桿。那是僅存的榮耀,雖然盔甲滿是污痕和損傷,但只要仍然穿著這身裝備,他們就還是王國的士兵。刀劍摧折,盾甲殘破無法阻止他們的忠誠,就如同在血液中深深地銘刻下了誓言一般,只有死亡可以結束他們的義務。
而我是王國最後的國王,正帶領著我僅存的子民邁向漫長的流亡之旅。王都陷入烈焰的畫面依然存留在我的腦海之中,那是有如膽汁般苦澀的記憶,但我卻無法忘卻,因為身為最後的國王,必須見證偉大王國傾倒的那刻。
但城牆崩塌撕裂著我的內心,因為那是我小時的記憶──我的父王,曾被稱為「賢王」的他曾告訴我「人為城牆,人為壁壘」,當人民灌注血汗,築起了穩固的城牆,它就像是被灌注了強而有力的咒法。而當那意志崩潰的瞬間,讓我就如同被詛咒般陷入深沉的苦痛。
但人們還是願意跟隨著我……
我是「愚王」,無論盡了多大的努力都只剩下徒勞,士兵在我的命令下盲目送死,人民丟下祖業家產逃亡。多少家庭破碎,親人天人永隔,遺孀哭斷了肝腸。
但他們卻沒有一絲怨懟,彷彿那一切都是無法避免的命運,早已落幕的結尾。
一陣暈眩襲來。
我感到呼吸困難,連墬落馬下的衝擊都像是來自遠方的信息,汗水爬過了我的臉頰,原本穿慣了的盔甲也變得如同千斤巨石,周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就如同未來的命運般難解。
「陛下……您沒事吧?」只有聽覺依然清晰,遠方傳來了人們的哭聲,馱馬發出了有如悲嘆般的嘶鳴,烏鴉或是某種鳥類在枝頭發出了難聽的呀呀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指頭傳來了一陣麻痺感,冰冷的觸覺讓我發現自己已經滿身大汗,逐漸地周遭再度回復了原先的清晰。在視覺所及士兵們擔心的眼神讓我感到一絲愧疚。
「我沒事……」我掙扎地起身,但士兵們緊張地攙扶著我,也許是剛剛的失態讓我始終維持的堅毅形象如同瓦片般破裂。
「我真的沒事……」我揮著手阻止他們進一步的關切,事實也是如此,那時的不適感已經慢慢地遠離了我的身體。
多日的睡眠不足和趕路的疲憊,讓我無法再靠意志控制我表現出的身體狀態,只要些許的休息應該能改善這個狀況,但我知道現實將逼迫我繼續前行。
我拒絕了旁邊要協助我上馬的部下,雖然動作是完全不如我平常的遲緩,但我仍然完成了動作。夾雜著擔心的吐息聲,讓我知道他們雖然仍有疑慮,但暫時對我的健康感到安心。
「走吧。」
隨著先行的人群,我們就像是被吞沒般,一步步走向前方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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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森林。
就如同字面上所說,它始終覆蓋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之下;但也如同字面一般,來自外地的旅人往往會迷失在這龐大茂密的森林之中,但巡守的護林士總是能及時將迷途的旅人帶出森林。
但只有「他們」,護林士至今仍無可設法……
穿著著古老盔甲的淡薄暗影仍然在森林的深處緩緩地移動著,護林士不知道他們來自何方,又想往哪裡去,千百年來他們只是一直一直走著,但始終無法離開森林的霧氣範圍。
或許他們至今仍在找尋著應該前往的戰場,也或者他們正在找尋著遠在某處的理想鄉,但那都只是護林士之間的臆測,一切都已經埋葬在盤根錯節的森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