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陽光從寬敞的窗戶照入這個房間，使得牆上佈有幾百年前的大師所繪的巨幅壁畫更加生動。立於中央的長桌坐滿了人。他們都是教會的重要人士。沒有人說話。肅穆的氣氛彷彿被冰層覆蓋的湖水，讓人不敢接近或停留。

　　但儘管如此，我——身為一名見習修女，雖然這麼做是違反規定的——終究還是抑制不了好奇心的膨脹，悄悄躲在門後的陰影下，藉由不知道什麼人忘了關上而敞開的門縫，偷聽裡頭的對話。

　　教會的重要人士齊聚一堂，是相當罕見的。我可以看見立於牆邊的年輕執事和修女，緊張得不停冒汗。這也難怪，畢竟這裡坐的全都是資深的長老級人物。每一位都有成為教宗的資格。

　　此刻，勝過這些了不起的人物，被冠上三重冕的現任教宗——瑞太二世，就坐在主位。臉上的皺紋再再刻畫出他的年歲，卻遮掩不了他那令人震懾的氣勢。也許是上帝註定使他成為一名立於世界頂端的人物，也就是祂的代言者，所以儘管瑞太二世看似氣勢凌人，實際上卻待人友善。甚至就連我這個不值得一提的見習修女，也曾經榮幸地與他本人談過話。從前的那些教宗只跟重要人士說話。因此可見瑞太二世是多麼的親和。

　　「各位，」瑞太二世開口說道。「相信你們已經收到密信了。本來是不需要說明的，但為了讓這次會議的主題能夠具體化，就讓我再說一次吧。」

　　既然這些重要人士坐在一起，當然絕對不會談什麼「等會兒午餐吃什麼」之類的無聊小事，肯定是足以改變整個教會、乃至於整個國家的重大議題。

　　「我們偉大的陛下，依然渴望完成先王的遺志——也就是擴展我們聖多帕洛王國的版圖。當然，與我們一同信奉慈悲上帝的陛下，在聖典的旨意下，絕不會以武力達成這個目的。因此，陛下將這個重要的使命託付於我們教會。」

　　於是，傳教士出現了。他們是一群由教會指派的代表，離開我們的王國，前往遙遠的未知世界去探索，並且將上帝的真理傳授於異民族。陛下想藉由這個方式，完成所謂的「思想統治」，藉以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

　　然而——

　　「然而，」瑞太二世繼續說：「傳教士們——他們都是前途有為的年輕人——很遺憾地，沒有一個活著回來。我想你們之中一定也聽說過了。他們遭到無情的虐殺。被送回國的遺體是多麼的慘不忍睹。這也使得人民對於異民族的恐懼，甚至偏激地認定異民族都是野蠻的。事實上，他們並非野蠻。因為他們也是由慈悲的上帝所造。他們只是未曾認識上帝的真理。」

　　瑞太二世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將手掌扶在桌面。

　　「各位，我們需要新的傳教士。」

　　有一段短暫的沉默，沒有任何人接話。

　　「瑞太二世閣下，」終於，其中一位長老開口了。「我相信在場的各位都願意擔任傳教士。可惜我們已經活不久了，只怕還沒抵達異民族的村落，就死在半途中。所以我們指望年輕的牧師和執事。但是，這些年輕人在聽說過傳教士的慘痛遭遇之後，似乎就因此忘記上帝了。他們深怕自己將會被指派為傳教士，表現不再積極，甚至有些修士因此離開修道院。閣下，如今有勇氣走出城牆的人，已經一個也不剩了。」

　　「閣下，」另一位長老接著說：「上帝教導我們珍惜生命。我認為年輕人的選擇是正確的。現在無論派出多少傳教士，無非是讓他們提早前往天國。他們應該頂著白髮死在床上，而不是年紀輕輕就死於異民族的刀口。也許，我們應該說服陛下，停止思想統治這項計畫。」

　　各種意見開始出現。瑞太二世閉上雙眼，沉思著什麼。

　　確實這是一個難題。沒有人自願傳教，就無法完成陛下的命令；但如同剛才那位長老所說，傳教士幾乎可以說是一項送死的工作。眼見人手的匱乏，相信瑞太二世一定很掙扎吧。

　　「有位年輕人，我認為他足以勝任這個職位。」

　　瑞太二世這麼說，在場的所有人紛紛轉頭相望。他們開始猜測，是誰受到教宗的賞識？不過他們完全想不透，究竟有哪個年輕人，既有智慧和勇氣，足以成為這項偉大工作的代表者。所有人全都露出狐疑的表情。我經常出入修道院的關係，認識不少修士，但就連我也不曾聽說過誰有這種本事。

　　「聽說南分會的修道院，有位名叫凱爾的年輕修士。我打算指派他。」

　　「咦！？」

　　咦——————！？

　　「閣下，就連負責北分會的我都聽說過凱爾這號人物啊。」

　　「萬萬不可啊，閣下。與其派任那種打從心底不信仰上帝的人，還不如讓我去。」

　　「這名修士不僅經常出入妓院、到處騙取女人的貞操，幼年時期也有過偷竊等等事蹟。聽說他甚至會在齋戒期間大肆飲酒，就算是最魯莽的信徒也不可能這麼做。」

　　「南分會的修女們，幾乎全都愛上這名修士，使得她們紛紛拋棄聖典，在夜晚時分溜出宿舍，只為了與凱爾在湖邊幽會。」

　　「觸犯了這麼多教條，他之所以不被教會驅逐，只因為修道院長遭到修女們的威脅：『如果你趕走凱爾，我們就燒了教堂，然後自殺！』……她們真的瘋了……」

　　「閣下，請務必更換人選！」

　　長老們開始鼓譟，並且大力說服瑞太二世改變他的主意。

　　「既然如此，請各位指派你們認為最適合的人選吧。」

　　瑞太二世此話一出，現場不再吵鬧，重新沉默起來。

　　「各位，凱爾修士所做過的事，我是知道的。當然，我也不同意他的作為。不過在聽說過這名修士的事蹟之後，我立刻直覺到，他將會是絕佳的傳教士。很抱歉，這只是我個人的直覺，所以我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位凱爾修士的能力。但無論實際上他對傳教士的適性如何，以另一個角度想，這不也是讓他為上帝盡心力、藉此贖罪的好機會嗎？既然沒有其他人選……」

　　瑞太二世掃視了一下。沒有人再發出聲音。他露出滿意的微笑，點了點頭。

　　「就由凱爾作為我們的傳教士。」

　　接下來的發展，我並不知情。因為我已經沒有心情偷聽了。我立刻離開會議廳，迅速地跑下樓梯，在修女「不準在教會裡奔跑！」的責罵聲中離開教會。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我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繞過載滿蔬菜或水果的貨車。好幾次差點撞上東奔西跑的小孩子，或是腳步緩慢的老人。今天是晴天。時間是早晨。所有人臉上都精神飽滿的。只有我一個慌張急躁，宛如遭到獵殺的小馬般逃命似地奔馳著。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只有兩隻腳真是一件遺憾的事。如果能跑得更快就好了。但就在這個時候，我終於看到家了！我幾乎是用撞地衝進家門，害母親嚇了一跳。

　　「真是的！幹嘛這麼慌慌張張……」

　　不過我可沒有時間繼續留在原地挨罵。「我有一件超急消息要告訴凱爾！」只留下這句話，便直接奔上樓梯，推開凱爾的臥室房門。

　　「凱爾！大事不好了！你……」

　　原本在腦中裡已經預定好的臺詞，此刻我全都忘光了。

　　擺在窗邊的床上，躺著凱爾以及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可能又是哪個修道院的修女）。兩人赤裸著身體，什麼也沒穿。棉被在地板上縮成一團。他們就這樣光溜溜地躺在床上，毫無遮掩。因此凱爾的「那個」，以及那個女人的「那個」和「那個」，全都毫無防備地展露在我眼前。

　　「唔嗚嗚，什麼……啊啊啊啊——！」

　　女人醒了過來，一看見我便開始尖叫。她趕緊拿起衣物遮掩自己的身體。

　　「吵死了……」

　　凱爾被女人的叫聲吵醒。他打了一個彷彿會持續一輩子的哈欠，伸手搔搔雜亂的頭髮。

　　至於我，早就用雙手蓋住不停發燙的臉頰，試圖忘掉剛才所看到的一切。不過那些不知名的器官畫面，就好像黏在眼睛上似的，怎麼忘也忘不掉……不要一大早就讓我看見那種東西！

　　「為什麼她會跑進你的房間！？」

　　「是啊，為什麼呢……艾米，妳知道擅自闖進別人的房間，是一件多麼不禮貌的事情嗎？」

　　「在別人家白吃白住，還擅自把女人帶回來睡的傢伙，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凱爾！立刻把她趕出去！」女人面帶嫌惡的表情指著我，好像我是蟑螂似的。

　　「喂喂，再怎麼說，艾米也是這個家的獨生女，也就是屋主的女兒，基本上我必須聽她的話才行，否則我就會失去睡覺的地方了。」

　　「你果然把我家當成睡覺的地方嗎！？」

　　「你寧願擁護這個女人……你昨晚是怎麼跟我說的！？你不是告訴過我，這個世界上，你只聽你最愛的女人——也就是我所說的話嗎！？」

　　「……」凱爾側著頭沉默了一下。「我說過嗎？」

　　「你……！」

　　「好了好了，別再耍任性了，潔西卡。在惹艾米生氣之前，快點回去吧。我可不想得罪她。」

　　「我的感受呢？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居然這樣糟蹋我的心意！你知道我為了你離開修道院，差點跟父母鬧翻……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跟你結婚，從此廝守終生啊！你不也對我承諾過嗎？說你會永遠陪伴我……難道、難道全都是謊言嗎！？」

　　赤裸的女人——潔西卡，淚水從她的眼眶流出。她的哭聲以及那副可憐的模樣，讓我有點同情她。不過面對這個情況，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繼續站在一旁，默默等待事情結束。

　　然而，儘管潔西卡已經落淚，傷心得頻頻抽泣——

　　「妳有完沒完啊。」

　　跟潔西卡的熱淚相反，凱爾的語氣是完全的冷淡。

　　「我根本不記得自己說過那些話。還有，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妳是這麼麻煩的女人。為了一點小事就哭哭啼啼的。真煩人。」凱爾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對了——雖然可能有點離題，不過我必須告訴妳——經過昨天晚上之後，我覺得妳的床上功夫太差了，根本無法滿足我。屁股不夠大。胸部看起來也不健康。說真的，妳妹妹芙娜跟我還比較合得來呢。明明是姊妹，怎麼會相差這麼多？請妳回去之後，叫芙娜來找我吧。啊啊，好久沒有跟芙娜享受愉快的夜晚了，現在想起來還真有點懷念……」

　　啪——響亮的巴掌聲在房間裡迴盪一下，又像是被牆壁吸入而消失。

　　「你太過分了！」

　　確實很過分。我忍不住同意地點頭。

　　「隨便妳怎麼看我。」

　　頂著辣臉的凱爾完全不當一回事。他斜視潔西卡，並且展露一個諷刺性的冷笑。

　　「快滾吧。」

　　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傷心或者兩者皆有而哭紅臉蛋的潔西卡，迅速穿上衣物之後，便帶著遭到背叛的悲憤表情，匆匆離開房間，隨後下樓去了。

　　「凱爾，你能不能別再欺騙女孩子的心了。三天兩頭就發生這種事，我可沒辦法接受……對了，快把褲子穿上。」

　　「妳不能把責任完全推卸到我身上啊。」凱爾聳聳肩膀，一副跟他毫無關連的樣子。「事實上，是那些女人自己接近我、自己愛上我、自願爬上我的床。雖然我確實對她們說了一些可能讓她們為我癡迷的話，但就因為這樣我就必須受到責備，未免太不公平了。真要說起來，她們之所以會因為我而受傷，一部分責任也在她們自己。」

　　「這根本是強辭奪理……快把褲子穿上！」

　　「艾米，妳還沒談過戀愛，所以我可以理解從妳那顆處女腦袋誕生出來的想法，是多麼的天真幼稚。強辭奪理？不不不，完全不是這回事。妳想想，如果一個女人伸手去碰觸一朵美麗的花，卻被有毒的花棘刺到手指而死，那麼這應該怪罪於花嗎？」

　　「如果花不綻放它的美麗，又怎麼會吸引女人呢……快把褲子穿上！」

　　「所以我說妳啊……」

　　「快把褲子穿上！」

　　聽見我的怒吼，凱爾總算閉嘴不再為他的作為辯護。這傢伙什麼也沒穿，害我視線不知道該放哪裡……話說回來，這傢伙被人看見自己的裸體，為什麼能這麼自在地跟我對話呢？

　　凱爾慢條斯理地穿上衣物。隨後等我用梳子幫忙將他雜亂的長髮順開之後，眼前儼然出現一位天使——接近銀色的及腰長髮。宛如女孩子一般雪白的臉頰。高挺的鼻樑。加上無論高度或寬度都是女孩們夢寐以求的完美身材。也難怪這傢伙的女人緣這麼好。

　　不過這名天使的本性一點也不天使。大概從凱爾十四歲那年頭一次踏入妓院開始，他那天使般的臉孔便化為面具，藏著底下那頭無情冷酷的惡魔。凱爾不把女人當女人，而是自己養的狗。他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會傷到對方。更悲慘的是，他非常了解女人的想法。這使得儘管他的惡行早就傳遍整個聖多帕洛王國，還是有許多女人願意向他投懷送抱。

　　身為他唯一的朋友，以及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我當然反對他的行徑。但我卻無法打從心底討厭他。畢竟從凱爾來到我們家算起，已經在同一個家生活了十年，早就像家人一樣了。討厭他排擠他之類的事情根本辦不到。

　　何況，如果我離開他，凱爾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啊！」

　　糟糕，我差點忘了！我這麼慌張衝進凱爾的房間，可不是來看裸體的。

　　「大事不好了，凱爾！教宗——」

　　「妳想說什麼，我大概已經知道了。」凱爾嘆了一口氣。「老頭子打算派我去傳教，對吧？」

　　「你、你怎麼知道？」

　　「那個老頭前幾天已經派人送信給我，並且通知我這件事了。」

　　「那麼，你怎麼回應？」

　　「我向他回信：我會考慮。不過實際上我打算拒絕。」

　　「什麼！」我激動得揪起凱爾剛整理好的衣領。「能夠被教宗大人親自指派為傳教士，是多麼無比的光榮啊！而且如果你能順利達成目標，歷史重要的一頁將會出現你的名字耶！為什麼要拒絕？」

　　「妳在說什麼傻話啊。」凱爾坐上床鋪，用手支撐著下巴。「我可不想死。」

　　「你、你身為修士，怎麼可以這麼貪生怕死！現在不是你需要上帝，而是上帝需要你呀！」

　　「艾米！凱爾！快下來！」

　　就在我和凱爾即將展開爭執的時候，從樓下傳來母親的叫喚聲。照這個時間來看，也許是提醒我們該吃早飯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我和凱爾一同走下樓，來到客廳，馬上就得知母親顫抖的原因——當我看見那個身影，我也不禁顫抖起來。

　　「你就是凱爾吧。」

　　教宗——瑞太二世，出現在我們面前。他就坐在凱爾最中意的那張椅子上，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惶恐而腿軟的母親跪坐在一旁，大大睜著眼睛，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為什麼？為什麼教宗會出現在我們家客廳？我既疑惑又驚訝。像是快要失去方向似的，視線開始旋轉。教宗的臉開始扭曲。

　　至於凱爾——

　　「那是我的椅子。」

　　「你想說的就只有這個嗎！？」我立刻將他踹倒。

　　「哈哈哈！」瑞太二世朗聲笑了一下。「抱歉，請借我坐一會兒吧。身體老了不太能久站。」

　　凱爾撫著腦袋，狼狽地爬起身來，盤坐在地板上。「教宗大人特地來到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相信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

　　「那麼，你的答覆呢？」

　　「我拒絕。」凱爾直接了當地說。「我拒絕擔任傳教士這個職位。」

　　我來到母親身邊，試著安撫她的情緒。「這到底怎麼回事？教宗大人為什麼……傳教士又是什麼意思？」母親急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我「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在她耳邊低語，向她解釋清楚。「也就是說，教宗大人親自來詢問凱爾的意願？」母親似乎終於明白了。我拚命朝她點頭。

　　「果然如同傳言中的一樣。凱爾，你非常勇敢。或者該說是不拘禮節呢？打從我成為教宗以來，被人當面果斷拒絕，這還是第一次。」　　

　　「因為禮節或身分的關係而擺出推拖的態度，也只是浪費時間。」

　　「那麼，如果不介意，請讓我試著說服你吧。內容會盡量簡短的。」

　　瑞太二世從椅背上撐起上半身。

　　「凱爾，你有夢想嗎？」

　　凱爾什麼也沒說，只是盯著教宗的雙眼。直直地盯著。但是被教宗這麼一問之後，凱爾的眼神不像平常那樣枯萎似的毫無精神，反而隱約透出一種光芒。那看起來既堅定又純粹，宛如世上最美的寶石。

　　「原來如此。」瑞太二世點點頭。「我也有夢想。從我進入修道院——差不多在你這個年紀——這個夢想就開始徘徊在我的腦袋裡，直到今日。」

　　教宗的夢想？我想應該是終生為上帝服務、拯救世人、世界和平之類的。既然瑞太二世已經站上這個教會最高權位，從某種角度來看，已經算是完成夢想了吧。

　　然而，瑞太二世接著說——

　　「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出色的酒吧鋼琴師。」

　　「……」

　　「……」

　　「……」　　

　　「很奇怪吧。不過當夢想確立之後，爾後自己究竟成為哪一種人，也不會出現任何改變。」

　　教宗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掌，開始回憶。

　　「十七歲，我初次造訪酒吧。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走進那個地方。我一邊喝著酒，一邊陷入沉思。因為明天就是我進入修道院的日子。從明天開始，我的生活將會改變。我對於這個感到畏懼。就在這時候，從某個角落傳來鋼琴的聲音。那是讓人放鬆的曲子，彷彿為我而寫似的。我便不再多想了，只是入迷地聆聽那音樂。也是從那一刻起，我開始夢想成為鋼琴師。可是隔天，我還是進了修道院，開始為上帝奉獻自己的心靈。後來我甚至為了這個夢想，好幾次考慮離開修道院。結果在不知不覺之中，我成為了教宗。鋼琴師的夢想就這麼遠遠離開我了。」

　　這是真的嗎？瑞太二世所說的內容，實在難以置信。但那真誠的語氣，聽起來似乎確實如此。我和母親面面相覷，以眼神交換充滿問號的訊息。凱爾則繼續盯著教宗，不發一語。

　　「我想說的是，夢想、境遇、才能，這三者是完全不同的東西。縱使有成為鋼琴師的夢想，很遺憾地沒有那個境遇，不過卻擁有治理教會的才能。不只是我，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如果夢想、境遇與才能，能夠完全融為一體，那是多麼的美妙啊。這樣幸運的人，一定會成為某個領域的佼佼者。」

　　瑞太二世站起身來。

　　「凱爾，你擁有傳教士的才能。在險惡的環境中生存，就必須有你這樣不畏懼跳脫框架的勇氣，以及即使面對巨獸也不為所動的冷靜；你也擁有一個合適的境遇。你的養父就是一名牧師。他將你送入修道院，你因此學習到來自上帝的智慧。最後……」　　

　　下一幕，我和母親驚訝得同時瞪大雙眼——瑞太二世來到盤坐在地的凱爾面前，並且猶如受封的騎士那般，屈膝跪下來。

　　「凱爾，我再問你一次——你的夢想是什麼？」

　　低著頭的凱爾似乎在思考什麼。瑞太二世耐心地等待著。

　　然後，凱爾張開嘴，稍稍吸入一口氣——

　　「我想要，創造一個新世界。」